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空的时候去看看他。”羌瘣略微沙哑低沉嗓音。
“天亮你就带我去吧。”我就着羌瘣坐了下来。
羌瘣似乎是瞧见我手腕处的绷带,握住了我的手腕,我吃痛的缩回了手,羌瘣立即坐了起来,“方才我就觉得你的气色不对劲,这怎么回事?”羌瘣低沉略微沙哑的嗓音,虽轻柔,却带着危险的意味。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羌瘣是赵允的好友,应该会知道些关于毒女的秘密,或许,他真的知道可以救嫪毐的法子。
听我说要,羌瘣他眉头一皱.眉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可怕的马蹄印,“你为何要信了吕不韦的鬼话!”羌瘣脸绷得紧紧的,眼睛像挟着闪电的乌云。
“什么意思?”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你的毒血是能缓解嫪毐的疼痛,可是……如此这般嫪毐便是一具只会吸血行尸走肉的躯体。”羌瘣嗓音沉郁。
“你说什么?”我身子霎那间凉了一大截,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冷意,这般便解了嫪毐上次为何会不受控制的吸我的血,照羌瘣所说,赵姬和那两个孩子岂不是……
我脑子里轰然一响,全身上下都冒出了一粒一粒鸡皮疙瘩,没有顾羌瘣没有洗漱收拾推门跑了出去准备去马厩骑一匹马去陪都雍城,羌瘣却握着我的手去往了反方向,那儿有一匹马,样子很是熟悉,好似是绝地,羌瘣将我扶上了马他也上了马,渐渐地残星闭上了昏昏欲睡的眼睛,在晨空中退隐消失,一路策马奔腾,从朦胧到清晨,一刹那间,这个深红的圆东西,忽然发出了夺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它旁边的云片也突然有了光彩。
一个耀眼的圣龛终于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它的脸庞。
我急得胸脯像风箱似的喘着粗气,心里像油煎,火烧火燎,感觉只需一点火星,就一触即爆,终于,我与羌瘣到了陪都雍城嫪毐的住处,那红木门大门紧闭,我在门前犹豫了片刻,终是伸手推开了门。
“枝桠——”
☆、终归于满手鲜血
我推开了那红木门, 一大股血腥味迎面扑来,而赵姬横着躺倒在地,那绿罗裙已是血迹斑斑,脖颈间有牙齿的印记,鲜血显然是已经流尽。
我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冷意,“迟了……我还是来迟了……”我脑子里有千军万马在闹腾, 一步一步的走进大厅, 看见了墨童, 嫪毐蹲在那处, 听我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冰冷的泪。
“姤儿。”嫪毐声音喑哑的开了口,“我控制不了自己了。”他脸色惨白, 身子抖个不停,这般脆弱的模样,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嫪……嫪毐……”我害怕得牙齿都在颤抖, 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略微沙哑低沉嗓音却掩盖不了我的无措。
“姤儿, 是我亲手杀了她……”嫪毐眼眶里顿时闪起了泪光,低头时,亮亮的泪痕已划在憔悴的脸颊上, “我是个疯子,十恶不赦的疯子!”
我的心,就像断了锚链的轻舟,在感情的浪涛里, 无依无傍,随波飘荡,我蹲了下来握紧了嫪毐的手,他的手冰冷彻骨,一直冷到我心里,“不是的,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我必须尽量压抑自己,才能忍住用上眼圈的热泪,克制激动的感情是十分痛苦的,我用力地咬住嘴唇,在他的身边安慰他。
嫪毐眼神空洞的看着我,“杀了我……”
“我不要!”我看着他清瘦的身躯,无神的眼光,紧闭的嘴唇,心中不由的一紧,“对不起,对不起……”
“我离开姤儿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从此,我再也不能守护你了,可是……这么久了,我才发觉,只有姤儿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一连串泪水,从嫪毐痛楚的脸上流下来。
忽然间,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不舍和伤心,眼泪迅速地涌进了眼眶里。
“我不想再杀人了,我不想姤儿为了我继续受到伤害,姤儿,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嫪毐他颤颤悠悠地举起手摸上了我的脸,薄唇微微扬起,带着温柔的笑意,却又显得悲伤无比。
我嗓子渴得发不出声音,仿佛舌根和喉管都粘在一处了,看着嫪毐,他的目光,仿佛是沉沉夜色中掠过了转瞬即逝的流星。
“姤儿,求你了……”嫪毐脸苍白无比,双眼凹陷,空洞无比,惨白的脸就像是死人的一般。
“我会救你的,我会研制出解药的,嫪毐,求求你,不要放弃……”我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悲恸,那样绝望,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从眼窝里倾泻出来。
嫪毐蓦然拥住了我,紧紧的箍住我,很疼很疼,我的嘴角渗出淡淡血迹,胸口好似有千斤巨石,一直在身后默不作声的羌瘣看出了端倪上前试图将我与嫪毐分开,嫪毐的怀抱很紧,直到羌瘣重重的击上了他的手肘他才吃痛的放开我,我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抹去嘴角渗出的血迹,挣扎着想站起来,额头有细细的冷汗渗出,指间满是暗红色的血迹。
嫪毐那双阴鸷的眸子直直地朝我投去,俊逸的脸庞微微抬起,神情却是如此的嗜血,他……又该喝血了吗?我下意识的想要喂血给他却被羌瘣死死的拉住,“你疯了?他现在都什么样子了你还要救他?”
