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艾丝缇雅请李太白脱鞋上波斯地毯上盘坐,“李学士要喝什么酒?”
“老样子,波斯三勒浆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各一壶,宫中皇帝喝的都没有这纯正的龙高酒一壶,高昌葡萄酒给我装上三壶一会儿带走。”李太白早已说的很顺口,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酒。
“好!”艾丝缇雅抬高嗓子往里叫唤:“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龙高酒各一壶,高昌葡萄酒装三壶晚些带走。”
“好嘞!”里面传来一声看酒小哥的声音……
回长安城内的孔员外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撒,对自己的仆人厉声责斥:“昨晚你怎么就不把我带回家?睡在那种下三滥的地方有损老子的身份!”
仆人弯腰轻声道:“大人,您昨晚喝的太久,宵禁时间快到了所以不得已才让她们腾出一间房给您休息的!“
孔员外一挥手,重重地在仆人左眼上砸了一拳:“宵禁怎么了?老子要回家谁管得着?”
仆人连忙道:“哎哟!大人,您是不是不想活了?宵禁后车马要是还在街上,轻则罚款,重则当叛党论处,可以就地正法,这您因该比小人还清楚,怎么……”
“怕个什么东西?皇帝老儿忙着玩他儿媳妇,哪有时间管这些破事儿?”说到这,仆人惶恐的脸突然一变,弯着嘴角用手捂住嘴巴:
“哎哟!大人!您…嘻嘻…您……”
孔员外那一脸的愤怒也消失不见了,张开他那张巨大的嘴跟着仆人哈哈哈在马车里笑成一团。马车经过之处,路人都惊讶于是什么样的人,有怎样大的嘴才会发出那如深山里的猩猩一般高亢悠长而恐怖滑稽的笑声。看着马车从身边过去后,都回过头不禁跟着笑起来……
贺智黎和曹燕娜姬正聊着,展厅内一整嘈杂之声传来,贺智黎警惕地起身,让曹燕娜姬去找李虫儿并在院内待着,以防有什么事动刀动枪伤到她们。
展画厅内。
原来是孔员外昨晚去春酒店找胡姬不成,在路上听仆人说长安除了平康坊外,还有一处藏有绝世美人的地方——流光殿。孔员外一听便来了兴致,回府上更衣吃了早饭,便带着人往永乐坊赶——
昨晚在春酒馆找不成姑娘就是没带上人不够威风压不住场,还听仆人说流光殿里的姑娘个个标志全都卖艺不卖身,孔员外听到这些就想起春酒店那几个胡姬一脸高傲的样子,怒火中烧便带上平时跟着自己的护卫直奔流光殿,看看到底和平康坊里的妓院有什么不一样。
只见孔员外换了一生衣装,嚷着金丝的半臂衣外披着光滑的丝绸红长袍,光鲜的衣装是他在春酒店被拒绝之后稍稍为此而特意增加的自尊心。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了他那圆滚滚的肚皮和那张呼着臭气的大嘴带给人的厌恶之感。他故作礼貌不失威严地看着走出的贺智黎,直着腰杆微微拱手道:
“此处果然布置得宜宽敞明亮,这么大的流光殿,贺妈妈如何供养的起啊?”他自信的言语中尽力显摆着自己的能力,意思是说如果贺智黎觉得有困难他可以供养整个流光殿的艺人,只需要按着他的心思来即可。
贺智黎一辈子阅人无数,这种财大气粗花钱买小官当的满身铜臭气的人她也见过不少,对他们为何而炫耀也很了解。于是礼也不回便直接道:
“我不是你妈,也不是谁的妈妈。我这流光殿花的都是自己的钱,整个流光殿内艺人花的都是献出自己的才艺赚取赏识之人心甘情愿支付的酬劳。我们养的起自己,而且活的也还不错,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操心。你今日好像没有提前预约,我这里不招呼不提前预约的人,你请回去吧!”
