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纳兰寻风却先来了韩府,他从大门口便开始大叫,“小妹,小妹。”
梅子正坐在西厢房门口的椅子上发呆。
平常除了联系体能,她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最爱做的便是发呆了,有时候一呆能呆上一整天。
从前觉得赵二聒噪,现在倒是清净了,却又升起一股子深深的孤独感。
直到纳兰寻风走近了,她才发觉。
“走,带你散步去。”
“嗯。”
梅子喜欢散步,程霜亦喜欢散步。
纳兰寻风不喜欢散步,但他喜欢陪人散步。
梅子与纳兰寻风并肩走在前头,后面远远跟着公主府的六轮马车。
“小妹,与我说说你与阿霜,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吧。”
梅子答,“从前,她救过我的命。”
纳兰寻风道,“行侠仗义,倒也真是她的风格。”
梅子随口编道,“一天,我外出,遇到劫匪,那劫匪头子非要抢了我去做他的压寨夫人。是姐姐她恰好路过,救下了我。”
纳兰寻风自然信了,他一向很好诓骗。
“妹夫的事情,我一定会找人帮你查清楚,不会让他枉死。”
梅子却道,“这件事情,纳兰你先不要插手。”
纳兰寻风道,“你不是该叫我兄长吗,为何叫我纳兰?”
梅子笑了笑,“你不觉得纳兰两个字读起来特别风流倜傥、俊朗怡人吗?”
让她一个二十五的人叫这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兄长?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只有十六岁。
纳兰寻跟着笑,“小妹你真是太有眼光了,哈哈哈,纳兰好啊,纳兰。”
从前程霜也是这样称呼他,纳兰。
“小妹你不要太伤心,将来我帮你寻个好夫君。”纳兰寻风就是担心她丧夫心痛,特地跑来陪她。
梅子却答,“好。”
一般女人,哪能在自己丈夫刚死没几天的时候就想着再嫁的事。这个答案着实让纳兰寻风一愣,她这是伤心过度吗?
“妹夫在天之灵,定也希望你开心一些。”纳兰寻风继续安慰她道,“就像阿霜,她定然不想看到我终日伤心。”
梅子轻轻一笑,她的笑容像一抹春风,轻易吹散了空气中的寒意,“纳兰,你能这样想,真好。”
纳兰寻风道,“我有个好人选。”
梅子问,“谁?”
纳兰寻风指了指前方。
阳光下,一个白色身影漫步走来,风吹起他的衣衫和发梢,更显得那人身形潇洒。
梅子浅浅一笑,“是他啊。”
纳兰寻风兴致十足,“你觉得他怎么样?”
梅子认真想了想,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才答道,“我觉得这人,人是不错,长得好,又有钱。”
果然是已经嫁过一次人的人,谈起这种事情来,居然都不带羞涩一下的。
梅子想,若是能攀上他的身份,是不是离复仇就又近了好几步了呢?抛开家仇不说,他也是个十分适合托付终身的人呢。
毕竟她今后还是要生活的,复仇是她的使命,却不是她的全部。
只是刚好,他的身份是那样。
只是刚好,而已。
纳兰寻风信誓旦旦,“小妹,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看他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抢人就范,逼人洞房呢。
梅子看着纳兰寻风的样子,十分欣慰,你开心就好啊,纳兰。
苏景辰亲自过来接梅子商议开酒坊的事情,他原本是坐着马车的,但不知为何,越是离韩府近了,他就越是心慌,干脆下了马车,走着去,也好平复一下心绪。
今天的衣裳是试了好几件才定下来的,等穿出门了,却又觉得不好看了。
一定是衣裳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是这个衣裳令我心绪不宁,一定是这样的,苏景辰想。
远远就听见纳兰寻风在招手,“苏公子,苏公子。”
苏景辰听到纳兰寻风的声音,这才仔细往前方看。走地近了些便看得清楚了。
那女子今日亦是一袭白衣,她步伐沉静,却又不失轻灵。她目光坚毅,却又不失柔和。
苏景辰觉得今天自己这身白衣,穿得异常合适,领口庄正,袖口服帖,下摆不长不短,怎么都是刚刚好。
梅子福了福身,“见过殿下。”
纳兰寻风对梅子佯装生气道,“小妹,你无须这般客气。都是一家人。”说完偷偷给梅子递了个眼色。
梅子答,“尊贵有别,该有的礼节是一定要有的。”
苏景辰看见梅子披着他那件白色披风,心里高兴,不知怎么的竟顺着纳兰寻风,说了这样一句话,“都是一家人。”
梅子微微一笑,“是。”
话一说完,三个人竟都转不过弯来,这是怎么了,就成了一家人了?
