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这才反应过来,忙闻了闻自己身上,原来是好大一股烟味。
“回主子,顾小主子家夫人不在家,小主子让奴才生火来着。”
生火是件麻烦事,余氏随顾云宏去了庄子上,顾云宝不愿意动手,于是让凌风生火。
哪知凌风从未体验过生火,弄得满屋的烟子也没能把火弄着,只见顾云宝捏着鼻子进来,三两下火苗就蹭地起来了。
凌风不好意思地请罪,云宝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没把我家给烧了,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慕祁寒听了凌风一字不落的报告,并没有转过身来,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沉默了一会,又道:“你回来干什么?”
凌风略有些苦恼:“顾小主子要买两个丫头,让奴才去给她挑。”
慕祁寒想也不想道:“把凌夕和凌虹给她。”
凌风惊道:“主子,她们俩可是暗卫营的人……”
慕祁寒:“少废话!”
这主子也太大方了些。
话说云宝得了两个勤快能干的丫鬟,就安排凌夕暂时照顾顾老太,乘机也撤掉些屋里的炭火炉子,时时通着风,果然没过几天,顾老太就好起来,整日里和两个丫鬟有说有笑的。
王大柱一直在槐下居饭馆里管事,如今月钱多了,就在城里置了个小宅子,把他娘李氏接进来住着,娘两个相依为命。
李氏别的不操心,就盼着老大不小的王大柱能立马娶个媳妇,这几个月虽说性子稳了些,却始终有些跳脱毛糙,只有娶了媳妇成了家,心思才会定下来。
王大柱今年也有19了,他自己也有些着急,看着云宝如今这个样子,自己是越来越赶不上了,虽云良是他的好哥们,可这事云良也不能做主不是。他是生怕再拖下去,就再娶不成云宝了。于是这日以公事为由,叫了云良来商量。
只见云良和王大柱都穿一样的上乘料子衣裳,虽是短打,但看起来干练整洁,这是云宝专门给他们订做的专属管理层的工作服。
云良一来,王大柱在门口就搭上了云良的肩膀:“兄弟,来来来,楼上坐。”
“不了,说事儿吧,酒楼那边忙着呢,这两天打算在西边开个分号,人手不够。”云良摆摆手道,他可是抽了时间过来的。
“你看看,这就没意思了吧,咱哥俩可好久没一块儿聚聚了啊,你只管坐,待会儿我这边抽两个人去帮你。”王大柱一心想留下云良。
云良知拗不过,只得上了楼。
楼上空间不大,除去三个包间,剩下的都装修成了办公室,王大柱一间,上茶小二的一间。
云良跟着他进去,王大柱就叫小二上茶,云良觉得诡异,平日里咋没有这样殷勤?
“打什么鬼主意呢?”云良撇了一眼王大柱。
“哎,嗨,兄弟,你看到了年关你就要娶媳妇了,我这里还啥谱儿也没有。”王大柱和云良说话从来都是单刀直入,现在却有些拐弯抹角。云良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口就道:“回头我让我娘帮你物色物色,让李大婶也帮着看看嘛!”
