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声不断,孟玄泠只捕捉到关键词,她这院子是那人的?
一阵恶心,纤细玉指胡乱的戳了两下汤碗,再不去注意外面的响动。
房里伺候的嬷嬷以为公主是焦心回京,忙上前道:“老奴问过侍卫了,今天雨比昨日小些了,估计下午雨就能停,明日咱们就能离开了。”
孟玄泠闻言抬头,下午雨就能停?连忙一喜,“快,现在就去准备,雨一停我们就快些下山。”
嬷嬷有些犹豫,山里路面湿滑,路可能不大好走,但见公主如此急切便点了点头,而后挑了几个得力的丫鬟整理东西。
那厢,院子外,安宁公主恼怒的看着挡在门前的少年,见他始终不肯让路,愤恨的跺了跺脚,一侧的刘三忙讨好道:“公主别生气,他们都是莽汉不识规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和他们不一样,也算是念过些书,不如我陪您解闷一同吟诗作画如何?”
安宁公主一脸羞愤,狠瞪一眼,“你算什么东西!”话罢,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名唤赵闯的少年看着一脸讨好的刘三挑了挑眉,“咱们兄弟几个怎么不知你念过些书?”
刘三骚了骚脑袋,嘿嘿一笑,“锦屏记和快活林还是看过的。”话罢又哼了两句话中词,“交颈鸳鸯来戏水,朱唇柳腰津津……”刘三像模像样的唱了两句艳词,赵闯虽平日也没个正形吊儿郎当,但尚未经历男女之事,听他如此呲笑一声推了他一把,“去你的,你把这劳什子公主弄咱们寨子,自己解决了去,别等深哥回来发怒。”
赵闯话罢便离开,刘三摇了摇头,嗦了嗦手里胡烟嘴,而后一声长叹,他这也没办法不是,他们寨里总要有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啊,好歹是个公主不是,真惹恼了不好收场啊,一想到请神容易送神难,刘三不由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当初是他眼瘸怎么就把个公主劫回寨子,好不容易送走了,哪想到又自个跑回来了,刘三正思索该如何是好时,便看到远远一人一边整理袖子一边向后院走来,眼睛一亮,跳上前去,“先生您可得救救我了。”
来人玉面清冠,身量整齐,文质彬彬,一身的书卷气息与这寨子里粗犷的汉子大不相同,但却也不违和,抚了抚刚刚帮寨子里大娘挑担而染了尘土的衣袍,不甚在意的开口,“可是那公主?”
刘三紧忙拿出别在腰带上的扇子胡乱的扇打了两下,“先生料事如神。”
陆谨言一笑,“她既然不怕咱们这山匪,唯独避你如蛇蝎,何须我指点。”
刘三合了扇子,用扇把骚了骚脑袋,随即大眼一亮,拱手道:“谢了谢了。”
见刘三要离开,陆谨言无意看了眼面前不远的一处院落,问道:“寨主将院落给谁住了?可知底细?”
刘三嘿嘿一笑,“是个美娇娘,听赵闯说咱们寨主八成是看上人家了,怎么说来着,反正铁树要开花了。”
陆谨言眉头一蹙,非是他生性多疑,而是昨晚他们一行人进入寨中那轿子上的图文不似楚良字,担心这些人给寨子里带来祸患,昨日听过路人谈起似是西北又有大批流民作乱,一切虽状似平和却有混乱暗自浮动,乱世中不求显达富贵,只求明哲保身,长叹一口气,他早已不是那个想为国家尽忠抑郁不得志的鸿儒了。
没等到晌午雨便停歇,当嬷嬷急急忙忙说那安宁公主不知为何突然要下山离开时,孟玄泠便更坐不住了,“咱们也走!”
