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遇皎月——丁墨
时间:2017-11-17 16:21:03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看着邬遇直接从小路跳了下去,下面全是石头,他几乎是狠狠摔了下去,然后连滚带爬起来,跳进水里,把那人从水中抱了出来。
  “邬妙——”整个山谷间都回荡着他的吼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
  我的眼前模糊了,我也从小路跳了下去,狠狠撞在什么上,已感觉不出来了。忽然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竟看到他怀里的邬妙,颤抖了一下。可这就像一束微弱的寒雪般的光芒,一下子照亮这令人绝望的满山暮色。我跌跌撞撞跑过去,喊道:“她没死!她还没死!”
  邬遇抱着她坐在水边,手几乎都是颤抖的,抚上她的脸,喊道:“阿妙?阿妙!”那么低那么沙哑的声音,听着叫人那么难受。
  邬妙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胸口的起伏也微不可见。可是她慢慢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哥哥,像是有些昏迷后的迟滞,还有些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她忽然露出一丝笑,那声音虚弱得几乎要死去:“哥……我没死……我终于等到你了……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死……你和妈妈……和妈妈……会伤心……”
  我的眼泪一下子滚落,跪倒在他们兄妹身边,邬遇眼中淌落两行泪,摸着邬妙的脸,脸上却露出近乎温柔的笑意,他说:“啊,我的邬妙终于活下来了,救回来了……好样的,这么坚强这么努力……”
  我捂着脸,不让自己哭出声音。邬妙把头靠进哥哥怀里,她满身的伤,很多地方可见白骨,眼睛半开半阖,但气息始终在。邬遇紧紧抱着她,他全身也已湿透,血水浸染,两兄妹抱在一起,两个血人,孤独相依。邬遇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睁开,看着我。暮色中我已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可这一幕令我肺腑震动。我扑过去,保住他们两个,邬遇张开手臂,将我也紧紧抱在怀里。
  片刻后,他松开我。我们低头看去,邬妙明显又陷入昏迷,气息微弱。邬遇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而后交到我怀里。我的心倏地一沉,他说:“皎皎,照顾好她,拜托了。”
  我小心翼翼搂着邬妙,用体温温暖她,抬头看着这个男人,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因为他想什么,我都知道。
  他也明白这一点。
  他忽然伸手,将我的头扣进怀里。宛如每一次他离开我,保护我,只身去赴险。可这一次,我们已是彼此的所有!
  “我必须抓住他。”他说,“一切才会彻底结束,邬妙这辈子才能安安稳稳,也不会再有别的女孩遇害。等我。”
  他扣住我的下巴,重重吻了下来,几乎是一吻就走。我满心悲凉,疼痛地就像他背后,那一轮即将沉沦的太阳。我流着眼泪,说:“好,你去吧。千万当心。”
  他站起来,转身离去,没有回头看一眼,沿泥路爬回小路,往前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抱着邬妙,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潺潺水流和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我看着溪水中倒映的,最后一抹阳光,没入了山背后。一刹那周围全都黯淡下来。
  日落时分,到了。
 
 
第255章 谭皎三十一(4)
  我看着邬妙的脸,她的呼吸和心跳都还在坚持,这令我稍稍放心。我脱下外套,轻轻抱住她纤瘦的身躯,而后重新抱住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至小路另一头,响起脚步声。我抬起头,看到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来,从身形辨认正是沈时雁和壮鱼。
  看到我们,他们也很震惊,沿着小路攀岩而下,壮鱼问:“邬遇呢?”
  我说:“他去追他了。”
  沈时雁说:“邬妙还好吗?”
