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露茵是那样漂亮活泼的女孩子,在台子上灵活舞动,脚下精准地踩着步子,又甩头送腰,顾盼生姿。旁边逐渐聚集了些人,都看着于露茵,于露茵也没有怯场,反而更加倾情。王昊在她对面,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明显只表演给他看的于露茵。
于露茵最后还是把楚虞拉了上来,和她一起跳最低难度的乐曲,楚虞站不稳,她拉着楚虞一只手,两人一起跳。
王昊只给她们递纸巾,笑说:“两位舞蹈家,歇歇了。”
于露茵擦着汗,拿出一根小卡子把刘海别了上去,直接露出饱满的额头,“初中总玩这个,现在根本不好意思上来。”王昊说:“您这哪也看不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啊。”于露茵白了一眼他,以手为扇,“渴死了。”
楚虞抢先说:“我去买点水罢。”于露茵是想让王昊去的,但不等王昊反应,楚虞先他一步走出去了。
她在电玩城门口的水吧买饮料,通过透明的玻璃墙,在荧光乱闪的电子屏幕间王昊摸了摸于露茵的头,极其贴近地说了几句话给她。
之后他们又在电玩城里逗留了两个小时,这时间里大家也算相熟了。楚虞和于露茵走得亲亲密密,连带和王昊也相处更加自然。他们进了电梯,王昊拿出手机看张文渊给他发的短信,“他们在楼下的冰淇淋站,让咱们去找他。”
会和时,张文渊手上提了两个袋子,白钰拿着一支甜筒在吃,于露茵拉着楚虞问她要不要吃甜品,指着一家店就要进去,王昊叫住他们:“还不如一起去吃斐记,先上车吧。”
斐记是一家开张不过半年的沪上老式点心店,刚开业时队伍排出去很远,现在才好些。王昊拿了一张贵宾卡出来,礼仪小姐迎着他们进了里间去。张文渊问王昊:“我怎么没听说斐记还有贵宾卡,你从哪弄来的?”
王昊把卡放进钱包:“我也不知道,从我爸那拿的,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吧。”
他们进去,王昊张文渊坐外面,女生们坐在一起,白钰和于露茵严重不对盘,楚虞夹在中间,一会被于露茵推荐一道好吃点心,一会被白钰问一句家庭状况。楚虞不喜欢白钰的势力,自然对于露茵亲近些。
又闲聊几句,王昊问楚虞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打包几样带走,因为这里有几道没有贵宾卡是点不了的,楚虞自然推辞。王昊微微笑笑,在结账后提着三袋礼盒装饰的点心,分给了三个女生一人一袋。白钰不怎么看得上眼,没说什么感谢的话,于露茵和王昊亲密,只有楚虞说了句谢谢。
王昊先送了楚虞:“不早了,我们这些都是没人管的,你梁叔看你严,先送你。”
楚虞略微尴尬地应下了。车子进入小区,张文渊也下了车,他家住在前面一栋,顺道做了楚虞的护花使者,送了她半程。
楚虞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半,她有点忐忑,还没有独自归家这样晚过,之前总是要司机接的。门打开,客厅是暗的,转角有一点光亮,来着书房位置,楚虞打开了玄关的等,梁京兆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楚虞换了鞋跑到书房去:“梁叔。”
梁京兆坐在电脑前,架着一副眼镜,噙着指背看着屏幕,灯亮了一盏,只一个影子投在细竹叶帘子的装饰墙上,竹叶间钉了钉子,挂着个山水扇面,梁京兆抬起来眼,看楚虞:“不早了,你洗漱下休息吧。”
楚虞站在门口,靠着门框站了一会:“梁叔还不睡么?”
梁京兆的推了一下镜框:“啊,我还等一会。”
楚虞点点头转身,又想到了什么再折回来,手里提着那斐记打包的点心:“梁叔叔,这是我今天在外面买的,还挺好吃的,你尝尝。”
梁京兆放了键盘,向后仰,靠在了宽阔的老板椅椅背上,他摘了眼镜,楚虞走上前来,把点心打开放在一个没有文件的地方,这张电脑桌子十分的大,黑沉沉地,又泛出点褚红色的光,是结实上品的木头。
梁京兆的手肘撑在桌子上,低头看了一眼点心盒子:“斐记的?”
楚虞说:“嗯。”
梁京兆没有动手,只是抬眼看了楚虞:“你喜欢吃这个?”
