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小舅妈和健康去哪里了啊?”钟罄问梁健乐。
“健康还在睡觉呢,他昨晚有点发烧,今天一早我爸就骑摩托车搭我妈去医院开药去了。”梁健乐在切菜,说这话时头也不抬。
“现在还烧吗?好点没?”听到表弟又病了,钟罄有些紧张的问。
梁健康是早产儿,自小就体弱多病,长到十岁,大病小病不断。
“没事,半夜就退烧了。”
“那就好。”
不想多说这个话题,梁健乐开始和钟罄说起学校的事,梁健乐成绩不太好,中考结束后被分到了林县三中,林县三中是林县唯二的初中,林县二中设在了蒋家寨。
说着话做着事时间就过得很快,做好了饭,梁小舅两口子就回来了,吃饭的时候钟罄见着了梁健康,瘦瘦小小的,胳膊细的仿佛一折就能断。
也许是梁外婆说的话管用了,席间,梁玉对钟罄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吃了饭,钟罄就该回家了,梁玉和安敬把钟罄送上车,坐在回家的车上,钟罄会想着上车前梁玉说的那句话,思绪万千。
“声声,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不该钻这个牛角尖。”
第34章 病危
整个春节过得忙忙碌碌,连轴转的走亲戚,就算钟家亲戚少,拜年也拜到了初八,初九这一天,钟罄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天,初十才和钟奶奶回到林县,回到林县是雷打不动的打扫卫生。
西郊的工厂初八就上班了,学校十六才开学,钟罄把自己这个年得的压岁钱放进布包藏起来,想了想,拿上两百块钱,和钟奶奶说了一声,走出家门。
新年期间,青菜肉类价格比平时贵了好几倍,忍着心痛,咬着牙买了四个猪蹄,三斤鸡腿五斤鸡翅,还有鸡肠鸭肠,又买了油炸豆腐和各种丸子。
回家时路过副食铺子买了花椒八角草果一类去腥味的佐料。
回到家,把出去摆摊要用的东西都洗了一遍,大炉子生着火,把煮米线用的大锅架上去,加了水准备卤卤味。
她不想卖米线了,上一次去摆摊,卖米线的人家已经不止她家一家了,那些人家买的米线味道没有她家的好,但价格便宜一毛钱,瞬间就抢走了她家一大半的生意。
她现在准备做卤味去卖,这冬天经放,还是在春节期间,买回去无论怎么吃都好吃,在西郊卖不完,回家还可以继续卖。
到了晚上睡觉,钟罄关了把炉子的的风门关上,只留一道小小的缝隙。
闹钟订到五点半,钟罄起来,给钟奶奶熬粥,淘米的时候她突发奇想,多加了一碗米,熬了浓浓稠稠的半锅粥。
有粥吃没菜下粥也是个问题,钟罄想了想,去墙角的坛子里,把自己用祖传秘方腌制的萝卜豇豆等泡菜夹了出来,根据种类的不同切成细细的小丁,筷子刚好能夹起的那种。
把东西装上车,钟奶奶也起来了,穿戴好了死活要跟着钟罄去,苦劝无果,钟罄只好在车上收拾出来一个座位,刚好让钟奶奶能坐下的。
“阿奶你坐好了啊,我们走了。”
钟奶奶乐颠颠儿的拍拍手,示意钟罄快点走。
还是西郊那条路,去上班的人还不多,一路上遇到了两三波骑着车卖早点的,钟罄以前没见过。这几波人年纪都比钟罄大,见到这一老一小的,骑出去老远了还转过头看。
掐好时间到的西郊,西郊和过年前来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厂房对面盖起了一排一层楼的房子,还没经过装修,红砖□□在外。
在马路边的空地上找了个位置,把小马扎拿出来扶着钟奶奶住下,又忙活着把要卖的吃食一样一样拿出来。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50分钟,钟罄跑到警卫室后面拿了两张桌子安上,卤肉卤了一夜,猪蹄又软又糯,鸡腿鸡翅鸡肠昨天下午就已经卤好了,这东西吃凉的更香。
看到有工人来,钟罄连忙把卤肉的锅盖揭开,肉香扑鼻,早起来上班的工人精神一振,顺着香味就来了,见到老板是钟罄,也乐了。
“小姑娘,你好久都没来了哈。”
“学校放假了,跟我阿奶回家过年去了,大哥,要吃点啥?今天有白粥和咸菜和卤味,咸菜不要钱,白粥一碗两毛。”
“来碗粥,再来点卤肠子。”
卖了一早上,白粥卖完了,咸菜没了,卤的东西也没有了,收获的钱比卖米线的要来钱快多了。卤肉这东西,在家里也能卖,她去上学了也能让钟奶奶守着卖,也能让她不那么无聊。
从这一天起,钟奶奶找到事情做了,不下雨的时候就坐在家门口守在卤肉小摊子面前,时不时的和左领右舍聊聊天,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硬朗。
靠着这个小摊子,钟罄读完了初中,考上了高中。
在高二这一年,钟奶奶病重,起初只是感冒,配了药,吃上了好一阵子,过段时间又复发,去医院检查也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这天去上课,钟罄心神不宁,手腕上戴着的念珠变得越来越烫,温度灼伤了她的手。钟罄摸着念珠,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话:“幼年丧父…”后面的话不用回忆,她脸色一变,推开教室门就往家里跑。
