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针扎一般的痛。因为她的世界里曾拥有的两个人已经丧命了。就因为这些家伙无聊的阴谋诡计,就因为所谓的最优选择。那是人命,不是什么田里种的大白菜,拔出来再埋回去,一颗也不会少。
但是她得怎么反驳呢?叶黛暮想得头皮发胀。快想啊。这个时候还不发挥小宇宙,更待何时!叶黛暮不由地自嘲起来,连这种时候都会胡思乱想啊。这个时候要是能有碗绿豆汤就好了。食物……豆娘!
“是啊,你们说的不错。我认为很在理,无论如何,原则和底线是决不能丢弃的。”叶黛暮在众臣们露出缓和的表情时,毫不留情地给他们当头一棒。“可是其中最不能丢失的原则是不能罔顾百姓的性命。你们说的很好,要耕种、要粮食、要公理、要和平,这都没错。”
“那么陛下为何还是不同意呢?徐尚书已经言明,连坐之法所审判的是那些有连带责任的人,他们欺瞒朝廷包庇乱党,难道不是有罪吗?陛下,不可心软。为国之道,便是法。”刑部尚书终于出来了,在这场争夺利益的大赛之中只有他们置之度外。明明是刑部的事情,却叫其他五部都头脑发热冲锋陷阵,可笑可笑。
工部严尚书虽然已经是叶黛暮这边的人,但是叶黛暮不打算利用他做些什么。众矢之的,一个就够了。严尚书本就不擅长口舌之争,他只是擅长研制之事,说到唇枪舌剑就差远了。何况就是多了严尚书帮她说话,这件事情也不会因此向她这边妥协。
“因为人命重于一切。”叶黛暮淡然地回答。她的思绪开始清楚起来了,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放开来高谈阔论吧。“元狩元年,武景帝继位,大魏已失五州,仅余上京一地。这个时候,大魏的人口只有十万。武景帝在城墙上立碑,碑在人在,碑亡人亡,誓死不后退一步,才守住了上京。”
“陛下,想说明什么?”有大臣想打断叶黛暮,严尚书提前一步截下话,为叶黛暮铺垫。“那时大魏即将亡国,自然是不可失去任何一个百姓。现在大魏再如何,也是泱泱大国,只一个西京便驻守了三十万大军,只是几个有罪之人又算得上什么呢?”
此话真是诛心。
☆、第壹佰柒拾章 大魏之魂
严尚书,我小看你了。叶黛暮几乎是热泪盈眶了。说得太好了。一个国家从来都是嫌人少了,没有说嫌人多的。现在可是个土地广袤无垠的时代,荒废的土地哪里都有,不少村舍都荒废着呢。这是个人多力量大的时代。
“武景帝在那石碑上刻的字,我想在座的诸位大臣没有不知道的吧。”叶黛暮开始背诵,她的脑子飞速地运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民乃国本。民之所向,王之所向。”
“若伤吾魏民者,为吾魏敌,杀无赦。”众臣暗自也忍不住接了下去。那是上京最为明显的标识,竖立在城门口,只要入城便会看见。甚至有很多人都将这块石碑视作神佛来祭拜,祈求平安,十分灵验。还有一个传说,武景帝的武魂依然留在她终身守护的石碑上,只要是魏民来祭拜便能得到庇护。
武景帝是这大魏的守护神,哪怕是最看不起女人的扶南国人都承认这一点。那个女皇强悍得不似凡人,身为魏民荣耀于此,这是上天赐给大魏的女武神。
“特立此碑,以警后人。”叶黛暮念完了。这短短的一篇檄文,叫她念出悲壮的色彩,因为这是武景帝登基后打得第一场战,胜则大魏存,败则大魏亡。最后大魏的胜了,这块碑便从此便立在了这里。六百余年无论是内乱还是外敌都不曾毁去的这块石碑是大魏之魂。
“你们是要将这块石碑,弃之不顾吗?”叶黛暮的语气并不激烈,却比之前的话语更叫人生畏。这位年幼的女皇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上,看起来与之前完全不同,威严得闪烁着叫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最后还是叶黛暮胜利了。虽然是短暂的胜利。因为只要有足够利益驱使,这些噬骨的蛀虫还是会卷土重来的。在那之前,叶黛暮必须要找出彻底掌握权力的办法。希望老师能有什么办法吧。说到这里,春闱的第一轮应该结束了。不知道她收拢的那些学子有几个上榜的。
叶黛暮还没有询问卢淑慎,谢璇便笑嘻嘻地从梁上挂了下来。“嘿嘿,想知道春闱的结果,问我呀。不过贿赂的不够,我可不干。”
男神,你的形象呢?叶黛暮无语,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傻少年与当初第一眼所见的男神可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了。但是这大概就是恋爱的乐趣,叶黛暮抱住他倒挂的头,这边嘬一口这边嘬一口,把整张脸都吻了个遍。
谢璇下来的时候,一脸无奈,将她堵在椅子上。“你那不叫吻,叫啃一口猪头肉好下酒。”
叶黛暮有一些危机感,幼安的眼神实在是有些恐怖,仿若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调侃道。“好大一个猪头啊。”
