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很喜欢和梁京兆玩的这些小游戏,有点亲昵,又不到最后一步去。带点男女间的东西,又可以是亲人间的。像猫对它的窝,平时不怎么愿意躺,要抽走的时候总要用爪子按着喵喵叫着宣誓主权。
梁京兆耐心陪楚虞玩这些游戏,但他毕竟是梁京兆,总不会强加给楚虞什么,也不会在家等着楚虞这个小东西开开心心的回来,他只是在楚虞生活里而已,他也有他要做的事。
元宵节,楚虞和相熟的女生出去,在灯火通明的闹市走了一遭,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一切都很平常的开心。女生是和她同班的,最后把她领到一个小区的小广场,广场只亮着两盏灯,四周都是花草和树。班长拿燃在手里的小烟花给她,小烟花小小的光彩着,照亮车里一后备箱的山茶花,班长说:“上次那么不正式,怕你轻视我的心意。”
陪同的女生早悄悄离开,与另一辆车上班长的兄弟离开了。元宵节,早前还说是上元节,是很多小说里男女主人公相会定情的日子,楚虞在小小的烟花和大簇的山茶花下有些动容,再就是这样的告白,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没有哗众取宠,是平和美好安静的。浪漫并不俗烂,只在它悄然的时候。
班长问楚虞想去哪里,楚虞说在长中路逛一下吧,那里很热闹,两道人来人往,灯光璀璨。班长说好,到了长中,却是在堵车,进退难行,楚虞在副驾驶笑,班长解了安全带,倾身过来吻了她一下。
楚虞在心里说,是这样。这样是正常的,好的。
晚上回到家里,梁京兆在家放着投影仪看电影,灯都熄了,偏蓝晃动的荧光映在梁京兆身上,梁京兆看向她,她脱掉走了半天的鞋子,过来到梁京兆这里,梁京兆问她出去好玩吗?楚虞说:“人超级多,走都走不动。”她手放在肚皮上,喝掉了一大杯可乐,肚子鼓鼓的。
电影里人物开始说话,焦急的高声的,楚虞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梁京兆将手搭在她的肩膀,荧幕上是一位年轻的绅士,在讲台上作战前募捐的演说,是个体面却急进的男人。梁京兆在楚虞肩膀上的手紧了一紧,隔着件羊绒的毛衣,楚虞略略僵硬,梁京兆感觉到,将手放下了。
楚虞回过头来,对梁京兆说,“其实我没关系的。”
梁京兆看着楚虞,楚虞的眼睛在暗地里发光,很明亮,她的眉眼发展起来,摆脱了缱绻哀求着的愁怨,越来越像她的父亲,他们父女是势必要在梁京兆这里拿走什么的。梁京兆摇了头,起身去倒了杯水。
楚虞刚获取了一份崭新的恋情,对梁京兆的拒绝并没有在意。
开学了,日子更好过了。楚虞在学校的时间更多,没有课的时候就和张越在图书馆里消磨,一起读些书,各做各的也很舒适,再去食堂吃饭,或者在图书馆后面背阳的花坛吃外卖。楚虞熟识了张越所有的朋友,他们时常成群出去,张越的朋友,和这些朋友的恋人,楚虞在这些人里面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和这些人有相似的快乐,不仅在为同一个笑话笑的时候。
运动会,楚虞给张越背后别号码牌,学院在看台下支了桌椅,老师和院领导都在这里坐着,张越跑完回来,和楚虞一起被老师们打趣,学生会的学姐很喜欢楚虞,和楚虞分了饮料和零食。
梁京兆周六下午回到家里,以为楚虞是不在的,走到客厅了才听到阳台有细碎的声音,梁京兆走进卧室,看到楚虞趴在阳台躺椅上,把书放到地上阅读,嘴里念的是英文,叽里呱啦的长串子,耳朵里塞着耳机。间断着重复词句来读。梁京兆踏进阳台里,楚虞在地上看见梁京兆的鞋子,抬起头来,扯下耳机:“梁叔,阳台你回来了?”
楚虞不经常回家,梁京兆没处履行他的义务,也少回家了,两人能保持每周至少见一次面。梁京兆低眼看楚虞放在地上的书,上面花花绿绿标着荧光笔线段。梁京兆要拿起来,楚虞压上去一只手。
梁京兆已经看清楚了,“雅思?”
楚虞坐起来,“嗯。”
“想出国?”
楚虞说:“就是看看……”
可看得真是够用心的。梁京兆问:“现在就想出去?”
楚虞说:“不是,……也许是读研。”
梁京兆点头,“出去也好。”
楚虞把书捡起来合上,晾了一会卷角的封皮,又让她给扣上了。梁京兆没去看,在阳台上摘下楚虞晾着的两件裙子,折在手臂里向外走。
楚虞跟上她,“您生气了吗?”
