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雁没说话。
我也沉默。
又走了一段,沈时雁开口:“邬先生,我看过晓渔给我的视频,你们上次差点抓住嫌疑人。我这次来,很想知道一件事——你们是怎么知道他的下一次作案时间、地点和对象的?”
我静了一下,说:“恐怕我一时无法解释。”
沈时雁说:“有些事,必须解释清楚。”
我没说话。现在的沈时雁,既与我们没有过言远案的并肩,也没有陈家案件的相助之谊。他对我们戒备,也是正常。
于是从机场开往他们住的酒店的一路上,沈时雁坐在前排,我们俩几乎没说过话。只有两个女人在后排,一直旁若无人的聊天。有时候听她们聊得有趣,我会失笑,沈时雁也笑。仅此而已。
等他们俩在酒店安顿好后,我们去了谭皎提前找好的一家餐厅。吃地道苏州菜,为他们接风。餐厅环境优雅私密,当我们在窗边位置坐下,谭皎开始细数这家餐厅的特色好处,而壮鱼非常认真的听,还赞道:“挑得不错,那是必须尝一尝了。”
我在谭皎身边坐下,慢慢笑了。我在苏州活了二十多年,却不知道这里。只因为现在,我有了个热爱生活的女友。
点好菜,等着一道道上,我知道也快进入正题了。我问二位女士:“介意我抽烟吗?”
“不介意。”
“不介意。”
我看一眼沈时雁,他没说话。我点了烟,手搭放桌边,慢慢抽着。
壮鱼说:“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把你们正在追捕那名连环杀手的事,跟时雁说了。嗯,很酷。他也同意来帮忙。就是这么简单。”
谭皎笑了,说:“沈时雁同志,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热血正直的好青年。”
沈时雁神色被她说得有些许窘色。我拍了一下谭皎的头,真心实意地说:“总之,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
第196章 邬遇二十四(2)
壮鱼笑了,看着沈时雁,那目光笑盈盈的。别说谭皎,我跟壮鱼也算熟人了,也从未见过她这么温柔不粗鲁的样子。
然而他们俩人,会在我们倒退的时光中,不断遗忘彼此。相较之下,我和谭皎,更加幸运。
沈时雁却低头喝了口茶,说:“但是,我的加入,并非是无条件的。”
两个女人都是一怔,我静静抽烟。他是个有原则的警察,是个爷们儿,我早料到会这样。
沈时雁抬头看着我们,目光坚定:“邬遇,谭皎,你们确实提供了嫌疑人作案的可靠视频资料,但是我把周晓渔对我说的所有细节,都仔细过了几遍。我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解释你们为什么能提前得知凶手的作案时间、地点、对象、细节。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俩身上的嫌疑,和视频中的人一样大。恐怕你们俩必须跟我去趟苏州警局,跟他们解释清楚。这就是我这次过来的主要原因。”
他一席话说话,桌上全都沉默了。
谭皎说:“沈时雁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是信任你,才请你帮忙。因为我知道,你跟别的警察不一样,你愿意相信朋友,我们就是因为得不到别的帮助……”
“大珠,别说了。”壮鱼打断她,抬头看着沈时雁,语气清冷,“所以你答应来,一直打定的是这个主意?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因为常人理解不了,才把性命托付给我们,你居然要先送他们进警局?那要多少天才能出来,抓人、救邬遇的妹妹,还有什么希望?”
沈时雁立刻说:“晓渔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真相……必须弄清楚!任何事、任何案件细节,都应该有客观合理的解释。我只是就事论事……”
壮鱼却笑了笑,说:“你别说了。”
沈时雁的脸色微红。
壮鱼抬头看一眼我们,说:“对不起啊,我这个刚认识十来天的朋友,没想到不靠谱。没关系,我来帮你们抓人,大不了老娘花钱雇他妈十个壮汉来!时……沈时雁,你现在就坐飞机回大离吧,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
我和谭皎都没说话。我本想由自己来说服沈时雁,但没想到壮鱼这么快就炸了,一时间也不好插~进去开口。
沈时雁表情尴尬,却没动。
壮鱼说:“你怎么还不走?等我送啊?”
