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末,我不能说服自己原谅你……”
她轻轻的说。
果然,凌末停了动作……
…………
陵南郡,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只下了半晌,连屋角都没盖住便就停了。
张嫣与张牧坐在廊下,一人裹着一件斗篷抬眼瞅着灰蒙蒙的天,都有些至极失望。
“姑姑不是说这雪会下个三天三夜么?怎的半晌就停了?”张牧连连抱怨。
张嫣摸了摸鼻头,叹道:“看来你姑姑我真是上了年纪,怎的连解忧的话也都信了起来!”
张牧撇撇嘴,道:“解忧姑姑这会儿怕是正在打喷嚏呢!”
张嫣忆起前几日解忧离去前曾说的话,她说这陵南郡甚少下雪,若是破天荒的下了雪,这初雪啊,总是要下个三天三夜,将这些年里,郡上不好的事都给盖严实了,等雪化了,随着雪水一块儿融进土里,再干干净净的开始!
张嫣离了宫便随张卿父子回了陵南郡,还是那落宅院,只是如今她是张嫣,再不是邱夏。解忧秋后便与万烈成了亲,成亲前,顾玉清曾到郡里来过,张嫣在梨花院请他吃了烧鸡,喝了果酒,那日顾玉清竟有些醉了,月色朦胧,张嫣听不清顾玉清嘴里的喃喃,她望着月色,鼻里尽是宜人的酒香,她知晓顾玉清的酒量,今夜,他想醉着。
解忧与万烈来的时候,顾玉清已离去有五日多了,张嫣没与她说顾玉清来陵南郡的事,解忧也没提顾玉清的事,只说婚事很是繁琐,宁昭国君派了使臣非要她回宁昭,以公主之礼嫁了过来。解忧自然最怕这些,便央着万烈带着她逃到陵南郡寻她来了。
也不过住了个半个月,陵南郡上的百姓便见了许多几年来不曾见过的新面孔,终是解忧自己觉着过意不去,便不舍的告了辞,临行前,天气很是阴沉,解忧望着北方的天,说了那番话。
其实,解忧还说了一句话,她说:你不该留他一个人在那里的……
那日的天不太好,张嫣听了这话,心里竟与这天气一样,阴沉沉的难受。
“姑姑在想什么?”
张牧突然开口道。
张嫣回神,微笑了笑,“在想,阿牧那个时候真的是在恨我么?”
张牧神情一僵,似做了错事的孩子,他垂了头,手指缠着斗篷上的系带,嘟嘟囔囔道:“姑姑非要拿着我做的错事说个不停么?”
张嫣摸了摸他的头,揶揄道:“自然要的。如此才能时刻提醒着你,你有多让姑姑伤心,竟信着那些不相干的人。”
“姑姑……”
张牧炸了,张嫣却笑了。
又过了几日,陵南郡的天便晴朗了起来,这雪是一点盼头也没有了。张嫣与张牧依旧坐在那日下雪时候曾坐过的廊下,两手托着腮帮子,一脸哀怨地瞅着天上艳阳。
“你爹呢?”
“做生意去了,要十天半月才回来。”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什么时候才下雪呢?”
“你等雪做什么?”
“等下了雪,才是真正的冬天啊!京城就是这样……”
漫天满地的雪,将京都里的那座皇城盖的严严实实!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结局啊!最近事多(可能懒更有说服力),我呢!不会弃坑的!向毛爷爷保证!
☆、第五十九章
又过了十来日,陵南郡依旧没有下雪。张牧每日坐在廊下,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升升落落,天气阴又转晴,也说不上来是在等雪,还是在等着张卿。
这日,天气阴沉的很是厉害,张嫣从廊下经过,也不禁抬头望了望天……
“姑姑……”
“嗯?”
“……没什么……”张牧扭了头仰首望着立在自己身后的张嫣,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当天夜里,便下起了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漫天漫地的飘。张嫣卧在床侧,怀里抱着暖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近些日子,她总是心神不宁,夜深人静之际,她总是将所有事情都心里寻思了百遍千遍,终了,只觉着一种可能性极大……
张卿去了京城。
眼前不觉浮出那人的容颜,张嫣将怀里的暖炉又紧了紧,她已有许多时候没见着他了。
雪下了一天一夜,翌日醒来,还在纷纷洒洒地下着。张嫣又套了一层棉衣,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是以张牧瞧见她时,楞的半晌说不出话来,眉眼之间颇有些嫌弃意味。
张嫣懒得理他,只悠闲地在院子里踱步踩雪。
“姑姑没想过父亲为什么还没回来么?”
