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公务繁忙,怎得有闲暇听戏?正巧有几句话要和二弟商量呢。”康熙瞧着林黛玉的时候,季怀远就觉出了不对劲,忙起身挡住道。
胤礽忍不住瞧了八爷一眼,见他正青白着脸瞧过来,不由烦厌欲呕,忙强自忍住。
季怀远拉住康熙,商量起家学的事情来,康熙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胤礽和八爷悄悄告退。
“皇父这是又起了什么心思?”回屋后八爷歪在榻上,含笑问胤礽道。
“八弟难道没看明白?”瞧着八爷笑弯了一双狐狸眼,胤礽不由有些疑惑,现在自己和他不是一样么?拿这件事来呕自己他自个不犯恶心么?这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让两个人都不好过?
“皇父果然不愧是皇父,来这没几日呢,就这么谋划起来,他那身子年近半百了吧,难道瞧上了那个商户女?”
“林史两位可也没略过。”胤礽皱了皱眉,皇父素日最重出身,讲究的是子以母贵,只怕瞧不上那薛宝钗。他若是看上史湘云就好了,要是林妹妹的话还有点麻烦,老爸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瞧他今日的举动就知道了。
“皇父也太心急了些,真坐上那个位子,要什么美女没有。”现在的话还有点困难,虽说有工部员外郎的官职在身,但年过半百妻妾俱在,只怕未必有高门贵女愿意下嫁,还真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吃回窝边草不可。
胤礽听了八爷的话颇为认同,以皇父的能力,只怕六七十岁也绝不了弟弟妹妹,何必这么着急呢。
“若是皇父谋夺帝位,八弟当如何?再争一次么?”胤礽叹道。
“不知二哥意下如何。”八爷眯起眼睛,春日暖阳映照在太子爷的脸庞上,竟迷离难辨。
第16章 桃花十里
“果然是赦叔的意思么?”
贾珍单骑驰往城外,在桃林处遇见赏花的季怀远等人,忙翻身下马,上前请安道。
“你这是往哪里去?”季怀远拿不准他的意思,反问道。
“自然是平安州了,难道政叔没同赦叔商议过?”
贾珍将缰绳递给贾琏身边的小厮,自己抹了把汗,示意季怀远往桃林深处走。原本他还真有些疑惑,为什么是自己而不是贾琏去,毕竟父亲弃武从文后,与贾家旧部的联系越来越少,只有正统习武出身的贾赦在军中声望尚在。到此时遇见方才知道赦叔的安排,果然是棋高一着,借着赏花就把事情无声无息给办了。
“平安州?”季怀远模糊有些印象,记得荣国府抄家的罪状当中似有提过,说是勾结谋反,难不成真有此事?
“二弟如今能出门走动,想必身子大好了,这件大事利害攸关,还是二弟前去更稳妥些,赦叔想的周到。”贾珍恭维道。
贾琏紧跟着季怀远,听了这句话也是迷惑不解。
“琏儿风寒未愈,不宜长途跋涉。”季怀远想也不想就拒绝道,虽然他并没有猜到要去平安州做什么。
“可是侄儿去,他们未必肯听,更何况只是政叔的亲笔书信。”贾政是荣国府次子,又弃武从文,那一帮武夫肯听话才怪。
“拿来我……父亲瞧瞧。”皇父写的信?胤礽眼皮跳了跳。
贾珍忙从怀里摸出书信,双手奉与季怀远。
季怀远未接,示意贾琏拆开。
八爷也凑上前,因他年纪小还未长开,便攀着贾琏的胳膊大略瞧了瞧。
“小孩子凑什么热闹,琮哥儿和二姑娘一边玩去。”贾珍呵斥道,本想叫个小厮过来领走他,瞧了周围一眼,见只有几株桃树,小厮家仆都远远地围着,唯有迎春在近处攀折桃花,忙招手唤她过来。