“放开我!我是疯了!”我向羌瘣咆哮着。
嫪毐深邃的墨色眸子里淌出吞噬般的森寒之气,向我走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脸上还带着阴森的笑容,墨童上前试图束缚住嫪毐,和他纠缠起来。
哪怕飞蛾扑火,我也要救他,我挣扎着,羌瘣忽然扼住了我的双肩,“你醒醒!就算你死了,他也活不了的。”
羌瘣说的是事实,可是,我不忍心嫪毐要承受这种蚀骨之痛,我经历过的,生不如死的感觉我忍受过,我不想让嫪毐经历我所经历的痛苦。
“我不想嫪毐死……”
“你不忍下手,我来!”羌瘣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涌动着一种说不清的意思。
墨童听闻你这句话直接挡在了嫪毐的身前,“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嫪毐大人!”直眉瞪眼的看着羌瘣。
羌瘣没有和他争辩什么,直接上了手,墨童与他交手,两人不分上下,若不是今日看见墨童身手如此敏捷了,我都快忘了当初墨童有以一人之力杀出百人重围的能力。
“姤儿,杀了我,杀了我……”嫪毐一步一步的走向我,眼神无助彷徨,一抹忧伤从他冰冷的眸子中闪闪而过。
“不要逼我……”我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不断的摇头,“为什么要我做出这么决绝的选择,为什么总是我……”那不断的泪水,像雨帘一般。
“我忍受不了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杀了我,让我解脱……”
各种矛盾的心情,痛苦地绞缢着我,悲惨的往事又显明起来,我抽泣着,肩膀在柔和的烛光下抖动,我好像掉进冰窟窿里,从头冷倒脚,万念俱灰。
后来,后来……后来,我眼前一片血腥,后来,后来我眼前一片黑暗,我只感到异样的寂寞,仿佛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有的是一双手,但是没有丝毫可做的事情那样的寂寞,我开始感到自己孤单伶仃,像只脱队的孤雁一样。
当我被刺骨的微风冻醒时,发觉我躺在了我的床上,入眼的竟然是吕不韦,“嫪毐死了?”吕不韦居然在笑。
我脸绷得紧紧的,眼睛像挟着闪电的乌云,“你若想杀我,就尽快动手,用不着在这里多说废话!”
“我怎么会杀你,我要借你的手杀更多人呢。”吕不韦脸上依旧噙着笑。
“疯子!”我怒冲冲地看着他,瞪圆了眼睛盯着我,脸冷峻得像块冰岩。
吕不韦哈哈一笑,倚在墙上望着我,那笑容,简直可怕无法形容,我背上的寒毛一下子竖起来,却还是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是吗?如果说太傅现在在我的吕府做客,你难道不想去见见吗?”
“你……说什么?”
“他很想你。”吕不韦脸上却带着一抹轻描淡写的笑。
“他早便把我忘了!”
“要不要……我让他记起你?”吕不韦他的脸在笑,笑得很神秘很诡异。
我愣住。
“那么?你愿意帮我吗?”
“所以,这是一场交易?”
