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揽过桌上一把镜子,镜中人苍白着一张脸,满是苍老的疲惫,可楚虞今年不过十七岁。她对着镜子,她就是这样的不讨人喜欢么?
如果这世界上友善对我的人多一点就好了,如果这世界上能有为我多停留一些时候的人就好了。
楚虞忽然想起了吴桂荀,然而吴桂荀刚刚坐在楼下,身边是梁京菁。梁京菁,骄纵无畏的梁家小姐,她是比楚虞好得多的人,她才是更值得人花心思的那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老爷!!我来了!对不住对不住!
☆、想留住你
晚饭时候,吴素萍没下来,主位上坐了梁京兆,余下的人来得早,楚虞就坐到了末尾。梁京菁挨着梁京兆,她旁边是吴桂荀,而楚虞坐到吴桂荀旁边,吴桂荀为其整理了碟碗,动作不大,又顺承自然,旁人多未发觉,梁京兆低头挖了一羹匙木瓜作底的甜点,忽然皱眉说:“甜了。”
家事是田月坤在管,她此时回复说:“厨子换了一个,今天头一次掌勺。”
梁京菁也吃了,她其实也认为腻,但此时偏说一句:“我觉得正好。”刚才在客厅里她由梁京兆对楚虞的那番偏袒生了气,此时梁京兆说了什么,她都要反驳过去。
吴桂荀自知此时没有他说话的份,专注于筷下,那盅木瓜就在他手边,他有意不去理会。
梁京兆望向未席的楚虞:“你觉得呢?”他看楚虞盘里光洁,桌旁空空,回头道:“她那份呢?”
闻言立即有人端了一盅急急送到楚虞手边来,还说了句小心烫,这下所有人都看着楚虞。楚虞放了筷子,低着头尝了一口,顶着座上诸人的眼光,垂着眼、小小声地说了句:“还好。”
梁京兆没说话。他刚刚说这道甜,不合他的口味,但楚虞说了一句“还好”之后,梁京兆又拿起羹匙,多吃了几口。
甜点过后,这顿饭就结束了,梁京兆一直坐在座上,梁京菁先拉着吴桂荀离座,田月坤也要走,楚虞已经站起来了,梁京兆叫住了她,“很久没喝你泡的茶了。”
于是楚虞留下,佣人端来茶盘,茶具是新的一副,梁京兆拿下其中一只茶盏,在手里转着,“有人给送的,好看么?”
那茶盏赤金砂色,外壁红如釉,内里是淡青色的,空杯都似盛了水似的盈盈清亮,看着就不菲。楚虞说:“挺好看的。”
梁京兆笑了,他继续转着杯盏,侧眼问楚虞:“今晚的雪蛤是不是甜了,嗯?”
楚虞顿了顿,有些无奈地回答说:“是甜了。”
梁京兆说:“你是在怕谁呢,连一道菜甜不甜都不敢说?”
楚虞只将水坐上了小炉,不说话。梁京兆将杯子放回案上去,垂着眼看楚虞整理茶叶。他又道:“不能总这个样子,是不是?”
楚虞举着茶壶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又默然继续了动作。
不知道怎么,也许是因为要把楚虞送出国去了,梁京兆反倒对楚虞生出了更多的宽容和和善,他前些日子为之发了怒的,楚虞的懦弱,此时他看着倒是可爱的,只是楚虞这个性格,总是会吃亏,就拿现下来说,如果不是他让李平去看了看楚虞,还不知道这孩子在梁家是这么忍气吞声过来的。
梁京兆在楚虞的头顶摸了一把,说:“以后有什么事要先对我讲,知道吗?”