沈时雁的表情忽然平静下来,说:“晓渔,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有些事,我不可能随着你的性子来。这件事既然被我知道,我是个警察,就必须弄清楚,这才是对那些受害者负责。我不会走。”
壮鱼呆了一下,几乎是气急:“你、你……”
谭皎看着我,明显没辙了,用眼神问我怎么办。我捻灭烟头,说:“沈警官,别让女人难堪,我再出去抽支烟,我们聊聊。”
谭皎立刻握住我的手,我笑笑,示意她没事。
沈时雁说:“好。”起身时看一眼壮鱼,壮鱼脸色冰冷,没有理他。我突然觉得这哥们儿,其实比我惨多了。
第197章 邬遇二十四(3)
饭店外有个小园子,此时天已黑了,我和沈时雁站在花园里,这刑警连站立都笔直,嘴角紧抿,沉默不语。我说:“不用担心,壮鱼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对你有情,就不会轻易放弃。”
沈时雁静了一会儿,问:“你和壮鱼也很熟?”
我说:“不熟,不过因为皎皎,多少有些了解。”
沈时雁朝我伸手说:“给我一支。”
我把烟盒丢给他,说:“我以为你不抽烟。”
他说:“很少,这玩意儿不好。”
我说:“是,这玩意儿不好。”
我俩在花园凳子坐下,都安静地抽了一会儿,我说:“你一直想知道,我们到底为什么能预知那个人的犯罪,你在心中猜想,到底我们是同谋,还是有什么苦衷的知情者。”
沈时雁没说话。
我笑了笑,说:“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来自未来。现在于你们而言,还未发生的事,于我而言,都是记忆中的历史。包括第四名受害者叫叶寻依,第五名受害者叫邬妙。她们会在哪天失踪,失踪在哪片区域,这些我们都知道。我这么解释,你会信吗?”
沈时雁瞪大眼看着我。
过了半晌,脸色难看地摇头:“我不信。”
我说:“那就得了,所以我们没办法解释。”
沈时雁抽着烟,脸色青沉,而后狠狠地说:“这个解释我没办法接受,怎么可能有人能预知未来……”忽然一顿:“晓渔信了吗?”
我说:“她每次都相信谭皎。”
“每次?”
“是的,每次。每次当我们在时光中倒退,重新和她相遇。”
沈时雁沉默了很久,站起来说:“抱歉,我依然无法接受。”
我抬头看着他:“所以我们还是得跟你回警局?”
他说:“是的。”
我说:“那这样吧。我提一个折中的办法。其实只要抓到那个人,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但是警察不会相信我们,提前去设防,而且由他们动手,肯定打草惊蛇,就没希望了。如果我们谭皎现在进了警局,就根本来不及抓他。后天,你和我们一起抓人。人抓到之后,我们跟你回警局,随便接受调查,只要能抓住他。”
沈时雁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把烟头捻灭丢进垃圾桶,说:“好,一言为定。如果你们不守承诺跑掉,我一定亲手把你们抓回来。不管你们是不是晓渔的朋友。”
我也说:“好。”
其实对于他能否再抓到我们,我们事后还会不会跟他回警局,已不重要。因为两天后案发,离我们再次离开的时间,也很近了。沈时雁一直是个老实人,他不知道这一层。
我们并肩往饭店里走,沈时雁忽然又问:“如果你们真的知晓未来,有没有看到我和她……”
我静了一会儿,只说:“这已经不是你们的第一次相遇。”
沈时雁一愣,也不知道他怎么理解我这句话,但他却忽然自嘲的笑了,喃喃道:“难怪我一看到她就觉得……”
第198章 邬遇二十四(4)
我们回到饭桌上,菜已上齐,两个女人却都没动筷。我说:“我和沈警官已经谈好,等抓到人,我们跟他回警局。”
谭皎自然明白了我打的主意,眼珠一转,说:“哦,好,那就这样吧。”
壮鱼依然不理沈时雁。沈时雁在她身旁坐下,也不多说什么,给她盛了碗饭,又给她添水。
我说了句公道话:“壮鱼,不能怪沈时雁。他是个警察,如果他不这么做,就不是称职警察。”沈时雁朝我投来感激的一瞥。壮鱼哼了一声。谭皎也说:“好啦,鱼,原谅他吧。你早知道他是根木头,少林武僧对吧……习惯就好。”
“少林武僧?”壮鱼奇怪地看着谭皎,沈时雁也有点尴尬。
我笑了。
此后我们四人间的气氛,总算是融洽了。我和谭皎不断把下一起案件的细节,说给他们听。沈时雁听得非常认真,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笔记本,记录下来。壮鱼在一旁晃着红酒杯里的可乐,看着我们。