听到贺智黎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一众艺人也像殿内走来,歌女方月河上前拉了拉贺智黎的衣角道:
“贺前辈,您看!”她用眼睛示意贺智黎往厅外看,只见五六个半光着膀子的大汉凶巴巴地注视着里面,他们保持着警惕,一旦发现里面有点什么动静便立刻冲进去保护他们的主人。
贺智黎的一番话让孔员外想起仆人之前告诉自己,这里的艺人全都卖艺不卖身,但是,这上前来地方月河虽看上去不是什么年轻的少女,但是三十几岁的她那光滑的皮肤和清脆的声音就像一朵开得正艳的鲜花,她绝美的脸庞下那丰满的胸部让孔员外不由自主两眼发直地盯着,迈开脚步就要向她靠近。
“站着别过来!”贺智黎严肃地说:
“老婆子我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先礼后兵,别说带上五六个人,五六十个我都不放在眼里,”她将被孔员外盯着胸部看的方月河拉到自己身后,”带上你的人出去吧!要赏画或者看歌舞,预约好再前来。“
早就见惯平康坊老鸨那一套的孔员外哪里听得进这些,他觉得这是贺智黎想抬高价钱所以故意绕着弯这么说的,咧嘴笑道:
“老妈妈,你这的姑娘确实比平康坊道姑娘要好得多,你就给我开个价,老子今天玩定你身后这女子了!”
话音未落,贺智黎猛地就是一脚,孔员外踉跄着后退几步倒在地上,厅外几个大汉见状想立刻冲入厅内,只听见一整噼啪响的脚步声在厅内响起,二三十个拿着横刀的男子迅速将厅内和厅外隔开,那几个大汉见状立刻停止冲进厅内,缓慢地轻轻往后挪。
被踢倒在地的孔员外上气不接下气的惨叫着,贺智黎上前几步,面不改色地对他说:
“你给我听好,别仗着有几个臭钱买当个小官当就以为这长安城什么都倚仗着你,我这的姑娘你的臭钱买不起,把他给我拖出去。”
后排边上拿着横刀的几个男子伸出手,将孔员外在前排其他兄弟自动排开两边的道上拖出扔在厅外。
贺智黎跟了上来,看着被几个大汉扶起还没喘过气来的孔员外:
“你妈妈应该告诉你,有些东西你用金钱买得到,有些东西不是用金钱去买的!带他回去吧!”
……
☆、第十八章 深宫怨事
爱情是最难以琢磨的东西,它既可以不会因为时间的长短而有所变质,也可能会因为一时想法上的不同而消失不见;它能让一个堕入黑暗的生命重获光明,也可以让一个善良的灵魂失去自我掉入万丈深渊。在我入宫前,我就听贺智黎前辈说过很多发生在宫廷里的悲剧事件,我到现在仍弄不清,那样雄伟壮丽的地方,为什么总在给你最好享受的同时,也会在你不经意间给你致命的一击;你上一秒可能享受着无上的荣光,下一秒就沦为成就别人野心的垫脚石……
听取杜昭仪建议以退为进的谢阿蛮这几日整天在未央宫自己的偏殿内窝着,既要装病不出门,又要苦等望春楼庆典结束后杜昭仪有何消息,惶恐忐忑坐立不安中,只有想到高仙芝时这些事才暂时不会困扰到她。
闷头逼自己睡了一天后,傍晚时分刚醒,门外便有人敲门:
“妹妹!妹妹!”
一听那妖里妖气的尖刻说话声,谢阿蛮就知道是李贞儿回寝殿顺便过来看自己了。这几天自己在侧殿内听到外面有声响也会偶尔从窗缝里向外面窥去,每次李贞儿从梨园回来都是直直进入自己居住的正殿,看都不往这儿看一眼,今天怎么有这闲情逸致过来这了?
谢阿蛮为了尽量让自己被她看出病态,故意抓了抓乱梳好的头发,“呀哟!哎呀!”地叫着起身给李贞儿开门:
“姐姐怎么有时间过来?排演得还顺利吗?”
