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四妹妹怕是舟车劳顿,乏了需要休息。”后面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插着一对珊瑚珠花,着一件鹅黄色的袄裙,甚是温婉可爱。
这一前一后两个小丫头正是徐妙锦的二姐徐妙清和三姐徐妙月。好了,这下如意都唠唠叨叨了一路的中山王府各家眷,总算是认全了,还有一票咿咿呀呀的小辈,由于年龄都太小,就留在各自房中吃奶了。
中山王府和燕王府的装饰布局风格很不一样,要说燕王府代表北方园林的大气豪放,那中山王府就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鹅卵石子和碎瓦片铺成的路,雨淋久了生出了苔藓,弯弯折折的回廊,堆砌精致的太湖石假山,精心开凿的瀑布丹泉,很是婉约精致。徐家未出阁三姐妹住的绣楼,就在弯弯曲曲的回廊尽头,一个精致的池塘边上,二层重檐歇山顶,是水院的最高建筑,登临可赏全院景色,徐妙锦被这弯折的路绕的有点反胃,这要是想溜出去玩,认路可比燕王府费力多了,还好她不是路痴,多走几次应该能记住,徐妙锦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不是穿越到人人都裹小脚的年代,要不然估计她一辈子也别想走出这绣楼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闺房,原来她原主人喜欢朗阔,整个屋子都没有隔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山水画插地屏风,屋内左偏东的位置,摆了一张天然案几,案几上放了一块上好的太湖青石砚,听如意说那砚台是他父亲中山王徐达留给她的。砚台旁边是一个青花山水纹笔筒,若干书籍和一个白玉镇纸。屋内装饰多以素净如玉的宋瓷为主,一个娟秀的梅瓶,里面插着一朵茉莉花,正是淡雅清新,正对着门的墙上有一幅山水画,画中山清水秀,层峦耸翠,一页扁舟驶过,在水中留下片片印记,看来这徐四小姐真与谢依琳的品位如出一辙。
焚了一点安息香,正可谓是,东风歇,香尘满院花如雪,看看又是,黄昏时节,无言独自添鸭香,相思情绪无人说。这一路的舟车劳顿,令她身心疲惫,无暇再多想,徐妙锦便在自己的床上沉沉睡去了。
这一夜睡的可真香甜啊,第二日一早她是被如意和一个婆子叫醒的,这婆子姓夏,年约四十多岁,是中山王府的老人儿了,这夏妈妈如今就是伺候她们姐妹三个人的管事妈妈,只听这夏妈妈慈声道:“郡主,快醒醒吧,这快辰时了,早饭可不等人啊!”
徐妙锦顿时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便一个踉跄爬了起来,如意带着人已经准备好洗漱用品及一应所需了,待梳洗完毕,夏妈妈就领着她朝东侧厢院去了。
众人已经坐定,只等她来便要开席了,徐辉祖夫人李氏坐首,徐增寿夫人沐氏坐她右首,左首空着是因为徐膺绪夫人朱氏正在张罗着,剩下两个小的和她便坐下首。只听李氏微笑道:“锦丫头累坏了吧,这一夜休息的可好?”