嬷嬷应声将最后一件行李拿走,孟玄泠正要跟着一起出门便看到一人跃进窗内,见他眼眸定然的看着自己,生怕他不肯让她们离开,不由的咽了口口水,“天气晴了,我们要动身了。”
蒋深心里一阵无力,他紧赶慢赶奔波一夜将那信投出又折返,刚回来便见她要离开,他倒是想留下她,可那小脾气他摸了一二,不想惹她生气,见她面色不安,知她心里怕着他,也不解释,板着脸走近。
孟玄泠不由退了两步,“你休要胡来,你若敢胡来,我便自尽了去,省的给家人丢了颜面。”她哪里有什么家人,好不容易重生她又岂会自尽,但她向来会装腔作势。
蒋深足下微顿复而继续走近,步步相逼,直到将她困于方寸之间,眼眸深深的看着她,“你唤什么名字。”
孟玄泠被困住,心里暗恼,垂下眼帘,“女子闺名岂可随意告知。”
她不肯抬头看他,也不肯告知他名讳,似是根本不想与他有任何干系,心里一阵恼怒,其他的他会去查,只是不舍这与她亲近的大好机会,他凑近了几分,哑声道:“可记得我说的话?”见她不言语,蒋深蹙眉继续道:“我名唤蒋深,倾慕与你,我不求你现在接受我,但却要你记住我今日的话,我会娶你为妻。”
孟玄泠心里暗呲,多大脸?但此时受制于他,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蒋深大手抚上那脸颊,拇指摩挲着红唇,喉头攒动,好半晌才忍住冲动将她放开,京都离清凉山不远,他半日不到便能到,安顿好了寨中之事,他便会去看她。
雨水刚停,潮气未散,空气弥漫青草泥土的气息煞是好闻,孟玄泠出了门才发现安宁公主的马车已经不在山寨里了,垂眸由着枝翘扶着她上马车,随后见那人懒散地靠在树干看着她,见她看向他时,对她做了个再见的口型,孟玄泠上了马车,心里冷哼一声,在那车帘放下之际,轻蔑一笑,也做了个口型:“再也不见。”
他当真以为他一个草莽她看的上,不说他上一世对她做的,就凭他这身份她岂会看得上。
但马车车帘刚刚被放下,孟玄泠还未松口气,便听到车外一声惊呼,随即车帘再次被人掀开,蒋深面容紧绷,眼眸微寒,勾唇一笑:“刚刚我没看清,乖乖再说一遍。”
孟玄泠一阵冷汗,攥了攥椅榻的绸缎,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昂,磕磕绊绊道:“再见。”
蒋深满意了,跳下马车,直到马车已经走远仍旧不想将眼眸收回,他是要顺着她,但也要让她知道他的态度。做了个手势,赵闯忙上前,蒋深垂眸吩咐了两句,赵闯便点头向着马车的方向追去。
安宁公主因着看不见蒋深,又被那流里流气的莽汉缠的不耐烦,生怕他乱来,便匆匆与侍从一同下山,却又担心蒋深将那来路不明的女人留下,便一直等在路口,直到看那从山上驶出的马车才松了口气。随即命人齐驱追赶。
官道上,两辆马车并列,安宁公主犹豫半晌开口道:“那人不是你可肖想的。”
孟玄泠猛然听到踢踏作响的马蹄声中传来一道清脆,微微一怔,而后反应过来,垂下眼帘抚了抚衣摆:“公主这担心恐怕是多余了。”
安宁公主眉头一蹙,还待开口,见城门渐近便将窗帘放下,想着到了京中便命人探探这女子的身份,却没想到,她一路驶入宫中,那马车也跟着驶入宫中。且不用她去探听,便知道了她的身份,大燕来和亲的公主,不日便要下嫁,安宁公主这下稍稍放了心。
由着宫人安排,孟玄泠洗去一身疲惫,换了大燕的宫装由一众公公引入大殿,行了拜礼。
年过半百的楚良皇帝坐在高位,轻轻打量一番后抚了抚胡须,点了点头,“一路颠簸,公主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大婚,礼部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
孟玄泠微笑点头拜礼,与上一世一样无二,但不同的是她的心态,她不再惴惴不安,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一切。
皇帝应付般封了些赏赐,便将人挥退。
回到宫中,孟玄泠一边喝茶润喉一边由着宫人来来回回准备嫁衣装束,明日要成亲,不知锦绣嬷嬷将那些嫁妆布置的如何了,现在还没有嫁妆进宫的消息,她不由得有些着急。
正想着,枝芍急匆匆进门,“公主,锦绣嬷嬷进宫了。”
孟玄泠一喜,随即挥退下人召锦绣嬷嬷进来。
宫人退下后,锦绣嬷嬷几步上前回禀:“公主,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将嫁妆替换掉了。”
孟玄泠闻言松了口气,这便好了,手里有些银钱她也能做些防范,否则这些嫁妆跟她进了王府估计和上一世一样有去无回。
孟玄泠松了心,但锦绣嬷嬷心有疑惑,公主怎么知道哪里能存放货物,哪里能制作仿制工艺似是对这楚良极为熟悉,但少说多做总无错,便也没开口。
连连起落不做停歇,赵闯打探了消息一路奔回清凉山。
房里,蒋深把玩着匕首与陆谨言商讨如何处理留置在山外的流民,赵闯心急推门闯入,“深哥,那女子是大燕过来和亲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会更一章,好像有点感觉了。
谢谢小天使们的耐心等待。
谢谢支持!
继续求收藏!
