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七八个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车内四周都设置了固定镜头，副导演薛凯山搬了个凳子，坐在两人正前方。
“放心放心，我们这回去的地方是个好地方，亲近自然，可以吸收日月精华，修身养性，快活似神仙~”
薛凯山约莫五十岁，身穿运动套装，半百的头顶下是一张枯瘦的脸，像个炼丹的老道一般双眼凹陷。他摇着一把上一季节目遗留下来的蒲扇，说着满车人员都不信的鬼话。
胡敬之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适时地来了一句制造节目效果的话：“您就告诉我们俩要去哪儿吧！”
“对啊对啊导演，我心里好慌啊~”华殷用浮夸的演技演绎着他的“无知”。
薛凯山做手势让他右边的一个VJ取了个华殷和胡敬之两手紧握的近景，随后又让他退回去。
“嘿嘿，你们猜，猜对了有赏！”
华殷拉着脸：“让我们去黑龙江当渔夫吗？我晕船啊不行……”
“我也晕船，如果是要我们去抓鱼，我们可以附带表演个跳水。”胡敬之淡定地开着玩笑。
导演和工作人员都笑了起来，钱思嘉他们坐在大巴最前端偷听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趣。
“拍得好假……”杜小英一边吃盒饭一边吐槽。大巴要开好几个小时，连着坐飞机，他们一行人将近一天没正式吃过东西了。
“真人秀都这样，我之前跟王祯实去拍美食节目，诶呦那叫一个难吃，祯实还得往肚子里咽，一边喊着好吃，镜头一挪开他就立刻吐了。”大王哥补刀。
钱思嘉瘪嘴摇头：“啧啧啧，万恶的真人秀……还好华殷跟老胡在一个车，瞿焕和米恬一个车，要是瞿焕在咱们车里……呵呵。”
“刚刚瞿焕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看都没看咱们一眼，亏得我给他做了几年妆造。”杜小英愤愤不平，“他跟米恬倒挺聊得来的，说话亲亲热热。”
“别高兴得太早，到了营地活动起来咱们还是要跟他照面的，万一做游戏的时候他跟胡老师撞到了一组……”大王哥大胆猜测起来，“跟胡老师一组还好没什么，若是跟华殷一组……”
杜小英气极：“呸呸呸！不准乱说话！让瞿焕跟米恬炒他们的cp去，咱们这儿卖卖兄弟情就够了！”
钱思嘉把自己盒饭里的鸡腿夹给杜小英，叹了口气说：“这个咱们说了不算，依我看，节目组就是要跟我们反着来。无论如何，来都来了，多吃点，好有力气上山。”
车进山路，道路变陡，水泥路终了，接下来的路是石子路，咯噔咯噔，颠感十足，像是在坐某种娱乐设施体验机。
华殷一把拽住胡敬之的衣袖，声儿颤颤巍巍：“不好，我们在往上，上去了上去了~”
胡敬之拍拍他的手背：“上去就上去，怕啥，一车人在一起，不会就咱们俩有事儿！”
“这可说不准哦~”薛凯山贱兮兮地插话，车后半部分又是一阵哄笑。
钱思嘉通过车前玻璃看到了不远处的目的地——插着红色旗帜的进山口。
进山口很窄，不到一米宽，是附近山村居民为进山采药开的石板山路。路边密密麻麻长满了高树和半人高的野草，正值夏季雨水丰沛，怕是有大量蚊虫。并且与大型生态公园不同的是，这里的山纯属野山，里面潜伏着更多无数不可预知的危机。
大巴司机冷不丁朝后头大喊了一声：“导演，到地儿喽！”
坐在司机正后方的杜小英吓了一跳，筷子掉到了地上。
“算了，别捡了，咱们该下车了，晚上再吃。”钱思嘉看了眼时间，15点42，如果节目组有良心的话，几个小时之内还会提供一顿。
大王哥率先起身站在走道，伸手把架子上的他们的随身物品一一取下来，等了几分钟，后面大部队还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薛凯山坐着不动继续摇蒲扇：“现在要打开眼罩了，两位什么心情？”
华殷被刚刚的驻车刹车晃得欲呕，憋出几个一点都不走心的字眼儿：“激……激动啊……”
“怎么冒冷汗？”胡敬之摸摸他的手心，侧过头在他耳边小声问。
“晕车……”
“想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急不可耐。”胡敬之大声回答。
一路上车窗和窗帘都拉着，车内空气不流通，四处散发着男人身上的怪味儿。
“好好好……”薛凯山满意，“带他们下去吧，小心扶着。”
