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躲在不远处的伏兵亦会在他的左、右、后,三个方位将他围捕。
梅子想过去阻拦,时间上却已经来不及了。
重重伏兵盯着将军府门口,已经将渐渐走近的老乞丐列入嫌疑目标,悄悄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愤怒中的老乞丐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来临,明明是名震四方的副将,却还是轻易被情绪左右。
千钧一发之际,左边道上突然跑过来一个青年人,抱着老乞丐的胳膊就是一阵哭喊,“爹啊,我的亲爹,儿子可算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家,娘都快要病死了。”
青年人边说边拿眼示意四周,老乞丐一怔,旋即恢复理智。
他颤巍巍地举起手掌,对着青年人就是一巴掌,“你个不孝子,吃喝嫖赌样样不落,这还不够,你,你居然还敢调戏赵员外的小妾,最后被人扒了裤子游街,我们老张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边骂边挣开青年人的手,“你这个不孝子,你放开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青年人大概也是被一巴掌打懵了,楞了一下,才接上话来,“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快跟我回家,娘还在等你。”
有一两个行人驻足,对青年人指指点点。
青年人的内心是委屈的。我也只是奉命过来救人,招谁惹谁了,遇上这样一个老戏精。
老乞丐不依不挠,坐地不起,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悲痛道,“那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咱们老张家的还是他老赵家的?你给我说清楚。”
青年人为了尽快拖老乞丐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心一横,说道,“是咱老张家的,都快生了,就等您老起名字了。”
反正脸都已经丢尽了,不怕再丢一点。
老乞丐终于起身,“我看,就叫张四狗吧,要是女孩的话就叫张四丫。”
青年人哭丧着脸,“四狗就四狗,四丫就四丫吧,您老高兴就好。”
老乞丐终于如愿以偿地跟着青年人走了。
梅子站在不远处,看着孔瑜跟着青年人走远,这才舒了口气,同时对赶来救命的青年人表示同情。
孔瑜平常除了习武,最爱的便是角色扮演,曾写过小说若干本,有部名叫《乡野人家的小娘子》的本子,曾在坊间红极一时。
这个蓄胡子的青年人,梅子却从没有见过,看孔瑜的反应,应该也是不认得他的,不过是临时搭了个剧台子,两人演了那么一出。
但不管怎样,孔瑜,你还活着就好。
天色已经不算太早了,街上行人开始多了起来,梅子打算回韩家,猛一回头,发现一团胭脂色的背影一闪而过,许是方才看戏看得累了,眼睛花了,难道是宁王?
方才两人分别,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的,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又当真只是一个富裕的闲散王爷?
梅子想起自己与赵二新婚那日,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堂堂宁王,会被叫作程家余孽?
等回到赵二家,已经快到中午。
梅子推开门,之间屋里站满了妈妈丫头,有的手捧精美衣饰,有的捧着精致吃食,甚至赵二的床前还坐了一个大夫。
赵二看到梅子,赶紧放下手里的参汤,热情洋溢道,“哎呦,夫人,我的好夫人,你可算来了。”
梅子将披风解了下来,挂在衣柜旁边,从人群中间走了过来,一遍答道,“是。”
并未理会旁人。
为首的姜妈妈走过来,满脸堆笑,“梅子啊,早想过来看看你了,一直忙。”
梅子,“嗯。”
姜妈妈继续道,“生活还好吗?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大夫人可是很关心你的。”
梅子,“嗯。”
面对梅子的冷漠,姜妈妈丝毫觉察不到似的,笑容愈发深刻,对着赵二道,“赵二真是好福气,娶了这样好的夫人。”
被捧在云端的赵二神采飞扬,正要说话,却被梅子先说了,她说,“嗯。”
纵是伶牙俐齿的姜妈妈,竟也一时接不上话了。她只好教训起跟来的其他妈妈和丫头,“你们今后,可不许再叫呆子了,让我听到一星半点,有好果子吃!”
妈妈丫头们齐声道是。
梅子听到,内心不悦,她是不呆,但她希望别人把她当成呆子,因为呆子远比正常人自由地多,就算是言行异样,旁人亦不会怀疑什么。
梅子突然对赵二道,“夫君,天色晚了,梅子服侍你睡觉吧。”说完就要扒赵二的衣裳。
吓得赵二一个激灵,赶紧往床里面躲。
屋里全是些未出阁的丫头,听了这话,全部羞红了脸。就连一旁的老大夫都红了耳根子。
靠得近的妈妈开始交头接耳,不时捂嘴偷笑。
这就算不是真的呆子,也是个半呆子吧,哪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和夫君睡觉的?
姜妈妈故意咳了几声,屋内才安静下来。
越是被压制的舆论,便越具有真实性。因此,大家愈发认为,这梅子是个二呆子。
姜妈妈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样的小伎俩,根本不足以令她信服,反而是刻意证明自己是呆子的人,更加可疑。
从前,还真是小瞧了这妮子!