最后是纳兰提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三个人今日在此,义结金兰吧。苏公子和小妹以为如何?”
梅子答,“我是无所谓的。”
苏景辰答,“不妥。”又解释道,“我是你舅。”
这个理由,还真是无法反驳。
纳兰寻风想了想,“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人结为金兰吧。我与小妹原本就是义兄妹相称,无须再结了。”
苏景辰第一个反驳,“不妥。”
纳兰寻风忙问,“有何不妥?”
你是不是喜欢她?
苏景辰答不上来,但他就是不想与她结成兄妹,便答道,“不妥就是不妥,哪里有为什么。”
梅子解围道,“纳兰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我与殿下,原本就是身份悬殊。”
苏景辰不想梅子误会,却又寻不出个好的由头,只好道,“不是这样的,是我不配与姑娘结亲。”
纳兰寻风终于寻到苏景辰话里的漏洞,忙起哄道,“原来苏公子你想的是结亲!怪不得不肯与我们结金兰,原来你想结亲!”
苏景辰的脸红地像涂了胭脂似的,又急又气道,“纳兰,你小子想哪去了?!”
纳兰寻风哈哈大笑,“苏公子虚伪,敢想不敢认,苏公子乃真虚伪。”
苏景辰干脆不去理会他了,对梅子抱歉道,“希望姑娘不要介怀。”
梅子瞧着苏景辰被欺负的样子,竟生出几分同情来,安慰他道,“没有关系。”
苏景辰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会在这里?”
梅子答,“等你。”
纳兰寻风接着答,“等地好生心急。”
苏景辰抬起手来,佯装打他。
纳兰寻风抬起胳膊护着头,一边躲在梅子身后,“小妹,救我。”
苏景辰不好靠梅子太近,左右抬手,都是够不着躲在后头的纳兰寻风。
梅子正面是苏景辰,后面是纳兰寻风。纳兰寻风是嬉闹玩笑,苏景辰面上却是通红。
两人正僵持着,梅子却突然蹲下身来。
苏景辰趁机将纳兰寻风捉了住。
气得纳兰直叫唤,“小妹,你哪能胳膊肘往外拐?”
梅子笑而不语,她前一世就爱捉弄他玩,刚才纯属是习惯使然。
苏景辰拧住纳兰寻风的耳朵,“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胳膊肘?”
此话一出,三个人又是一怔。
这绕来绕去的,咋又成了一家人了,这是怎么绕回来的?
苏景辰站在原地,已经忘了去拧纳兰寻风的耳朵了,只觉得脸上热乎乎的,定是被纳兰这个不省心的小外甥给气的。
梅子看着苏景辰的样子,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因为他的样子实在太像一个被恶霸□□却又半推半就的大姑娘了。
他今年二十六岁,换做旁的人家,小孩都该生了三五个了。
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虽说尚未娶亲,但也早该历经人事了,居然也会脸红?
最后,苏景辰对纳兰寻风使出了杀手锏,“纳兰,你今年过年的压岁钱,没有了。”
纳兰寻风一听,这可不得了!赶紧跪下来抱着苏景辰的腿,“舅舅啊,我的亲舅舅,请收回成命吧。”
苏景辰佯装生气,大声问道,“你可知错了?”
纳兰寻风忙不迭地点头,“我错了,知错了。”
苏景辰问,“那你错在哪里?”
纳兰寻风想了想,答道,“我不该调侃你与我小妹。”
苏景辰道,“不是,不是那个错。”
纳兰寻风便问,“那是哪个错?”
苏景辰道,“我哪知道是哪个错?”
纳兰寻风问,“那到底是哪个错?”
苏景辰想了想,道,“好像是没有什么错。”
纳兰寻风问,“那您老为何扣我压岁钱?”
苏景辰道,“我哪知道。”
梅子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这两个人究竟在说什么?
眼前这个,是那个传说中稳重淡然的宁王吗?似乎是不太像。
简直是太不像。
苏景辰对自己的表现亦是十分不满意,他也实在想不通,自己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表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用表现这个词。
除非眼前有十分在乎的人。
苏景辰看着梅子与纳兰寻风,心里想,一定是自己太在乎这个小外甥了。
一定是这样。
☆、舅舅与舅母
前面一家叫楼兰阁的酒楼,有络绎不绝的食客,看起来生意不错。
这是柳明磊的产业。
他剿灭叛贼有功,如今风头正胜。生意也是红红火火,比一般的店红火地多。
当然,与招财王苏景辰的店相比,还是欠了火候。
梅子停下来,“不如就这家?”