几个助理先开路让薛凯山下车，随后有两个男人先后把华殷和胡敬之搀扶下来，问到青草香的那一刻，华殷终于活过来了。
“好……好地方……”华殷拉着助理的手由衷感慨。
钱思嘉下车的时候，节目组正拍得带劲儿——胡敬之和华殷看到这浓密野山草木的瞬间是多么“惊讶”啊。包括后面一辆车里下来的瞿焕和米恬，他们更“惊讶”。
管不了那么多，人和东西先下来，等他们拍完，总是要一起行动的。停车地点是一个巨大的石子路平台，钱思嘉去探了探路，发现在与进山口相对的地方有一条下山谷的小路，山谷里面别有洞天——几家民俗层层叠叠地建在沿山的石壁上，若是不扶着围栏往下看，还真看不到这一处妙处。
杜小英好奇，也跟过来，同时吃了一惊：“哇塞，他们真够精的，选了这儿做营地！”
“嘘！回去吧。”钱思嘉推搡着杜小英回到看行李的大王哥那儿。
“出发！”有个高个子男人吹响了口哨并且发出了号令，栖在旁边林里头的鸟儿大片大片地“腾”上了天空。
钱思嘉驻足，仰头赞叹这样的宏壮景象：“真的自然和假的自然确实是不同。”
“快走。”
大王哥拖着箱子催促。
两辆车人员加起来大概有40人，男人占了30个。山谷里头有五个木屋，那些木屋在拍摄期间被包了下来，20来个房间足够住下所有人。
众人扛着自家的行头从木板楼梯往下走，走在最前面的带着口哨的那个男人亲切地指挥：“男士在这边儿，女士在那边儿！”
按照指示，钱思嘉和米恬她们往自己的木屋走。原来各个房门口都挂了临时牌子，牌子上写着入住人员的名单。杜小英和钱思嘉被分配到了一间；华殷和胡敬之身为嘉宾住的“豪华”双人间，在隔壁另一个木屋里头；而大王哥就有点惨了——他和瞿焕的经纪人挤一个背光的小破屋。
“今天还进不进山啊？”杜小英收拾完东西，在群里艾特大王哥。
大王哥：“进！胡老师他们在拍事前采访，很快就好，天黑之前进山。怎么样？你们俩屋子好吗？”
杜小英本就容易满足：“好的，卫生间很干净。”
钱思嘉去洗手池洗了把脸，今天她也没打扮，跟众人一样穿着运动服，扎在人堆里没人能认出她来，刚刚跟刘文中对上眼的时候，对方像没看见一样。
“这屋子真不错，窗户朝南通透得很，小是小了点儿。”她在这芝麻大的标间里转来转去，“有个电视机，不知道收不收的到信号。”
杜小英问：“思嘉姐，华殷在拍摄，你不去看看吗？”
钱思嘉摇摇头：“昨晚上都商量好了，事前采访该怎么做。”
…………
另一边，华殷房间里，工作人员在白墙上挂了块黑布作为背景，华殷端坐在背景前的凳子上接受采访，从头到尾被防风套装武装的他与众人很不协调——为了给赞助商打广告。
“听说我们的节目是你的真人秀处女作？”中年女制作人以一个温和的问题开始提问。
“是啊，”华殷憨笑，“我之前从来没有拍过真人秀，上过几次小型室内综艺，跟我们的队员一起……哈哈很多年前了……”
制作人：“会不会觉得有负担？”
华殷：“嗯……其实还好啦，我还没有三十岁，还有很多值得挑战的事想去做，这个节目就是一个很好的挑战啊，完成任务的话节目组会给希望小学捐款，多有意义啊。”
制作人：“刚刚得知我们的目的地是这儿的时候，我看你好像很惊讶啊？”
华殷：“有点……因为我很少做户外拍摄，怕跟不上节目组的节奏，但想想其实胡大哥也没有多少经验，看他这么淡定，我也放心了许多。”
制作人：“嗯是的，他很从容，刚刚你们两个一辆车，很多人跟我反应你俩关系非常亲密嘛~”
华殷：“嗯嗯，胡大哥对我很好，我们一个公司，我受到过他很多照顾，这次节目，要是我们能互相帮助就太好了。”
制作人：“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华殷：“一个人在宿舍的时候喜欢打游戏。”
制作人：“哦？什么游戏？网游吗？”
华殷：“评分高的游戏都会试着玩一下，我最爱的是星际争霸。”
制作人摇摇头：“没听过啊……”
华殷：“没听过也没关系啦，这个游戏玩的人很少。”
制作人：“除了游戏呢？没别的爱好了吗？喜不喜欢运动？”
华殷激动：“哦不不不不，我最讨厌运动了，不过不妨碍我对这次节目有信心呀~”
制作人赞赏道：“可以可以，你很乐观。”
华殷：“还好啦，主要是信任大家，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制作人：“会不会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华殷：“目前还没有，要是有我可以说吗？”