楚虞似乎是竭力推销她的点心给梁叔,说得夸张了点:“我吃得很好吃的。”
梁京兆突然笑了一笑,他对楚虞挥挥手:“好了,你先睡吧,我待会会吃的。”
楚虞看了一眼那点心,她梁叔似乎不怎么喜欢的样子。是啊,她梁叔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还缺她这点小玩意。她看着地板走出去,有点低落了。
梁京兆看楚虞离开,低头摆弄了一下点心的包装纸,斐记两个字,饱蘸凝墨而就,是他半年前的作品。这个王昊也是,他送了王海荣一张贵宾卡,结果被他儿子用作讨好楚虞的东西了,楚虞再送到他面前,一圈下来,倒是有趣。
更有趣的是楚虞,对自己的叔叔一知半解,连斐记是自己家的也不知道,在自己家的地方当客人待了一趟回来,还高兴得紧。
梁京兆更想到楚虞刚刚进来时的样子,脸色红润润的,十分有生气,是十分好看的。本来梁京兆对楚虞晚归家有些不豫,在看见楚虞那活泼泼的神态后,气就消了。
楚虞还年轻,还是个小孩,自己怎么能把人捆在家里呢,是该多出去走走、看看。
☆、中秋(一)
楚虞第二天在餐桌上吃早饭,看见桌上一盒点心,还套着斐记的盒子,却是热腾腾的,也不是昨晚她带来的那盒。
梁京兆将热好的牛奶放到桌上,对着楚虞说:“昨天睡得晚了,今天简便些吃。”
楚虞连说:“没事。”然后指着那盒点心:“梁叔叔,是你买的吗?”
梁京兆“嗯”了一声:“我让人送来的。”他又说了一句:“你不是喜欢吃?”
楚虞捏着筷子:“不用这么麻烦的……”
梁京兆也没解释,他站起来,身上还是楚虞昨夜在书房见他时他穿得那身衣服,一夜过去,衣服带了褶子,想必她梁叔又是一个通宵。梁京兆走回卧室。楚虞喝着牛奶,听到卧室里洗浴间的水声。
她在七点五十分的时候看了表,犹豫着背着书包走到梁京兆的卧室,如果梁京兆今早不送她,现在走还是来得及的,再晚一会,她步行上学就会迟到了。
愈靠近水声愈大,楚虞站在浴室磨砂玻璃的前面,喊了一声:“梁叔,我先走了。”
梁京兆在里面道:“等等,我送你。”
楚虞抓着书包带子:“没关系的,我自己去就行了。”
水声即刻停了,里面窸窸窣窣一阵,楚虞因为梁叔没有回应,也没有贸然离开,她等了几秒钟,浴室的门被拧开,梁京兆裹着一件浴袍,脖子上挂着毛巾出来,“你先出去,等我两分钟。”
楚虞抬头看了一眼梁京兆,应下一声,低头出了卧室门。
梁京兆没有两分钟就出来了,他套着件衬衫和宽松长裤,赤脚踏着一双棉拖鞋,头发湿漉,甚至滴着水,他从玄关拿了车钥匙,踩进一双休闲鞋里,“走吧。”
楚虞跟着他出了门。
梁京兆开着车,把楚虞送到学校门口,楚虞低头说着:“梁叔叔再见。”
梁京兆叫住她:“中午我就不回去了,”他说着前倾了身子,为楚虞拉上了下滑的书包带。他头发上洗发露清淡的香味发散,还带着点湿意,再一抬头,就是那从来严厉沉稳的眉目了,“下午放学早点出来,中秋了,回趟老宅。”
楚虞突然想到,今天是农历八月十四,按惯例,梁京兆会回老宅过中秋节,也会住上两三天,他不可能把楚虞扔在家里,都是要带着她去。
若是从前,楚虞说去就也去了,梁家人虽矜持疏远,但也要做足表面功夫,对楚虞客气照顾的。但经过了上一次——她被梁家主母吴素萍接到老宅,在另外两个梁家女人尖酸的挖苦下流了难堪的泪水,经过那次,她几乎是对梁家女人产生了恐惧。她才知道,那样教养良好身份高贵的人,刻薄起来就像镶了宝石的匕首,锋利不减。
但她的难堪和不愿却不能表露出来,她要顾及梁京兆的感受,她梁叔对她有恩,梁家对她有恩,所以她们都是恩人,楚虞要虔诚地供奉她们。
她应下梁京兆,说了声:“我知道了。”下车走了。
晚上楚虞从校门口出来,在路边遇到了李平,李平已经等了很久,带她上了车,先回学校旁的公寓里收拾些衣服,毕竟要住到老宅两天的。
楚虞在车子上心不在焉,她放学时被于露茵问起,假期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再和她一起出去,楚虞拒绝了,说要和家人一起过。
她看着窗外,临近的一整条街都堵塞着汽车,是家长来接孩子的,这么多车子,不一样的款式,这么多家庭,一样的温馨人生。
她已经没有家了。
李平在驾驶座看到后排的楚虞蹙着眉头,眼睛里一点水光打转。
楚虞收拾了东西下来,李平带她去了梁家老宅。宅子在一片著名的园林旁建着,历史很久了,青砖石瓦古朴浑厚,内里倒洋派,具是现代化设施。楚虞下车,李平拖着她的小件行李,另一手还拿着一袋子礼盒,他今晚也留下吃饭。
李平带楚虞进去,仆人相迎,带走了行李和礼品。走到客厅,梁京兆已经在了,穿着早上那件衬衫,坐在沙发上与一个人攀谈着,头顶的灯照下,在他深邃的面容下投下阴影。与他交谈着的那个男人十分年轻,三十岁左右,注意到了人来,本和梁京兆交汇的目光一错,落到了他们身上。
梁京兆注意到,顺着他的目光也回头,“来了?”
