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行一大礼,翻身上马,郑重道:“将军放心,有仇必报,乃我殷家军的信条。”
——所以,我定会为您报仇雪恨!
许诺眼眸中翻滚着坚定与信念,殷清流笑骂道:“还不赶紧去?”
“是,将军!”
许诺骑马飞奔,殷清流望着她的背影,只感觉心口有一点点胀疼,
她想,她知道原主最放不下、最眷恋的是什么了。
是她的这群女兵。
不管是父母长辈留下的那三千女兵,还是后来她一个一个收归整编的女兵,都是她的宝,她一个也放不下;
那群女兵以她为信仰,将她视为神祈,却没有人能替代她的位置,她一旦身死离开,这群女兵定然会为她报仇血恨,
而她不在,她也无法想象,她的女兵会遇到些什么,
这世间本就对女子苛刻,更何况是一群抛头露面、在外征战的女兵?
女兵的将领,必须是女将,要不然,她不能想象这群女兵最后的用途到底是什么?
在生命的最后,原主所想的并不是齐凌炀,不是她与齐凌炀的爱恨纠葛,而是她的女兵,
她的执念,是她的女兵,
从一开始被诱骗起义,从队伍中渐渐拥有了更多女兵,从她救下那一个个女子开始,这支军队,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她要保护她的女兵,
她的执念,是她的女兵!
殷清流缓缓睁开眼睛,原主的情绪依然在她体内激荡,殷清流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轻声道:“放心。”
“她们会好的。”
如果说在之前,女皇是她拿来坑/骗钦帝的手段,那么现在,女皇是殷清流的目标;
——为了这一群以她的仇为仇、以她的恨为恨、以她的爱为爱、使她为信仰为神祈的女兵。
——为了原主来自灵魂的执念。
从一开始,便没有退路。
从女兵建立到越来越扩大,从殷清流决定跟齐凌炀起义,就再也没有了退路;
不能是将军,不能是皇后,不能是权/臣,不能是奸/臣,
这些都护不住她的女兵。
她要为皇!
她必须登顶!
只有站在最至高无上的位置,才能护住她身后的一切!
其他人眼前,或许有无数条光明璀璨的道路,但是殷清流眼前,只有一条路,
——为皇。
除了这一条路,其他都是万丈悬崖,掉下去的,不仅仅是她自己,更是这些依附她的女兵。
殷清流缓缓吐出一口气,眉宇间染上几分张扬锐利,
——乱世之中,谁说女子不能称皇?
“来人,备马,”殷清流高声喊道,眼眸流转间,便是一片璀璨星光,“我们回营!”
——就用今日之事为引,就用齐凌炀的鲜血为祭,宣告她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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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凌炀收到许诺的求助之后,心里激动喜悦,面上却不染半分,只作出怒火万丈的样子,引得许诺向他透露更多。
齐凌炀心中一阵暗喜,这曦城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百倍!
看来这些问题在殷清流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只不过等到殷清流身死之时才全面爆发,这曦城混乱得可怕!
当初殷清流带了那么多副将亲卫离开,导致这曦城副将亲卫不足一半,主将殷清流和那么多副将亲卫都死去了,整个曦城一片混乱,曦城都乱成这样,更里面还不更乱成一锅粥了?
这对他很是有利。
齐凌炀忍不住在心里轻哼一声,满是嘲讽与轻蔑,这女子还想征战四方、保家卫国、统治江山?真是天方夜谭!
不过西南方几座贫瘠的城池,就被殷清流弄得一团糟,这女子还想与她并肩,岂不可笑?
想起当初殷清流对他说,要为他征战四方、打下江山,齐凌炀心里就一阵膈应,他想要的他自己会去拿,用不着一个女人帮他取!
她以为她是谁?
不过是一个女子,还真被别人两句话说得找不着自己的位置?
女子天生就该依附男子,谁给她的信心让她以为她能征善战?以为有上上万女兵就了不起了?要不然他身后的数万男兵,怎么可能打得下东南这片繁华之地?
日日抛头露面,一介女子毫不懂温柔体贴、三从四德,竟然敢直呼他的名字,还说要与他并肩,他为皇,她为后,她可为他保护江山,当真是可笑至极!
她这样的女人,哪里配为他的妻子?
那日逃出去又怎么样?还不是被颜耀钦灭了?
