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子将上面一盒捧给赵二,赵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梅子走上来,接了过去,“如此,多谢兄长,多谢大小姐了。”
纳兰寻风笑道,“我家那位苏公子怕是尝不到韩小姐的手艺了。”
韩雪儿对赵二夫妻恨得牙痒痒,无奈纳兰寻风在场,她只好将怒气憋在肚子里,原本白里透明的小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
“纳兰大人,雪儿身体不太舒服,就先退下了。”韩雪儿说道。
纳兰寻风十分关切地说道,“小姐多注意身体。”他对美人一向都是怜香惜玉的。
韩雪儿回到闺房,对着屋子里的丫头们一番发泄,将桌上的花瓶装饰全部推翻在地。
赵二,梅子,那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抢走本小姐给宁王准备的东西。
那么爱吃,去黄泉路上吃吧!
“备车,去君家。”韩雪儿命令道。
纳兰寻风离开韩府,已经是晌午,他离开前,再三叮嘱韩宗纬,务必照顾好他这义妹。
纵是有许多关于程霜的话要说,但这个场合,着实不太合适。
以后有的是机会。
梅子与赵二回到西厢房。
桌上正放着韩雪儿亲手做给宁王的桃酥。
梅子打开食盒,捏了块桃酥给赵二,“韩大小姐亲手做的,尝尝。”
赵二甩了甩手,“吃吃吃,你这个婆娘怎么就知道吃,怎么比我还好吃。”
只要不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赵二还是很有气骨的,用他的话来说,方才那不是怯场,那是圆滑,那是谋略。
作为一个下人,即下等人,在主人家面前,只要点头哈腰即可。
梅子扬了扬手里的桃酥,“她把你打成那样,难道不应该亲手做些点心给你补补身体吗?”
赵二忙摆手,“可别了吧,祖奶奶的,这怕是又要被记恨上了。”
梅子只好自己咬了口,味道确实不错,没想韩雪儿的手艺竟然不错,下次定要多讹点过来。
赵二看着梅子吃掉一整块桃酥,她正要去拿第二块的时候,赵二不乐意了,“你说你这臭婆娘,你怎么这么好吃。”
梅子拿了第二块,赵二便把整个盒子拢到自己面前,“你够了啊,剩下的都是我的。”
梅子笑了笑,“好,都是你的。”
赵二便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一边喊道,“真好吃!”
梅子道,“下次再让她给你做。”
赵二差点被噎到,“可不了,可不了。”
待赵二将剩余的桃酥全部吃完,抹了抹嘴,“真是太好吃了。”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边哭边说,“翠妮啊,我可怜的妹子,指不定还在哪里挨饿呢。”
赵二逃荒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赚的微薄的工钱也多半寄给了老家的妹妹,他唯一的亲人。
梅子将从宁王那里拿到的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寄过去吧。”
赵二将银票捏在手里,似乎不太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你,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梅子答,“因为觉得你人很好。”
赵二却说,“我怕是要辜负你了。”
梅子问,“什么?”
赵二满脸愧疚地答道,“我爱的人是三小姐,对不起。”
梅子无语,“你,想多了。”
每个月的二十二号,是玄武场最热闹的日子。
玄武场原本是一处矿场,后来矿场废弃,便成了庭州最大的武器交易地,此处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人,江湖上,朝堂上,明的,暗的,各路人马。
梅子起了个大早,做好日常的体能训练之后,便出了门。
祠堂已经被其他丫头接手看管了,梅子现在便是一个吃闲饭的大闲人,明面上没人管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暗地里却总有人跟踪,一个是韩宗纬的手下,一个是大夫人的手下,这对夫妻,还真是不□□爱啊。
梅子并不理会跟踪她的人,横竖她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倒是想一刀砍了柳明磊,但就算那样,程家依然是叛贼,与她并无半点好处。
今天梅子却刻意甩了那两只尾巴,拐进一个小胡同里,雇了辆马车,一直到玄武场。
玄武场已经是人声鼎沸,沿街两边的铁匠铺子发出此起彼伏的打铁声音。较热门的几个拍卖行早已挤满了人。
今日比往常要热闹地多,细心的人会发现,每家店铺的门口都插了两只小小的白旗。
这就表示,有某个举足轻重的人去世了,这便是江湖人的缅怀方式,以白旗替挽歌。
今天的玄武场将会发生两件大事。
第一件,缅怀晋国第一高手程霜。
第二件,她的随身宝剑,孤城剑,将会在今天被拍卖。
梅子径直来了玄武场最大的拍卖行,玄武堂。
玄武堂门口已经被挤地水泄不通,有资质进去的人早已坐定,没有资质的便挤在门外,大家都想亲眼目睹,那闻名天下的孤城剑,是怎样一番风采。
