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和动物之间的差距，其实也挺大。
高渐离对着两只马腿还在微微抽搐的枣红骏马，脸黑了。当初买它俩的时候，马市的那个两眼冒光的家伙还说这两匹马上过战场，胆子肥……
“应龙？”我学着龙吟一步步走近，它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但也只是翅膀动了一下，并没有要转过来的意思。
我停在祁靖远身边，从他怀里接过狻猊：“它怎么样？”刚才见应龙和他重逢，我不忍打扰。后来他抱了狻猊，也没紧张或是担忧，我才放心等他们温存一下。
哪知道这大家伙竟然生气闷气来了。
“用力过度，没力气动了，不过没什么大碍。”狐狸摸了摸狻猊的龙角，目光重新回到生气的应龙背上，“你帮我给它说说，长这么大，它还是第一回这样。”
应龙这么好脾气的吗？！我眨了眨眼睛，脑袋里却搜寻不到它对我特别好脾气的场景。它一向是跟着它家主人“欺负”我的。
果然，宠物最像的还是主人。所以啊，小娘我也要好好教导我们家狻猊，将它变成一条坚韧强大的龙！不过想归想，以狻猊的个性，只怕会是一场任重道远的驯龙记。
我抚着它的鬃毛，转到应龙面前，它用翅膀遮了脸我只看见肉呼呼叠起来的龙翅。细看之下，有些地方还留着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不过，不得不说凤青轶还是挺有一手，能恢复道这个程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应龙，你怎么不仔细看看就对我的狻猊大打出手？打就打了，还生什么气？”我仰着头瞧它，它还是没什么表示，不过挡住脸的翅膀却露出一条缝。
我翘了翘眉继续道：“你该不会是不想负责吧？你可是卧龙谷众龙心中的‘龙将军’怎么能这样呢？”我刻意叹气。
☆、第421章 终聚首
“你骗我！你撒谎！”应龙猛地拿开翅膀，两只肉翅用力朝后举起，伸长了脖子对我吼，那模样像是照着我的脑袋咬下来一样，“你不会驯龙，整个卧龙谷的龙都知……”
我闭着眼睛嫌弃的轻轻别开脸，避免它的口水直接喷在我脸上。
不过，它的嗷叫很快便戛然而止。不是狐狸出声制止，而是它自己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突然愣住。虽然闭着眼睛，我却能感觉它凑近我，嗅来嗅去。
片刻后，应龙噔噔噔后退数步。我听见声响睁开眼睛，见它是用两只翅膀支撑住自己的身子才勉强停下来的。
若是龙的脸能展现丰富的表情，此时应龙那张黑乎乎的脸应是和它的眼睛也一样全是惊愕。它抖着两只翅膀，好半天才哆哆嗦嗦：“你……你竟然有……”
“龙息之脉？”我眯起眼睛接过它的龙吟，顺便腾出一只手抡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龙口水。小娘我虽然极力站远了些，还是被几颗飞得远的溅到。
每次和它正面相对都总爱被喷口水，真想回去后立刻让医官给它看看牙缝好不好。
应龙眨了眨眼睛，还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我。我擦完脸，换了个姿势小心翼翼抱着狻猊：“我不止有龙息之脉，我还锤炼筋骨了。今时的我已不同往日那个胆小鬼。你还不相信？”
“嗷……”应龙正打算仰天长啸，我立刻瞧一眼狐狸，再来几声只怕会把鬼谷中的众人引出来。
他看出我眼里的意思，猛地蹿起，腾空时顺便脱下外袍塞进应龙口中。它被他的举动吓得仰着脖子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我扶额解释：“这里不是卧龙谷，行事需得低调！太危险了！”
说到危险，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应龙不是被凤青轶关在地穴中吗？它怎么会在这里。
我疑惑的空隙，狐狸已经板着应龙的脑袋落下。他转脸看我：“怎么样？有没有解释清楚？它了解事情原委了没？”一连串询问伴随焦急的表情朝我滚来。
“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我回神点头，不过小娘我不清楚的却更多了喂！
呼——祁靖远放心拿出裹了应龙口水的外衫，抖了抖，就在我瞠目结舌的以为他要穿上的时候，他忽然一愣，再次朝我看来：“你不是说应龙在凤青轶手中吗？它怎么会在这？”
“这个，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我瞧着已经解开心结，满眼好奇盯着我怀里的狻猊的应龙。
这个大家伙身上没有半点伤，不像是强行闯出来的。要说逃走，它既然被关着，自然是被看得死死的，哪有可能真的逃得出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
我和狐狸再次四目相接，随后我们不约而同看向谷外的方向。这层层叠叠的竹林外面，等着我们的是什么？凤青轶？还是……鲁国的军队？
“你们说完了吗？那两匹马真是要命，怎么拍打都不肯醒来。”高渐离抹着额头的汗走过来，他挽着衣袖，长剑丢在一边，俨然像个养马的农夫。