“好胆量,你居然说我是猪头。”叶黛暮顿感不妙,但是来不及了。这个高度,她正好被谢璇吻个正着。那是和她孩子气的亲吻完全不同的动作,粗鲁地侵占,像是被狂风暴雨袭击了一般。她宛如一叶扁舟,在狂风巨浪之中找不到自己。那是完全的美好。
☆、第壹佰柒拾壹章 文昌星
收了足够的贿赂,谢璇终于满足了。他掏出一个名单递给叶黛暮。“喏,都在这里。”
叶黛暮几乎是抢过来的,激动地摊在桌子上看。“这个名字我记得,这个也是……我的天都昏了头,幼安快去把我架子上红色丝带绑着的名单拿来。这么对照岂不是快多了。”
谢璇笑眯眯地照办了。当时叶黛暮真是太激动了,居然错过了谢璇那标志性的笑法。等她千辛万苦终于对好了名单,一个一个数的时候,谢璇忍耐不住,笑着说。“一共三十四个。”
“三十八个呀。”叶黛暮咬着手指,郁闷地想难道要再数一遍,等等!叶黛暮立即想明白了,冲过去,踮起脚愤怒地揪住谢璇的衣襟。“你怎么知道是多少个的?其实你已经对过了?你个混蛋!”还她浪费的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有痛到咯吱咯吱响的脖子。
“没有啊。就是你刚刚对的时候,我瞟了一眼。”谢璇笑眯眯地说,毫不在意自己此刻的形象。“是维桢你太逊了,才一百个名字,怎么会记不住呢?”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过目不忘啊。”叶黛暮斜眼瞥了他一下。“对了,怎么是三十七个?哪几个不对呀。我看名字对上了,难道是有相似的名字,我弄错了?”
谢璇拿起笔在她圈起的名单里点了点。“这几个人别算进去。”
“为什么?张瑕、孟清逸、刘祀德、高子宥,这四个人怎么了?我们没有得手?”叶黛暮也不是事事都能掌控的,现在的任务堆成了山,她能掌握个大概也就不错了。
“不,他们算是我们的人了。”其中的用词遣句叫人不安。谢璇继续在纸上写了个字。叶黛暮见那笔画增加,字渐渐构建清楚,不由地变了脸色。“长乐毅王的人!”
“恩。虽然我们是暗中行事,但只要是做过的事情,总是会留下痕迹的。被人发现我们的动向,这不足为奇。若是他们不往里面插钉子,我们倒是要害怕一下了。因为当敌人不在乎你的时候,往往是要开始失败的契机。我们还应该感到庆幸。”谢璇说的轻松,叶黛暮却硬生生地被这个字激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她在暗中活动的时候,敌人肯定也在活动。她总是忍不住将现在的情形代入到游戏里,每一个步骤都像是为了最后通关做的游戏操作,可是她已然忘了,这是无数个玩家的游戏,而且连BOSS都是在自行扩张地盘和实力。她进一步的时候,对方可能前进三步甚至更多。
不能再等下去了。叶黛暮一把抓住谢璇手臂。“幼安,我们需要一个可以商议事情不容易被发现,并且容易出入的地方作为据点。然后联系那些人。”
“维桢,你太慌了。首先第一点,鱼龙混杂的地方好找,但是人多就意味暴露的可能性也会很高。第二,那些人的忠诚和保密性如何,我们还不得而知,不可以暴露你是女皇这件事。”谢璇考虑得很周全。
叶黛暮赞同,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可是幼安啊,春闱的最后一轮是殿试,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看到我的脸啊。总不可能和他们交流的时候,我把脸蒙起来吧。”
“维桢,你想多了。我问你能进殿试的能有几人?还有你记得我们当初是以什么借口接近他们的吗?”谢璇知道是自己之前透露的消息惊吓到她了。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
“我想想,殿试应该是前五十名,然后由我钦点状元、榜眼和探花,虽然是名义上的。”叶黛暮咬着指甲,仔细地思考。她不记得他们之前商量好怎么去笼络那些学子了。
幼安无奈,拽掉她的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奶酥。“不许啃手指。维桢,你这个样子要怎么信服这些人呢。慢慢想,别着急。”
好吧。叶黛暮嚼着嘴里的点心,被浓郁的奶香治愈了。“好像是世家霸占朝堂,寒门无法出头,这个理由吧。不过,大家还真是好骗,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上当了。”
“只要编得合理又美好,这些一心求证自己的学子们当然很容易就上当了。”谢璇毫不在意地说。越是单纯的人越是容易被三言两语哄得狂热起来。不过,后遗症也十分严重就是了,若是让他们觉得你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后果便不是一个惨烈可以形容的了。
“你说的好恐怖。我有点压力了。”叶黛暮不住地咽口水。她可不觉得自己扛得起那么大的期待。她可是知道那些家伙一旦梦想破裂的话,会变成如何可怕的催命鬼。“怎么办?幼安,我该怎么办?”