张嫣脚下顿了一顿,笑颜道:“尤先生没有来信,想来他是真做生意去了。阿牧,往后你我可得省着点吃用,要不,你爹怕是为了养活我们,外出做生意说不定半年也不回来呢!”
说罢,便循着原来的脚印踩了回来,微微气喘地坐在张牧身边。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气息很是不稳,张牧瞧了一眼便道:“地上凉的厉害,你刚动出一身热,别再撞了凉,你最怕吃那些药的。”
张嫣乐的揪揪他的耳朵,夸赞道:“不错!不错!已经知道心疼人了,再过个三五载,怕是该讨个小娘子回来了!”
“姑姑……”张牧耳根烧烫,嗔怒地唤了一声,便起身抖了抖斗篷,沉了沉气息,说道:“我与尤先生书了一封信……”
缓了缓又接着道:“昨日先生回了信来,说……未见父亲去了京城,先生还说他……说那人离了京……”
张嫣愣了一愣,闷闷地应了一声“嗯”,便噤了声坐在那里抬头望着天上的雪。
张牧立在她身后也抬头瞧了瞧那天上的雪,又垂首瞧了一会儿张嫣便去了。
这雪断断续续地下了有四天,张嫣在这廊下坐了也有四天。张牧每每从廊下经过,也总要陪下张嫣坐上一会儿。
这日,雪刚歇,便见柳管事从院外踏雪而来,他躬身拜了拜,恭敬道:“夫人,府外有人求见,说是姓戴。”
张嫣垂眼寻思良久,猛然震惊地瞧了瞧一脸诧异的管家,待管家正要开口询问时,张嫣已然奔了出去,积雪未清,张嫣跑的很是狼狈,当她奔至门口时,只见一清瘦的瘦小身影笔直地立在那里背对着她不知望着哪里。
兴许是张嫣动静太大,那身影缓缓转了过来,在瞧见立在门口的张嫣时,扯了嘴角露出一个暖心的笑,切切地唤了声:“姨娘……”
“凌……凌恪……”
“孩儿见过姨娘!”凌恪躬身拜了一拜,还未正身,便被张嫣扯了腕子,急切问道:“可是京都出了事?”
凌恪微蹙了蹙眉,点头道:“姨娘,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张嫣才觉此处确不是说这话的地方,可眼下,她心中焦虑那人,还是开口问道:“他还好?”
……
“不好!”
“那日夜宴,父皇醉酒后独自一人去了观景楼,之后宫里便没了父皇音讯,只紫薇宫的书案上多了一封书信,说要出来转转,太后怕朝堂动乱,便封了消息,只道父皇染了风寒……”
“那信,可是他亲笔?”
“是。李善府也看了那信,确实是父皇亲笔,儿子原以为父皇出宫是来寻你来了,莫不是?”
不是。
张嫣心里提的那口气,散了,随即却又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着。他没有来找她,而张卿,至今,也不知去向。
后半晌,张嫣将自己关在自己的屋内。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是自己疏忽了,凌末为何会好端端的突然出了宫?
“姑姑没想过父亲为什么还没回来么?”
“昨日先生回了信来,说……未见父亲去了京城,先生还说他……说那人离了京……”
骤然想起张牧的话,初雪那天他的欲言又止,翌日的旁敲侧击,他是在告诉自己,凌末出宫的事,尤思珍也知道,可太后明明封了消息,他又如何得知的?
“姑姑?”
门外,是张牧的声音。
张嫣抬头隔着珠帘纱帐瞧着那紧闭的房门,有些事,不是她避着不想便不会发生的,就似她的哥哥张卿想做的事。
“进来吧!”
房门吱吱呀呀地从外推开,门外寒风旋了进来撞上纱帐前的珠帘,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哗哗哗地一阵乱响。
“姑姑一个下午都没出去,是身体不舒服么?”张牧立在纱帐外,双手垂在身前交握着。
张嫣从睡榻上坐了起来,揉了揉鬓角,道:“没什么……”
“听闻后院住了一位姑姑的客人,那是……谁?”
柳眉微蹙,张嫣眸中多了几分愁绪,她瞧着那纱帐外强自镇定的张牧,缓缓开口道:“是凌恪。”
张牧毕竟还是个孩子,张嫣想。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后院便出了事。
当一群黑衣人提着刀闯进去掀开床上被子的时候,一道无奈含笑声音从外传来:“是阿牧让你们来的么?”