齐凌炀近乎轻蔑地勾了勾嘴唇,对那几个使者一阵痛骂,表现出极大的愤怒和伤心,又向许诺道了歉,并承诺定会杀了这几个使者为殷家女兵讨回公道。
许诺感激流涕,看着齐凌炀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救她于水火的英雄,让齐凌炀十分受用。
许诺感激道:“齐江军大仁大义,真乃当世英豪,我将军……”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伤心,“去了,姐妹们也不知道日后如何,如果将军不弃,愿意领导殷家女兵,真乃殷家女兵之大幸。”
她说着,又结结实实地给齐凌炀一个大礼,眼眸中满是赤城之意。
齐凌炀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却做出一副不敢不敢的样子,更是连连摆手,软声道:“我何德何能,能让殷家女兵投靠?”
“齐江军难道看不起我们女兵吗?”许诺难过道,“殷将军已去,女兵群龙无首,而当世英豪,只数齐将军,只要齐将军看得起我们,我们女兵愿为齐将军征讨四方!”
齐凌炀心中更是不屑,面上却是一副不好不好的样子,最后在许诺的劝说和恳求之下,才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勉强地接受了许诺的请求。
许诺十分高兴,于是委婉地提出那几名使者的事情,齐凌炀顺势而为,许诺更是直言,“愿敞开城门等待将军而至!”
齐凌炀心中更是满意,便试探着带兵而行,本以为会有几分阻力,没想到许诺大力赞同,并赞誉齐凌炀的英雄行径,齐凌炀更是对曦城的混乱情况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认识,知道此时是他拉拢人心的好时机,便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直言现在而行,更把许诺感动到泪流。
齐凌炀微微一笑,昨天文钰凉与他通信时,还将曦城及殷家女兵的状况描绘得十分可悲,更言那女兵上杆子求着他们供着他们,又有他曾经安插在殷清流军队中的几个钉子,有的都爬上了亲卫的位置,昨天从她们嘴中得到的消息,也知道曦城危矣,再看看今天许诺的表现,齐凌炀对此事更是有十分把握。
钦帝那人他虽不熟悉,但到底了解一二,知道这位帝王绝不是会作出自打脸举动的人,他更是派人连夜赶到都城查看一番,果真看到街头巷尾的告示,再联想那日没捉到殷清流,估计是殷清流背水一战跑去都城,结果却被皇帝抓住斩了。
果然上天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皇帝亲自做了这件事,并昭告天下,可比他再栽赃嫁祸容易多了,省了他多少事啊?
齐凌炀更不会担心殷清流会联合皇帝,殷清流作为殷家独女“叛国”,估计都被钦帝恨到骨子里了,他兵权向来死死地握在手里,只有殷清流手里这个是一个例外,可见他对殷清流对殷家的信任,结果殷清流却带兵“叛国”了!
这不仅仅是“叛国”,更是直接挥了钦帝一个耳光!
要是钦帝连这个都能忍,还与殷清流联手,他还做什么皇帝?直接做圣人算了!
更何况,齐凌炀勾唇冷笑,一个女子,哪里配让那九五之尊与她联手?
齐凌炀对曦城之事更是有十足十的把握,也为了收买人心,展现自己大将之风,便只带了三千人马,全是精英,这数量并不算少,可见即使是十拿九稳,他也是十分谨慎的。
许诺心里闪过百般想法,面上却不动声色,感激涕零。
到曦城,果见城门大开,夹道欢迎,齐凌炀更是自得,知这一事绝对没问题,收复殷家女兵和其他男兵,再好生安抚一二,打着为殷清流报仇的旗号,动员这些女兵和男兵,让他们冲在最前方,做他齐家军的“先锋”,如最后,女兵还能存活一些,军/妓都有了。
齐凌炀舔了舔唇角,仿佛看到自己挥军北上、直指都城的那一刻。
这时候,那些使者与女兵已经闹至外面,双方你来我往,谁也不让,李秀莲在离愁的暗示下,将一切托盘而出,反被污/蔑/勾/引使臣,李秀莲气急,却被文钰凉冷笑嘲讽道:“我们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会缠到你身上?还不是你久未见男人,一见男人便……喜欢上了,邀宠不成反持刀伤人,更是颠倒是非黑白,离副将,你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李秀莲气得整个人都在抖索,看到那个男人轻蔑不屑的表情,更不得直接拿刀捅死文钰凉!
“就是!”文钰啸更是底气十足,“我们几个都已成婚,夫人虽不算高门大户,但也知书达理、温柔可人,更有几位娇妾,哪需要见到女子就动手动脚?”
“更何况,”文钰凉接过话来,温尔有雅道,“女子为兵,巾帼不让须眉,更是值得人尊敬,我等皆是读书人,岂是那种孟浪之辈?”
文钰啸默契地接过堂兄的话,正义凛然道:“我等尊重殷将军,更尊重殷将军手下的女兵,南征北战的艰辛我们都懂,又总会对这么值得尊重的人孟浪?”
“那是读书人的耻辱!”文钰凉正义凛然地补充道。
李秀莲气得都要晕过去了,她整个人都在抖,咬牙从嘴里骂出来两个字,“——无耻!!”
