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反抗,也没有反驳。沉默将一切凝固起来,如同冰霜一般,叫人难以打破。
许久,才有一个艰难的声音。“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她已经是女皇了,你如果不让她经历这些该有的,她就要像当初那样,直面最痛苦的最难以承受的未来了。”
谢璇松开手,面如寒冰,语气里却透着异常的坚定。“我不会让她一个人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她前面的。成长若是一定要她经历荆棘,痛楚万分,我宁愿替她承受。只要她,只要她还能如此地笑着就好。”
“你别说蠢话了。你做不到。未来的事情我无法预料,你也一样。”
叶黛暮又做梦了,这个梦里,她哭得很伤心。一如既往地心痛得叫她醒过来。望着黑乎乎的四周,叶黛暮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唤道。“青盏。”
蜂蜜泡制的甜水稍微地治愈了她那惶恐不安的心情,但是当她镇定下来,将杯子递还回去的时候,看到的那只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女人的手。叶黛暮条件发射去拔剑。
“是我,维桢。”帘子被掀开,露出谢璇的脸。
叶黛暮松了口气,抱怨道。“半夜三更地别吓人啊。怎么了,幼安?”这酒气熏天的,喝了不少酒吧,还是梨花白。在酒鬼谢璇的带领下,叶黛暮悲催地发现自己对正经上课学的茶道一点进展也没有,但是却已经能分清楚不少酒味道的差别了。这要是被老师知道,说不准要气得冒烟。
谢璇傻傻地站在外面,嘴角挂着微笑,温柔又有点傻气地摸了摸叶黛暮的脸。
“我想你了。暮暮。我能进来吗?”
叶黛暮吃惊地望着他。
什么鬼!
☆、第玖拾陆章 上邪
刚睡醒的叶黛暮还搞不清楚状况,眼前的酒鬼便当她是默认了,脱了鞋子便爬了上来。等他坐在了自己边上,浓重的露水的气味将她笼罩,她才反应过来。“幼安,你……”
她伸出手想推他下去的时候,才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可怜到令人觉得凄惨,像一只失去主心骨的狗,失魂落魄地在那里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一时之间,叶黛暮竟起了恻隐之心,不忍对他太过强硬了。“幼安,你怎么了?”
谢璇将自己的脑袋支在她的肩膀上,用沙哑的嗓音在她敏感的耳边喃喃道。“暮暮,你会不要我吗?”
什么鬼!
本来还想要安慰他的叶黛暮顿时想掀桌,这是哪来的言情小白文,还是十几年前的文风。苦大仇深,可是内容叫人哭笑不得。叶黛暮无语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干嘛不要你。”
“那你要我吗?”谢璇顿时眼睛一亮,眨巴眨巴地望着她,特别,特别像喵喵。
叶黛暮忍住笑意,说。“要啊。”这傻子八成又喝醉了。哎呀,这话的歧义也太多了点。叶黛暮的耳根不听使唤地悄悄红透了。他长得实在太犯规了,如此地美好,如此地诱惑,就算什么也不说,也叫人心向往之。在现代还嘲笑过那些迷妹,追个男人那么神魂颠倒的也太傻了。
如今想想,那些话都一句不剩地扔回了自己脸上,打得那叫一个生疼。这世上就是有些人好看得叫人忍不住对他心软。哎,这种好的人设为什么没有自己的份。深切地明白自己的外貌基本只能算女人的范畴,反正离好看那是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但是人就是有爱美之心。就像是孔雀在心意的人面前会不停地开屏,展现自己的所有绚烂多彩的一面一样。叶黛暮也希望自己能有多一点,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美好的部分。哪怕那部分不过是她伪装出来的。
是啊,像她这样带着上辈子的现代人记忆的家伙,从冰冷和残酷地地狱生活了十多年,怎么会还保留人性里神圣和美好呢?哪怕曾经有,现在大概也只剩下小指头不到的大小了。何况她本来就以自我为中心。否则也不会顽固不灵到拒绝那种温暖的爱。
也许现在有一点被治愈了吧。
叶黛暮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
谢璇伸出手抚摸上她的嘴角,那是温柔的生机,比他见过的所有的花朵都更令他眷恋。“可以一直这样笑吗?暮暮。我好喜欢,好喜欢……”
心跳在这毫无意义地重复的呢喃中剧烈地跳动,像是一颗种子在胸腔里发芽了一般。绯红升上杏颊,明明滴酒未沾,却还是感觉自己晕乎乎的。因为期待太多,太久,这一刻反而不真实起来,仿佛是她渴望太久,而做的一场春梦罢了。不带情色,却叫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旖旎的粉红。
“我喜欢你,暮暮。”
一切似乎都在旋转了,在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绽放了朵朵献礼璀璨的烟火。叶黛暮不想眨眼,她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睁大了瞳眸。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她试探地伸出自己的手指,有些害怕,有些期待地触碰他的手。是温暖的,是真实的。不是梦!
