“继雪!你...既然这么记挂着他,那为何...为何不把这份思念之情告诉他呢?”看着在自己眼前哭泣的任鸿方,李十二娘心里也不好受:在这深宫里就任继雪一人可以和她说心里话,有一次在梨园练功,午餐时间到,她打开自己带过去的午餐正要吃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人撞翻在地无法再食用,但是午饭就那一份,不吃的话就得挨饿一下午,当时,还是任继雪把她的那份分与自己同吃,让自己免于饿着肚子练功。现在看她因为想念一个人而变的这么脆弱,李十二娘心疼又不情愿地建议道——
不情愿,是因为她对李鹤年的思念也不亚于任继雪,但是比起帮助好友以及成为宫人,她不相信自己虚无缥缈的单相思与前者比较会来的实在。
“如何让他知道?”任继雪止住了哭泣,泪眼婆娑地看着李十二娘。
“那我得先问你,如果我想办法将你的爱慕之情告诉李鹤年后,你会彻底断绝自己这份念想,打起精神继续努力学艺吗?相信你也清楚,李鹤年的哥哥是宫廷受宠的大乐师,他以后肯定也会做宫人成为乐师的,他以后要取的女子要不是宫外女子,要不就是得到皇上许可嫁人的宫中女子。你…你听清了吗?我说的是......!”
“你说的是你或我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女人吧?”任继雪接过话,“这我知道,我也说过要将他放在心里,去做自己该做的事的。但是我发现,现在的我这样做,真的好难好难,我最近对姑母教的东西一点也学不进去,她说的东西我也记不下来!我真的觉得自己好脆弱好无力!”
“那么…只要我帮你把你的爱慕之情告诉了他,不管结局怎样,你都可以像从前那样好好的去做你的事,不再这样没精打采了对吗?”
任继雪没有直接回答李十二娘的话,低下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我想…我可以!”
“如果你只是想想那我还是不能帮你冒这个险,弄不好帮不到你还会被梨园都知们发现,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我不想去做。”李十二娘说的很坚定,这种坚定是故意逼任继雪就范而装出来的。
“我…我可以!我可以!你帮帮我吧!”
李十二娘站了起来:“那好,快别哭了,快起来吧!你今晚回去把想要写的话写下来藏好,明天早上去梨园前我们在这见,你把写好的话交给我,我有办法递到李鹤年手上。”
看着李十二娘把握十足的样子,任继雪跟着站起来,好奇而尴尬地说:“死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写太多字的啊!就认识几个,写得歪歪扭扭的怎么给他看嘛?”……
两人思来想去,决定让任继雪姑母的侍女清清帮忙,因为那一群侍女中就数清清年纪小,而且念过一点书,写得一手漂亮的字。这样决定后两人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次日,按照约定,任继雪早早起来将昨晚侍女清清代笔写好的情诗交给李十二娘,之后便各自坐马车前去梨园练功。
李十二娘知道今天早上梨园男弟子和女弟子会聚在安乐殿内听宫中前辈授乐器知识,李鹤年因为聪慧过人又有他哥哥李龟年相助早已不用学这些东西。
到了时刻,梨园众弟子纷纷进入安乐殿时,李十二娘悄悄穿进树丛,躲过偶尔出现在园内的艺人前辈,偷偷摸摸地溜进李鹤年的处所流光殿外。
此刻正阳光明媚,被五颗巨大的古柳树那轻轻摇摆的柔枝环抱的长乐殿外显得别致,充满了诗情画意。
庭院那精心铺上高于地面两尺的木地板中央,李鹤年正盘坐在那专心致志地盯着拿在手上的书籍,在那穿透高高的古柳树枝往下投的晨光里一动不动,这安静的背影让在他身后的李十二娘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帮人送信的。
“你有什么事吗?”李鹤年盯着自己的书,但早已知道身后有人,头也不回地说道,“在身后一声不哼的,是要干嘛?”
李鹤年柔和而清澈的声音,让李十二娘一时心慌撩乱,吞吞吐吐地:
“我…我…我好像迷路了!”
李鹤年转过头来看着她,那过来我们说说话吧!
李十二娘此时只感到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慌乱中她摸了摸藏在袖里的信,可摸来摸去怎么也摸不着了。
☆、第二十章 宫亏一篑
这下李十二娘更加紧张了:方才跑过来时信不就一直放在袖子内测的袋子里吗?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难道飞了不成?她心急如焚地转过身,低头弯腰在刚过来的路上寻找。
“这就要走啊?”