她身边的女兵不动声色地扶住李秀莲,安抚般拍了拍她的后背,用眼神示意她冷静,另一个女兵握住她的手,阻止她把自己的手弄坏。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
齐凌炀翻身下马,怒喝道:“文钰凉、文钰啸,跪下!”
齐凌炀那双眼睛狠狠地扫视周围,文钰凉和文钰啸刹那间跪下,齐凌炀又厉声喝道:“使臣团的人,统统跪下!”
见齐凌炀身后那三千精兵,无人敢不从,几个使臣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只见齐凌炀向离愁拱手,有礼道:“离副将。”
离愁对齐凌炀行一大礼,感激道:“齐将军远道而来,为我殷家女兵解忧,这份恩情我殷家女兵将铭记于心。”
齐凌炀自是客气不已,离愁满目感激,最后齐凌炀作出一副不敢当的样子转移话题,只道:“发生了什么?这使臣本市为了帮助殷将军之事,但是如果他们在这里作威作福,危害女兵,其罪自然该万死!请离副将万万按公处理。”
离愁苦笑摇头,“这事,难啊。”
“有何难?”齐凌炀问道。
离愁指了指李秀莲身边的女兵,让她将李秀莲的话又说了一遍,齐凌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威严地扫过那些使臣,冷声道:“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吗?”
文钰啸和文钰凉自然大喊冤枉,又一唱一和地将刚刚两人所说的辩解之语说了一遍,李秀莲双眸血红,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齐凌炀沉默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得落在他身上。
齐凌炀早就从那几个钉子嘴中知道这些女兵对于殷清流的感情,也知道殷清流能够让这么多女兵忠心于她定是十分用心,当初自己安插在这里的钉子还因为殷清流背叛了自己,现在想想齐凌炀就一阵恼怒。
钉子是当初打东南的时候就已经安插在女兵队伍里的,都下了毒,想要活命就必须忠于他,彼此之间也绝不认识,本以为这就能控制这些钉子,进而将殷清流的军队行踪握在手里,没想到有个钉子为了殷清流连命都不要了,给他传递假消息,要不是还有其他钉子,他就真上了当!
所以,控制这群女兵,决不能只是用强力控制,要控制她们的心!
收买人心,玩弄人心,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应当做的。
齐凌炀心思百转千回,却没过几分钟,只见他的眸子越来越沉,身上不自觉得有一种威压,他静静地拔出剑,竟然一剑刺死了文钰啸!
“啊——!”文钰凉顿时尖叫出声,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被齐凌炀带来的士兵牢牢摁在地上,就连其他几位使臣,也被士兵牢牢地摁在地上!
电光火石间,文钰凉突然想明白了,离开平城前那一些话,并不是齐凌炀与他们推心置腹,而是齐凌炀把他们当做收买人心的弃子!
从选中使臣开始,齐凌炀就在等他们闹事!
文钰凉刚想要大喊,下一秒,他的嘴就直接被堵上了!
想明白的使臣并不止他一个,所有使臣的嘴都被堵上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今日,危矣。
文钰凉的身体一瞬间软了下来,眼眸里满是绝望。
齐凌炀镇定地将那把长剑从文钰啸体内抽出,他的眼睛微微扫过四周,沉声道:“我与殷将军认识五载,殷将军的为人,我再钦佩不过,而她手下的女兵,以殷将军为荣,更是将殷将军的为人学了十成十。”
“我信她们。”
“而你们语意前后矛盾,既崇敬殷将军,又总会说出如此贬低女兵的话语?”
齐凌炀微微冷笑,目光寒冷如冰,他缓缓道:“定是你们在说谎。”
齐凌炀话音刚落,离愁与许诺便率先鼓掌,其他女兵也都一一鼓掌,那声音十分浩大,竟然让齐凌炀有几分地面在动的感觉,但是齐凌炀并不在意,他今天太过高兴了;
齐凌炀面上悲痛地看着那些使臣,仿佛他们辜负了他的一片赤诚之心,心里却喜悦异常,他知道,他这是要收服那些女兵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甜美的花香,那味道十分好闻,沁人心脾,齐凌炀忍不住用力吸了一口,只感觉心中喜悦得意,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得偿所愿的感觉,真好。
恍惚间,齐凌炀甚至看到,他率兵攻下都城、黄袍加身、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的那一幕!
真好。
齐凌炀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勾了起来。
“在我的曦城,哪里轮得到齐将军打打杀杀?哪里轮得上齐将军来相信我的女兵?”
就在齐凌炀还有些飘飘然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女声骤然而起,宛若平地一声惊雷,将所有人都炸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