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齐鸣,锣鼓震天,大燕公主从皇宫出嫁,与誉王世子和亲。
红妆几里,皇上似给足了颜面,阵势浩荡。
百姓驻足观看,稀奇这大燕宫人的服侍,又暗叹誉王世子的福分,谁人不知誉王世子已经是半个身子在阎王殿了,如今连接新娘的力气都没有,还能有这样的福分抱得美娇娘,岂能不让人羡慕,虽然是大燕来的公主,但也是公主,看看这嫁妆好歹也是一笔不容小觑的财富。
当轿子进入西城巷口,大燕随行而来的宫人多少有些咋舌,这誉王府虽然比寻常贵族府邸气派,但总能看出有些年久失修光华不再,比起宫人的震惊,孟玄泠早就做好了心里建树,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
将公主送到誉王府,大燕随行的侍卫便离开了,因为新郎官身子不便,所以酒席做做样子便就散了。
葱郁间,蒋深猛灌一口酒,看着朗朗的月色,他想起娘亲临终前的嘱咐:我儿,娘亲不求其他,只求你远离朝堂,肆意快活,我儿记得答应娘。
酒水顺着壶嘴流下染湿了衣襟,他知道娘亲为何作此要求,当今皇帝生性多疑,亲佞远贤,登基之时便将先皇旧臣斩杀殆尽,父亲虽对皇帝失望,却仍旧拼尽全力,守卫疆场,直至战死殉国。他将娘亲的话牢记于心,如今却做不到了,他想得到他喜欢的女子。
门扉一合,再也看不到人,蒋深十指握紧,飞身离开。
枝翘枝芍伺候小姐洗漱便离开了,孟玄泠坐在桌前有意无意的看着纱帐内躺着的人,誉王乃异姓王,承爵先誉王,先誉王据说与先皇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先皇一去,先誉王便也病逝,新帝登基几年后誉王承爵不久便因病常年卧床不起不能言语神志不清,誉王府走向衰败,本寄希望誉王世子能光复门楣但接着也因病卧床,吊着一口气,一病十几年,誉王府没有男丁,便日渐衰败落魄。
纱帐内传来咳嗽,孟玄泠回过神来,老实讲上一世因为落差太大她根本无暇注意她那丈夫,如今知道他命不久矣,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一个不能利用的人,早晚是家族抛弃的对象,她至少有重来一世的机会,他却仍旧要重复上一世的结局。
孟玄泠从桌前拿了一杯水起身,缓缓移步到床榻前,撩开纱帐,那气虚不顺的人睁眼看向她。
她上一世并没有仔细看过这人,他给她留下的印象便是不符合他孱弱身子的名字,严峥,他模样不差,却因着常年病痛而泛着惨白,加之缺衣少食,有些骨瘦嶙峋,他若是无病在身应该与那些驰骋在外的儿郎一样潇洒,如今却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他的嘴唇已经皲裂,似是长时间没有喝水,孟玄泠犹豫了一下,将水杯凑到他嘴边,她从未伺候别人,所以异常生疏,好多水顺着他的嘴角留在外面打湿了衣襟,孟玄泠忙拿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
严峥嘴角微微上扬,声音沙哑,“多谢。”
孟玄泠一窒,两世加起来,她都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从不知他病重如此还能说话,嘴张了又张,干巴巴道:“无妨。”她不过是因为知道他命不久矣所以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严峥闭上眼眸,孟玄泠知道他可能如前世一样一睡不醒彻底离开了,她经历过死亡,知道生命有多脆弱,她不能去想他的一身病痛是不是另有隐情或者受人所害,因为那些与她无关,她未来是否能顺利脱离这里也是未知数,又怎么会关心别人,他这一世命该如此。
拿过被子为他盖上,见他似乎已经没了人气,孟玄泠自言自语道:“这辈子的疼痛忧愁就当做为下辈子受的,你我虽陌如路人,但有了这一面之缘,我身无旁物,就祝愿你下辈子无灾无病肆意而活。”
孟玄泠垂下眼帘,叹了口气,正要起身时手腕猛然被人拉住,原本应该没了呼吸的人此时又睁开了眼睛,清俊雪白的面容带着几分笑意,气若游丝,哑声道:“借你吉言。”
孟玄泠眼眸睁的老大,似受到惊吓,而后只觉手心一凉,低头时看到手中被塞过来的一枚黑玉,形似猎豹,刻着一些符号,疑惑抬头刚要问问那床上的男子,却见他又闭上了眼眸,嘴角带笑。
誉王世子大婚病逝,整个誉王府一夜灯火通明,下人被突然起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
太医摇头出来时,姗姗而来的誉王妃跌坐在床前,小心用帕子拭着泪水,“世子怎么去的这样突然,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可如何是好。”
孟玄泠攥着帕子,摸了摸胸前的玉佩,与上一世不一样了,上一世她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夫君并没有在临死前给她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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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蒋深从誉王府回来便坐在房里,烛光昏暗,修长的手将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信纸拿出,因为已经应验了两件事,他不得不将这封他曾经嗤之以鼻的信找出来。因为凌乱的折痕,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但凭着记忆,蒋深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墨迹微乱,不知写信之人是在什么情况下所写,将烛火拿近些,蒋深蹙眉掠过每一行字。
第一,你会遇见一个身着大红的女子,你将对她一见钟情。第二,你要为这个女子做好准备,为了娶她,你要早些去参加武试争取功名。第三,监视沈家和晋南王,时机成熟时杀之。第四……
蒋深的手握紧,第四点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唯一能辨认的只有‘祭祀’二字,正想仔细辨认一番,门被急促的敲响,“深哥,昨日誉王世子大婚,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蒋深蹙眉,并未出声,心里开始泛酸。
赵闯见门里没有响动,有些着急,也不卖关子了,“深哥,誉王世子昨晚暴毙,深哥,你……”
“哐当——”门被陡然打开,蒋深看着赵闯,“你说什么?”