“就那样!好不到哪去!也坏不到我哪去!”
李贞儿从前看初入梨园时的谢阿蛮是可造之材,一心想拉拢她以便以后得了势自己也有个人依靠,但谢阿蛮做了宫人之后这几年几乎没了动静,如今再看她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李贞儿憋着一肚子闷火道:“妹妹的旧伤可好些了?要不要我去尚药局帮你抓点药好好调理调理?”李贞儿直接便入内坐下,这侧殿本就是她让给谢阿蛮住的,所以都无需有丝毫客气。
谢阿蛮故意稍稍侧着腰,坐在一边轻声地说:“不用劳烦姐姐,太医来过了,被我打发回去了,只需休养时日便会好起来的,不是什么大病,无需姐姐为妹妹劳心挂怀!姐姐好好排演便是!”
李贞儿抬了抬眉头,似叹气又似打哈欠搬长长吸了口气再满满呼出:“那就好,不过妹妹,你倒是快些好起来才是,望春楼庆典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要是一同过去凑热闹,你这副狼狈的模样,可是怪招人讨厌的,“李贞儿近乎是在训斥,“在这宫里,只有进了冷宫的女子才这般披头散发不修编发,瞧你现在这副鬼模样样刚才把我吓了一跳,就像当年发了狂的武惠妃……”话音刚落下,李贞儿自己被自己无意中提到的人吓得倒抽了口凉气,面前的谢阿蛮头发随乱但并没有当年武惠妃癫狂乱叫的那一幕吓人,她之所以无意就联想到武惠妃,是因为当年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影像太过深刻。
谢阿蛮没有见过武惠妃,但听了这番话,此时的她早已暗自在心里乐呵呵地发笑——为自己装得很好,蒙骗过李贞儿而发笑。
谢阿蛮轻轻底下自己那不动声色的脸——和此刻内心所想完全不符的脸,唯唯诺诺地道:“多谢姐姐提醒,妹妹旧伤好了便不会这样了,绝不会丢姐姐的脸让人误以为这淑宁殿内有个疯女人的!”
定了定神的李贞儿站起来:“嗯!你知道就好,排了一天我也乏了,你好好养着吧!我过去!”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的李贞儿,被窗边案桌上一盘还未吃完的赤色点心吸引住了,谢阿蛮看见连忙道:
“看我,忙着说话都忘了叫姐姐一起品尝,这是何满子何内人给我送过来的南瓜发糕,姐姐要不要尝尝......“
“我不吃这种东西,那贱人来过这儿?”
“嗯!就一小会儿就走了,”谢阿蛮用头指了放在点心一边的药罐,“给我送了些药,不过我都没怎么用,味道太大了!“
李贞儿看了看药罐翻着白眼,用她那尖刻的声音回道:“少跟那贱货来往,你自己要当心点,那药膏指不定是什么让你旧伤好不起来的毒药也未可知!“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阿蛮慢慢起身:”姐姐慢走!”
李贞儿那妖里妖气的声音果然是从她那妖娆的身子里发出的,待她走远些后,谢阿蛮关上房门暗自思忖:
自己虽然讨厌何满子,但是她毕竟是真心诚意来看自己的,而李贞儿此番过来存粹是过个场表示表示而已,谈不上什么真心。只要再熬些时日等杜昭仪消息,得了圣宠便搬离这里,再也不寄于李贞儿篱下......
公孙大娘从梨园回来,刚坐下喝了杯茶便发现李十二娘不见了——望春楼庆典歌舞作为新人的李十二娘是没有机会参演的,公孙大娘这几日一边排演一边盘算着如何将上次和梨园使郭昌格提到的范都知挤走自己好取而代之,对李十二娘的管教也比平时松了不少,一不留神李十二娘一声不响又出去溜达去了,皱着眉头便让侍女快去把李十二娘找回让自己省省心。
此时的未央宫沧池畔,李十二娘和任继雪正在海棠树下背对着背坐着,树上不时掉下凋谢的海棠花瓣。上次去梨园偷看李鹤年让两个人对那个一生才气的阴柔少年念念不忘,此时又在这里暗自神伤!