纳兰寻风却摇了摇头,“不如去苏公子的店,就在隔壁街。”
苏景辰看来看楼兰阁几个字,“就这家吧。”说完便请了梅子先进。
纳兰寻风只好跟在后面,一边埋怨了一句,“哪里不好,偏去他的店。”说的自然是柳明磊。
晋国人都知道,是柳明磊亲手处决了程霜。
一个是英雄,一个是叛贼。
三人去了二楼,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从窗户外下面看,可以看到街上一派繁荣,人们会说,是英雄保卫了晋国的安宁与繁华。
至于是真英雄还是假英雄,便不是市井百姓可以分辨地出来的了。
纳兰寻风负责点菜,七七八八地叫了一桌子,横竖有他舅舅在,挑贵的点。
苏景辰与梅子说了开酒坊的初步预算,包括选址及装饰。
地址就在这楼兰阁的正对门,一共三层,与这楼兰阁大小相当。
这条街多是食肆,他们便在这开个酒坊,一般的酒坊,多开在街外边略偏僻的地方,顾客多以酒楼和散户为主。
苏景辰与梅子的酒坊却打算开在闹市。
一般的酒坊,店里鲜少有供人吃喝的位子,他们只卖酒,不卖菜。
苏景辰与梅子的酒坊,二楼和三楼布置地与一般酒楼食肆无异,食材却只有佐酒的小菜,没有硬菜,只有小菜。
诸如花生米、茴香豆、酸黄瓜、酱牛肉等。
下酒菜贵在少而精。
食客的注意力,便会全部转移到酒上来。
吸引的也都是真正爱酒之人。
苏景辰将自己的构想与梅子详细说明。
梅子仔细听完,对苏景辰又是一番刮目相看。,与这的人为友,真是万幸。
纳兰寻风对做生意没有兴致,点好了菜便朝着窗下看美人去了。
“快看,有美人。”纳兰寻风道。
梅子自然是没有兴致,苏景辰亦无动于衷。
“小妹,好像是你家的。”
梅子这才往纳兰寻风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韩雪儿。
好巧不巧,她也进了这家酒楼。
韩雪儿在楼兰阁门口看见苏景辰的马车,便觉得自己应该进来。
向来缘分是天定的,姻缘却是要靠人去争取的。
她身后跟着两个贴身丫头。
韩雪儿上了二楼,纳兰寻风招了招手,“韩小姐,这里这里。”这般热情,好似约好的一般。
韩雪儿走过来,行了礼,“真巧。”
纳兰寻风站起来,“韩小姐有约了吗?”
韩雪儿答,“没有。”
纳兰寻风招呼道,“小姐若是不介意,便一起吧。”又指了指苏景辰道,“他请客。”
不等请客的说话,韩雪儿便坐了下来,“如此,多谢宁王了,多谢纳兰大人。”
苏景辰什么也没说,对梅子无奈地笑了一笑。梅子亦没有说话,此时这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纳兰高兴就好。
韩雪儿见梅子坐在苏景辰旁边,而自己却坐在他对面,满肚子的不高兴,脸上却依然是笑地温柔。
她对梅子关切道,“世事无常,梅子节哀。”
梅子抿了口茶,道,“我已经报官了,相信很快便能帮他报仇了。”
韩雪儿可不怕,因为赵二不是她杀的。
这个小呆子,小寡妇,居然想威胁本小姐,真是天真!
苏景辰帮梅子添了茶水,“这样热乎一些。”
纳兰寻风学着苏景辰的样子,帮韩雪儿倒了茶水,可谓十分殷勤。
宁王定是被这□□蒙蔽了双眼!韩雪儿恨恨地想着。看看她,大冷天的都穿地什么,居然还露着锁骨,还有□□,透过薄纱,能看见一片雪白,这样也不怕冻死!
苏景辰对纳兰寻风道,“纳兰公子,关下窗。”
她会冷。
贴身随从们都被打发出去了,纳兰寻风只好亲自关了窗,一遍对韩雪儿道,“这样就不冷了吧,韩小姐。”
韩雪儿打小就喜欢别人对自己献殷勤,听得纳兰寻风的关心,心情才算好了一点。
小二上了菜,其中有道如意燕窝,用四只精致小碗盛放。
韩雪儿亲自将其中一小碗端到梅子面前,“梅子,你尝尝看。”
梅子便尝了一口,口感香滑,十分爽口。
这楼兰阁的名声果然也不是虚的。
韩雪儿十分关切地问道,“味道怎样?”
梅子答,“还不错。”
韩雪儿端起一勺,尝了尝,对梅子说道,“这种珍馐,想必梅子你是第一次吃,若是吃不惯,换一道菜吃便好了,不必勉强的。”
言外之意便是,梅子你这个低贱的人,与我们这些富贵之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