“不是,咱不是说好了把四儿嫁给我吗?”王大柱也憋不住了,云良这个人就是脑子简单,不说明白了他就不会懂。
“哦,这个事儿啊,可是我看四儿对你,好像没什么心思吧。”云良摇了摇头,“不行,要是四儿不喜欢你,那我也没办法。”
王大柱急了,说好的怎么能变呢?于是道:“这婚姻自古以来就是父母兄长说了算,姑娘家哪里好意思呢?你又没问过她,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
说着生起气来:“再说了,当年和宋家订那亲,不也没有问过她,偏到了我这里就得麻烦。”
云良也道:“这不就是弊端嘛?当初也没问问她愿不愿意,就凭长辈做主,如今好了,白白地给我妹子招些不好的名声!”知道了王大柱的意图,也不再多留,站起身来欲走。
二人一直争论着走下楼来,直到了门前也不歇不住嘴。
和人约好了过来槐下居烫锅子的刘氏刚拐到墙角,就听见王大柱和顾云良争执的声音,忙着一把拉住同行的婆子,退回墙角听了个大概,原来是王大柱想要顾四儿那妮子做媳妇儿,而顾云良只是一个劲的不同意。
刘氏想到顾云宝那张粉嫩水滑的脸蛋,心下顿时有了计谋,脸上露出一股似笑非笑的奸诈来。
且说槐下居的生意日渐兴隆起来,店里各项事物都走上了正轨,各个分号里也都有得力的人管着,顾云宝不需要再日日盯着,便让云良做了掌柜的,自个儿退下来闲着。
这日她正带着凌虹去县府给姜大文送利钱,开门的胡子茬也不似往日那般笑着给她打招呼,反倒战战兢兢地小声提醒她道:“姑娘来的不巧,老爷刚刚发了脾气,上菜的两个小厮都被打死了,大掌勺的这会子正在老爷那里领罚呢。”
顾云宝素来知道县太爷是个贪得无厌,草菅人命的人,却一直都是压榨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反倒是对自己手下人宽厚的很,单看外头那些县衙的采办家丁,哪一个不是仗着这狗官收敛好处?还听说在县府做事月钱丰厚,光是打赏就比月钱还多。
虽自己对这件事极为不感兴趣,可姜大文在前头受罚,她也有些着急。可以说如果没有姜大文,就没有自己今日这番光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在这里等着。
所幸没过多久,姜大文灰头土脸地从月门进来了,显然是已经领了罚。
“姜叔,没什么事吧?”云宝忙迎上去。
姜大文见云宝来了,颜色不免缓和了些,就道:“没事,就是顶了一回替罪羊。”
说着就小声和云宝说起因由来。
“为的是少爷房里的一个姨娘,那姨娘听说就是从你们村娶来的,是宋家亲戚。因早上把四个月大的胎滑了,姨娘闹将起来,说是我们厨房给了不干净的吃食,把娃给毒死了。”姜大文说起这种事情没有多少气愤,反倒是带着些无奈,显然不是一回两回背黑锅了。
云宝又何尝听不出来,哪个下人不要命了去毒害主子?没有厉害的主儿在后面操盘,是绝对没人敢这样的,毕竟生活不易,脑袋珍贵。
只是主子犯了错,查不查端看老爷的态度,可无论如何,替罪的都还是下人,可见这种地方,运气好了是得几倍月钱,运气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呢。
“姜叔,这种背黑锅的日子,想必不好过吧,与其日日提心吊胆,不如你和婶子就退了下来养老。”顾云宝心直口快,也不怕姜大文生气。
姜大文一愣,显然是被云宝直白的话吓了一跳,忙道:“快别乱说话,让人听到了,你叔还活不活?”
转念又一想,何尝不是这个理呢?如今顾云宝的酒楼就是他最大的保障,虽然自己没个儿子,可这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只管带了自家老婆,置办点房地,买些下人,安安心心地等云宝每个月送礼钱来,自己何苦再这里受这些个窝囊气。
直又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毕竟在这待了20多年,出去反倒不适应了。”姜大文挠挠头。
云宝又凑的更近些,对姜大文道:“姜叔,说句实话,县太爷这些年造下的冤孽大家都有目共睹,只是明里不敢说,依我看啊,他还债的日子怕是不远了,您老拖下去,难道又替他遭殃不成?
只要您退下来,啥也不用干,那么大个酒楼,还养不了您吗?何况您本来就是个老财主,还愁吃喝不成?”顾云宝观察着姜大文的神色,觉得自己点到为止了,她也不好多做干涉,说多了反倒泄露些什么,让人抓到把柄。
于是告辞出来。姜大文看着手中装银票的盒子,又看了看出门去的顾云宝,婷婷而立,身姿妙曼,不免陷入沉思。
刘氏才从县太爷家闹了一回,人家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番,再送了些金银珠宝,说些好听话把她捧得乐呵呵的,转瞬就忘了她那个差点血崩而亡的侄女。
正喜滋滋地从前门出来,赶忙拔下头上的金簪子欣赏了一番,自言自语道:“死老太婆有个银簪子了不起?我不也给我儿媳妇挣了一金簪子,哼!”