梅子站在门外最外层,横竖没有资质进去,便也不上前挤了,干脆后退了几步,遥遥看着。
这一看不要紧,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莫不是宁王,正被一众女子团团围住。
他的小随从,虽武艺高强,面对手无寸铁的女子,却无能无力,只得无力地嚷嚷,“请各位小姐让一让,让一让。”
苏景辰看见梅子,便朝他招了招手。
他着贡品绸缎缝制的淡紫色衣衫,袖口是精致的云纹装饰,腰间镶嵌的碧绿朱玉好似散落的繁星,依旧是墨黑的发,温润的眼。
在他身后那片嘈杂布景的映衬下,仿佛一块出水的美玉,遗世独立。
这么风骚,也就怪不得旁人觊觎了。
众女子见眼前的美男子已有相约的女子,只好散去,谁叫自己的身材没有那女子标致又丰满呢。
梅子走了过来,“真巧。”
苏景辰微微一笑,“真巧。”又道,“夫人也来竞拍吗?”
梅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进都进不去呢。”
苏景辰道,“随我来。”
说完,带着她绕道了后门。
苏景辰的随从小柚子敲门,门开,小柚子递了厚厚一叠银票过去,开门的人四下看看没人,便放了三人进去。
有钱,真好。
梅子与苏景辰并行,小柚子在苏景辰身后,穿过小院子,便进了拍卖场,三人待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头。
拍卖会还没有正式开始,远远看过去,坐在上座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少都是梅子认识的。
是作为程霜认识的。
江湖人,言行自有一番随意,一个个摩拳擦掌,皆是对那孤城剑志在必得。
纵使这些工会头子再霸气凌人,也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
耳边有人说,“听说那孤城剑,一剑能劈开一座山,怪不得被称为天下第一剑。”
有人说,“听说那孤城剑足有千斤重,一剑能砸碎一座城楼。”
有人说,“听说那孤城剑杀人无数,剑下已有三五万亡魂。”
三五万?好像没那么多吧,梅子暗自想着。
梅子问苏景辰,“殿下可曾见过那世人皆惧的孤城剑?”
苏景辰答,“有幸目睹过。”
梅子生前向来剑不离身,他怎么会见得?
便问,“那剑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曾有旁人说的那般神奇?”
苏景辰答,“一把剑神不神,全在于用剑的人。”
这个答案还真是,令人无法反驳。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台上响起鼓声,一共三下,三下之后,整个玄武堂,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是以静默缅怀第一高手的陨落。
梅子便也跟着众人一同沉默,她在心里迅速盘算,程霜之后,新的第一会是谁?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堂内渐渐恢复人声。
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突然,梅子听到一阵嚎嚎大哭的声音,正从苏景辰的身后传来。
☆、赵二死了
苏景辰的随从小柚子哭地稀里哗啦。
他最崇拜的人死了。他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拜程霜为师,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去做,她便去了。
苏景辰拍了拍小柚子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
梅子这才认真看向这个看似普通的小随从,这一看,竟看出几分眼熟来。
这个人,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宁王的随从,与程霜与程家有这怎样的关系,其间与宁王又有多少牵扯?
还有那日,为何宁王会被叫作程家余孽?
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拍卖开始!”一个妖娆但不失庄重的声音将梅子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玄武堂正中间,一个华服女子站立于台上。
“今天的拍卖品只有一件,相必大家已经知晓。老规矩,价高者得!”
两个丫头抬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走了上来,
托盘上盖着红绸布。
那红绸布起起伏伏呈现出一把剑的轮廓,定是那孤城剑了。
那女子报价,“一号藏品,孤城剑,起价,三万两黄金!”
此价一出,台下一阵骚乱,虽说那孤城剑是天下第一剑,却也是个铁打的吧,这个价格,未免太贵了些。
这是迄今为止玄武堂拍卖的最贵的一件藏品。
台下沉默了好一阵,终于有人跟价,“三万两。”
“三万一千两。”
“三万两千两。”
“三万五千两。”
......