梅子自然知道自己骗不过老奸巨猾的姜妈妈,当然,也无需她一定要认为自己是个呆子,她只是要个呆子的身份便够了,至于旁人信不信,则无所谓。
姜妈妈再次挂上笑脸,“对了,梅子,这是大夫人赏赐的衣裳和吃食,你且收下,他日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和妈妈我说。”
“阿嚏!”姜妈妈打了个喷嚏,“我说梅子,这里也太冷了,四面都透风,住着不暖和,西厢房有几个房间空着,你和赵二就搬到那里住吧。”
赵二正要开口,被梅子抢了先,“不用了,这里住惯了。”
赵二狠狠地瞪了瞪梅子,梅子无视。
姜妈妈只好道,“那你要是缺啥,尽管和我说。”韩家除了老夫人身边的刘妈妈,就属她姜妈妈资历最老,更何况有大夫人撑腰,说起话来,也是底气十足。
丫头妈妈们将手上的物件吃食摆放在破旧的桌子上。满满当当地堆一桌子。
梅子道,“我要服侍夫君睡觉了。”
冷不防地声音吓了人一跳。
姜妈妈只好带着人走了。
要不是公主府的宝贝疙瘩突然说要来拜访韩家,说是寻自己的义妹梅子,她姜妈妈才不会冒着寒风到这臭马厩来。
这个不识好歹的呆子,居然不肯搬走,这要是让纳兰大公子见着他的义妹住的居然是马厩,整个韩家怕是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皇宫家宴
屋里,梅子取出吃食,摆好碗筷,“趁热,吃饭。”
赵二咽了咽口水,却不是对着饭菜。他说道,“你刚才说啥?”
梅子这才注意到赵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反问道,“你想我服侍你睡觉?”
赵二色眯眯地点了点头。
梅子从饭桌旁站起来,将手指掰地噼里啪啦地响,边走向赵二,边笑意盈盈地问道,“你确定?”
赵二这才从梅子美丽的皮囊中清醒过来,新婚之夜,自己被揍地多惨,他不是一点记忆没有的。
方才明明是她主动撩拨自己,却突然又威胁起人来,真是一个善变又狠毒的女人!
哪有三小姐半根手指头好?!
梅子刚放下碗筷,就听见那聒噪的声音,“哎,轻点放,这可是紫檀木的!”
姜妈妈带人搬了些家具过来。
梅子的居所,实在是寒酸,屋里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她又不肯搬去厢房住,姜妈妈只好带人送东西来了,好歹装饰一二。
那位纳兰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挑剔。
梅子将赵二扶到院子里晒太阳,她看着一帮人忙忙碌碌,只倒了杯热水端着,暖手。
姜妈妈叫人将屋里屋外上上下下清洁了好几遍,将旧家具全部抬了出来,全部置换了新的。
等姜妈妈忙完了,梅子才慢吞吞地走过来,“姜妈妈,这样好麻烦,不如我与夫君直接搬出去,也可避了马厩的异味。”
早就说让你搬,你说你不搬,现在又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姜妈妈气地想打人,无奈眼前没有可以打的人,只得硬生生将气憋了回去。
“上午不是说让你们搬去西厢房,你不肯的。”姜妈妈终于开口了,纵是满心不悦,脸上却依然挂着笑。
梅子抱歉地笑了笑,“咦,有这回事?真对不起啊姜妈妈,我脑子不太好用,不记得了。”
赵二自然也是想搬离马厩的,忙附和道,“现在搬也不迟,一点都不迟!”
不迟个鬼!老娘忙了半天,合着是白忙活了!姜妈妈的内心活动十分剧烈,就差拿刀砍死眼前人了。
只需风吹一下,马儿的尿臭味便能非常清晰地传入鼻孔,若是纳兰公子过来,岂不是冲撞了贵人?!
姜妈妈只好再命人将家具搬到西厢房去,又是好一番折腾。
不仅是梅子,连赵二都白得了好几身新衣裳,件件都是上等的绸缎料子。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将那新衣裳往身上一套,一瘸一拐地往湖边走去,湖面便倒映出一个英俊的人影来。
自然,英俊二字,是赵二以为的英俊。
要是这个时候,三小姐从对面过来,该是多么美好的一次邂逅!
姜妈妈将一切收拾妥当,正要去大夫人处复命,一个帮着清理赵二梅子家旧家具的小工鬼鬼祟祟地将她拉到一旁。
小工从身上拿出一把匕首,吓得姜妈妈脸色发青,一动不敢动,这是要劫色还是要劫色?!
小工贼头贼脑道,“十两银子。”
姜妈妈被吓坏了,满口应道,“好,好,我给,但你千万不要动我!”边说边拉紧领口,生怕遭人非礼。
小工这才反应过来,这骚老娘们想哪去了,他只好解释道,“匕首卖给你,十两银子。”
说着,将刀柄上的字指给姜妈妈看。
只见上面刻了个“程”字,在武器上刻字,姜妈妈一下子反应过来。
程家余孽!