又把簪子往头上插好,扭着水桶腰就往前走,忽见前面的巷子口闪出两个人影,定睛一看,那不是顾云宝么?
好家伙,几个月没见,穿得这样好?出门都带丫鬟了?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原先那个小乡妞变了大样了!要不是她眼尖,估计要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第21章
刘氏想起前几天听到王大柱和顾云良的话,心想这王大柱真是个没脑子的,顾云宝如今这个样子,没准早就勾搭上了什么有钱的金主,要不她能穿得这么光鲜亮丽?
也就是王大柱老实,让这一家子给他耍的团团转,要换作是她,早就让这妮子老老实实嫁了,还由得她出来勾搭人?
刘氏一想,更觉得之前的计划得早点实施,顾家她一直都看不顺眼,就等这妮子身败名裂了。
转眼到了腊月底,云良的婚事也盼到了头。
余氏早已经为儿子准备好了一应要用的东西,顾老太还专门回了趟桂香村,将村里沾亲带故的,邻里乡亲都亲自请了一遍。
余氏从顾云宏的庄子上挑的几个家丁丫鬟,因着时间紧,也都忙碌着准备着。
到了腊月二十六这天,顾家早早派了几辆马车赶去桂香村接人,吃住一共三天六顿,都是顾家承包,好在顾家亲戚不多,来的大多是相熟的村民,也就四十来人。
一到城里,就有旅馆的小厮引着,统一安排在槐下居附近的旅店里住上,到了饭店就在槐下居吃酒席。
由于云良是新郎,酒楼的事情少不得云宝亲自打理着,于是又扮成男装,安排着一应事物,直到酒席的第二天,新郎接回新娘。
王大柱的店全店关门,都过来帮忙,云宝才又换回女装,在家和余氏布置,等着晚上亲朋们来家里观洞房礼,闹洞房。
到了晚间,云宏陪着云良好不容易送走了诸如县太爷和慕祁寒一类的权贵,才赶回顾家来拜堂。
由于新娘家离得远,接过来不直接进门,是在旅馆内重新装扮一番,又等着云良这边先行敬了各位老爷的酒。
顾家这种小户人家的婚礼,达官们显然是没有兴趣参加的,只是来吃吃喝喝顺便收点贿赂算是给新人面子了,故而要先紧这这些人送走了才好。
顾老太坐在高位上,余氏和云宏陪在下首,大堂里两侧是亲朋的位置,中间留出一条路,待会儿新人要进来。
云宝拉着顾云武站在人群里,顾云武个子小看不清,要顾云宝抱。
云宝抱了一会手酸不已,就放下来,前面有个大婶就道:“你们俩站前面来,你们二哥拜堂咋还凑在后面?”
云宝面上笑嘻嘻地给大婶道谢,心里不由得道:“还不是你们给挤出来的。”
不大一会儿,外面有炮仗的声音响起,前面就有小厮来报:“来了来了,新人跨火盆了。”
跨火盆说明到了大门口了,进了垂花门再炸一封炮仗,礼官就唱道:“新人到――”。
云宝看见云良穿着礼服,胸前带着大红花,一条红菱拉住自个儿新娘,笑着就朝厅堂里来。
近了跟前,才看新娘的嫁衣做的尤其新亮,花纹整齐,搭配合理,是个巧手的嫂子。
紧接着一系列拜堂奉茶,观众们喝彩声不断,顾老太和余氏乐得合不拢嘴。
后有丫鬟扶了新娘去后院歇下,院子里又摆上酒席,众人出去又是吃喝又是玩乐,云良一一敬酒,大小伙子们起哄,把他抱起来往空中丢。
槐下居的几个小厨加班加点,在顾家门前烤起了烧烤,一盘一盘地往里送,等王大柱结束了酒楼里的事情赶过来,除了几个划拳的小子,都没人了,连云良都醉的糊涂,被扶回洞房里去了。
余氏还在厅堂,带着自己的丫鬟招呼着场面,王大柱直接进来,余氏忙笑着道:“大柱,忙坏了吧,今儿你兄弟的事,可都靠你帮着呢。吃过了没,我让厨房里给你热点儿去。”
王大柱也不拘束,只道:“吃过的,姨。四儿还没睡吧?”