“琮儿还小,连字都认不全呢,珍大哥哥太过小心了。”胤礽刚说完,腰上就被掐了一下,不由低头瞪了八爷一眼,你真想被赶的远远的么?虽然不认字有点不好听,但一大把年纪连字也写不好的人,不是更丢人?胤礽想起上辈子八爷那一手烂字,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八爷回瞪了他一眼,这一世爷可不想上赶着被皇父当枪使。
“珍大哥哥,侄儿媳妇前脚刚走,咱们娘娘后脚封妃。珍大哥哥感情是高兴昏了头,就没细想过么?”胤礽叹道,糊涂成这样,还想博那天大的富贵,荣国府树倒猢狲散都是这些没脑子的人作的。
皇父的心思初漏端倪后,胤礽就和八爷仔细商讨了一回。他之前心里眼里都只盯着那一僧一道,只当自己父子是机缘巧合下来红楼梦里度假的,所以知道的信息竟还没有八爷一个小孩儿多。
仔细查访了半月后,才发现原来皇父想谋夺帝位不全是因为职业病作祟,红楼梦里的世家大族为什么抄家的被抄家,流放的被流放,全是因为当今皇帝这龙椅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的太上皇原本是异姓王,和太后在闺阁时便过从甚密,皇帝虽是先皇幼子,却并非景氏血脉,在先皇过世后就尊称生父为皇父摄政王,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以太上皇呼之,同是异姓王和功勋旧臣,积年的世家大族岂肯心服,这也是为什么朝廷要打压门阀世家的原因。
这在世家大族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怪不得书里有什么造反的王爷,大家都心里不服阿,如果太后失贞产下的冒牌货都能坐稳龙椅,那其他人为什么不成?皇帝的眉眼从小儿就和摄政王一模一样,正当大家都是瞎子不成。
“二弟这话的意思是……”贾珍青白了脸。
“不错,珍大哥哥细想想。”
胤礽原以为当今皇帝不满朝政被太上皇把持,所以才要对付这些门阀世家。省亲的时候还曾称赞元春脑子灵活,懂得先搞定太后再来压制皇帝。这两日和八爷上了心后,才发现里面的猫腻。
并不是太上皇和皇太后偏袒旧族,而是元春出卖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件功勋不止使她晋身妃位,也使她取得了太上皇和皇太后的信任,更使贾家权力重心落到二房一系。
“这个毒妇,她为的是什么?”贾珍脸色青白,汗透重衣。想想自己未谋面的孩儿,恨意如潮水袭来。自己冒险收留了太子的私生女,不就是想将贾家的血脉融进皇室么,日后举事也是名正言顺,可卿受孕之后也曾精心照料,可谁知还是母子俱殒,原以为是运数使然,可未曾料到竟是祸起萧墙。
“自然是衔玉而生的凤凰蛋了,景氏血脉消失殆尽后,还有谁能比得上他生而天佑?”
太上皇在先皇在世时便兵权集身,又有太后在宫里擅宠专房,先皇被二人蒙蔽的言听计从,连从前钟爱的太子也废为庶人遣去守陵,改立太后所生的小儿子。等他过世皇帝即位后,更是将自己的兄弟姐妹一网打尽,至此景氏再无传人。但废太子的宫人拿着一封血书告密后,方知还有一男一女两条漏网之鱼。
女的不消说,自然是秦可卿了,应是元春知晓宫闱秘闻后举报的,秦可卿死后不久,其弟秦钟也急病过世,想来就是先太子的遗珠了。
“原来如此!”贾珍左右晃了晃,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桃树底下。
“你们在说什么?”季怀远忍不住问道。
八爷越发疑惑,他早觉得自己这便宜爹不是原装货,但始终猜不出他是什么来头。
“回头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父子今日误入桃源,自当及时行乐!”