室内有片刻的安静,当屋外的人提了灯笼进来时,那些黑衣人依旧没有动作。
张嫣提了灯笼挂在室内的灯架上,烛光昏暗,她寻了椅子坐上,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缓缓开口道:“你们是张卿的人?亦或是太后的人?柳管家!”
“夫人觉着呢?”
其中一人缓缓走了出来,他依旧蒙着面,可声音的的确确是府上管家的声音。
张嫣微微颔首似是很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我想啊,你们既不是张卿的人,也不是太后的人,而是凌末的人吧!”
烛光本就浑浊,张嫣此时也无心去验证自己说这话时那人是个什么表情,她微微斜了身子,将后背倚在椅背上,一字一句缓缓叹道:“凌末,这般拙劣的招数,真不似你的风格啊!”
黑衣人俱是一惊,为首的柳管家下意识地微微侧了身子将余光暼向身后。
那个位置隐在暗处,慢慢地从那里步出一个人,他轻轻抬了一下手臂,室内的人便都恭敬地合手领命,霎时便消失在了这里。
“你怎么知道是我?”
张嫣的手指蜷了蜷,嘴角有些不自在地僵笑,“阿牧年纪尚小,做事顾虑并不周全,若是他,怕是今晚这些人提了刀进来第一件事便先朝那床上劈上几下……”
“嗯……有些道理,可你又怎能判定这些人不是张卿派来的呢?”凌末颔首表示赞同,示意她继续说。
“哥哥……不会让我伤心的。”张嫣鼓足勇气抬头迎上已经步到自己面前的凌末,黑巾蒙面,她只能看见那双深邃无底的黑眸,那里面,她永远琢磨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凌末伸手将坐在椅子上的张嫣一把捞进了自己怀里,将自己脸上的黑巾摘下,他的嘴角挂着玩味的冷笑,那笑让张嫣顿时一阵酸涩,“我会让你伤心?”
“哥哥呢?”
凌末眼角闪过一丝冷冽,他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垂眼瞧着自己怀里的张嫣,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又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又有多长时间没有这般亲近的揽着她的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道了,可她……
“他怕是此时正躲在什么地方暗自疗伤呢!”
“你……”
张嫣刚开了口想斥责,却被他堵了嘴,辗转吸吮,他终于捧着她的脸微微喘息着放了她,声音里带着些卑微的乞求:“能不能不要总是在我的面前关心他,张嫣。我也受了伤,你却总是不会那般的关心我。”
张嫣这才发觉他的不对劲,他的面色苍白,额上也沁着细汗,嘴角似是因着忍痛而微微颤着。
“你……”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问,终是生硬地开口,“你怎么了?”
凌末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这算什么?”
张嫣略感尴尬,便扶好他,任由他将身体的重量全都倚靠了过来。
“你到底哪里受了伤?”
将凌末扶上床,张嫣也不敢瞧他眼睛,只惯性地一板一眼地问道。
“这里。”凌末扯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这里,你这没良心的女人,每次都血淋淋地伤我的心。”
张嫣还是没骨气地红了脸,纳罕地瞧了凌末几眼,他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话了?
“张卿说你喜欢这些话的,让我多讲与你听,看你表情,想来是糊弄我的。”
凌末恢复了他以往的强调,似笑非笑的瞧着怔愣住的张嫣。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张嫣诚实地点头。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慢的……
☆、第六十章
陵南郡的雪早已停了,可张嫣每日还是会坐在廊下,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事,或者在想着什么人。
这几日,张嫣没有见到过张牧,倒是凌恪每日都会过来陪她。
“姨娘会怪我么?”
凌恪挺直了脊背端正地并排坐在张嫣身侧,可他问出的话,却带着许多的愧疚。
“怎么会?”张嫣长呼了一口气,看着嘴里的热气慢慢消散在空中,才微微一笑,接着道:“凌恪都能猜到他是故意演给我看的,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凌恪微微怔愣,他瞧了张嫣许久,才转了头,又问:“既如此,那父……那他为何还要这般做?”
为什么呢?
张嫣无奈地微笑了笑,他想让她认出他来吧!
“凌恪日后若是喜欢上一个姑娘,千万别学你父亲这般……别扭。”
凌恪听了这话耳根竟有些发烫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大人们的事,他不懂,就连和他年岁相近的张牧,他也是不懂的。
昨日晌午,张牧来寻了他,两人在廊下一直坐到入夜,谁也没有说话,凌恪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那些事,他年纪虽小,但也知晓些片段,张牧心里对他,该是有敌意的。
“凌恪,明日晌午你能和我去个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