  我说:“她还活着,她没有事了。”他们靠近,我对壮鱼说:“你来照顾她。”壮鱼连忙接过人,沈时雁扶着腿上的伤,靠在桌边,说:“谭皎,那个人跑不掉了,老丁他们已经到山下了,救护车也到了。邬妙不会有事。那个人的DNA对比结果已经出来了,他叫段云影,本地人,照片已经发到我手机上,前不久烧伤毁容……”
  我站起来,说:“我去找邬遇。”
  他俩几乎都是立刻喊出来:“别去!”壮鱼一把拉住我的手说:“警察马上到了,你去干什么,反正你也帮不上忙!你这样不是反而让邬遇担心?”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说:“月亮马上就要升起来了。今天应该是最后一个15天,月圆月缺的周期也是半个月。壮鱼,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关系,但是我马上就要和他离开这里了。保重。以后,你们不要再忘记对方了。希望下一次,我们还会重逢。”
  眼泪轻轻漫过我的眼睛,他俩都没有说话。忽然间壮鱼再次抓紧我的手,我重重和她一握,挣脱了,往邬遇离开的方向追去。
  眼前的小路格外安静,幽黑。月亮升起来了,白色光芒照亮前路。尽管微弱,可是足以让我前行。我听到身后远方,隐隐有很多声音,山脚下,还有数道光亮。我相信沈时雁的话,这一次,那个人,那个叫段云影的禽兽,终于跑不掉了。
  可我现在只想到邬遇身边去。
  看看他怎么样了,看他是否追逐到了心中的那轮残酷明月,看他是否还好好的,在大悲大喜肝肠寸断之后。
  在一个突然的瞬间,我看到他们了。
  依然是在蜿蜒的溪水旁。前方是瀑布,也许是这溪流的源头。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抵在一块巨石上。邬遇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到两只枪掉落在地,显然刚刚两人经历过一番势均力敌两败俱伤的缠斗。而他如同一头猛兽,掐着那人的脖子,死死掐住。那人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曾经在我面前戴着面具,原来是为了遮掩伤痕。如今面具早不知丢在哪里,露出真容。惨淡月光下,那张脸扭曲、遍布伤痕,如同鬼兽,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然而那人怎么会是好相与的角色?他的双臂上也全是血,身上不知哪里受过枪伤。原本双臂是垂落的,大概是察觉到邬遇下了死手,那手臂竟僵硬抬起,朝邬遇身上的伤口,狠狠击去!
 
 
第256章 谭皎三十一(5)
  我失声喊道:“当心!”
  邬遇吃痛,整个背几乎都佝偻下来,然而他的双手根本没松开,那人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珠,在狰狞的脸上,睁得很大。
  又是一拳,又是一拳。一拳拳闷声打在邬遇身上,然而邬遇此刻也近乎疯狂,他浑身都在淌血,那双大手却顽固地钳住那人脖子,而后突然爆发,竟一把抓起那人的头,朝岩石上狠狠撞去!
  撞了一下,又一下……
  我已经看呆了,因为从没看过他这么狠的样子。我突然非常害怕,害怕在这场搏命般的斗争中,自己会失去他。我踉跄着跑过去,就见这时邬遇手里的段云影,已经如同只死鸡般,垂落了头,邬遇终于精疲力竭,松手将他丢在地上,而段云影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如同一团烂泥,趴在那里。我看着邬遇的身子缓缓往后倒去,刹那呼吸都停滞,我一把扶住他,但他的身躯实在太沉重虚弱,连带着我,一起倒在地上。
  “阿遇……阿遇……”
  邬遇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笑了。是那种很开心,很决绝的笑。我的心都要碎了,抱着他,说:“阿遇,你别吓我,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你别闭上眼睛,别闭上眼睛!”
  他呕出一口鲜血,脸上笑容还在,声音沙哑几乎不可闻:“我不会在他之前……闭上眼睛。”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地上的段云影,还是一动不动,那双眼珠微微还在动。而我们身后,已有许多脚步声和光线靠近。
  而后我忽然看到,那张扭曲狰狞的脸上,那唯一光洁干净的下巴上,嘴角慢慢弯起,他笑了。
  临死前,他笑了。
  “谭皎,邬遇。”他说,“我在地狱等你们。”
  他脑袋一歪,彻底没有声息。我的心中一片冷冽寒气。警察已经从背后冲了过来,扶起我们。我紧紧抱着邬遇,他的呼吸就在我耳边,满是汗和血的脸,和我挨在一起。他轻声问:“他死了吗?”