反而到最后,我和他饭都没顾上吃。谭皎一推我说:“喂,先把饭吃了再说。”我说:“没事。”壮鱼也碰了碰沈时雁的胳膊:“喂,先吃饭。”
沈时雁抬头看我一眼,立刻放下了本子和笔,接过壮鱼递过来的筷子。我笑了笑,显然同为男人,在家中的地位却是不一样的。胳膊上却突然一疼,是谭皎偷偷拧了一下。她看着我,目光很委屈很“生气”。我突然想起,是了,我这还有个想要赢过别人很多很多的女人。我也立刻接过碗筷,扒了几大口,谭皎立刻笑了,甜甜的。
我抬起头,却看到沈时雁也冲我笑笑。
没想到倒与他有了难兄难弟之感。
——
叶寻依的父母都是老师,她住的大学新校区,面积不大,并且还有工程在修建。
根据我记忆中,警方后来的资料,叶寻依在当晚凌晨打车到学校门口,步行回家。其中有一段路没有监控,比较偏僻阴暗,警方也基本确认她是在这条路上被人袭击并带走。
学校正门是有监控和车辆出入登记的,但因为在基建,所有还有条路可以从校外通往工地,夜间也没有人值守,并且距离叶寻依失踪的那段路不远。警方推测,嫌疑人就是从这条路上开车带走了叶寻依,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我们这晚就去学校里踩了点,观察周边环境。确实案发那条路非常漆黑偏僻,两旁树木丛生,黑影摇曳,距离教师宿舍亦有距离,如果发生什么,真的很难察觉。而叶寻依估计也是觉得学校里相对安全,不会有问题,才会深夜独自行走。而那个人,也确实胆大狂妄,计算精确。
此外,这间大学的地址,也在开福区内。于是我们一走进去,谭皎就说:“看吧,这就是个典型的连环杀手,他会在自己觉得舒适熟悉的一个地理圈子里犯案。”
总结了上次的失败经验,我和沈时雁商量决定,这次不轻举妄动,先保证收集、保留到足够的定罪证据。如果有条件的话,再伺机当场抓人。因为既然我们已经有了怀疑目标,而他又狡猾机变,只要我们能拍下他的确凿犯罪证据,拍下他的车牌号,跟踪他的去向,他哪里还跑得掉?当然这一切必须以受害者的安全为前提。
我会暗中守在案发的那条路上,而沈时雁守在工地车辆入口。以我们俩的机变和身手,一旦联手,谁想要从我们这里逃脱,只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199章 谭皎二十五(1)
————谭皎视角————
壮鱼和沈时雁住的酒店,就在邬遇家附近,走路5分钟。这天晚上我没去邬遇家睡,而是去壮鱼那里蹭住。
夜已深了,我洗好澡换了睡衣,先坐在床上上网。壮鱼则换了身清凉性感无比的真丝睡衣,单腿支着,一边嘴里骂着一边打游戏。
我刷了一会儿手机,反应过来,盯着她的睡衣说:“喂,你什么时候改品味了?以前睡觉不都是背心裤衩吗?”
壮鱼没回头,淡淡地说:“哦,我妈买的,说我没个女孩样。”
“哦,好假。”我说。
她斜瞥我一眼,居然没有反驳。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机爬上床,我俩并肩躺着。我不知道对于她来说有多久,但对我来说,已很久没这么跟她聊过天了。
“说实话,你和邬遇,有没有全垒打?”她一上来就直入主题。
我:“唔……”
“唔什么唔?”她眼睛里闪着猥~琐的光,“那就是有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要死要活的。”
她一个劲儿的笑,我也笑,两人笑成一团,开心极了。
“他值得吗?”她问。
我点头:“值得。这个世界上于我而言,没有比他更值得的男人了。”
“你有多爱他?”壮鱼手枕在脑后,温柔地问。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我说,“当你全心全意爱上一个男人,他也不顾一切的爱你。你就能体会到我的感觉了。真正的爱情,会让你完全陷入,不想回头。”
“真正的爱情,让你完全陷入,不想回头。”壮鱼慢慢重复我的话,“我还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我笑看着她:“沈时雁呢?”
“他?”壮鱼慢吞吞地说,“我是对他有点兴趣,他对我呢,应该也有。不过离相爱,还差得远呢。而且吧,他的性子有点太古板了,我还得慎重考虑。”
“哦。”我说,“那你们kiss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