“回大嫂子的话,睡的不错,今早便觉精神了许多。”徐妙锦嫣然一笑,回答道。
李氏微微颔首表示满意,转即又向正忙前忙后的朱氏道:“三弟妹快别忙活了,过来咱们开席吧。”
“来了来了,开席吧,大伙都饿了。”朱氏忙放下手中盛粥的勺子,含笑走了过来。
“今儿都是锦丫头爱吃的,锦丫头可要多吃点,别辜负了你三嫂子一早上就忙前忙后。”李氏微微笑道。
徐妙锦抬头看了看桌上的吃食,面类的有发面,烫面,油搽面,撒面;点心有玫瑰,木樨,油糖,洗沙;还有各种稻粥,蒸糯,西梁米粥,松子菱芡枣实粥,香飘四溢,不禁觉得胃口大开,旁边还附有各种爽口小菜,如苦菜根,苦菜叶,蒲公英,芦根,蒲苗等。
“锦丫头想喝哪种粥?”李氏温柔问道。
“松子菱芡枣实粥!”徐妙锦嫩声答道,夏妈妈听了,忙盛了一碗粥过来。
“大嫂子三嫂子可不要对锦丫头太偏心了!”徐妙清嘟了嘟小嘴,似有几分妒意。
“二姐姐,小妹这不是才回来吗。”徐妙月拉了拉徐妙清的胳膊,悄声道。
徐妙锦平日最厌烦别人争风吃醋,便白了一眼徐妙清道:“小妹平时有的,二姐姐哪样没有?如若二姐姐喜欢哪样,便来我这里拿就是了,枉得愿望人家徇私偏袒!”
徐妙清气的脸微微发红,朱氏忙上来劝道:“行了行了,都是自己姐妹,该吃饭,就吃饭,哪那么多话,大家闺秀食不语,寝不言,再不吃饭,饭都凉了。”
徐妙清这才拿起筷子,不再言语。
徐增寿夫人沐氏全程在一旁观看,没有言语,这四嫂看来是出身将门,不愿参与这女儿家琐琐碎碎的后宅之事来,索性就扮一副高冷模样。
用过早膳后,各方便回自家院子里去忙碌了,徐妙锦不愿空闲下来就想着北平的事,便想着要不就回房去抄佛经吧,结果这时候夏妈妈走了过来,揪住她道:“郡主,大老爷可吩咐了,今日定要把进宫的礼仪再熟练一遍,明日可要进宫去面圣了!”
“啊?明日就去啊!”徐妙锦面露难色,心想道,就一天……还好之前跟薛妈妈学过些。
夏妈妈说罢,便开始动真格的了,从站姿,福礼到走姿,行礼,一一纠正了一遍,一个上午下来,已是累的徐妙锦腰酸背痛,只想拥抱自己的床榻。
过了晌午,李氏便又来看徐妙锦了,这回她带了一个食盒,里面都是点心。放下食盒,李氏坐下拿起茶盏微笑道:“夏妈妈就是严厉。”
“大嫂子,你能给我讲讲,陛下是怎样的人吗?您也知道妙锦摔下马车,害了失魂症,妙锦心里有些害怕去见皇上。”徐妙锦贴过来,挽住李氏的胳膊,撒娇道。
“锦丫头不必怕,皇上是极宠你的。”李氏见她孩子气,便把茶盏放下,低头浅笑了下道:“平日里,你称陛下皇伯伯,就连你这郡主,也是陛下亲封的,妙清,妙月都没这个福气呢!平日里你闯了祸,你大哥要责罚你,陛下还护着你呢,陛下真是把你当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真的吗?”徐妙锦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问道:“那我在京城,还有什么朋友啊?”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李氏握着徐妙锦的手,叹息道:“我可怜的四丫头,明日待你面见了陛下之后,赶明儿我便招呼她们来家中做客,那自然是御史景大人的千金,光禄少卿马大人家的千金,兵部左侍郎齐大人家的千金和给事中铁大人家的千金,你们平时最是要好,年龄也相仿,自是能帮你回忆起一些过去的事儿的。”
☆、第17章 面圣
第十七章面圣
二十一世纪的南京明故宫遗址,只剩下一些建筑台基和石础,零零落落地散落在遗址公园的角落中,孤独而悲凄,昔日大明皇宫的辉煌已不复存在。但好在遗址公园环境优美,绿影茵茵,便成为南京市民们散步休闲的好地方。
谢依琳曾经去过南京几次,这几个景点她都是逛过的,可单凭二十一世纪的那些零零散散的石基,她就算脑洞大开也无法想象洪武年间的明故宫是多么的恢宏壮观。而此刻,她就站在洪武年间明皇宫的东安门外,湛蓝的天空下,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时光是多会给自己开玩笑啊。
东安门下马车,徐妙锦和徐辉祖步行到了东华门,皇城内外警卫林立,门禁森严,宫城城墙与筒子河之间四周设有四十个警卫值班室,每室有十名军士日夜守卫,守卫着红衣配甲胄,甚是英武气派。