趁着门卫不注意,她从学校的小门里溜出去,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回家,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跑到东屋,钟奶奶躺在床上,钟罄扶着门框,双腿没有一点力气,她颤巍巍的走到床边,颤抖着手去探钟奶奶的鼻息,还有气,钟罄松了一口气。
可转瞬间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她早上去上学前给钟奶奶拿出的药还好好的放在床头柜上,晾好的水冰冰凉凉。
“阿奶,阿奶?”钟罄小声的叫钟奶奶,见钟奶奶没有回应,她又加了力道,钟奶奶还是没醒,她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从家里奔出来,跑到对面的服装店,对着服装店的老板鞠了一躬:“姐,帮帮忙,帮我把我奶送医院。”
卖衣服的老板吕姐是个面前又时尚的女人,自己也有摩托三轮车,见到钟罄这样她下了一跳,听见钟罄的话她赶紧把店门关上:“你去把你奶背出来,我们赶紧的。”
钟罄力气大,她知道,来这里开了两年店了,和这对祖孙也处的熟,钟家的卤肉她也爱吃,平时不愿做饭时都是在她家买点卤肉煮点米饭就将就一顿的。
钟罄回家背上钟奶奶,睡着的钟奶奶很沉,她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一步,扶着上下床的铁杆才得以站稳。
坐上了吕姐的车,到医院挂了急诊,钟罄靠在急诊的墙上,脑子一片空白。
第35章 丧
去交完钱,办了手续,坐在急诊室面前的椅子上,手脚都在发抖,思绪纷飞,又想到了初三生病住院那一年,也是在这间急救室门口,也是这个长椅上,只是没了那个让她依靠的肩膀。
“声声,你出来请假了吗?”吕姐把车停好,疾步走到钟罄身边坐下。
钟罄摇摇头,一想到钟奶奶会不在,她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
吕姐拍拍钟罄的肩膀,“我去找你们老师,跟她说一声,你在哪个班?”一中的规矩很严格,学生逃一次课就记一次学分,这个学分是寄到档案里去的,直接关系到高考成绩。
钟罄看向吕姐,向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谢谢吕姐。”
吕姐再次拍了她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和钟家做了两年的邻居,这对祖孙相依为命,只希望钟大马能平安无事,要不然,声声一个小姑娘,就真的太可怜了。
吕姐刚走,急救室的灯便灭了,医生走了出来,钟罄拖着软了的腿迎上去。
“小姑娘,你奶奶没事,一会儿打点点滴就能回家了。”医生说完就走了。“你奶奶时无多日了,这几天她要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额,他啊想做什么二舅做什么。”
钟罄泪如雨下,这时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钟奶奶还在昏迷着,病床床头的杆子上挂着一瓶大点滴。
到了病房,把钟奶奶换上房间里的病床上,钟罄拉着钟奶奶的手,把钟奶奶灰白的头发挽至耳后,看着钟奶奶长满老人斑的脸,想着一声说的话,泣不成声。
点滴打了一半,钟奶奶就醒了,她对钟罄虚弱的笑了一下:“声声,奶奶想回家。”
钟罄眼泪又下来了,不住的点头:“好,好,我们打完点滴就回去。”
钟奶奶点点头,又睡了过去。
打完点滴,钟罄扶着钟奶奶回家,一路上,钟奶奶像钟罄说起她已经过世的爷爷:“我第一次见到你爷爷啊,是在夏天,我和你曾奶奶去乡里赶街,路上要路过一个水塘,这个水塘水深,有个淘气包跑进去里面洗澡,溺进去了,你爷爷刚好路过,就把那个孩子给救起来了,我当时一眼就瞧中他了,当时我想,心肠这么好的男人肯定疼媳妇。”说道这里,钟奶奶笑了一下。
“后来我们成了夫妻,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在一起快二十年,他没吼过我一声动过我一只手指头。只是啊,好人都不长命,我们没能白头偕老。”钟奶奶抹抹眼角。
“做了这么多年的寡妇,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声声啊,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就是跟了你爷爷。”
钟罄一边听一边点头。
“声声,叶丹是个好孩子,你要对他好。人和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诚心,要是他哪天对你不好啊,你也别伤心,离了咱们自己过,别委屈了自己。”
“好。”
回了家,钟罄让吕姐帮忙看了下钟奶奶,自己去学校请假。
钟罄的班主任是个堪比小学半边天一样的女人,对学生十分严格,但对于学习好的学生又十分宽容。钟罄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见到钟罄,她把手里的红钢笔一扔:“钟声声,来学校了怎么不去班上?”
“张老师,我想请假,我奶奶......”钟罄说不出话来,一说就是哽咽。
张老师皱皱眉头:“离高考还有两百天了,你这时候请假...”
