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沉寂许久,终是张卿幽幽开口道:“我知你避着些什么,我……”
“我知这些不可能,只是还是不能不已,为着这个,我做了不少错事、悔事,夕秋也因此没了性命。过去,你若能原谅我,我便还是你的兄长,这一世护你不受欺负,若是,你不能接受……你我便是陌生路人,自此,我绝不出现在你面前,惹你困扰。”
“术童?”
楼下传来一道声响,邱夏下意识地侧目瞧了过去,只见街道对面那人急忙从轿上步下往白玉轩奔了过来,邱夏随着那人奔走的方向朝下瞅了瞅,那里立着顾玉清还有那位邱姓的男子。
尤思珍也认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丢了,一直没有买新的,所以就断更了这么久,不过久的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再过两天手机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一定不会断更这么久了。
☆、第四十章
“他是?”
张卿走到窗边往下瞅了一眼,答道:“可还记得前朝的那次动乱,与尤思珍一道被贬的,还有户部的邱宝琨,他们二人乃是挚友,邱宝琨在被贬途中染了疾,死前托尤思珍多加照料其子,这个人便是邱宝琨的独子,邱诺。”
邱夏垂眼瞧着楼下潸然泪下的两人,不禁微眯了眯眼,“户部么?”
“嗯?”张卿未听清邱夏喃喃,便瞅了过来,邱夏却摇摇头,道:“没什么……”
“这人愿意帮你,可是因着当年你对他父亲亦有照拂?”
张卿略想了想答道:“也不尽然,当初……当初你我二人离京,尤思珍便书信告知我会有一个叫邱诺的人来寻我……”
所以,他们才去了陵南郡,改姓了邱!邱夏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若是当初留在了陵南郡,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烦扰了?
邱夏不知道……或许该有的还是会有。
“哥哥……”
静谧许久,邱夏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哥哥是因为我才去拉拢的这些人?还是因着……那个位置?”
张卿张了张嘴,话到嘴边了好几次,却依旧不知如何开口,他眸中透出几许复杂神色,很是纠结地望着邱夏。
“其实你不答,便是给了我答案了!”邱夏转身瞧进张卿那双黑亮的眸中,这是邱夏自知了他的心思,第一次直视他的双眸,“我只是想知道父亲母亲的死,夕秋的死,是因为那个位置么?”
“不……”张卿痛苦地往后跌了几步,他扶着身后的木椅才勉强撑住了身体,“不是……不是……”
邱夏的心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了一下,她望着兀自痛苦的张卿,好半晌才能开口道:“你怎么忍心……”
张卿猛然抬头,楞楞地瞧着邱夏,从她的眸中,他看到了失望,还有一丝丝的……厌恶。
张卿难堪地撇开头,一开始他就知道是他错了,那些人纵是不是因为邱夏那个理由而没了性命,却真真的是因为他张卿,因为他心中那个无法说出的秘密而没了性命的,他反驳不得,也容不得他反驳。
“我会回宫……”
邱夏望着远处,那里楼阁层叠,一派肃穆,“我会铲除戴氏一族……这也是你这次回京的目的吧!”
邱夏是一个人下的楼,楼下早已没了邱诺和尤思珍的身影,顾玉清见只有她一人下来,也没多问,只嘱咐了随行侍从几句,便与邱夏一道上了马车。
“他们是以什么要挟……”邱夏突然开口,她瞧着顾玉清,试探着问,“是因为他……他……他……我么?”
说罢,便猛摇了摇头,泪水从眼眶溢出,邱夏痛苦地抬了双手遮住了脸。张卿为何会倒戈?是什么原因让他当初与戴氏一族结盟?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如今背弃戴氏转投了凌末呢?
“张嫣。”顾玉清掰过邱夏的手,望着她哭红的双眼,缓缓说道:“是因为他喜欢你。”感觉到邱夏的拒绝,顾玉清又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不容她逃避,“张卿在闻杏阁包了一个歌姬,凡是见过你的人,任谁瞧了都能猜到他的心思,戴辛许用了些手段迫的张卿与他同谋……你该知道,这世间,张卿最不想的就是让你知晓他的心思。”
邱夏怔怔地望着顾玉清,听他接着道:“还有一件事……”
顾玉清稍犹豫了片刻,说道:“戴辛许也回京了。”
“作为条件?”