大婚之日夫君暴毙,来往祭拜的夫人小姐看到这位大燕来的公主都带了几分同情,同情中又带了几分窃喜,模样再好又有何用,这一世也就只能这样了。
誉王妃因着丧子之痛卧床不起,里里外外都由孟玄泠操持。
孟玄泠一夜未合眼,此时有些精神不济。
哀乐声响起,起幡儿后几位与誉王妃交好的夫人上前走过场一般安抚后便离开,等府里所有人散去后,誉王妃才姗姗而来,衣衫整齐,脸上也没有难过之色,孟玄泠叹了口气,这便是来了。
正堂内,誉王妃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小啄一口,随后放下茶盏,抬眸上下打量了下垂眸坐在旁侧的这位公主,悠悠开口,“虽然峥儿去了,但公主也算嫁进了我们王府,与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这一家人不分里外,娘便直说了。”
声音一顿,誉王妃清了清嗓子,“公主那些嫁妆放在公主的院库里不大安全,虽然京中少有作乱,但仍旧有不是,时日久了旁人知道公主院子里守着这么多东西难保不招人惦记,如今你初来楚良,对着这面风气不甚了解,不如先将那些嫁妆搬到府中库里,有侍卫把守总比放在小院子里安全。”
孟玄泠攥了攥手里的帕子,状似为难。
誉王妃见状,垂下眼帘,提高了声音,“怎么?怕我贪图你那些东西不成,公主这是人嫁进来,心还没嫁进来,可怜我们峥儿去的早。”说话间便要低泣。
孟玄泠心里冷笑,且不说严峥的死是不是有她一份功劳,单就严峥并非她亲子,她也没资格在她面前摆婆母的姿态,上一世她傻头傻脑不知这个中关系,任她将她嫁妆夺了去,今日做好了准备也不怕她夺走。
装作犹豫片刻,孟玄泠松了口,“全凭娘做主。”
誉王妃心底一松,带了几许哭腔道:“公主这是将我们当做一家人,公主不要怪娘失态,实在是一想起峥儿便心里不是滋味。”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誉王妃抬头,“公主还没见崎儿呢,这就让人唤那丫头过来给公主敬茶。”
还不待吩咐下人去找小姐,一紫衣罗裙的少女便翩翩然走入,笑着上前,“娘。”而后看到还有一人坐在一侧,看了眼自己的娘亲,又看向那女子,迟疑开口,“嫂嫂。”
誉王妃看了眼女儿的打扮,蹙了蹙眉头,“你看你是何模样,成何体统,快去把衣服换下!”严崎一怔,随即眼眶有些泛红,誉王妃看了眼坐在一侧不言不语的孟玄泠,而后拉过女儿,训斥道:“你兄长辞世,你岂可穿成这般模样,若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快去换了。”
严崎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委屈,娘亲从不再意那院的什么兄长,今日怎么这么反常,不过她向来听话,不敢言语退出堂内。
誉王妃心里高兴了,拉着孟玄泠说了些话,孟玄泠懒得与她多说,面露疲惫并不搭腔,誉王妃见她如此,有些讪讪,而后合掌笑道:“瞧我,公主舟车劳顿,又经历了这些事,是我考虑不周了。”而后看了眼立在一侧的嬷嬷道:“还不扶公主歇息去。”
由枝翘扶着,孟玄泠走在院中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心里思索那枚玉佩,前世严峥之所以没有给她这玉佩也好解释,因为那时的她正懊恼于嫁进个破落贵族无暇顾及床上的人,这一世她动了恻隐之心,所以他在临死前将玉佩给她,孟玄泠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即便重生,也不是一切都会顺着原来的事情发展,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造成一系列的变化,这种不确定让她有些不安,她要更注意才行。
回房落座后,枝芍去命人准备吃食,枝翘给自家公主揉肩松骨,孟玄泠支着额角小憩,门声吱呀,锦绣嬷嬷走进门来。
孟玄泠睁开眼眸,挥退枝翘,“如何?可有得力的?”