“老师,医生说,我奶奶没几天日子了,我家里就剩下我了,我想陪她过完最后的日子。”
张老师叹气,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好老师,钟声声家的情况她是知道的:“你去吧。”
钟罄给张老师鞠了一个躬,转身离开办公室,快走到门口,张老师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有什么办不了的,给老师打电话。”
钟罄转身又道了谢。
教师办公室就在教室走廊的尽头,要离开还要走过所有的班级,此时正是下课时间,叶丹阿朵站在楼梯口,在高二文理科分班后,叶丹阿朵学了理科,钟罄学了文科,因此不在一个班。早上钟罄逃课他们不知道,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知道的。
刚刚钟罄来学校,叶丹眼睛尖,知道她是去办公室,约了阿朵在这里等着钟罄。
见到钟罄红着的眼眶,叶丹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声声,出了什么事?”
钟罄一下,便扑到叶丹的怀里,眼泪打湿了叶丹的校服外套,这一刻,请允许她的软弱:“叶丹,医生说,奶奶没几天日子了。”
一边的阿朵心酸,走过来扶着钟罄的肩膀,眼泪也下来了。
走廊上探头探脑的学生听见这句话,因为钟罄投怀送抱而产生的八卦之心全都熄灭了。
叶丹等钟罄哭够了,用大手拇指给钟罄擦干眼泪:“你请到假了吗?”
钟罄点点头。
“你先回去,我等下去跟老师请假,别担心,一切有我。”叶丹脸上一惯的笑容没了,如刀雕刻过的脸庞上冷峻严肃。
“声声,你是回去望果乡还是在这里?”阿朵也长大了,比钟罄高一些,皮肤有些黑。
“奶奶想回去。”钟罄道。
从学校出来,钟罄径直回家,钟奶奶还在吕姐的服装店,钟罄站在家门口和她说了声,打开门进屋。
用冷水洗了把脸,从锅里掏出一个白水蛋滚了滚眼睛,在衣柜里拿出她所有的积蓄放在双肩包,锁上门,隔壁邻居家的门也打开了,张敏抱着个孩子,见到钟罄,她笑了笑:“没上学吗?”
“请假了,送我奶奶回家住几天,你这是?”做了好几年的邻居,钟罄和张敏也成了朋友,初中毕业后张敏没读书了,在县里一家超市上了一年班,然后嫁了个县里的人,现在孩子刚刚三个月。
“哦,那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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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通上电,钟奶奶疲惫的早已在床上睡着了,晚上睡醒,闹着要吃汤圆,钟罄去厨房给钟奶奶做。
许久不吃糯食,钟奶奶吃了一碗,要不是钟罄拦着,她能吃更多。
晚上钟罄和钟奶奶睡,一夜无梦,第二天钟罄陪着钟奶奶去了她说的那个河,又去了钟爷爷的墓地,钟爷爷的墓地选在半山腰,周围是一片森林,钟奶奶领着钟罄拔了草,准备回家的时候,钟奶奶眷恋的摸了摸墓碑上钟爷爷的名字。
“以后啊,不能来看你了,得和你睡在一起了。”
钟罄又红了眼眶。
当天晚上,钟奶奶穿上了钟罄给做的新衣服,大红色的绣花外套,黑色尼龙裤,床底下还摆着一双黑色的绣花布鞋。
睡觉前,钟奶奶说:“我今天穿的这一身,和我当年嫁给你爷爷的时候,穿的一模一样,声声,我昨天梦到你爷爷了,他说要来接我了。”
“声声,你要和叶丹好好的,生两个孩子,过一个给钟家,名字叫钟家延,你记住了?”
钟罄用咬住被子,止住哭声,“记住了。”
“好孩子。”
第二天早上,钟奶奶再也没有醒过来,钟罄趴在钟奶奶身上,哭的撕心裂肺,哭完了,钟罄找出钟奶奶三年前就备好的孝服套在身上,一家家的去报丧。
最先去的是钟二奶奶家,钟二奶奶正在吃饭,一看见钟罄身上的孝服,愣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在钟二奶奶家,用钟二奶奶家的电话给亲戚打电话,钟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泪都掉不下来了。
中午,家里的灵堂已经搭了起来,棺材里也停放在了客厅,钟罄打了水,认真的给钟奶奶擦脸,给钟奶奶梳了头。
摩托车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哭声也随之而至,范香一路奔到钟奶奶的房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阿妈,你怎么不等等我,等等我啊,我都没来得及,看你最后一眼啊阿妈…”
叶金龙也进了屋,跪在范香身边,红了眼眶梗了喉咙。
到了傍晚,通知到了的亲戚来了一大半,叶丹和阿朵也到了,叶丹先给钟奶奶磕了一个头,然后结过范香递来的孝服。
晚上七点,收棺入殓,钟罄扒着棺沿:“再等等,再等等,让我再看最后一眼。奶奶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啊,你把我带走啊。啊……”
周围哭声一片。
叶丹把钟罄拖开:“声声,别误了时辰。”
钟罄松开手,看着叶金龙和叶金发合上棺材,再也见不到一丝缝隙,钟罄只觉得天都塌了,和钟奶奶相处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她挣开叶丹,扒着棺材:“奶奶,奶奶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