季怀远虽满腹狐疑,但见儿子兴致勃发,便将此事搁在脑后,预备回府后细问。胤礽命小厮将昏迷中的贾珍抬到马车上后,便携了父亲的手,寻了块高地,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间桃花盛放蔚如云霞。
胤礽忘情在十里桃花中,未曾想到这竟是他一生中波澜壮阔的开端。
第17章 珍大爷失心疯了
“我来时还备了一坛好酒,今日喝个痛快。”美景当前,岂能无酒?胤礽命小厮将酒坛子搬过来,拍开泥封,迎春执杯,先奉与季怀远。
“宝宝……琮哥儿年纪小,不可多饮贪杯。”季怀远本想说儿子不满十八岁,不能多喝,待瞧见眼前披着贾琏皮的胤礽后,一时噎住了,转而嘱咐琮哥儿道。
“珍大爷失心疯了。”
正当季怀远父子三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将凡尘琐事暂忘心头,有花同赏有酒当歌的时候,小厮跌跌撞撞跑来回禀道。
“我去瞧瞧。”难不成刚被刺激疯了,胤礽狐疑道。
这也太禁不起打击了,不就是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事么,这就要死要活了?八爷撇撇嘴,他上辈子如履薄冰,这会子难得悠闲自在,实在是懒得深究。
“老爷快去瞧瞧罢,珍大爷和琏二爷打起来了。”胤礽走后不久,又有几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到山头回话。
季怀远听了大惊,急急忙忙随着小厮赶到马车边,就见胤礽和贾珍你来我往地打红了眼。
“傻站着作什么?还不快将他们两个拉开。”季怀远见小厮只是围着,不由气急败坏道,自己先上前把胤礽护在怀里,他的两个爪子还挣扎着挥出去,小厮们早将贾珍按住了。
“珍哥儿这是怎么了?”季怀远仔细查看胤礽身上的伤痕,见他连嘴角都破了一块皮,不由气怒道。
“这又是哪位?”贾珍被小厮按着,挣扎了半日也不得起身,闻言冷笑道。
“珍大爷中邪了,连大老爷都忘了么?”小厮们惊怕道,常听老人说桃花林里有瘴气,能迷人心智,难不成珍大爷被魇住忘了本性?
“将他嘴巴堵上,回去再说。”胤礽朝小厮们摆了摆手,吩咐道。这处虽是城外,但并不是什么荒郊野地,时不时有大户人家扶老携幼出来赏花,被撞见了总是不好。不由叹了一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父和小八的事还没摆平呢,又来了这么一个冤家,他还想安安稳稳地再待两月就回家去呢。
“珍哥儿怎么了,你同他打架做什么?”幸好来时带了酒,预备有兴致时对饮一两杯,季怀远轻轻擦拭着胤礽脸上的伤处,不悦道。
“没什么,他失心疯了而已。”胤礽面色疲惫,闭着眼不肯多说。
“日后不可多喝了。”季怀远后悔自己没管住儿子,让他喝了个尽兴,结果就又惹事了。
等替胤礽收拾完伤口后,季怀远发现琮哥儿不在马车上,唤来小厮细问,才知是和贾珍坐一辆,忙吩咐小厮们看紧些,别让琮哥儿再被贾珍伤着了。
被季怀远惦记的八爷一上车后就将捆绑贾珍的绳索解开。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八弟同他都在?”贾珍在马车上按揉伤处,这下手也太黑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同大哥一样,这个身子生病后,我就过来了。至于二哥,只怕比我还要早个半年。这里同我朝一般,文书典籍都有迹可循,自宋之后,国家积弱盗贼蜂起,后来乱世之中出枭雄,就是当今皇帝的祖父。”八爷敛起神色,漫不经心地大略讲了讲朝廷和荣国府的事。
“原来如此,当年母妃多谢八弟照料,大哥在此谢过了。还有张明德一事,是我连累了八弟。”胤禔急切道。当年他被圈禁之后,惠妃被胤禩接回府中奉养,胤禔事母至孝,对此感念于心。
九龙夺嫡是康熙后期的事,最初的皇位之争实际上只有大阿哥和太子两人,胤礽占嫡,胤禔居长,才堪一争。后来胤禔夺嫡无望后,才想借张明德之手将胤禩推到幕前,不想反惹来康熙雷霆之怒。