  我说:“死了,死透了。救护车已经到了,邬妙不会有事。”
  邬遇眼睛微阖,嘴角却露出笑意。我抱着他,满身冰凉,心跳难平,可不知怎的,看到他的样子,我居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哭着笑了出来。
  旁边的警察似乎都有些没办法,只好松开了扶住我们的手。因为我俩紧紧抱在一起。
  “太好了……”我说,“阿遇,太好了,我们终于做到了……”
  “嗯……”他几乎就要昏迷,却牢牢抱住我的腰,“皎皎,我真的很开心……”
  我抬起头,月亮已经升到我们头顶,银色光辉遍洒大地,山岭间宁静无比。我知道那个时刻即将来临,而历史从这一刻起已经改变,那个人真真切切死在我们面前,死在最初的这个时间点。不会再有人遇害,邬妙会拥有安稳幸福的一生。可邬遇的未来,是否也会改变,他是否不会成为修理工?而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是否会成为虚妄?尽管我们曾经那么努力,努力去改变每一步的历史,去挽救每一条生命。
  我已不想再深究。因为此刻我拥抱的人,是他。我也确信,无论未来怎么变化,我们都不会忘记对方,忘却这份感情。
  我说:“阿遇,等我们从那个洞里出来,就回阿姨、邬妙身边,回我爸爸妈妈身边去,还有沈时雁和壮鱼。”
  “好……”他说,“以后我们好好生活。从今后每一天,都是明天。我们两个人的明天。”
 
 
第257章 邬遇三十一(1)
  ————邬遇视角————
  我感觉到凉气和湿意,有点熟悉的感觉。
  我睁开眼,再一次看到那冰雪般层状岩石,遍布视野。洞穴宽广,浸凉的空气在流动。我感觉四肢,虽然麻木酸痛,但是并无痛楚,低头望去,全身完好如初。
  脑海里闪现邬妙最后在我怀里的样子,还有失去意识前,看到山下救护车灯光闪烁。我慢慢笑了。
  谭皎就在身边,头枕在我大腿上,脸歪着,呼呼大睡,嘴角还有一丝口水。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但她没醒。
  我缓缓坐起来。
  洞穴依然笼罩在一层朦胧雪光中,离我们最近的是陈如瑛,我忆起她前不久被蜘蛛咬了,此刻她抱着双膝,头埋下去。脖子上的几个血口清晰可见,已经开始结痂。冯嫣在她身旁,一脸关切担忧地说着什么。陈如瑛突然抬头,很厌戾的表情,推开冯嫣的手,而后捂住自己胸口,干呕了几下。
  她察觉到我的视线,慢慢转过头来,眼睛里有泪水:“阿遇……”
  冯嫣也一脸忧愁地看着我。
  我的声音大到足够她听见:“别恐惧,也沉溺在情绪里。发生的已经发生,以后不管什么情况,珍惜你自己,也记得看看你妈妈,别让她伤心。”
  陈如瑛怔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晦涩暗沉,埋下头去。
  言远和朱季蕊窝在个相对平整的角落里,此时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朱季蕊背靠岩石,言远探头过去吻她。朱季蕊自然是一脸依赖爱慕,言远的样子看着竟也十分深情,越吻越动情,厮磨亲密,全然不顾洞里其他人的目光。我瞧着只觉刺眼。
  那个叫周维的年轻人,一直和刘双双黏在一块。两人坐得挺近,似乎比普通朋友更近。朱宇童还是一人坐在边上,与我对视一眼,沉默。
  这群人里,有不了解的陌生人,也有不是善类的熟人。我毕生心愿已了,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安全带谭皎出去。谨慎与戒备都不可少。
  但到底救回了邬妙,我还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直压在背上的一座山,终于挣脱。我继续打量周围环境,这里既诡异,也奇特,闻所未闻。我们确实抵达了一个隐秘的、无人到过的、藏着大自然神奇力量的地方。它改变了太多人的人生,改变了我的命运。可也让我能够和谭皎一生纠缠难分。
  在地底,方向和高度都是无法准确感知的。我并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地底什么深度,又走到了哪个方位。但直觉告诉我,我们应该还在那个大湖的底部。这里空气是流通的,所以一定有路,跟外界相通。
  谭皎嘤咛了一声,我低下头,手臂撑着地面,看着她。她睁眼看到我,眼中闪过很多情绪,人已扑过来,我抱了个满怀。
  她已看清周围环境,轻声问我:“阿遇……这样邬妙是不是确定救下了?”
  我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穿越,确定救下了,无法再改变。”
  她笑了,我也笑了,那种一路生死与共,终于苦尽甘来的,默默悸动的巨大喜悦,只有我俩能体会。我们额头相抵,笑着凝视彼此。这一刻我根本不在乎身在何处,又有谁在旁观。
 
 
第258章 邬遇三十一(2)
  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寻找出路,这个“冰雪”洞穴的外,那条地下河还在伴随。我和几个男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多抓几条鱼,以备不时之需。前几次都是言远想办法生火,他口袋里有防水打火机。此外,洞外也有藤蔓植物生长,可以用作燃料。
  我和朱宇童、周维、刘双双走出洞外去抓鱼时,恰好听到朱季蕊在问言远:“阿远,你怎么什么都会啊?随便摆弄一下,火就烧起来了。我以前试过,很难烧燃的。”
  言远笑了,答:“小时候吃过不少苦,最难的时候,一口吃的都难得,生火又算什么?最基本的生存技能罢了。”
  我没有回头。
  言远身上的异常,那认他为主人的群鸟,似乎还未来临。
  捉鱼时,周维显得手忙脚乱,明显从未干过这样的事,唯一一条鱼,还是刘双双帮他一起抓的。朱宇童抓住了两只,我抓了五只。刘双双问:“哎,邬遇,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笑笑答:“我也是小时候吃过苦的。”
  那鱼看着像鲤鱼,但是颜色形状又有些不同。前几次大家饿得不行,早已吃过,没事。所以自然没有顾忌。鱼拿回来后,一条条烤。言远先拿了条给朱季蕊,我拿了条给冯嫣母女,又拿了一条走向一旁的谭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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