是赵二?还是梅子?!
两人交易完,姜妈妈将匕首藏好,朝大夫人处走去。
朝廷正重金捉拿程家余孽,举报者可得重赏!可偏偏,那死去的程将军有不小的江湖地位,江湖帮会的人最擅长暗杀,之前但凡有举报者,均被暗杀。
也难怪这小工会放弃重赏,毕竟,人命最重要。
苏景辰一个人用了午膳,正泡上一壶茶,于书案前写写画画。
那女子说,合开酒坊。
他此时已经在纸上画出了酒坊的大致图样,初步的预算是一万两黄金,这样的价格,可以在庭州相当不错的地段,开一间相当不错的酒坊了。
以苏景辰的财力,他自然可以撇开梅子自己开,还省得分别人一杯羹,他之所以愿意与她合开,不仅是因为她是个有趣的人,更是因为,他的身份着实不适合再挂上酒坊老板的名头了。
毕竟,庭州数得上名号的,将近五分之一的商业铺子都是他名下的,若是再多,怕是要招来祸端。
都城的经济命脉哪能被一个殿下掌控?!
苏景辰放下笔,对自己策划的酒坊十分满意,因为从外公那一脉遗传来的商业头脑,让苏景辰的投资,每每都是赚个满盘钵盂。
梅子生前也正是听说过宁王擅经商,才提出合开酒坊的建议,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点子,更何况,这本金还是从宁王那讹来的呢。
屋外有敲门声。
苏景辰应了声,“进。”
一个眉清目秀,腰间配剑的少年便进来了,他禀报道,“殿下,马公公正在来宁王府的路上。”
苏景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微烫,便又放了下来,“我知道了。”又问道,“交代你的事情办地怎么样了?”
少年应道,“殿下放心,都办妥了。”
苏景辰点了点头,“小柚子,你去准备下,待会与我一同进宫。”
被唤作小柚子的少年便告了退。
苏景辰的贴身随从小柚子,与纳兰寻风家的小橘子,是苏景辰的外公在他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来的,两人本是形影不离的师兄弟,无奈苏景辰那外甥就看着人家武艺高强,愣是将小橘子给偷去了公主府。
结果那小橘子天天跟着纳兰寻风吃香喝辣寻欢作乐,怎么都不肯回宁王府了。
马公公传了旨,是太后让宁王回宫参加晚上的家宴。
传旨公公拿到了一百两银子的跑腿费,要是去别的人家传旨,最多也就能拿个四五十两不错了。
还是宁王有钱,宫里的一些公公太监,都喜欢往宁王府跑。
苏景辰如往常一样,更衣,乘车,入宫。
他不喜欢住在皇宫里,自打成年,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对于皇宫他都是能不去就不去。
巍巍皇宫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精美的牢笼,牢笼上布满了暗箭,一不注意便会粉身碎骨。
他着一袭宽大紫衣,绣玄纹的云袖,脚踩一双玄色长靴,简单干净。进宫,庄重即可,无需繁复。
苏景辰由宫人引着来到太后居住的永寿殿。
尚未进来,便听见丝竹声声。
太后听地入迷,苏景辰进门,拜了拜便坐到一旁的位子上,不注意的还以为没人进来过。
苏景辰与皇宫便是这样一种关系,他向来静静地来静静地走,不期望惊扰任何人,不与任何人亲厚,却也不与任何人刻意疏远。
但有些风华是任他如何也掩盖不了的,有些身份是任他如何也无法独自清静的。
在座的除了皇帝,该到了几乎都到了。
离太后最近的是皇后,自有一番雍容华贵,皇后一侧单头托腮独自斟酒的是萧贵妃,旁人看来,是好一个妩媚动人。
苏景辰刚一坐下,后背便被人拍了一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苏公子。”
这样没大没小的,也只有纳兰了。
被对面的亲娘长公主瞪了一眼,纳兰寻风只好重新回到座位上,突然被拉进皇宫吃饭,耽误了认亲,他是满肚子的不愉快。
这一屋子的亲戚,纳兰最喜欢的便是他小舅舅苏景辰。
这一屋子的人,柳明瑶最喜欢的,也是苏景辰。
太子妃柳明瑶,一双凤眼,与她的身份,也是相得益彰。
与他已经两月零四天未见,上次也过是在御花园里远远瞥见。子苏景辰进了永寿殿,柳明瑶的一双眼睛从未,真正离开过他,每每看似不经意地略过,内心却已经是万般波澜。
她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小心翼翼,却又无比欣喜。她看到他的眉毛皱了一下,她的心便也揪地生疼,她看到他只是微微地嘴角上扬,她的心便绽成了最明艳的花朵。
一个宫女倒酒时,不小心将酒壶上的一滴酒水滴在了苏景辰的袖子上,忙拿了帕子去擦,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