“大哥既再世为人,前尘旧事一笔勾销吧。”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前程旧事,夫复何言,八爷不由羡慕起太子爷的洒脱来。
说起来他也有些疑惑,太子被废咸安宫后,他也曾奉皇命去探望过几次,当时的疯癫之状令人心惊,八爷还记得当时自己瞧见废太子后寒意直透脊背。后来老四上位后,只怕连吃穿用度也不肯经心,没多久就死讯传来。当时弟兄几个还感叹了一番,皇父最忌手足相残,却不料最宠爱的儿子被磋磨致死。
不想再世重逢后,太子爷的疯癫之状竟收敛了许多,自己与他朝夕相处了近一个月,都没完全认出来,虽举止神情有几分留存,但脸上却有一丝少年时曾有过的纯真平和之意。自己也是在省亲后,觑见了他凄厉狰狞的睡颜,才敢百分百确定的。
“八弟说的轻巧!”你死我活的争斗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只怕生生世世也意气难平。只一句请杀胤礽,便被圈禁一生,胤禔心中怨气翻腾。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有君臣父子束缚着,对高高在上的皇父,胤禔不敢有怨言。但同为皇子兄弟,为什么这般厚此薄彼?想想胤礽给自己挖过的坑,胤禔依旧气愤难平。
“不轻巧又如何,大哥未能夺得太子之位,未必是因着二哥。”八爷劝道,若是就这么闹腾下去,迟早会惊动皇父。
“小八今日怎么倒替他说话了?”胤禔怀疑的眼神飘过来。
八爷苦笑,大哥还是看不明白,兄弟间争斗的你死我活,皇父只怕乐看其成。大哥和二哥是争斗的太过火了,身后又聚集齐了一大帮人,威胁到皇父的龙椅,才容忍不下去的。至于自己,不也是得满朝文武保举,才招了皇父的厌弃忌讳么?
“难不成,除了咱们兄弟三人,还有旁的人?”胤禔戒备道。
“还有皇父。”八爷淡淡道,还以为这一世能康平一生,不想故人旧怨,都至眼前,感慨之余不由又生出几分欢喜,连大哥都来了,想必小九小十和小十四也不远了罢。
“皇父……”胤禔瞬间白了脸。
第18章 不受欢迎的大观园
“娘娘,府里这个月送来的例银不知因何少了许多。”抱琴捧着一个锦盒进来,将里面的银票与元春验看。
“抱琴,本宫难道做错了么?”元春瞧着架子上的鹦哥发呆。拿府里密辛换作自己的荣华富贵,到底是对还是错?
“娘娘。”抱琴放下锦盒,取了一件外衣披在元春肩上。
“本宫也是不得已。自幼时垂鬟入宫,已经为奴为婢苦熬了十多年,本来想借着咱们府里的权势,可大伯沉湎声色,父亲守着工部的五品官职也久未挪动,又有什么办法呢?”
元春叹道,若是就这么下去,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就要葬送在这九重深宫了,天生丽质难自弃,又怎么忍心这绮年玉貌不见天日呢?
“娘娘,珍大爷他们本来就是胡闹,若是那景氏姐弟真有一日得了势,岂会忘了今日之辱,宁国府里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公主倒罢了,听闻那秦家小哥儿,同宝二爷也有些不清不白,将来可不就成佞幸之流了?娘娘防患于未然,才是真正替咱们府里着想。”
抱琴替元春拢了拢衣襟,劝道。
“若是珍大哥哥知道了,只怕要在心里怨我,毕竟太医说那孩子都成形了。你去取纸笔来,今日的经文还没写呢。”元春晋了位份后,便存了求子的心思,对于自己作下的这一桩事,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珍大爷一味知道吃喝玩乐,文不成武不就,纵然傍着那姐弟俩,只怕也难有作为,将来说不准还是府里的祸事。娘娘看的明白,何必纠结?我昨日遇见吴贵妃宫里的小太监,说他们家虽在城外建园子,但没有什么新奇之处,哪里能比得上咱们家的美轮美奂。前几日太太还递了消息进来,宝二爷在老太太房里宠的不成器,不如进园内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