李平点头,坐到了沙发上:“有点晚了。”
梁京兆对楚虞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随处走走也可。再对李平道:“不晚不晚,我介绍一下,”他指着前面这位青年才俊:“京菁的未婚夫,五岳地产的吴桂荀。”
李平前倾了身子与他握手:“你好。”
吴桂荀的眼尾却是从离去的楚虞身上扫回来的,他眯着笑眼对李平道:“你好,早听梁先生说过你。”
楚虞离开客厅,上了二楼去,二楼有几间客房,楚虞的行李安置在拐角最里面那间,她这两天也是要睡在这里的。梁京兆的房间在三楼西面,和她的房间成了一个对折,相距甚远。
她在屋子里收拾着行李,将衣服挂进衣柜,洗漱的用具摆到了浴室里。
告一段落,她伏案打开了作业本,有敲门声,她以为是梁京兆,就急匆匆地去开了。
没想到门前站着一个面生的男人,楚虞回想一会,才想到这人是刚刚在楼下见到的,和梁京兆交谈的人,她谨慎的对待他:“您好。”
吴桂荀对她微笑:“要开饭了,我来叫你下楼。”
楚虞点了头出来,吴桂荀和她并肩走在走廊里,他还指了一下楼梯口的一间房门:“我住这里,有事可以找我。”
楚虞客套着应下,心里却疑惑,同为房客,又有什么事她要找着他处理呢。
下来楼梯,吴素萍已经坐在餐桌主位上了,梁京兆在她右手边,还是和李平在说话,不过更像是和吴素萍交代什么,吴素萍也在问李平他新营业的酒店业绩可还行,梁京兆的妹妹梁京菁上下打点着,布置了碗筷,然后抬眼间看到了两人,笑迎着上来,当然不是为楚虞,她拉住了吴桂荀:“你可下来了,刚刚在楼上磨蹭什么,不知道来帮帮我。”
吴桂荀对她笑笑,入了座,楚虞坐在末尾,一会儿梁家大嫂田月坤也来了,一家人算是坐定,一道道菜呈上,摆盘富贵漂亮。
梁京兆吩咐人满上了酒,诸人举着杯子,梁京兆起身,发表了几句言论,话说得极其周到,每个人都照顾得很好。梁京兆率先饮下,众人才饮。
楚虞也饮尽了此杯。她没受特别关照,也是一杯白酒在喉,辛辣割喉,她也忍了,只多喝了两口茶水。
一顿饭吃着,田月坤的话是最多。她丈夫死在八年前,走得突然,两人新婚不久,也没有子嗣。梁京菁疯野,留学多年。田月坤陪在梁老夫人身边最多,已经是到了她管得住事,说上一些话的时候了 。
田月坤问吴桂荀,打趣他和自家小妹的婚约。吴桂荀笑了:“我是没问题,只是梁小姐说了,我必要用个别出心裁的法子来向她求婚,她才答应,不然免谈。我还在苦苦求索呢。”
梁京菁嗔怒,用眼作刀扫他,正是一副女儿娇俏,田月坤却转头看向了梁京兆:“你也不用急,你大哥还没有定下来,你急什么。”她眼看的梁京兆热切,又扫着去看楚虞,梁京兆将刚端起的酒杯放下,底座捧着餐盘,酒液洒出来一些,声响也清脆。
田月坤尴尬着不说话了,
梁京兆没有看田月坤,而是对着吴桂荀:“我听说你最近看中了城南的一块地,进展如何了。”
吴桂荀很乐得与梁京兆谈生意:“招标要开始了,这片地政府看得很重,我也是决心用作绿化的,但远胜那里也在竞争,胜算就……”
梁京兆沉吟着:“我有些熟人,倒是说得上话,回头帮你问问。”
吴桂荀当即举了酒杯:“多谢梁先生。”
田月坤又来插嘴:“叫什么梁先生,这显得多生疏呢。”
吴桂荀其实也觉得这个女人烦扰,但在此时却也乐意顺着她,又敬了一杯酒给梁京兆:“大哥,我再敬你。”
梁京兆没说什么,只淡笑着拿起酒杯,抿了一点意思过了。
晚饭后又上茶,更是谈事的时候,田月坤扶着梁夫人回房,梁月菁也与吴桂荀做了眼神的道别,楚虞也是要起身离座,梁京兆却把她叫住了:“楚虞,坐这里。”梁京兆身边一个位置,正是梁老夫人刚刚坐过的主座。梁月菁并未走远,闻言回头,盯着楚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