☆、006
星斗随着云雾浮动而隐隐绰绰,勾月晦暗,一人穿梭在屋檐之上。
守卫来来回回走动,皇宫内仿佛一如既往的平静。
宫女嬷嬷收拾好一切便俯身离开,孟玄泠依靠着床栏思索上一世的种种,沈玎珰乃岐南王之女,岐南王手握重兵,地位不容小觑,她若真的与之对抗,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她需得找个靠山。
烛光晃动,打在墙上的影子变得忽明忽暗,似有一阵冷风,孟玄泠身上一冷,正要拉过被子便看到一人突然出现在房中,眼睛睁大震惊的看着出现在房里的人。
蒋深面色紧绷,深黑的眼眸定定的盯着床榻上披散头发的美艳女子,孟玄泠想开口呼救,却被一枚铜钱封了穴道。
片刻,皇宫之上一道人影无声离开。
耳边风声呼啸,孟玄泠动弹不得,心里焦急,面色涨红,狠狠的低头咬上他,口中咸腥,他却未出一声,随着他的起落,她只觉得他肩膀顶着她的小腹疼痛难忍,喉咙火烧,似要干呕一般。
直至到了城郊外,头晕目眩中双脚终于落地,眼眸泛着泪花,孟玄泠瞪着来人,“你要做什么?”
蒋深凑近,大手抚了抚她耳畔的发丝,垂眸看着她,“带你走。”
孟玄泠一怒,奋力将人推开,“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休要纠缠我。”
蒋深桎梏住她的腰身,面色微寒,“我说我要你记得,我要娶你为妻。”
孟玄泠气笑了,红缎素衣在风下略显单薄,她有些冷,由内而外的冷,他自己找上门来求羞辱,她岂会不如他所愿。
月光下,缎发披散,美艳的小脸上带着讥笑,“你喜欢我?那你没听到我说我不喜欢你吗?你的喜欢有多苍白,我不用深究,你无外乎就是看上我的脸。但我不喜欢你却有一大堆理由。”
声音一顿,孟玄泠又是高高在上的模样,红唇一启,“你不顾我的想法说将我带走便带走,一句喜欢就想让我一个堂堂的公主与你做亡命之徒?你一个草莽,一句喜欢就想让我放弃锦衣玉食与你过那打打杀杀的日子?这是你的喜欢?你的喜欢就是让我不断为你妥协?你不恶心,我自己都恶心。你怎么不为我妥协呢,为我去争功名,至少这喜欢会显得漂亮些。”
蒋深眼眸如黑洞探不到底,俊颜紧绷,走近两步,突然想起那信中所说的话,那写信之人早已告知他要做好准备,他因为母亲临死前的嘱咐而没将那信认真对待,如今看来信上的四件事已经有两件应验了。
后悔晚矣,如噎在喉。
他眼眸幽深不眨一下的看着她,四周顷刻静谧下来,愤怒之后孟玄泠有些后怕,虽然她不知因为什么机缘他会为沈玎珰卖命,但注定成为她仇敌的人,她不想在自己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激怒他,干咳一声,垂下眼帘,缓和下语气道:“你若真的喜欢我就不要强迫我,让我背上罪名。”
蒋深不愿意,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是对的,是他的错,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本不该因他而跌入尘埃。
咬紧牙关,几步上前,孟玄泠见他面色绷紧,吓得连连后退直到背靠在树干上,蒋深将她困与树干与他之间,将她的模样记在心里。
你若不想为她争功名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此时的懊悔沉痛是你应得的。蒋深努力压制心口的酸意,“好,我会为你去争一份功名,等我有能力娶你时,你要心甘情愿跟我走。”
他眼眸死死的盯着她,神情严肃,孟玄泠咽了咽口水,眼神开始游移,“等……等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时机成熟他早已成为一抔黄土。
一想到她即将属于别人心口便疼得厉害,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他不想将她送回去。
“你明日……”
声音沙哑,迟迟不愿说下去,他要用什么立场要求她不与那人洞房。
孟玄泠甩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被他攥疼了的手腕,似察觉他心中所想,嘴角微勾,而后垂眸,淡道:“我明日要嫁人,成了别人的妻子,与别人洞房,到那时你早该忘了我这人,何必让我现在就给你承诺。”她自知她不会有什么洞房花烛,不过是想膈应他而已。
从她口中听到那样亲密的词,只让他心口跳动骤停,黝黑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是如此恶劣,明明知道他的喜欢,偏要说出让他最在意的,心头一涩,这便是喜欢一个人求而不得的心情,闭上眼眸,蒋深哑声开口:“好,我不要你给我任何承诺,我只给你承诺,你等我娶你。”
孟玄泠一怔,看着他坚定的眸光,心头一跳,复而垂下眼帘,“那把我送回去。”
蝉鸣将熄,城内城外已经没了灯火,差役开始在街市上巡逻。
月日更替,薄雾渐浓,宫人的脚步变得急促。
寝宫内嬷嬷丫鬟来来回回走动忙碌。
孟玄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勾唇一笑,她昨晚安然无恙的回宫,说明那人确实对她有那么几分意思,这便好办,利用一个男人很简单,利用一个喜欢她的男人更简单,她现在没有能力杀了他,与他虚与蛇委却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