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饿狼扑向羊羔,就像魔鬼突然露出狰狞面目,他几乎是立刻用戴着厚手套的手,捂住了许静苗的脸。他不高不矮,戴着顶非常宽大的类似渔夫的帽子,几乎遮住整张脸。露在袖子外的手臂,非常结实。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一拳狠狠砸向许静苗的头,后者哼都没哼一声,昏死过去。而他抱起她,就开始往黑暗中退,动作敏捷娴熟得叫人吃惊。黑暗中,帽沿边沿露出一小片模糊的下巴。我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却有种诡异的感觉。
我觉得,他笑了。
刹那间我只感觉到全身的血都已冲到头顶,可身体又是一片冰凉。
我们真的守到他了。
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犯。杀死数名女孩包括邬妙的真凶。
我们看到了他在黑暗中捕猎的模样。
第187章 邬遇二十三(1)
————邬遇视角————
是不是就是这样?
邬妙是不是就是这样遭他袭击,被他带走,从此生不如死,从此万劫不复?
我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他抱起女孩往黑暗中跑的样子。我一把推开屋门,提着甩棍就冲了出去。身后是谭皎压低的惊呼:“邬遇!”
他竟是警觉得很,听到声响回头,黑暗中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他的反应很快,当机立断丢下女孩,只身跑进巷子里。
我几乎拼尽全力在奔跑,听到风在我的耳边衣襟间呼啸。他约摸也没想到我这么快,灵活的身形在小巷里左拐右闪,显然对周围地形非常熟悉。
我几乎已追到他身后,伸手就要触到他的衣襟,他“呵——”地喘了口粗气,一个加速,我已抡起手里的甩棍,朝他背上狠狠砸去!
他侧身躲避,但还是吃了我一棍,整个背一下子塌了下去,但他竟顽强至极,爬起来继续往前跑。昏暗的巷道里,夜风吹在脸上很凉,我的双眼却是滚烫的,拎着棍子继续逼近。他见摆脱不了我,突然转身,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
不需要任何言语,血海深仇,而今他就站在我面前。
正当我俩蓄势待发之际,巷子里却传来另一个脚步声。我一怔,他却“呵呵”笑了,嗓音沙哑难听。一个背包的男孩,从他身旁的巷子里拐出来。戴着眼镜拿着手机,看样子是晚归的住附近的小青年。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我们。
我心中暗叫不妙,吼道:“当心!”
黑暗中,男孩愣愣地抬起头,然而晚了。那人一把抓过男孩,匕首抵了上去。男孩吓傻了,男人又笑了一声,挟持着男孩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一把将他推向我。
我不得不接住男孩,差点被慌乱的他带得摔倒在地。等我推开男孩,发现他已跑进了巷子深处,我们的距离被再一次拉远。
那顶渔夫帽很大,完全遮住他的脸。我可以看清他脖子上的每一根汗毛,却看不到真容。
就在他跑出巷子尽头时,前方就是更开阔繁华的地区了。我的一个朋友出现,手里拿了根棒球棍,他应该已经接到了谭皎的报信。
朋友大喊一声,抡起棒球棍朝他砸去。他身子一偏避过,手中匕首刺出。
“当心!”我吼道。朋友慌忙躲过,他并不纠缠,趁这空档,一个急转弯,进了另一条巷子。
妈的!