“哦,”余氏笑得有些尴尬,道:“她也忙了一天,估计这会儿早歇下了。”
见不成云宝,王大柱反而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失望,和余氏聊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酒也没喝,径直回了家。
直闹到半夜,前院的声音才算歇下了。
云宝是个贪睡的人,原先有事情要做,倒也勉强支撑着爬起来,如今外有哥哥,家有余氏,她啥也不用管,便理所当然地想赖一赖床,毕竟美好的早晨,多睡一分钟都是幸福。
直到凌虹端了洗脸水进来,挑开帐子,见云宝还睡得香甜,不由喊醒了她。
“姑娘还贪睡呢,太阳都晒进来了。”凌虹笑道。
顾云宝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软软地道:“凌虹啊,你能不能别叫我姑娘,别扭的很。”
可不是别扭吗?而且她这还一口一个老太太二奶奶的,喊得无比顺溜,让云宝误以为自己掉进了一个宅斗生活里。
不能怪她一下子就想到宅斗什么的,毕竟不管是在原来那个世界里的小说,还是这个世界里真正的府宅中,都不乏宅门里勾心斗角的戏码,相比起来,他们这样小家小户,没的争倒是好的。
凌虹能干又爱笑,在云宝看来,特别像红楼梦中贾母身边的鸳鸯,永远笑着唠唠叨叨个没完。
“姑娘又说笑,奴婢们不这样叫,那不成了对主子不敬了?”凌虹心知顾云宝是个善良的,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对待下人都很和蔼,有时候还会和她抢着做事情,感于这样的恩情,不免伺候的更加尽心尽力。
见小主子翻了个身又要睡,她道:“姑娘可该起了,二奶奶那边还要去请安,若是晚了,倒叫二奶奶多心呢。”
云宝哼了一声,甚是有些烦恼。
哪那么多事啊!感情自己少打一个招呼,就会被记上一笔是吧,多烦啊。
心里烦恼,却不得不起床了,这是习俗,若是自己不做好,倒叫全家人看着尴尬。
新娘子长的端正,云宝去厅堂时,正在顾老太身边伺候着呢。
想来这古代女人做了媳妇,都得让婆家人立规矩刁难一番,偏世人还要以为这是理所当然呢。不遵从了这规矩,还就不算是个三从四德的贤惠女人。
见过了二嫂子,唤作菊香的小刘氏,温温婉婉,两人还算聊的开,顾老太颇给面子地放过了这个小刘氏,姑嫂二人相携着下去私赠礼物。
二人正在云宝屋子里说话,没多一会儿,余氏身边帮忙的婆子就来请小刘氏,说是给明天回门的礼物都备好了,让她过去看看可还满意。
一时间又剩下云宝及刚刚进门来的凌虹,只听凌虹道:“姑娘快去酒楼看看,咱们那位王爷酒喝多了,这会儿正在楼上闹呢。”
提起慕祁寒,云宝心下有些隐隐的烦恼,却又说不清是什么勾着她,细细思索又不得因果,连凌虹说话间的纰漏都没有察觉。
只端了茶杯慢悠悠地晃着,此刻门窗皆是开着,冬日早间的阳光算不得暖和,却把屋子照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