谢璇失声笑了,还是个孩子啊。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担心,陛下。”慢慢长大就好了,有这样目标的你,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庇护大魏的圣君。
叶黛暮靠在谢璇的胸膛上,想了想,接着说。“我想见见他们所有人,偷偷地去看一眼就好了。”
“好的。”谢璇没有问为什么,便点头同意。叶黛暮觉得他一定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这个男人明明小气又别扭,可是却好像有透视眼一般可以看到自己所思所想,比第二个自己更了解自己。
提问:在哪里可以偷看到所有的学子?
回答:城南的文昌祠。
“为什么大家都会去这个祠堂还愿?等等这不是寺庙的特权?”叶黛暮还一头雾水就被谢璇提了出去。“你飞慢点啦。我的发簪都要掉了。”
“哪一支,这个红玉的吗?”谢璇腾出一只手将她的头上所有的簪子都重新插了一遍,动作还十分的温柔,一点也没有伤到她。然后一边回答道。“很简单。我想珵文肯定给你讲过的,说不准还给你看过刻版。”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因为老师给我看的还蛮多的。印象里有夏宫的题字吧。等等,我有夏宫吗?”叶黛暮想到一个关键,如果有……那不是可以避暑吗!
☆、第壹佰柒拾贰章 光影
叶黛暮想偷看那些学子,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站在人群中也不行,那太显眼了。谢璇想了个好地方,带她从屋顶上溜进阁楼里,打开一个口子往下看。
“这地方怎么有一个这么便利的窗口呢?”叶黛暮开始还以为是谢璇为了方便特地开的,居然不是。谢璇表示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有了。
“而且,还有这个哦。”谢璇笑眯眯地从墙上拿下一个油灯点燃。“这里还有坐的地方。我想这里在建的时候就已经是某个人的秘密据点了。”
这个某人还真是好猜。“是文惠帝吧。这个文昌祠最开始就是为了募集大家的点子存在的,没想到,文惠帝还有这样的恶趣味。”不过她自己这个有十足恶趣味的人也不好说人家就是了。这也算是家族遗传病吗?
看向坏笑不止的谢璇,叶黛暮默默地否认了这一点。这应该算是传染病。“这个走过来的男人我有印象。是叫高子宥,啊,等等,你好像有说过他是奸细。”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认识的,却是敌人,有点伤心。
“说是奸细,但其实也不过是长乐毅王笼络的人。说不准他在结识了维桢以后,立刻就会转变了阵营哦。”谢璇笑嘻嘻地安慰道。“好啦,别沮丧了。看那边,左边袍子上打了个补丁的男人,也是你名单上的人物哦,名为尧启。”
“你这么说,我好像有印象了。他好像是唯一一个从书馆开门到书馆关门都赖在里面的学子,一整天都只要喝水就行了。这么看他,真是瘦得过分。他是第几名来着?”叶黛暮对这个男人有点印象,可是名字完全没有印象了。
“没中榜。”谢璇这一句叫叶黛暮顿时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呢?他读书那么努力,就算没有在前几名也应该有……也是,这种事情也不光光是努力就可以的。可是他为什么会来还愿呢?”叶黛暮为他感到可惜,明明都已经那么竭尽全力了,却还是没有中榜。老天有时候真是不够公平。这么想,愤慨之情就涌了上来。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和我说说吧。”叶黛暮打定了主意。虽然她也做不到绝对的公平,但是若是她能做那个令他觉得命运没有完全抛弃他的人,她很乐意。
“尧启乃是汴州来的学子。之前汴州战乱,他的家人尽数死了。只剩他孤身一人。为了春闱,他变卖祖宅前来上京,却在半途上被恶仆所伤,财产尽失。”怎一个倒霉了得。叶黛暮都想替这个倒霉鬼念几卷经书去去晦气了。
但是那样同情的心思,在她看到他抬起的头的瞬间彻底消散了。他在笑,遭遇了这么多噩梦一般的事情,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有点不可思议。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地打击,无论是谁都会心里难过吧,即使是勉强自己笑起来,也不会如此的发自内心。反正若是叶黛暮遇到同样的事情,她大概现在已经崩溃得嚎啕大哭了。
“他很乐观。有一点佩服他了。”叶黛暮更坚定了要将他收进自己阵营。“这样的人,即使是没有中榜,我也觉得他有足够的能力。幼安,你觉得呢?”
“是个不错的家伙。他读的几本农书都很有用,我建议将他派遣去汴州的据点。”谢璇这个提议一出,叶黛暮眼睛就亮了。以尧启的遭遇,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帮助那些遭遇困难的汴州百姓,而他的乐观积极也一定会影响那些身处低谷的人。
“恩。要好好对他哦。”叶黛暮郑重地对谢璇说。
“好啦,你不要说的好像他才是你的人。我会嫉妒的哦。”谢璇越来越坦率了,叫叶黛暮有些不习惯。这个别扭鬼居然改了性子。好像就是从他去汴州回来开始的。他在汴州遇见了什么事情吗?叶黛暮侧过头去望着他,她似乎从没有注意到他的手上又多了很多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