“我生什么气。”梁京兆把她衣服叠了,放她手里,“周三我就见它们晾着了,下次记着收。”
楚虞抱住那两件衣服,看梁京兆坐在床边解领带,她把衣服放在一边,到梁京兆面前,手拿住他解到一半的领带结。
梁京兆放了手,楚虞开始给他解,解完了扔在一边,顺着第一颗开始解扣子,解到第四颗,梁京兆抓住她的手腕,“你不用这样。”
楚虞弯下腰,急切的碰了碰梁京兆的下巴,“梁叔,你不要生气。”
梁京兆说:“今天你要让我睡了你,往后一天不落的给我回家,一直到你走那天。”
楚虞不动了。
梁京兆把她拨开,起身继续解扣子,背对着楚虞,换上了居家的上衣。楚虞在他身后站了一会,梁京兆转过身来,见楚虞仰着头看他,等着他,梁京兆拍了拍她的后背,“把你衣服收拾了去。”
楚虞重新把梁京兆叠好的那两件衣服抱进怀里,快步走出卧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拿去返场维修了 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 不好意思拿家里台式敲敲敲 在用平板写
☆、不停
上次的事没再被提过,楚虞摸不准梁京兆的态度,梁京兆之前说了一句他不会真的不管她,楚虞不是不信,这种“管”其实听起来有点令人着迷的危险。管,管教。楚虞是受梁京兆管的,他可以决定她走还是留,这么一想楚虞反而轻松了,像把这个决定抛给了梁京兆似的。她也不是非走不可,走是好的,但是梁京兆现在这样对她这样好,楚虞想留在这里也是好的,虽然这样想了一会她就要逼自己坚定下决心,还是要走。
其实到现在,楚虞都觉得梁京兆的每次退让很梦幻,他凭什么对她这么纵容?就是和他睡过得缘故吗?是他说过得很喜欢自己?说喜欢楚虞的人不少了,和她睡过觉的人也是,从未像梁京兆这样慷慨而负责任。梁京兆对她好,先前说有父亲那层关系在,还能理解,但楚洪兴是根本的背叛了梁京兆,梁京兆不报复到楚虞身上就已经很有恩义了。楚虞这些天狂妄着骄纵着,同时也在心里小了一份心,后来经她发现,梁京兆是个成年人,事业成功,家大业大,重要的事多了去了,她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在楚虞生活里,梁京兆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他首先是她生活的物质支持者,还是她精神上亟待获得认可和满足的依靠,梁京兆穿刺了她,她至始至终的行为里都有梁京兆作为过程或目的。楚虞发现梁京兆这样的人是不会太注重情爱的时候,像是突然发现擂台上拼了命斗的对手,不过是对方派来的一个虾兵蟹将,楚虞是浑身解数毫无保留的曝光在他面前的,所有的招数都耗费了她力所能及的所有,而梁京兆只不过给她展现了一个部分。
楚虞平复了所有的洋洋得意,梁京兆来时她就表现出依然的放肆和没心没肺,梁京兆不在她就沉默下来,不看些书背些单词就难掩心里的复杂情绪。梁京兆面对她时当然是爱她的,就算她用些暧昧的动作来逗他,来激他,梁京兆总会笑或不笑的摇头走开,给楚虞一个她想要的反应,在这个公寓里的梁京兆是一个爱她的人,是个慈祥的长辈慷慨的情人,但这不是完整的梁京兆。楚虞从前在床上看过他身体上的枪伤,梁京兆没有提过,他对她没有诉说欲,他不给楚虞真正接触他的机会。梁京兆是跟本没有这个意识。
这就是楚虞不敢完全爱上梁京兆的原因,她从前没清楚理解自己为什么没法毫无保留相信梁京兆,没法不给自己找退路而全身寄托于梁京兆,明明梁京兆是有求必应的,是无所不能的。现在楚虞知道了原因,往前回溯,庆幸人人都有保护自己的第六感,她早就有这种感觉,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她要远离梁京兆的。于是要走的心更坚定。
楚虞背着单词,经常在床上椅子上插着播听力的耳机入睡,梁京兆给她取下来,抱她回床上去,楚虞中途醒了一点点,攀着梁京兆的胳膊蹭。梁京兆把她抱到床上盖上被子,把她额头的乱发都向后拢去,摩挲她的鬓角。楚虞是真的辛苦,这样吃苦,是下定决心了的,梁京兆早放弃了对楚虞能成才的期望,但小孩现在争气,肯努力,他看着是欣慰的。
楚虞睡梦里看见一点点梁京兆的影子,感觉得到一点点梁京兆的触碰,最安心的还是梁京兆的体温。就让她做任性的不知恩图报的混账小孩,做没心没肺没良心的女人,她不舍得自己那后半生未知的探索,她早就分裂了两个思想,一是永远留在梁京兆身边做他关在公寓里的金丝雀,二是飞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两者对她都有十足的诱惑,她也是两难,也是苦念,对梁京兆来说他不过是失去一个喜爱的女孩,而对楚虞来说是恩义道德各方各面的挣扎。
楚虞心想,还是要做个坏人,做个不懂事的孩子,做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这样的人是不会伤心的。
梁京兆回到家里,看到桌上有个小而方正的盒子,他要拾起来,楚虞从房间里冲刺过来,“您等等!”