待到了东华门,一个内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他眯着一双凤眼,十七八岁的模样,笑着说道:“魏国公,郡主,小顺子奉皇上之命在此等候二位,请二位随我前来。”
说罢,二人便跟随这内监,绕过前宫,来到后宫,此时朱元璋正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上,与一个声音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人高谈阔论着。
徐妙锦此刻站在殿外,心情非常紧张,她只觉得心跳加快,手无足措,脑中一片混沌,生怕自己一会儿会出什么错,毕竟这面圣,搞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面见皇帝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那只在电视剧里出现过。
两人在殿外站了一会,谁也不敢出声,不一会的功夫,殿内原本热切的谈话声音逐渐淡下,这时一个中年内监走了出来,对徐辉祖鞠躬一辑道:“魏国公,皇上宣你们进去呢。”
徐辉祖回礼一辑道:“多谢公公。”
徐妙锦像只温顺的小花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跟在徐辉祖后面进了乾清宫的大殿,徐辉祖怎么做,她就照猫画虎地学着,之前学的礼仪,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徐妙锦还不忘悄悄瞄了一眼大殿,殿内布置甚是简朴,还蛮符合朱元璋布衣天子的风格。听说朱元璋向来崇尚节俭,要求儿女们也要知道吃苦的滋味,不要忘本,这一点燕王朱棣便做的极好,燕王府向来不崇尚奢侈,这一点也要归功于燕王妃打理的好。
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抚了抚已经半百的胡须,微笑道:“辉祖啊,不必拘礼,快起身吧,锦丫头,也起身,让皇伯伯瞧瞧,你是不是瘦了。”
徐妙锦起身,微微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传说中的洪武大帝,心里开始犯嘀咕,这清代人真是误人子弟!谁说朱元璋长着芒果脸了!谁造谣啊!人家明明就是一位相貌周正的慈祥老爷爷!这基因问题吗,你看燕王的长相,难道他老爹会差到哪里去?
此时朱元璋身着一身常服,黄色窄袖盘领的龙袍,戴了一顶乌纱翼善冠,面色慈祥地坐在一张金丝楠木的龙椅上,而矗立在下首的中年人,就是刚刚与他相谈甚欢的太子朱标。
徐妙锦用余光瞥了一眼太子朱标,便觉得他的气色不太好,但也看不出来有何异样,如果按史书记载,太子还有两年的光阴,徐妙锦心里想着朱标以后的命运,心里不觉唏嘘不已,此刻只觉朱元璋在和徐辉祖聊些什么,但是自己的耳朵里完全听不进去他们说的话,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头晕耳鸣了。
“锦丫头发什么呆呢?”朱元璋见徐妙锦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便厉声斥责道。
“啊?啊……回皇伯伯的话……妙锦……妙锦……”徐妙锦只恨此刻没有一个地洞给她钻进去,第一次面圣,竟吓成这般模样。
“回陛下,锦丫头在通州县遭劫,摔下马车磕了头,现在害了失魂症,一直不得医治。”徐辉祖见状,连忙解围到。
“哼!这老四也太不像话了!都说他在北平治理的好,朕看也不过如此!”朱元璋拍了拍桌子,神色略带气愤地道:“来,锦丫头,到皇伯伯这来。”说罢又转身对身边的内监吩咐道:“李福啊,去宣刘太医来。”
徐妙锦还在那里楞着不知所措,以往的威风气儿已全无,徐辉祖忙摆手示意她朱元璋叫她过去,徐妙锦这才回过神来,怯怯地走到朱元璋下首。
朱元璋轻轻拉过她的小手,摸了摸她的头,慈祥地道:“锦丫头,有什么委屈,跟皇伯伯说,那老四太不像话了,我们锦丫头去他那待了几个月,回来竟失了魂,看朕不好好的罚他!”