制作人：“当然啦，你们的要求我们会尽量允许的，在节目录制之外有需要的话！”
华殷：“那就是不能放宽条件喽……”
制作人：“不能坏了规矩，以前怎么录现在还怎么录。对了，你是手机党吗？”
华殷：“还好吧，怎么了？”
制作人：“拍摄的时候要没收手机哦。”
华殷：“啊？不要吧？偷偷看不行嘛？”
制作人：“不行不行，别想浑水摸鱼！”
华殷：“休息的时候看一下嘛，我不会剧透的！”
……
拍摄氛围很好，多亏钱思嘉临行前告诉了他一套定律：
一、尽量跟胡敬之拉近关系；二、嘴巴甜一点对待节目组和制作人；三、顺从自己的性格和做事方式，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要刻意装严肃老练，更不能认生。
就这么如此简单地讨到了女制作人的喜欢，华殷长了信心。
☆、第三十二章
《幸福的下放》节目设定，是想让四个人一起体验丛林生活，体验团队协作，经过自己的努力一起根据地图的指示穿过丛林找到节目标定的出山口。
但是实际操作是不会这么进行的，爱比如说来山里的第一天，导演组带着人进山内一百米的地方取景，顺便拍摄了一个节目开场——四人进山驻扎搭帐篷并且用节目组提供的锅具做了一顿晚饭吃——就地采的蘑菇随便烤了烤，沾上胡椒粉——大家都说“很好吃”。
第一天，他们四个人一起活动的时候稍微有些放不开。瞿焕跟斯嘉丽工作室尴尬，而米恬是唯一一个姑娘，胡敬之和华殷并不会主动去跟她搭话，这样的距离感更有助于节目炒瞿焕和米恬的cp。
晚饭过后尬聊了会儿，华殷、胡敬之、瞿焕三人钻进大帐篷休息，米恬自己独占一个小的。导演一喊“咔”，四人又重新爬了出来。睡觉还是要回宿舍睡的，哪能真在山里头住一夜。
“哥，这就结束了吧？”华殷拍拍屁股上沾的夜露爬起来，胡敬之扶了他一把，警惕地看着四周依然亮红灯的摄像机。
胡敬之灿灿地笑：“不要掉以轻心。”
钱思嘉在一旁围观了很久，从天亮拍到天黑，山里出现了大片雾气，刺着她被风刮得很冷很敏感的皮肤。出来的时候没想到晚上降温会这么夸张，她只穿了一件卫衣和一个薄夹克。一旁坐着监视monitor的瘦杆子薛凯山正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跟胡敬之说些什么。
华殷先过来，心疼地向钱思嘉伸手：“思嘉姐你怎么穿这么少？！我脱件衣服给你！”
说着华殷就拉下拉链，钱思嘉扣住他动作的手，小声道：“别，有人看着。”
杜小英跟大王哥站在一颗大树旁躲风，拍完之后有个简单的会议要开，那些PD和VJ们还要再耽搁十几分钟。
“华殷！过来！”胡敬之皱着眉向华殷招手喊话，“开会了！”
华殷只好回去，留下一句话：“思嘉姐你别站这儿，也去树后头躲躲。”
“好。”
风疏疏密密，带来细细凉凉的水珠。钱思嘉终于体会到古诗中的“天阶夜色凉如水”是个什么意思，大概就指的这种情景吧。场地上支起了大量打光灯，使得看不清天上的月亮和星空，虫鸣之中夹杂着杜小英抱着钱思嘉的胳膊牙齿打颤的声音。
大王哥双手抱胸，也哆嗦着：“明天出来拍的时候不能偷懒，得带上登山包，吃的穿的全塞进去，我们不出镜，想干什么都行。”
钱思嘉后悔万分：“求我别带我都会带的。”
“这种鬼天气，白天热得要死全是蚊子，晚上能把蚊子冻成冰块儿，怪不得咬得这么毒！”
没过几分钟，嘉宾会议开好了，四个经纪人被传唤到刘文中那儿，讲了五六分钟明天的准备工作和注意事项才放人。
进山一百米也是山，随时都会发生特殊情况，夜里更甚。大家都是一起移动的，钱思嘉他们被遣散的时候，胡敬之和华殷站在他们刚刚躲风的地方等他们，用某种说不出的温柔如水的眼神，钱思嘉一瞬间有些恍惚。
“快走快走！”白天吹哨的那个男人又在吆喝人了，并且一个个点着人头，刚刚一打听才知道，他不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而是临时雇佣的这片地方的导游。
胡敬之居高临下，灯光下的钱思嘉发顶稍稍有些湿润，水珠肉眼可见，这些露水怕是把钱思嘉的头顶当做花草了。
什么也没说，三个男人走在钱思嘉和杜小英身后，为两个“柔弱”的女士挡了不少邪风。当胡敬之下意识跟华殷相视一笑的时候，华殷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默契——他灵光乍现，莫非胡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