梁京兆把盒子重放回去,“你的东西?不要乱放。”
楚虞跑得头发散乱,眼睛紧亮,“梁叔,我不是乱放,是我给你的。”
她让梁京兆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她站着打开了那盒子,里面是对袖口。楚虞让梁京兆抬起手,把他手腕上夹着的那对解下,换了她这副上去,“我只买得起这款。”语气有些沮丧,后一句又抬起来:“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得奖学金。”
梁京兆低下眼来看那对袖口,“既然是第一次,你自己买点东西作纪念不好?给我买干什么。”
楚虞说:“买都买了,您干吗说扫兴的话。”
梁京兆笑了起来,“好,是我扫兴了。”他站起来,“走吧,去外面庆祝庆祝?”
梁京兆带楚虞去吃西餐馆,楚虞点菜时很兴致勃勃,让梁京兆也觉着点淡淡的愉快,餐馆里音乐一直悠扬下去,他对面这个小女孩,垂着眼睫咬吸管的顶端,间或饮着气泡水。窗外下了小雨,路面潮湿,映着霓虹灯,让车轮碾得细碎,地上一片霓虹,路边又是霓虹,潮湿,陆离,餐馆里乐声悠扬,是很好的一个晚上。
车开回的时候,楚虞坐在副驾驶,和梁京兆一起等红灯,车窗上蒙一层细雨,又让雨刷刮掉,空调细吐凉气,匀匀打在皮肤上。楚虞低声叫了下梁京兆,梁京兆回过头来,楚虞凑过去,轻轻印在他脸颊上一个吻。
楚虞说:“梁叔,谢谢你。”
梁京兆问:“谢我什么?”
楚虞说:“梁叔,我以后会孝顺你的。”
这不是楚虞第一次这么说了。梁京兆揉了一下她的头,没回她什么。
学校里都知道楚虞和张越是一对,但追楚虞的人不少,爱慕张越的也不少,好在两人对彼此都没什么太强的占有欲,从未因这些事情吵过,一天一天的过,楚虞第三次收到张越的大捧山茶花的时候,才发觉两人交往已经快两年。
这么久的一段恋情,在楚虞的生涯里实为罕见,楚虞茫然的分析着,难道说真没那么多爱的才能长久?和张越到如今,已经更像是朋友了,有些时候张越带她回家,或是去外面开房间,路线是那样不变,开的房间号也总在一个楼层里,布置八九不离十。刷房卡进去像上班族打卡签到。
大四要集中实习,学校给分配的,楚虞和张越都留在本市里,楚虞的单位要靠市中心一些,两个人方向相反,楚虞也不住学校,就在家里,每日早上有时梁京兆送她去,更多的时候还是司机。车接车送的去实习影响不那么好,楚虞后来改乘地铁,要早些出发,梁京兆打着哈欠在厨房煮鸡蛋,楚虞说我可用不起您了,前天买好三明治在冰箱里。
梁京兆随便摆摆手,把她送出门了。
实习单位不知道梁京兆有没有事先打过招呼,楚虞想应该没有,单位里大家都正常对待她,但她是学到了东西的。白天实习是八小时,楚虞没晚下班过,她在地铁上就开始看书,一直看到家里去。梁京兆笑她挤这一分两分的功夫,匆匆忙忙的能看进去什么,还用坏了眼。楚虞在饭桌上把书倒扣过去,敷衍一句:“知道了!”
这么久了,梁京兆才真正问她:“实习都一半了,学校联系好了没?”
楚虞还往嘴巴递一块炒西芹,途中放下了,“我自己有联系,但学校里有个政策支持学生出去……”
“考公费的?”
楚虞低下头把西芹送进嘴巴里,含着点头。
梁京兆说:“那是该努力些。”
楚虞想,梁京兆这个反应,他肯定知道她是不想再用他的钱,要和他撇清更多关系。但梁京兆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张越第一次和楚虞吵架,楚虞有些惊奇,她一直觉得张越是个稳重老成的人,相较于同龄人,张越没有那么多幼稚的想法,也很少无理取闹,但这次看到张越这个赤红脸庞的样子,楚虞有点失望,也有点新奇。她只顾端详着他,他说的那些话倒是没多听清。
张越最后说:“楚虞,交往这么久。你说过一句喜欢我吗?”
楚虞觉得莫名其妙:“要不为什么我会答应做你女朋友?”
张越说:“楚虞,你根本就什么也不在乎,换了另一个人,你也会答应。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辛苦维持咱们的关系,你却什么也没做。”
楚虞觉得张越说的不对,也许换了一个人是可以的,但她的的确确在那个山茶花的元宵夜里被感动,她没看重这份感情吗?张越根本不明白,她是太看重了,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段正常发生的,自然而然的情感关系,是她跨进一个门里的有效证件之一,楚虞由张越才感受到爱情在世俗里能得到的快乐。这是她类似健康证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