“我喜欢你,暮暮。我喜欢你的声音。”他突然凑过来,嗅了嗅她的发丝。“我喜欢你的气味。我喜欢你对我笑的样子,我喜欢你哭泣的时候抓住我的手指。暮暮身上的一切,喜欢,喜欢,我都喜欢。”
人的一生注定是要遇见一个人,就像是一半的灵魂会找到另一半,最终成为完整的一个。
似乎只能在梦中幻想的一切,突然实现了的这一瞬。叶黛暮错过了太多应该永恒的东西,错过了太多她应该珍惜的东西,此刻,她再也不会如此愚蠢地呆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她抓住他的手,用坚定不移地声音回应他。“我也是。我喜欢你,幼安。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
谢璇望着他的女孩,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他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让自己和她再接近,再接近一点,直到没有任何细缝。他小心翼翼地吻上花瓣一般的柔软,庄重得像是在读诵神圣的经书。那朵花羞涩地将自己掩盖在他的怀里,怎么也不肯再抬头看他。
他抱紧了她。这腰身纤细得像是只要用力便会被他的手臂折断了一般,她是这样的柔弱,叫他害怕。他绝不会,绝不会让她再次一个人了,他绝不会让这微笑从她脸上消失了。
清晨的光芒透过眼皮,变成了温暖的橘色。叶黛暮恍惚地睁开眼睛。天亮了。她傻乎乎地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四周还是如以往一般静悄悄的。是梦啊。叶黛暮失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怎么会这么真实呢?自己是有多蠢,才会误以为那是真的。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喜欢这个一无是处,只意味着一身麻烦的自己,他脑子又没进水。不管如何说服自己,但是绝望的沮丧感还是一下子占据了思绪的所有。还是好喜欢他啊。喜欢谢璇,喜欢那个总是醉醺醺的,放荡不羁,自由自在,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幼安。
叶黛暮不由地想到了初见时的幼安,那个冰霜染就的世家公子,漫天的星辰都及不上他的双眸里的一点光芒。她就是那么愚蠢地,对那副皮囊一见倾心。然后在遇见他的本性之后,赔上了自己所有炽烈的爱意。她就是喜欢他。
是啊,喜欢到连做梦这样虚无缥缈的时间都不放过。如果他能喜欢自己。这样想的时候,心脏便刺痛起来。无奈地苦笑。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想沉浸在虚幻里。自己大概永远也改不了这个毛病了。
千言万语欲予君,一片陌桑,一片心。
“暮暮,你在想什么呢?”
叶黛暮睁大了双眼。那诧异的瞳眸里,倒映着一个无限美好的人影。
☆、第玖拾柒章 黄粱一梦
黄粱一梦,终有一醒。
但请允许我在被现实唤醒前,做一场彻底的美梦吧。
叶黛暮抓住那只手,静静地握住了,仿若摇曳中的小船遇见了唯一的灯光。
可是冰冷的温度,瞬间将她惊醒过来。这不是梦。现实像一颗石头塞进她的咽喉,堵得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声音全部被这无底的黑洞吞噬得一干二净。他语气亲昵,脸上却一点温情都看不到,如同第一次所见那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一般。
说不出口。
自己那愚蠢的梦。
叶黛暮忍不住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说到这一句,谢璇的表情竟然下意识地柔和了起来。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叶黛暮的异样。再听到叶黛暮的回答以后,立刻起身去准备了。
果然是个梦。他一点也不像梦中那般火热,他的手一点都不灼热,冷得像块冰。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不,他怎么会有钟情这样的情绪。他是自由自在的,没有牵绊的风。她却是他路过的风景的其中之一罢了,也许还不是最美好的那一副。
叶黛暮揪着自己的头发,想用力撞一下墙,结果却又胆怯地轻轻靠在上面。不想去想那个古怪又荒诞的梦了,叶黛暮琢磨起汴州的事情。现在已经运去十万金了,与此同时,她可以用的小金库缩水了不少,剩下的都是有印记不好变卖的贵重物品。谢璇那边传来的消息,已经收服了一支队伍,专门发放粮食,同时整治沿路的秩序。
虽然做不到能够平定整个汴州,但是至少从内部分化了一部分的灾民。起码不叫这天下处处如地狱,给那群已经一无所有的人留一线希望吧。叶黛暮掐着指头,算了算目前她可以动用的物资,大概还有三分之一。
哎,如果有更精通这方面的人帮忙算就好了。等等,有一个人可以派得上用场,就是,不知道可靠不可靠。毕竟这件事牵涉过大,如果失败,老师、谢璇……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会被扣上叛乱的帽子。她这傀儡皇帝根本不可能救得了他们。说起来,她干嘛要多管闲事。她想要的不过是安稳一世罢了。