李十二娘和李鹤年只有过一次接触,是前些日子李龟年让李鹤年去公孙大娘家里拿回他借给公孙大娘看的音乐书籍时,在公孙大娘家与李十二娘说过话,算是认识。
但此时的李十二娘不说话便灰溜溜地转身要走,这让李鹤年不禁觉得有点奇怪,也感觉不合于礼。他站起来追了上去:“不坐下来喝杯茶?“
李十二娘听到李鹤年追上来的脚步声,连忙停下来解释:
“我…我认错了路,很抱歉…打搅您了!“
李鹤年看她一脸惊慌的样子,更加疑惑:自己居住的长乐殿周围是一片杏子林,若不是有意进来很好分辨通往其他宫殿的路,怎么李十二娘会说自己认错了方向呢?正想问个明白时,李十二娘早已穿入杏子林,向安乐殿方向走去了……
李十二娘睁大眼睛顺着来路两边苦苦找寻,可怎么找也找不到那张信纸,急得一头大汗。
不远处,只见安乐殿外正聚集着不断从殿内往外走出的梨园弟子,男女两队一左一右分别站在院子两侧站好,穿着女官服背着手站在正中间的正是梨园都知之一金郁秋金都知。
如此情形,李十二娘趁着人群混乱,便走出杏林混入女队里与众弟子一起整齐地站着。
“都给我站好了!快一些!”金都知厉声呵斥,众弟子加快脚步一一很快便站好了队伍,现场随即安静了下来。
“我问你们,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来的?”金都知皱着眉头,一字一板地问道。
突然被叫出殿外的众弟子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茫然交头接耳不知如何作答。
“都给我安静!我看你们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金都知突然咆哮一声,吓得众梨园弟子立刻低下了头,园内只听到一阵严厉的训斥声在回荡:
“任继雪!出来!”
金都知突然点自己的名字,任继雪心头颤了一颤,心想自己刚才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吧?毕恭毕敬地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都知大人!请问是何事让您如此生气?”
金都知歪斜着眼:“何事?你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们这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到这来,是做什么来的?”
“都知大人,小的还未成为宫人,当然是为了成为宫人,希望有朝一日能为皇上陛下表演歌舞而来!”
“你倒是不糊涂嘛!啊?”
看金都知盯着自己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任继雪隐约感到发生了什么于自己有关的事,言语间带着谨慎:
“都知大人,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是何事让您如此动怒,小的很害怕呢!还请大人您明示!”
金都知怒视任继雪,脸上还带着一丝诧异:“什么?你不知道?你这孩子看来确实是被你姑母惯坏了,做出有违宫规之事还如此不知羞耻地装出一副楚楚楚脸的样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金都知!…您…什么…”任继雪暗暗思忖:难道自己暗恋李鹤年的事被金都知知道了?她不可能知道!
”我在说什么?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来人!快去把她姑母找来,让她姑母好好看看她的宝贝侄女干了什么丑事!”
此时正在女弟子队伍里站着的李十二娘已经大约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她双脚颤抖脸色发青,不时冒出的了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襟,一动不动地期待着事情不要像自己所想的那样。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
身在梨园内的任鸿方早已经听到消息,便匆匆地赶了过来,周围其他艺人艺人和几位都知听闻也随之赶到。
“金都知,我的侄女毕竟是个女儿家!你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把她骂得这么难听…”任鸿方没了皇上恩宠,在梨园里处处忍让,但例外的是只到自己的几位侄女受到欺负,她便如一头猛虎般跳出给予保护,不让她们受半点伤害,如今听到金都知在这种场合把话说的那样难听,她也是一肚子气,什么都知不都知的就不管了,何况自己风光时,金玉秋也曾唯自己马首是瞻过,“何事你就痛快些,把话说清楚!”
“哼!只怕看了你没脸在梨园里面混,你自己看看吧!”金都知把手中的信纸递到贺鸿方眼前,“贺内人,你可要好好仔细地瞧那上面落的是谁的名字。”
贺鸿方眼都不眨一下就扯下信纸并打开端详: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自从在梨园初见李郎,便日思夜想几近癫狂,李郎俊俏的容姿夜夜在梦中浮现.'.....这!……“
李十二娘愈发紧张,自己不小心弄丢的信被金都知捡到,那上面落款为任继雪,此事受到惩罚的一定是她,要不要出去把事情说清楚呢?说出来恐怕连自己也跟着受罚,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子,希望这件事不会给任继雪带来什么影响才好。
“看见了吧?你的乖侄女!任!继!雪!”金都知对着任鸿方的脸一字一句重重地说道。
众人一片哗然,任继雪回过头在女队中寻找李十二娘,李十二娘咬着下唇一脸歉意地与任继雪目光交汇,就在这一刹那任继雪便知道中间出了什么意外,为了不让金都知看出此事与李十二娘有关,任继雪没有将目光停得太久,微微转过身便道:
“都知大人,请您明察,我不会写字呢!我姑母、还有众梨园兄弟姐妹都可以作证!”
正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的任鸿方听到侄女这么一说,趁势便道:“没错!如是我侄女,如何处理我无话可说,但是如果有人故意栽赃,想以此毁坏我侄女的名声已达到其他什么目的,我们姑侄可吞不下这口气!”