不断有人跟价,似乎得了这天下第一剑,便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似的。
梅子偏过头来,问道,“殿下,可有兴致?”
苏景辰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梅子不解这是个什么意思,也不好多问,便又看向台上。
价格已经被抬到了八万两。
这把孤城剑是程霜的师父留给她的,据说造那把剑的时候,不过花了四五十两银子。
师父是用这四五十两银子买了铁,寻了隐居的陆铁匠打造成的。
孤城剑真正声名鹊起,是在程霜率十万大军,击退大梨国二十万敌军的时候。
程霜就是用的这把剑,斩杀了敌军首领。
晋国皇帝为了彰显本国神威,亲赐称号为天下第一剑。
当然,这个天下第一,敌国人民是不承认的,每个国家都想吞并他国,成为天下第一,所以每个国家都有一把自封的天下第一剑。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孤城剑的价格已经被抬到了十万两。
到了这个价位,叫价的人越来越少。
但依然有财大气粗的在加价。
“十五万两!”主持拍的女子声音都在颤抖。
“十五万两一次。”“十五万两两次。”
“二十万两。”一个样貌平凡的人突然加了五万两,一下子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这人是何方神圣?
出价的人居然被看得脸红了,举手投足便花去二十万两黄金的人居然会脸红,这似乎不太符合逻辑。
所以,这人八成是代他的主人出面的了。
孤城剑要被一个神秘人拍去了吗?
“二十一万两。”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从最前排传来。
落日会会长赵长青,掌管江湖势力最大的帮派,武艺高强,却一直被程霜压了一筹。
是长青啊,是鞋底被磨出洞来也舍不得换新的长青,从前没看出来,居然这么有钱,梅子想。
赵长青报完价就后悔了,整个帮会的家当全部卖掉怕是也不够。
他只是太想当第一了,若是有了这天下第一剑,总该临到自己做这晋国第一高手了吧。
“二十五万两。”又是方才那个脸红的人出的价。
赵长青彻底焉了。
“二十五万两一次。”“二十五万两两次。”“二十五万两三次。”
“恭喜这位英雄竞得宝剑!”
那位被称作英雄的人走上台去,两个捧剑的丫头便将托盘交到他手上。
主持竞拍的美人问道,“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那人急吼吼地想下去,被提问,只好答道,“英雄不问出处,我可以走了吗?”
一句话噎地美人无话可说。
台下开始有人喊,“掀开看看,掀开看看!”
那人抱着托盘,就是不肯掀开那红绸布,三步并两步地下了台,到后台交了金子,乘一辆黑色马车,绝尘而去。
一口气不带歇的。
随身携带这样一笔巨款,看来是势在必得。
梅子有些遗憾,不知跟了她十几年的孤城的新主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玄武堂出来,已经到了晌午。
苏景辰与梅子告别,并约了三日后于宁王府商定开酒坊的诸项事宜。
各自回家。
梅子回到韩府,往西厢房走去,刚穿过大院子,就听见姜妈妈的大嗓门,“梅子啊,你可算回来了。”
梅子,“嗯。”
“赵二死了。”姜妈妈边说边作擦眼泪状。
梅子,“你说什么?”
姜妈妈哭道,“赵二快要死了。”
梅子到了西厢房,管家正在门口等梅子,房里两个大夫站在床前,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赵二。
梅子问,“怎么回事?”早上出门的时候,人还好好的。
管家答道,“好像是中毒了。”
大夫摇了摇头,没救了。
梅子问,“验了吗?”
大夫答,“□□。”
赵二躺在床上,脸色已经呈现紫红色,嘴角有血丝渗出,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来。
梅子对姜妈妈道,“去请三小姐过来。”
姜妈妈迟疑了一下。
梅子厉声道,“快去。”
从来见她都是一副要么木然,要么淡然的样子,这样严肃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姜妈妈楞了一下,赶紧跑去喊三小姐。
赵二原本痛苦不堪的脸上竟挤出一丝笑容来。
梅子在床边,轻声问道,“疼吗?”
赵二用尽力气才吐出两个字,“不疼。”
换作平常,哪怕是一丁点的碰伤,他都会哭爹喊娘地叫疼,非得要吃上一顿好的才算行。
大约真的是太疼了,才会说不疼吧。大约是没了发牢骚的力气了,才会说不疼吧。
梅子问,“你今天吃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