“当然,你也不亏,事成之后,我会让太傅记起你,你们便可以永远的生活在一起!”吕不韦他勾起嘴角,俊朗的脸上带着魅笑。
“我要见太傅。”我道。
“可以,明日我带他来见你。”
待吕不韦走后,我才闻见桌上有些膳食,诱惑得我口水外流,肚子更加咕咕叫了起来,踉跄的下了床准备去吃,只觉得一支冰冷的剑从后面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后面那人慢慢绕到我的前面,是墨童,他凶狠地盯着我。
“嫪毐大人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墨童一对眼睛就像一双利箭,箭箭都射中我的心。
“对不起!”我不想回忆,我不敢回忆,我只能说抱歉,是我害死了他。
那年我十岁,第一次见到他一身宦官服却掩盖不了他的那种惊艳和嗟叹,又如潮水般涌来,现在,我刻意地不去想,不去念,想要忘记了他那容颜与气质,然而有些东西,欲是禁之,却反扑更盛。
嫪毐那温暖的笑容骤然消失,一瞬间感觉我的生命失去了一大半,我彷徨无措,我感觉那是一场梦,嫪毐并没有死去,而是和赵姬幸福的生活,自己骗自己活着。
可是,我终究骗不了自己。
“这么多年了,嫪毐大人一直耿耿于怀当初离开你,大人尽自己所能给你最好,为什么……为什么你始终不肯放过大人!”墨童语气有些颤抖,脸即刻成了黑铁板,怒视着我。
我依旧默不作声。
“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愧疚吗?”墨童收回了长剑。
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我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墨童说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身上,随即转过头,笑颜笑得温柔婉约,“王宫不适合你继续待了,我会为你准备些银两,尽快离开吧。”我道,我居然还是沉着冷静的,我居然此时此刻会说出这样的话。
墨童两只眼睛像锥子一样逼人,气愤的转身离开,我肚子已经饿起来了,好像肠胃在里面打架似的发出咕噜的声音,觉得头发烫,眼发黑,全身发冷,身子软得像根麻绳……
☆、别有深情一万重
我吃了几口膳食便推门出去, 发觉若水在那秋千上来回摇摆,那张可爱的童颜牵起浅笑,曾几何时,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般的?若水瞧见我,火急火燎的跑向了我,“若水想搬回玉房殿……”若水在恳求我。
“你父王同意了吗?”我头有些疼, 却还是强撑着笑意。
“嗯, 父王应了若水。”
“那就回来吧。”
“诺, 若水这便去收拾!”若水小脸上漾出甜笑, 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我坐在秋千上,天气是阴沉的,傍晚时分而看不见夕阳, 风不大却很是又清冷,我的心情也就极容易凄切冷寞了, 曾几何时有侑棘的陪伴, 她还会与我聊天谈心, 如今, 我所有的悲伤只能自己忍着,我突然感觉我变得颓废,变得可怜……
我只感到异样的寂寞, 仿佛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有的是一双手,但是没有丝毫可做的事情那样的寂寞。
我杀的,错杀的, 不愿杀的,那么多可怜人,那么多鲜血在我手上淋漓,再死一些算是锦绣添花了吧,一抹嗜血的笑绽放在脸上。
我想修罗地狱,在等着我吧。
若水搬来,玉房殿从此也便吵闹了很多,更是有些生气了,入夜,我还在与若水吃晚膳之时蓦然听到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我警惕的转身看去,发现是嬴政踉踉跄跄的朝我这处走来,左手上赫赫的是淋漓的鲜血。
“阿奴,带若水去侧殿休息吧。”
“诺。”
待阿奴带走了若水,我微眯起深邃的双眸,目光久久停留在嬴政身上,“你又杀人了?”冰冷彻骨。
嬴政笑容僵在脸上,踉跄的坐在了我旁边,我才发觉他手上的血还在汩汩的流淌,是他受伤了?
“阿房可以抱抱朕吗?”嬴政的目光,仿佛是沉沉夜色中掠过了转瞬即逝的流星。
我猛然一愣,看着嬴政,显然他是有了什么心事,我也不愿过问,他那刀削斧砍似的脸上涂满了憔悴的疲倦和深深的忧伤,“还是让太医为陛下瞧瞧伤口吧。”一种负罪的心情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溘然,他宽宥的怀抱拥住了我,他拥的很温柔,我几乎是不费力气的便可以推开,可是我没有,我想,这个孩子现在需要的,也许便是一个无言的拥抱。
“阿房,朕害怕……朕害怕你的存在只是一场梦。”嬴政脸色惨白,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
“这场梦,注定是一场噩梦。”我应着笑了,笑意也带着讥诮。
“朕愿意永远困在这场噩梦中。”
嬴政的用了些气力拥住了我,忽然一种感动的、激动的,近乎喜悦的情绪掠过了我,这就是片刻,这些情绪忽然消失不见,留下来的不过是无尽的无言与无奈,“我想要亲自带兵攻打燕国。”如今,只有两件事支撑着我活着,一是太傅,二是为燕佑报仇,我恨不得一把抓住罪魁祸首,把他搓烂,把他的骨头碾碎,即使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燕喜出逃,燕国不过是剩下一个躯壳。
“灭了燕国,阿房还会回来吗?”嬴政松开了我,看着我的双眼,我清楚的感觉到那隐隐的冷色。
“会的。”我睁眼说瞎话骗人的本领还真是厉害,如今都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也许是我的谎言,也许是他对我的爱,也许是我的恨,嬴政终是答应了我一月后带兵与王翦出征攻打燕国,王大哥一代枭雄,我与他有割不断理还乱的干系,他永远是我的王大哥,而我永远是他的千弟。
次日,吕不韦便带着太傅前来见我了,太傅一张俊逸似画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我虽然面上很平静的微笑着,心里却是热热湿湿的,好似一场蒙蒙春雨洒在干燥的非洲荒原上一般,怀乡的泪,在心里慢慢的流了个满山遍野,太傅那张依旧浅笑的俊逸脸庞,“千姤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声音如砂纸磨地的低哑嗓音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