眼前的巷子已接近居民区,正是夜生活之地。灯光通亮,有几间夜宵摊开着门,还有几家酒吧,光线昏暗,音乐震天,里头都绰约有人。
我沉着脸,全身淌着热汗,急喘着气,心中却一片寒意,沿着巷子一步步往前走。
我们看着排挡门口一个个坐着的客人,他们也朝我们投来疑惑的目光。没人穿着那人一样的衣服,从身型、年龄判断,也都不是。他的身高1米7出头,不胖不瘦。他现在应该跟我一样,满头的汗。
而酒吧里,灯光更暗。
那人就像鱼溜进了浑水里,就这么消失了。
第188章 邬遇二十三(2)
没多久,谭皎、其他兄弟都赶来了。我们在这条巷子里守了足足有二十来分钟,也没有发现。
“怎么办,遇哥?”一个朋友问。
我说:“你们先回去,帮我送谭皎回家,今天多谢了。”
几个朋友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那小子欺负了邬妙,一时也似乎不知说什么好。
谭皎也跑得快要累趴下,扶着墙喘了半天气,抓着我的手说:“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说:“听话,我有分寸。”
我已经知道,今天想要当场抓到他,已是没有希望。但我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他只要还在这条巷子里,总要出来,总要离开。
“那我要和你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谭皎说。
我没有说话。
因为就在这时,一个人,从我们前方的酒吧,走了出来。
他约摸1米73、74个头,中等身材,穿得跟那人并不一样,白衬衣西裤,十分笔挺显眼。领口微敞,相貌清秀。脸微红,一副微醉的模样。
我朝他走去。
他似没有察觉到我,径直走向另一个路口。我走到他跟前,其他兄弟和谭皎全跟着我。
“遇哥。”有朋友轻声喊我。
我静默不语。
那人一脸平静,脚步还有点醉酒后的拖沓,从我们身旁的石板小路经过。
我下意识一错身,将谭皎完全挡在身后。
他打了个酒嗝,看我们一眼,像是完全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我现在拥有如鹰般的眼睛。
错身而过的一刹那,我看到他发梢末端未干的汗水,还有低垂的下巴上,慢慢露出的一丝笑容。
与刚才那个用渔夫帽遮住面容的男人,又有什么不同?
我突然感觉到身体内部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重重扣在墙壁上,死死盯着他。朋友们全围上来。
他看着我。
他眼中的笑容渐渐消失,换上冷漠。
“是你,对不对?”我说。拳头已快要攥出水来。
“你说什么?”他慢慢地说,“我听不懂。松手。”
我的眼眶却如火灼烧般发烫。他看起来只是个寻常无比的男人,面容寻常,语气寻常。包括此刻,面对我的发难,甚至表现得毫无反抗能力。
是他吗?就是他在未来,杀了我的妹妹吗?
“你跑不掉了。”我冷声说。
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冰冷:“这位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放开我。”
我冷冷笑了。身后的一个朋友却吼道:“哥们儿还等什么?揍他!”他们一拥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男人揍到了地上。而他只是非常无力地抵抗了几下,显得完全没有攻击能力。
我往后退了几步,谭皎非常担忧地看着我,我说:“皎皎,报警。”
——
然而之后几天在警局的遭遇,是我完全没有料想到的。
警方负责本案的队长姓丁,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中等个头,总穿一身皮夹克,方脸深额,一脸老相。其实在过去,老丁是我的老相识。我已见过许多次他被这案子折磨得沉郁的模样。但现在于他而言,我还是个陌生人。
第189章 邬遇二十三(3)
我早想好了,答道:“我之前就比较关注这宗连环案件,因为家里也有个跟受害人年龄相仿的妹妹。前几天我路过这里时,发现这个人行迹十分可疑,在跟踪一个女孩,就是许静苗。于是我就想抓住他。”
这解释其实有点空洞,但警方估计也想不出别的答案了。更何况如果不是我们追出去,许静苗只怕已遭遇不测。
我们也知道,被我们揪回来那个人,名叫陈星见,二十六岁。然而他并不是警方之前推测的无业游民、报复社会的失意青年,抑或是有明显心理疾病的嫌疑人。他自己开了家小地产公司,是个衣食不愁的富二代。
但因为有录像的原因,加之老丁对这起案子的重视,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老丁还是如我所愿,迅速对陈星见展开了搜索调查。
然而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当晚冒着被警察怀疑的风险报警,就是想打他个措手不及。因为陈星见是不可能预料到我们出现的,所以我们当晚把他带回警局,老丁迅速展开搜查,如果他的住所有痕迹证据,那就跑不掉了。哪知老丁想办法对陈星见的家、办公场所、别墅公寓、车都搜查了一遍,却据说什么都没发现。一点犯罪迹象都没有。
反而,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勤勉上进、家庭健康、人际关系融洽,极为正常的青年创业者。与他们对嫌疑人的设想完全不符。而酒吧的人,则注意到他那天天刚黑就来了,并没有注意到他是否外出,所以根本无法提供时间证明。
至于受害人许静苗,当警方询问她,她什么也答不出来,包括那人的身高、样貌、任何特征。那人本就是从背后攻击,而她很快被那人打晕,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而那晚我们遇到的小伙子,警方一时也没有找到,公开征集线索也没有收获。
警方不止一次问我、谭皎和我的朋友:“你们看清攻击许静苗的人,就是陈星见吗?”