“是……有许多事,你不愿意知道,他便用尽了法子不让你知道,可是张嫣,你避的了一时,避的了一世么,你双亲的死,夕秋的死,你两个孩子的死,你都不想知道其间的真想么?张卿在这事局里做了怎样的角色,不是你想逃避就能躲开的。”
“他……凌末也知道?”邱夏费尽了力气抬头瞧着顾玉清,心如刀绞般的疼。
“知道。还记得当初在陵南郡他受伤中毒一事么?那伤是戴府刺客所为,而那毒,却是出自张卿手笔。那年你逃出禁宫,吕侍才所见不假,不过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却不是夕秋而该是张卿才是。前后两次,夕秋一早就知晓了张卿所为,是以替他背了过错。”顾玉清瞧着悲痛过度已无力气的邱夏,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缓了缓语调,又道:“张卿自不会与你说这些,他此次为何倒戈,我亦不得而知,张嫣,你若想知道,自可去问凌末,他顾及你颇多,你却从未体谅过他。”
问凌末么?这世上,她信过许多人,却唯独没有相信过凌末,如今诸事,她心底深处自知凌末待她如何,可下意识地便是否决他,不管是如今的邱夏,还是当初的张嫣,她都没有办法相信凌末,那以后呢?
以后……邱夏的心兀地空旷起来,好似被掏空了般,往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马车碾过青石砖面缓缓行驶,邱夏靠在车壁兀自发着呆,她好似在想着一些事,可细细追想,却又记不起自己想了些什么事。一旁的顾玉清瞧了又瞧,终是挑开车帘,对那车夫说了一个地址便安心地坐了回来。
“这个时候见我,急事?”
紫薇宫中,凌末一袭华贵蓝衣坐在案头正在批阅奏折,他抬头瞧了一眼顾玉清,顿了一顿,又道:“她,还好?”
顾玉清瞧着那被凌末捏的有些变形的奏折,颇有些无奈地微扯了嘴角,“看那模样该是不好……”
“哦……”凌末放下奏折,活动了活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心跳竟有些快了起来,她都知道了么?
顾玉清敛了面上表情瞧了一眼那奏折上的折痕,道:“当初戴辛许金蝉脱壳去了宁昭,我就说过那是对付戴文的绝好机会,可你……如今,你因着张卿赦免了他,可知我们已白白丢了一个大好的时机,以后的路会更难走。”
凌末起身行至窗边,望着天边悠悠浮云,“玉清心中可有放不下的人?”
“她比那个位置还要重要?你忘了儿时我们一起做的誓了么?”顾玉清眉宇之间浅显失望,隐隐夹杂着怒气大声说道。
“就是因为没有忘,所以才放任了那些事的发生,可事情真的如我们所愿的发生了,我却后悔了,她那样伤心……那样伤心啊!”
凌末忆起平安去世的时候,她在假山里面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哭的他的心都碎满了一地,那时他还以为他只是同情她,直到凌晔的死,在即将失去她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那不是同情,而是欢喜,他心里欢喜她,不忍她伤心,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顾玉清无言地叹,他望着窗格前凌末的背影,那个背影总是那么孤独,自小到大都是这般地让人觉着孤独。
“她在殿外。”
凌末不可置信地转身,顾玉清又道:“你当我不知道么?你不敢去白玉轩,不就是害怕她的选择么?你既已心知她会如何选择,又在害怕什么?她与张卿,从来都无半分可能。”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不信他,所以他无论如何说,她都不会信张卿对她的心思,而张卿自不会对她言明,他怕的是她逃避这样的事实,与张卿兄妹相称相伴一生。那是张卿的愿望,却不是他的。
“谢谢你……顾玉清。”
瞧着凌末奔走的背影,顾玉清想起了极其浅显的两个词,幼稚,傻瓜。堂堂一国之君,却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奔去见一个女人,果真幼稚至极。缜密算计如他,竟为了一个女人舍弃了那样好的机会,不是傻瓜又是什么。
顾玉清转头隔过敞开的窗也瞧向天边的云。
放不下的人?
顾玉清微微苦笑,傻瓜一个人做就好,若是他也做了傻瓜,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龄官儿跟在凌末的身后一路奔出了紫薇宫,他起初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为何高兴成这般,可一路想来不禁也高兴了起来。他抬头望了望天上微微西斜了的暖阳,这宫里终于要有一股人情味了。
出了紫薇宫三大殿,凌末远远就瞧见那停在宫道上的马车,车夫立在马下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抚摸着那温顺的马儿,红墙碧瓦应着浮云暖阳,画面静谧的真是不能再好了。
他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地走近那马车,她就坐在那车里,这次怕是再也不会走了。没了张卿,她无处可去。想到这个,凌末的心真是再愉悦不过了。
“你……”
龄官儿止住那车夫的话,示意那车夫随他一道离的远些,那车夫虽心中疑问,却因在宫中不敢造次,便又瞅了一眼身后的马车,渐渐离的远了。
指尖触到车帘,凌末却顿了下来,他瞧着眼前的车帘,蜷了蜷手指,车帘掀开,那是他想了许久的面容,踏上梯凳,他弯腰抱起已蜷睡在车中的人,她的眼睫上尤挂着晶莹,他不禁垂头轻吻了吻,以后,他都不会再让她伤心了。他不想做第二个昭和帝,禁城这般大,他不想真的孤家寡人一辈子。
☆、第四十一章
“肯醒了?”