我凝重了神色看他：“先别管那两匹马了，你的师兄或许正带着大队人马在谷口等着我们。”
“什么……”高渐离走路的动作一顿，继而转脸看向竹林。走过去，不出百步便是鬼谷谷口。那里，有他一直盼其回来的师兄。
我们走出竹林的时候，委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
外面并没有铁甲军队等着，奕奕的阳光下只立着一个头戴挂有黑色帷幔斗笠的人。对方除了斗笠上的黑色帷幔外，身上也是一袭浓墨似的黑色长袍。
好在虽然阳光明朗，但初春的天气还是带着凛寒，他这么穿也不会热。
噔噔噔走在我们旁边的应龙忽然跑过去，对着他就是一阵亲昵的推搡，似乎是想把对方推过来。不过，戴着斗笠的人并没有挪动脚步。
推搡一阵的应龙不解的发出一声疑惑的龙吟：“为什么不过去？是你带我找到主人他们了啊！”它偏着脑袋瞧着戴斗笠的人。
“应龙！回来！”狐狸黑着脸低吼，那双眼睛仿佛要燃起来。对面的应龙见他忽然发怒，不由得呆了一下才耷拉着翅膀跑回来。走路时还不停哼唧是对面的人救了它。
此时，不必揭开那人斗笠上的帷幔小娘我也确定了那人是谁。
我抱紧了狻猊，咬着唇瓣不说话。莫名的，我感觉此时所处的氛围很是紧张！高渐离放下袖子，朝前走了数步：“师兄，凤师兄？是你回来了吗？”
他曾经暗探过将军府，知道是师兄在为这条名叫应龙的龙治伤。
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他抬手直接揭掉头上的斗笠。黑衫墨发衬托的是一张冷峻的脸，脸上的疤痕更是为其平添一份拒人千里的冷绝。
凤青轶。
眉眼还是他，可身上的气质真的不一样了。我抚着狻猊鬃毛的手下意识停住，整个人也愣住了，和我曾经在鲁国朝堂上见到的人不同，他的眼神更冷。
不苟言笑的脸与昔日温如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彼时我认识的凤青轶是芝兰玉树，此时站在这里的却是一把利剑！
“哼！正想去寻你呢，竟然送上门来了。”狐狸條地冷笑，扯下他在岐郅城重新找人定制的皮鞭，虎虎生风地窜过去！身形一闪，两人已经激战成一团！
高渐离还维持着走了五六步的动作，我默默后退两步，站在竹林的阴影中。
他两的这一战注定是不可避免的，不让他们打一场就不会有好好坐下来说话的一天。应龙手足无措的瞧着对面，竖瞳中全是紧张。
“浅浅，你怎么不去说句话？”高渐离站在那里看了片刻，终是放弃冲上去将两人隔开的想法。
莫说他根本无法加入战局，就算挤进去也会被揍飞出来。
“让他们打一架吧，个中缘由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大半。别人阻止不了的。”我幽幽瞧着对面，脑中想着该思虑他的来意。
☆、第422章 还真是往死里打
凤青轶带着应龙过来倒是为我们省去前去营救的麻烦，不过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不怕鲁国皇帝扒了他的皮？我翘了翘眉，脑中划过另一张脸。
孟忘忧，他和凤青轶到这里来这件事有没有直接关系？
我该想的，本是这些。曾经经历的一切让我在碰到每个人、每件事的时候都会前后左右思量一遍，正是如此我才在外面活的顺风顺水，还交到了好友，救回自己的夫君。
可此时我的脑子却一个劲拒绝去思考凤青轶或是他背后的鲁国的目的。
看着他和狐狸都活蹦乱跳在这里打架，我竟然还挺开心。一股淡淡的喜悦从心底泛起，我们都还平安……这个认识大过所有的愤怒。
“他们，真的不会有事？”高渐离再次忍不住开口，因为对面已经升级成靠近飞沙走石、枝叶乱飞的“灾难”型战斗了。
毫不夸张的说，和从驯龙寮里随便抓两条龙出来打架都不一定有这样的结果。这让我想起那天、在道观打架我吃了一嘴灰的那天。
“安心吧，死不了的。”我抱着狻猊笑起来。
飓风、灾难，捡回的性命。如今，没什么比看到这样的画面让人安心。那两个人比谁都懂得求死有多容易，而求生又有多难，他们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
高渐离错愕的望着我，还刻意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你没事吧？”
我偏过头看他，我看起来像是有事的人吗？不过，小娘我也知道，对面的两个人看起来的确是生死较量。我还傻乎乎在这里笑，委实不太那个“正常”。但那又有什么？
“你以为看别人打架只是你们鬼谷的专有习惯吗？”我朝高渐离一笑，“你师兄可厉害呢，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应龙终于站不住过来找我劝架，估摸它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能被我听懂。嗷嗷的龙声焦急而又纠结，快得我差点没听清。
（你快劝劝主人，他打的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应龙急得直跳脚，是真的跳脚，踩得灰尘纷飞，在我的裙角堆了一层。