我们没办法说假话。
我说:“没有。但是他的身材与那个人非常相似,还有下巴。在我们追那个人之后,只有他出现在罪犯消失的那条巷子里……”警方没说什么。
至于我揍那人的一棍,因为陈星见被我冲动的兄弟们拳脚棍棒相加,又摔在地上,所以验伤时一时难以仔细分辨,到底是不是他。后来他的律师赶到,也不同意警察对他的身体做进一步检查,而是转到大医院诊疗。
而在那之后,陈星见也表示,因为当晚自己也醉了酒,不记得是否干了挑衅的事,所以大度地不计较我朋友对他的拳打脚踢。
他被从警局释放那天,我们又见了一面。
那时我为了这宗案件,已经三天三夜没睡,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胡子也全长了出来。而陈星见一身笔挺的衬衫西裤,面容清秀平静,身旁站着律师。尽管额角还有我朋友揍出的淤青。
他与那夜的嚣张轻狂判若两人,看我几眼,微微一点头。
老丁的人则在向他致歉和感谢协助调查。
我一直看着他走出警局,坐上车。
……
暮色一点点降临下来,我躺在床上,看着流云慢慢被黑暗吞没。浑身疲惫,浑身懈怠,却一点也睡不着。
有人敲门。
很有节奏,很轻柔。是谭皎。若是邬妙,早咋呼呼嚷开了。
“进来。”我说。
第190章 邬遇二十三(4)
妈和邬妙出门散步了,谭皎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我将她搂进怀里。她趴了一会儿,说:“你还是觉得是他吗?”
我静默不语。
今天是7月27日,距离许静苗案发已过去6天,离我们来到这个时间点已过去9天。还剩6天。
尽管老丁私下也向我暗示,还是会继续注意陈星见的动向。但我很清楚,无论是我们的目睹,还是他的可疑行踪,说到底也只是一种可能性,没有任何确切证据。而警方对他印象很好,更倾向于无罪。
所以当此刻,谭皎问我,是否还觉得是他时,我只能沉默。
因为直觉是他,但没有任何客观证据。
如果他真的只是凑巧路过,真的只是醉酒的路人呢?
老丁也说了,他的种种行为和日常,完全不像个杀手。
可是当我们错身而过时,他嘴角的那一丝充满挑衅和张狂的残酷笑容,我又怎么能忘记?
谭皎想必是察觉了我心中烦恼,很温柔地轻轻抚摸着我。我侧眸看着她。
“抱歉。”我说。
“你道什么歉啊?”她说,眼睛里有清亮的水光。原本是趴在我怀里的,忽然爬起来,双手按在我脑袋两侧。
“阿遇……”她说,“我想亲你。”
我伸手刚想扣住她的脑袋,她已俯首下来。不是温柔细致的吻,而是“啵”吻响一声,然后看我一眼。又低头,“啵”了一下。
“怎么样?心情是不是好点了?”她眼睛里笑意弥漫。
我的胸膛里,好像有只手,在轻轻揉捏着。我问自己,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善解人意的女人。而我恰好有幸拥有。
我问:“所以你的吻,包治百病?”
“切。”她说,“我哪有那么自恋。只是你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很缺爱啊。”
我静默片刻,翻身压住她,说:“你说谁缺爱?”
她噗嗤笑了。
她说得没错。窗外山高水长,黑云吞日。可只要同她在一起,一切仿佛都充满希望,一切都压不弯我的脊梁。
“妈他们出去多久了?”我低声问。
她说:“没多久。”
我又说:“今天妈对我说,都跟人家女孩睡一块了。我们邬家没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做法,把我狠骂了一顿,叫我必须对你负责到底。”
我不知道谭皎是否听懂我和母亲的心意,她“哦”了一声,继续趴在我胸口,手指乱画圈圈。
“皎皎……”我握住她的手指,低头刚想要索吻,她却已轻声问道:“你要怎么负责到底?”
我看着我们紧紧交扣的十指,没有一点缝隙。我说:“这个人,这条命,早已经是你的了。除了你身边,我哪里也不想去。”
她低声说:“除了你身边,我也哪里也不想去。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说出这么傻的话,可是阿遇,我真的喜欢你,已经喜欢得不知怎么办好了。所以阿遇,千万别沮丧,警方抓了他那么久,也没抓到,肯定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第191章 谭皎二十四(1)
————谭皎视角————
我觉得自己在邬家,真的已经毫无脸面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