任继雪抚着自己的头发,目视着诺大的沧池对岸那早已成为一排黑影的小山丘,向李十二娘问道:
“你以后要做内人吗,十二娘?”
李十二娘笑笑:“当然了!成为内人是整个梨园女艺人的梦想啊!你怎么会这么问?你难道不想吗?”
任继雪沉默着,继续抚着自己的长发不言不语。
“怎么了?死丫头?怎么不说话?”李十二娘没有回头,只是挪了挪自己的后背,提醒任继雪。
“说真的!我还真不想做呢!”
“什么?”
“嗯!”任继雪转过头看了看转过身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的李十二娘。“我还真有点不想做呢!虽然我知道我姑母对我和我姐姐们的期望很大,但是我最近真的提不起精神来,我很想放弃,想出宫去呢!”
“怎么可以呢?上次我们不是已经说好要一起努力成为宫人的吗?你的几位姐姐都很优秀,她们都成为宫人,就差你了,等过两年你,还有我,我们就可以去会试成为宫人的!”李十二娘说着说着就一脸期待,早已忘了眼前一脸忧愁的任继雪。
“做了宫人就是皇帝的女人啊!前几天从大明宫里来看我师父的老宫女,无儿无女满头白发,她的一生都是在等待皇帝宠幸中度过的,如今年华老去,皇帝哪还看得上她?找他儿媳妇杨玉环去了,那些宫女就那样白白耗在深宫里,再也等不到属于自己的春天!”
☆、第十九章 替友传信
“你是担心以后我们也会变成那样一头白发满脸皱纹,什么都没得到过,就在这宫墙里老死对吗?”李十二娘回过头去,继续背靠着任继雪,望着头上偶尔落下些许花瓣的海棠树,“不会的,只要我们肯付出,努力学好本领,一定会得到重用的!就是不知道等我们都老了,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谈心呢!”
“一定会啊!在这里我就你一个知心的朋友!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一直一直下去…好不好?”
“嗯!好!那作为你的好朋友,我现在要命令你不许再胡思乱想,提起精神来,一起努力通过梨园会试,一起成为宫人好吗?”李十二娘用激励的口吻说着,她希望得到任继雪肯定的回答,但此时的任继雪又陷入了沉默,不声不响地一言不发。
“听到没有?死丫头?”
李十二娘继续动了动自己的后背,提示着任继雪,任继雪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只听见一阵轻轻的抽搐声传来,是任继雪哭泣的声音。
李十二娘爬起来,绕到任继雪跟前坐下,抚摸着她的手轻声问:“你怎么了?你是觉得最近你姑母对你太过严苛,给你的压力太大了?还是你…你太过想念...李鹤年了,所以......”
“我想!都有吧!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哭一会儿就会好的!”任继雪毫不掩饰自己,脸上仍在微笑,但眼里的泪珠却大颗大颗地往外滚,掉在她淡淡的青色裙子上。“真的,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哭一哭,一会儿就会好…真的…”……
任继雪的姑母任鸿方因为和她父亲任智方就如何为她们姐妹在望春楼庆典上争取更多机会的意见有些不合,虽然当着面任鸿方和哥哥谈得有些不悦,但回宫后她并没有轻举妄动。于是把精力花在管教任家四姐妹上,每天在梨园练完必练曲目,晚上回到未央宫还要学习她教的新曲、地方歌唱技巧。因为最近心里一直念着李鹤年而无心听学的任继雪常常被姑母任鸿方责骂,任鸿方一次又一次用他们祖上曾出过多少宫廷优秀艺人、家族曾经是如何兴旺的话来让她更加刻苦努力重振家业,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变得越来越沉重压着任继雪喘不过气来,现在在好友面前这么一哭反倒让她感到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