初春向来多旱，鬼谷已不能“免俗”。好在还有山涧中剩下的一线溪水维持着生机，才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温温润润，沁人心脾。只是冬意还在，站久了还是会有些冷。
我翘眉仰头看应龙：“你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我的小龙被你弄成这样，你怎么不想想怎么办？它只有你的脚踝大，你还真是下得了口。”
知道应龙会喷火，却没想到这厮能把狻猊喷火和弹闪电双重攻击耗到浑身无力。
其实，我表面上责怪，暗地里却想着要不让它当狻猊的师父训练一下小家伙的耐力。别看应龙个子大，脾气凶，实际上它亦是一只善良的龙。
会下意识的保护龙群，或是救下受伤的人……想想，其实我家狻猊略冷血了。
（唔，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它会那么厉害……还是尽了全力才把它耗到没力气的，它没受伤。看它小，最后我还是没咬它。）应龙委屈巴巴，耷拉个翅膀朝我垂着头。
恰时，我怀里的小家伙有气无力哼一声，满足的闭上眼睛。
“好了，我说笑呢。”就算它垂着头，我还是要仰头看它，“你家主人不会杀了你的救命恩人的，因为，那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我转脸瞧着对面，战局已经开始趋向稳定的对面。像是最后一搏，“砰”的一声，两个同时急速的退开。
他们各自的双脚在地上划出长长的印记，在纷乱中爆发、延伸，最后变浅，又忽然断掉。因为，他们停下来了。两人几乎是在停下的瞬间齐齐吐血，血花喷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淡定不能。
“喂！你们两还真是往死里打啊！”我急急冲过去，在中间的时候犹豫一下还是转弯直接去狐狸那边。
高渐离也冲到凤青轶身边，他伸手去扶他却被后者抬手挥开：“我没事。”凤青轶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渐渐亮起来，从方才的冷漠里燃起了点点光辉。
他见到他们了，直到此时他才实实在在感受到祁靖远还活着，感受到她、陆浅还活着。
凤青轶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心底涌出万般滋味。他瞧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她的名字从心中盘旋到脑海，又从脑中回到心里，在嘴边绕啊绕，可就是出不来。
他遣手下查了许多与她有关的事，每件事都让他胆战心惊。他为她担忧，好几次都想直接找到她，然后揽过她肩上的责任扛着。
可每每这么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她的脚步，别说替她扛一扛责任，就连查到她在哪都让人费尽了心力！
他们终究越来越远。凤青轶深吸口气，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心口，不知是不是方才祁靖远拍得太狠，他觉着有些喘不过气。高渐离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师兄他真的……
高渐离转脸望着那边的两道身影，女子正颦着眉说着什么。她扶着的男子只是宠溺的笑，任她搓扁揉圆，脸上失踪不减半点温柔。原来，他们相处时竟是如此的惬意。
看着，就没有可以插足的地方。他已放下，真心成为挚友。可是师兄他……高渐离抿了抿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正在数落狐狸，察觉到对面有两道目光一直在看着这边，我下意识抬眼正好和凤青轶的视线撞在一起。只一眼，心脏就像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攥紧。
“没想到你会亲自将应龙送来，这算是赎罪吗？”一道浅蓝色身影恰到好处的当了我的视线，狐狸随意擦干净嘴角的血渍杵到我面前。
我眼中只剩下满目的浅蓝，心脏下意识的轻松许多。这是上回在鲁国朝廷见到那个假的凤青轶时不曾有的感觉。
“没错。”凤青轶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出人意料。连口齿伶俐，从未在唇枪舌剑中输过的狐狸都傻了。
☆、第423章 公子如刃
白练如霜，从两人高的青黑色断崖处挂下。底下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明亮水潭，水灌进水潭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透明的泡泡不断冒出来。
水声清脆，在耳边哗啦不停。
我抱着狻猊站在水潭边上的亭子里，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的倒影。影子随着水波起伏折叠，又延展开，破碎成层层叠叠的珠光四散开去，最后钻进水边的石头里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