楚虞低着头,还没有说话,停了一会,她站起来,头还是低着的,“我去下洗手间。”说着,她转身快步走开,梁京兆看她的背影,没什么表情,仰头眯了眼,掏出口袋里的烟盒与火机。
楚虞进到洗手间里,反身合了门,眼泪盈了眼眶,她想自己还真是没用,就因为这两句过分好听的话,就又软了心——她其实是恨了点梁京兆的。梁京兆对她的不耐,自那个巴掌起,而楚虞对他的恨,也自那个巴掌起。楚虞知道梁京兆是厌烦他,才将她扔到这样冷飕飕的梁宅里,心是冷的,人是冷的。楚虞看着梁京兆,又认为梁叔无辜,她不应恨梁京兆,没有梁京兆,她在十五岁那年就完全的一无所有了,不像现在,锦衣华服,晚上还可有木瓜炖雪蛤当甜点——过分甜的雪蛤。
楚虞没在洗手间过多逗留,洗了脸,再擦了水珠,出门去。梁京兆在客厅里抽着烟等她,面前的炉火沸了壶中水,楚虞快走了几步,将茶壶从火上拿下来。
梁京兆吐出一道烟雾来,隔着这道烟雾,他看到楚虞湿润的鬓发和发红的眼眶。楚虞的皮肤白,面皮薄得看到血管,什么都藏不住的。他在心里笑了一下,这孩子。
楚虞给梁京兆上了三道茶,梁京兆喝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样让楚虞上去了。楚虞进了屋子,发现里屋亮着灯,吴桂荀坐在她的床边上,门框框住他一个侧影,他听见楚虞的声响,慢慢抬起头来。
楚虞走过去:“你不知道吗,梁京兆睡在隔壁。”
吴桂荀没说话,伸手揽了楚虞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膝盖上坐着,楚虞挣脱了,低声地道:“我去将门锁了。”
吴桂荀眼角微弯:“别忘了里屋的那扇。”
楚虞再回来时,站他面前低着声音道:“梁叔和梁京菁都回来了,这段时间你不要找我了。”
吴桂荀笑笑,说我看你晚上不怎么高兴,想着来来看看你。他对着床上瞥了一下:“给你带了点东西。”
楚虞看去,一个大点的盒子,一盒巧克力,两瓶香水,两只口红。
楚虞低声嘲讽:“香港带的伴手礼?”有点好笑了。
吴桂荀站起来,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件吊带的裙子,墨绿色,蕾丝织的,打着蝉丝的底。吴桂荀将裙子搭在手臂上,伸手帮着楚虞解开了衣扣,楚虞穿着衬衫和褶裙,吴桂荀一颗一颗纽扣解开,从她肩上剥落了,又缓缓褪下她的裙子,在将搭在手上的裙子从上到下地套给了楚虞。
吴桂荀一面为楚虞穿着,一面告诉她:“这间本市的百货店也有的,广厦三楼,有人问起你就这么答。”
楚虞木然应了一声。吴桂荀又从床上取了唇膏,拔出盖子轻轻旋出膏体,来给楚虞涂上了一些,还贴着她的面用手指点抹着她的嘴唇,给她晕染开来。最后为她穿了层香水。
这番打扮完毕,吴桂荀摸了摸楚虞的脸。吴桂荀对楚虞的动作是很直白的,情动时就挑逗,无意时就疏离。他此时用温热的掌贴着楚虞的面颊,是掌心而不是手背,与梁京兆不同的。梁京兆需要避嫌,吴桂荀从来不必,他和楚虞的关系就是直接的。
楚虞低着头问坐在床边的吴桂荀:“吴桂荀,你懂这种事比较多。有件事我想问你。”
吴桂荀抬了头:“什么事?”
楚虞低声说,眼对眼地,天真又赤裸地发问:“你怎么让那么多人爱你的?”
吴桂荀还以为她要问什么呢,听了这话他就笑了。
而楚虞是真实的困惑着。她也知道这话问的幼稚,甚至还有另一番意思在。在这个时候她问吴桂荀为什么这么多人爱你,言下存了暧昧,就好像是被吴桂荀打动了一样——虽然也的确是了,梁宅里楚虞和和吴桂荀是最近的,不管这种关系多么脆弱和畸形,但楚虞自父母离开,还第一次与人这么贴近,虽然是情欲的触碰,但不会有人和楚虞这么随意的相处了。更是与友谊不同的。楚虞没想过爱吴桂荀,她此刻也就这么问一问,还是惹了吴桂荀发笑,她有些懊恼。
她困扰多时了,从前年少不解情意,吴桂荀直截地带她到床上去,她明白了男女之事,由着想到了爱情。
什么是爱呢?她见过白钰严苛地管束张文渊,张文渊也纵容着她,容忍她的蛮横和浅薄,这就爱吗?那于露茵对王昊呢?王昊让她打了一个孩子,伤害了她的肉体和精神,让她自我厌恶,还说出“我永远配不上他”这样的话,这种驯服和盲目就是爱吗?
那这样看来,无论是白钰还是张文渊,还有于露茵,他们各自都付出了爱,但没有人得到它。白钰只得到了陪伴和附属,张文渊只是遵从了家里的意思,而于露茵更是一无所获。如果是这个结果,那爱真不是一个美妙的东西,它反而是这样无耻的,霸道的,令人无奈的,但楚虞就是向往这份羁绊:爱是脱不了干系,是难缠的不分离,所以她艳羡好奇,她也想有这么一个人爱她啊!有了这个东西,也许就不会总是被遗弃了。
吴桂荀抱着她,转坐到了梳妆台前,镜子里两人靠得很近,正是一对漂亮男女,吴桂荀握着楚虞的下巴,让她看着镜子:“你也是好看的人,”他自镜中与楚虞茫然的眼对视了:“光是好看,可一点用也没的。”他说:“一直对着一张脸,总有厌倦的时候。”
楚虞没有听懂:“那梁京菁爱你吗?”
吴桂荀笑了,贴着楚虞的耳边:“我让她爱,她才能爱。”
楚虞说:“那谁才能爱你呢?”