锦绣嬷嬷擦了擦额角的汗,点了点头,“老奴听公主吩咐,找了些得力的护院,公主可要看看?”
孟玄泠挥了挥手,“不用了,先将人留下吧。”她一个不懂武的看了也是白看,但确实要试试这些人武艺如何。
用了饭,红霞如锦缎包裹天边时,孟玄泠由着枝翘枝芍服侍沐浴更衣。
待室内安静时,孟玄泠拿出怀里的玉佩,仔细看了半晌,她之所以关注这枚玉佩,因为上一世听说那先誉王妃死前给誉王世子留下一笔嫁妆,但无人知晓,她心中窃以为这枚玉佩可能与那些有关,摸了摸玉佩下面的棱齿,这玉佩确实像一把钥匙,虽然不确定,但一想到这玉佩可能与嫁妆有关,她就想先高兴一下,看了半晌,仍旧看不出端倪,微微叹了口气,她倒是总想的美啊。
“为何叹息,你还怀念那人不成,同样第一次见面,怎么对他就念念不忘了?”
一道男声在房内响起,孟玄泠猛然坐起。
人影挺拔,嘴角勾起,眼眸沉炽的看着她。
孟玄泠心里一阵怒骂,锦绣嬷嬷请来的护院这下也不用试了,饭桶一堆,明日她便将人都打发了去。
见她不说话,受惊一般看着他,蒋深走近,声音带了几分轻快,“看样子注定你要属于我了。”今天听闻誉王世子暴毙,他只想快些见到她,即便他的快意驾于一人命逝之上,他也不想掩藏。
因为上一世的事,孟玄泠骨子里对他便有些惧怕,尤其是与他单独相处时,“你……你怎么能随便出入我房内。”本以为自己那日的话多少会伤他几分颜面,男子向来注重脸面,没想到这人脸皮如此之厚。
蒋深握住她精巧的下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嗯?对他念念不忘了?”
孟玄泠咬唇,“没有。”
蒋深垂眸,目光落在她唇上,质问是假,想要找个借口与她亲近确实真,轻‘嗯’一声,钳制她下巴的手并未松开,低头想要凑近。
见他如此动作,孟玄泠心头一紧,眼眶发红,控诉道:“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不顾我的意愿轻薄我?”
她的声音软绵,听到蒋深耳朵里便是别有一番滋味,与其说是控诉,不如说是……撒娇?
心里一叹,他若是这时候妥协,日后定要被她吃的死死的,正想不管不顾落下一吻,在看到她眼眸滴落泪水时却顿住,吃的死死就死死吧,他左右便是想惯着她的,为了她他都愿意违背母命出仕。松开手,将人抱在怀里,“怎么这么爱哭?”似疑问又似叹息。
孟玄泠松了口气,推着他靠近的胸膛,“男女授受不亲,你若如此唐突我,我以后也不会喜欢你。”
蒋深一笑,大手握住她两只手,挑眉看着她,“乖乖可知什么叫得寸进尺?”
孟玄泠哑然,咬了咬唇,蒋深手指摸了摸那红唇,“我说要定你,便绝不会放手,我愿为乖乖赴汤蹈火,乖乖也要让我安心些。”
孟玄泠浑身僵硬,抬起头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蒋深利落转身,将人压于榻上,手掌支在孟玄泠耳侧,“我要乖乖答应我,绝不许存着其他心思,等我娶你。”黑眸定然幽深如井,似能看透人心,孟玄泠不由自主的别样眼眸,低声道:“我说过等你真的做到才行,现在……”
“三年,乖乖,我不会让你无休止的等下去,我向你保证只要三年,三年内我一定会娶你,乖乖要记得你是我喜欢的人,不要沾花惹草。”
孟玄泠咬唇,三年也够她筹谋杀了他,两人身体靠的近,但心思却南辕北辙。
见她迟迟不肯应他,蒋深附身看着她的眼眸,勾唇笑道:“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将你变成我的女人。”
孟玄泠急急回头,“不要!”
空气似静止半晌,孟玄泠垂眸,“好,我答应你,你若当真能给我比现在更好的一切,我愿意嫁给你。”不知到时你焉有命在!
蒋深心里畅快,本想附身亲吻她的额头,又怕她生气,忍了又忍将人重新抱起。大手将她的两只纤细握住,薄唇凑近她的耳垂,“乖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