都知首领都都知朱碧华听到也赶了过来,几位都知向她欠身行礼后便前后道:“都都知大人,您看此事如何处理?”
在一旁观察任鸿方与金都知僵持不下的公孙大娘,早已留意到任继雪和自己那在女队里冒着冷汗的徒弟李十二娘的短暂交汇目光,具体怎么回事她还不知道,但她能感到此事一定与李十二娘有关,帮腔道:
“都都知大人,梨园诸位弟子学艺都很幸苦,大家写些小情诗估计也只是一时贪玩,况且…”公孙大娘知道此事与李龟年的宝贝弟弟李鹤年有关,李龟年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将他搬出来,此事估计就不会被深究。“…这小情书是递给李鹤年的,李龟年天天忙着陪皇上,现在又正是宫里筹备望春楼庆典之时,兴师动众的惊动了皇上可不好吧?”
公孙大娘以为此事就此打住,都都知朱碧华会以大局为重将此事低调处理,哪想到那都都知朱碧华不留情面地回道:
“皇上知道了又如何?李龟年身为乐师之首,即使自己弟弟真做了有为宫规之事,更应该公事公办。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宫禁苑,皇室的后花园,这些孩子以后要是做了宫人犯了这事就是死罪,为了警示这些孩子,此事我现在必须严查。“
☆、第二十一章 另作打算
任鸿方也知道平时侄女对李鹤年有那么点意思,但此事要是真往下细查下去,可能对侄女不利,故作强硬道:
“查!彻彻底底的查个清楚!都都知大人是先通报供奉官让他来处理呢还是直接上报梨园教坊使,让教坊使大人直接上报内侍省,让内侍省派人下来严查?”
朱碧华转过头:“任内人!你是在用教坊使来压我吗?”
看朱碧华转头时很威风,但说话时的气焰确实弱了些些,这让任鸿方暗暗窃喜:看来她不想惊动梨园使,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她不想上报,但正合自己的意思。
“我没有要用梨园使来压您的意思,”任鸿方也放柔和了许多,“正如您所说要警示梨园的孩子们,那就让梨园使大人知道,让内侍省派人来查明真相自然就不会有人觉得有何不公了。”
“我自然会通报,要是真查出点什么来,别说你的小侄女,那几个大的恐怕也好不了!”看任鸿方态度软化,朱碧华气焰又涨起来,对着站在周围人群里的几个老妪扬脸了扬脸,“那几个嬷嬷跟我到未央宫去,搜这孩子的房间,是不是冤枉她一搜便知!”
那几个老嬷嬷纷纷上前低首欠身:“老奴遵命!”
听到此事会牵连另外几个侄女,任鸿方确实受了一惊,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可能放低身段对金碧华低声下气:
“你们都知是没有资格搜查内人的寝殿的……”
话未说完,一旁的公孙大娘上前提醒道:“任内人,既然朱都知会通报内侍省,那就肯定要由内事侍省的人来查未央宫,不然其他人是没有这个权力的。我愿代劳现在就去通报内侍省,快带你的侄女回未央宫等候吧。”
公孙大娘甩头就要往大明宫赶,朱碧华见状立刻组织道:“公孙内人自己身上的事都忙不过来,到挺关心别人的事啊!我去未央宫不是查内人的处所,而是查这丫头的房间,无须通报内侍省……”
“你带人私闯未央宫就是对内人们不敬,况且仅凭一张掉在地上的纸就断定她人有罪,这样做太轻率有失公允。”公孙大娘语气平和但字字有力,金碧华竟一时语塞不知如果继续往下说。
“都在嚷嚷什么呢?”
身着宦官官服,和都知们年纪相仿,脚步轻盈神态和蔼,微笑着走来的内常侍李国安不解地问道,众人看到是内常侍大人便立刻行礼。
内常侍今天正好到禁苑巡查,入园便听到安乐殿外的嘈杂声,于是过来细纹问。
众人礼毕后,经常出入大明宫与李国安还算熟悉的公孙大娘将事情原委对他详述了一遍,李国安道:
“这么多孩子在,既然我刚好遇到就由我来亲查,一来让孩子们明白做宫人应该遵守的规矩,二来也让各位都知知道,未央宫内人的寝殿不是谁想闯就能闯的!都随我来吧!”
李国安说完就要赶往未央宫,转身间余光扫过一旁的任鸿方,感到很是眼熟,问:
“你就是刚才说的任内人?是任鸿方任内人吗?”
“正是贱妾,内常侍大人,这些年……再也没有机会面圣,也未再见到大人您,都生疏了!”
看任鸿方和李国安似乎有些旧交情,一旁的都都知朱碧华上前提示:“内常侍大人,请立刻前往未央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