吴桂荀道:“我也不知道。她们并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本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又怎么能爱到我本人呢。”
楚虞道:“你可真自恋。”
吴桂荀笑了:“你问我这个,是想让谁爱你?”他这么说着,手从楚虞的裙摆下探了进去,楚虞在他的怀里闭了眼,皱着眉打了个战,双手不自觉地攀附了吴桂荀的肩膀,吴桂荀的手指还在动着,浅浅的抽.插,若即若离地点按。楚虞喘了两口气,喉咙里低低哑哑喊出了什么,吴桂荀说:“小声,梁京兆在隔壁呢。”
想到梁京兆,楚虞的心都冷了,她告诉吴桂荀:“梁京兆让我出国。”
这下吴桂荀也怔了,手下的动作也心不在焉起来:“你怎么说的?”
楚虞用力勾住了吴桂荀的脖颈:“我能说什么,就说好、可以。”
吴桂荀将楚虞抱到床上去,楚虞坐在床边,吴桂荀单膝蹲着,抬了一点眼望她:“你和梁京兆,到底到哪一步了?”
楚虞道:“只有你们胡乱猜测。”
“猜测?”吴桂荀道:“你可知道,吴素萍一直防着你,怕你做了她儿媳?”
楚虞看到床单上吴桂荀刚刚给自己涂的唇膏,她拿起来细看着色号,口中说着:“那我能怎样呢?我能直接说出来这种事?我说不出口的。我每天还怕的要死,怕梁京兆碰我,又怕他不碰我。”
吴桂荀听着倒是笑了:“都是怎么个怕?”
楚虞丢了唇膏,环住吴桂荀的脖子:“不过就是这么一档子事。也没什么的。”
吴桂荀起身,将楚虞压到了床上:“这么一档子事?你学的还不够呢,还怎么留得住梁京兆?”
楚虞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听着吴桂荀这句话一下子失了神:“好留着梁京兆”,她不就是想留着梁京兆么?是了,她一点也不舍得梁叔,也不想梁叔就这么抛弃他,可她也无能为力啊,她不能大喊、不能纠缠、不能歇斯底里、不能苦苦哀求,她要懂事,要明事理,这些她都不能做,只能顺着梁京兆的意。可她多希望能让梁京兆改变心意啊,这点念想放了大,她就昏了头,从前只怕她和梁京兆之间单纯无私的恩情化作肮脏的泥,可现在,她恨不得更肮脏一点,拉着梁京兆一同陷进沼泽里。
“我能留住他什么?”楚虞喃喃。
“像你留我这样。”吴桂荀翻了个身,让楚虞坐到他上面来,“我现在可离不开你了。”
楚虞低下眼去看吴桂荀,吴桂荀一副笑模样,任谁都无法看出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在调笑,总之就在表演就是了。吴桂荀的言语和他的面貌一样漂亮华美,蛊惑人心,是不能相信的。
可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呢?楚虞想:人真是贱啊。也许吴桂荀从前欺骗过的那些女人都是清楚吴桂荀的为人的,但哪怕是完全的虚情假意,也总比永远触碰不到的好;哪怕是一场幻梦到头空,也好过没有梦可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章对话写得牵强。大家元旦快乐 午睡一下。
楚虞挺容易走极端 还是想的太多了。新的一年 大家吃好喝好 及时行乐 不要学楚虞啊
☆、事发
周六一早梁京兆出去,吴桂荀在健身室中锻炼,楚虞起床到餐厅去时,恰与吴桂荀走在了一起,吴桂荀脖子上挂着毛巾,四下都无人,吴桂荀便用毛巾蒙楚虞的脸,楚虞鼻端都是湿热的,运动香氛与汗味,她轻轻推了一下吴桂荀,小声说“走开”。
吴桂荀笑着捡起楚虞扔到地上的毛巾,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去沐浴。昨天半夜吴桂荀离去时,因窗户开着,门被风重重砸上,楚虞惶惶地赶走了吴桂荀,伏在外室的那块形同虚设的隔板上许久,听梁京兆房中毫无动静还不算,又听了五六分钟才放了心,悄悄将锁上的门打开了,才回到卧室中去睡。
楚虞觉得吴桂荀是愈发的大胆了,有时在梁京菁面前,他和梁京菁坐在一起了,还向楚虞使一些小动作。楚虞开始是担心的,但还是那个理论,吴桂荀和她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损俱损,吴桂荀都不当回事,她也不好过分担忧。
且她十分艳羡吴桂荀的洒脱,或是一种亡命徒似的气质,吴桂荀看起来骄矜娇贵,实则是个游侠似的逍遥人物,楚虞这么些年,从少年时望到现在,瞻前顾后和敏感拘束写满了她的行为习惯,楚虞是向往和她不同的人的——从前是于露茵,现下是吴桂荀。
梁家家主不在,吴素萍最近又缠绵在病榻上,倒不是真有什么病,只是没什么心劲儿走出房外。梁家人除了晚上的正餐,是要刻意聚在一个时段的,其他都显得随意:吴桂荀有自己的公司,他也是要应酬的;梁京菁每日忙着会友,也不大着家;田月坤是个有大把时间的人,但她的时间一切以老夫人为中心。这就方便了楚虞,楚虞学会了留心着客厅的动静,待没有人的时间里坐到餐厅吃一顿没什么压力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