“……”
“我知道你醒着!”
邱夏无奈睁眼,恰迎上笑意盈盈的凌末,只静静瞧着。
“做什么这般瞧我?”
邱夏动了动唇,手抚上眼前这张白皙俊秀的脸庞,启口道:“兴许是初见你时,你尚年幼,未来许多时候……”
“如何?”见邱夏未有下话,凌末便反握住放在脸上的那只手,送近唇角轻吻了吻,问道。
“也不如何,只是觉着那些年,我着实不该轻瞧了你……”
凌末眉心微动,嘴角的温婉笑意不觉一僵,却又极快地舒展开,他松手揽过邱夏的腰身迫地她靠近将她拥入怀中,“如今倒不轻瞧了?”
邱夏摇了摇头,答道:“不了……亦不敢轻瞧。”
凌末似是甚为满意邱夏这般说,便道:“打算何时入宫,太后她老人家陪着你的名号在奉国寺住的也够久了……”
凌末伸了另一只手扣在邱夏的脑后将她埋进自己的胸前,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黑亮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微微眯了眯。
“我答应过戴辛芷不会回宫的。”邱夏喃喃说道,其实她是想过以张嫣的身份回宫回到凌末身边的,可直到刚才,在紫薇宫外,凌末抱起自己的那刻,那一路虽不远,却足以让邱夏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不想回宫。
凌末贵为天子,纵是他此时对自己情专,那往后呢,年老色衰,未有子嗣,她又该如何在这深深宫廷自处。
“这个不必在意,答应她的是邱夏,并非皇后。”
邱夏微怔,半晌才状似认真地点头道:“听着颇有些无赖作风。”
“无赖就无赖罢!”凌末翻身平躺在邱夏身测,望着头顶的纱帐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邱夏侧头瞧了一眼,便也如凌末那般平平展展地躺着。
“平安的死……辛芷……”
邱夏震惊侧头,她望着凌末侧颜,他的长睫微动,似叹息似无奈道:“你不必对她愧疚的。”
邱夏如鲠在喉,唇角颤动许久终是沉默地转头继续望向床顶的纱帐,她的手蜷了又蜷,末了,还是舒展了开。
“平安的死,确是我疏忽,我无可辩驳,可凌晔……”凌末翻身微微蜷缩了身体靠近邱夏,接着道:“凌晔……是我对不住他,枉为人父,张嫣,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孩子,我们还会再有。”
胳膊上传来的重量让邱夏微微抗拒,她依旧望着那绣着繁琐花纹的纱帐,脑海里闪过平安和凌晔的模样,孩子,还会有么?
纵是会有,那也不是平安和凌晔了。
翌日,天未亮,殿外便传来龄官儿的声音,邱夏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凌末轻轻起身,低声应了一句,他揉了揉头,只觉从未有昨夜那般睡的沉,如今醒来脑仁竟有些生疼。
脚踩着冰凉的地面走到门边,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龄官儿瞧见地面上那葱白的脚趾,忙跪地将自己的衣摆给铺在地上,惊道:“皇上,这地上凉……”
凌末却不以为意地望了望天边微微泛红的朝阳,嘴角不觉地轻扬了扬,“知会礼部和内务府,下月初七,孤要去奉国寺恭迎皇太后回宫。”
龄官儿听罢,忙高兴地匐地叩了一头,道:“恭喜皇上。”
外殿伺候的人早已备好了锦靴,凌末弯腰踢上便被众人服侍着在外殿更了衣,洗漱好了以后,一众人便随着凌末浩浩荡荡地上朝去了。
邱夏睡的昏昏沉沉,一直到正午才醒来,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只觉浑身酸软无力。
“娘娘,您醒了?”
邱夏瞧着眼前之人,他的脸上疤痕重重,只一双眼睛黑亮有神,熠熠生光。
“小吕?”
“是奴才。”吕侍才跪地难掩激动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摸了两把泪,又道:“云墨也在,不过这会儿去给娘娘准备浴汤了。起初,龄官儿公公给奴才们说的时候,奴才们还不信,如今却是信了。”
邱夏微微颔首,虽心有欢喜,却浑身无力地扯了嘴只微笑了笑,问道:“皇上呢?”
“礼部和内务府的大人们这会儿正在面圣呢。皇上怕是一会儿才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