如果周围的人好好的,她宁愿窝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管他春夏秋冬,管他风霜雨雪。她只要,她只要这一世安好。
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她突然地就丧失了斗志。做一辈子的傀儡,没什么不好的,起码锦衣玉食,不需要自己劳作,不需要为物质所苦。她拥有高高在上的身份,可以得到所有她想要的东西,玉石、珠宝、美食……应有尽有。她可以一生都活在这安乐乡里。
瞳眸被夜色染就微凉。
直到一双手轻柔地抚摸上这傻瓜一般哭泣的自己,叶黛暮才猛地惊醒过来。
“你为什么哭?”眼泪模糊了视野,她握紧这梦一般的感触,温暖得叫人感动。可是这也是假的,这双手不属于她,他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啊。只要是梦,终是要清醒过来的。
她若是安于现状,便会死于这无烟的沙场。所谓的一世安好,不过是自欺欺人。她命悬一线,居然还渴望短暂的和平。愚蠢大概是一种无药可救的病吧。她不可能永远做一个傀儡,不是做这命运的猎物,就是做别人命运里的猎物。每一步都走在悬崖上。
“为什么不能哭?”叶黛暮恶狠狠地反驳。她已经快要被这个无理取闹的现实给逼疯了。她想得到的东西是她绝对得不到的,她不想要的东西却一堆一堆地累积上来,比如这个烫手的王座,谁爱要谁要去。
谢璇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可以,当然可以。但是只有一个条件。你只能为我哭。除此之外,我都不接受。如果你为别人哭,那就告诉我。”
“那你怎么样?”叶黛暮破涕而笑。
谢璇没有说话,叶黛暮却觉得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了,像是一片雾将她笼罩在其中了一般。“我会吻你,然后杀了他。”
叶黛暮来不及震惊,来不及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她只感觉到了温柔,让她溺水一般沉浸在其中的温柔。他的吻,如此的真实,将她所有的迷雾都如同用尖锐的刀锋一般劈开。被覆盖,被黏腻,被抚摸。他像是一整个世界,不,应该是比世界更好的东西。
像太阳,明亮而炙热的太阳,指引着黑暗中的方向,又将她冷却的心脏温暖起来。
“你是我的梦吗?”叶黛暮双眼迷惘,不住地喃喃道。
“不,你是我的梦。”谢璇大笑起来,将怀里的这个宝贝颠了颠。
叶黛暮还觉得不真实,她摸索着捏了捏他的脸。“疼吗?”
“不疼。”谢璇一本正经地逗她。
“啊,果然是做梦。”叶黛暮还不清醒呢。嘟起嘴。反正是做梦了,有些事不干白不干。叶黛暮一把揪过他的脖子,吧唧一声亲了上去。“恩,反正是梦。这是我的脸颊。我的鼻子,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嘴唇。么么么……”
叶黛暮扑倒他,豪放得亲了个遍。反正是梦,这么好看的美男子,不占便宜白不占。希望明天起来能记得多一点就好了,这么美的春梦,最好能多做几遍。“哎呀,这么好看的美男子归我啦。来说点好听的。”
口花花什么的已经不能满足她啦,她早就想摸摸看,这个地方啦。“为什么是硬的呀?”话说,摸起来会上瘾。触感好好哦。还会动。
“这我也不知道。”谢璇说话的时候,还在动。叶黛暮摸了摸他的喉结,好奇的问。“这个到底有什么用呀?难道会比较好看吗?”
谢璇还认真地想了想。“看脸。”
叶黛暮瞬间笑喷。“你好毒舌啊。话说,白天你也这么毒舌对我的,太坏了。我要罚你……罚你亲亲我。”
谢璇忍不住憋笑。这姑娘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第玖拾捌章 最残酷的现实绝对是例假疼
红豆相思意,愿君多采撷。
吻过他的唇,便知道这世间不会有比这更美妙的时刻了。多希望此刻便是终点,所有不幸的终点,和时间的终点。想要被这双唇永远眷恋。如果可以的话。
“暮暮……”谢璇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没有,没有吧。”叶黛暮不甘心地蹭了蹭他的手掌。梦而已,发烧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叶黛暮抱着他,舍不得松手,说不准什么时候梦就醒了。这一次绝对不要松手了。
谢璇敢肯定这丫头烧得不轻。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连个秤砣也拿不起来,这会子居然力气这么大。他又不忍心弄伤她,试了好几次也没成功,只好郁闷地用了最后一招。“卢淑慎,你家陛下发烧了。”
然后在梦里绝对不会发生的场景出现了。
门嘭地一声被撞开了。“什么,陛下?有刺客!”卢淑慎一把举起花瓶,像一只护崽的母狼一般恶狠狠地冲了进来。她绝不允许,绝不允许……这是什么情况?
叶黛暮这才意识到现在可能不是梦。卢淑慎目瞪口呆地看着谢璇抱着叶黛暮从床上起来,只片刻便反应过来,冲上来就将叶黛暮夺了回去。“登徒子,滚开!”
谢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当然不后悔,不过他本来也没计划惊动卢淑慎的。他知道在叶黛暮心中卢淑慎还是很重要的,他可不想彻底惹怒她,导致以后叶黛暮要在他们之间左右为难。“陛下好像发烧了。快为她唤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