“不关燕王殿下的事,是妙锦自己太不小心了,燕王殿下在藩国勤政爱民,陛下怎可因为妙锦一人一点小事就否定燕王殿下的全部功绩呢!”徐妙锦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一提到燕王殿下,她就来了精神。
“锦丫头,你怎么跟陛下说话呢,这么没礼数!”徐辉祖压低声音,略带批评地地斥责道。
“哎,辉祖,无妨,无妨,这样说话,才像锦丫头的性子。”朱元璋笑了笑,摆手道。
徐辉祖见朱元璋这么说,也不好再斥责下去,便瞪了徐妙锦一眼,让她好自为之。
朱元璋笑了笑道:“童言无忌,锦丫头,那你今天就当着朕和太子的面,说说老四在藩国如何勤政爱民了?”
徐妙锦顿了顿,其实她是在想如何答话,历史上朱元璋屠杀功臣,但对自己的孩子却是奉行亲亲之道,其实他是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把戍守边疆的重任交给了众藩王。于是她不慌不忙地答道:“回陛下,妙锦女孩家,见识浅薄,但是我赞燕王殿下原因有四,一是在驰骋北疆,令蒙古人为之闻风丧胆,保卫我大明边疆;二是奋不顾身救我于危情中;三是能礼贤下士,与军同乐;四是没有藩王架子,能深入田间探访民间疾苦,就算他不是妙锦的姐夫,换做其他任何一人,但凡做到以上四点,妙锦也会夸他的好!”
朱元璋听了龙颜大悦,捋了捋胡须大笑道:“恩,确是不错!北疆有老四,朕心安矣。”又转头对魏国公徐辉祖道:“刘虎和高丽使团那件事你们处理的很好,朕自会予以嘉奖。”
徐妙锦微微抬头轻轻瞥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太子朱标,太子面上并没有露出半丝不悦之色,徐妙锦心中暗暗觉得,这太子朱标要不然就是城府太深,要不然就是真的宅心仁厚,不过无论是哪一点,如果他还能继续活到朱元璋驾崩,燕王朱棣应该没有可能谋反成功,藩王上位,朱允炆那小子应该是跟他老爹段位差太多了。
殿内气氛一片和谐,这时候内监李福过来传话,说刘太医已经候在殿外了,朱元璋忙宣了刘太医进殿。
刘太医帮徐妙锦把了把脉,又问了一遍当时燕王府的王大夫问过的问题,徐妙锦都一一地答了,之后刘太医便回了朱元璋的话:“陛下,郡主的失魂症需要静心调理,微臣这就去给郡主开几副方子,待魏国公出宫的时候去御药房取了便是,郡主脑中凝集的血块压迫神经,需要淤血散去方能痊愈啊。”
这刘太医好像确实有两下子,淤血压迫神经,好像现代医学术语,哎,不管他了,反正他没直接跟朱元璋说我是穿越的就好,要不然估计我现在直接就头身分家了,徐妙锦暗暗想道。
“那依你之见,这淤血多长时间才能散去呢?”朱元璋关切地问道。
“回陛下,依微臣之见,少则几月,多则几年啊!”刘太医鞠躬一辑,答道。
待到刘太医退下之后,朱元璋转过头来对徐辉祖嘱咐道:“先让锦丫头这几日先好好在家休息,等休息好了得空就去看看郭宁妃,后宫的女训学堂现在由她协管,锦丫头还是要回来跟众丫头们一起上课才是!”
徐辉祖鞠躬一辑回道:“多谢陛下费心,臣领旨。”
待到众人从乾清宫出来之时,晌午的日头已经落了,李福身边的小太监小顺子照旧送徐家兄妹俩出宫,待走过奉先殿汉白玉的台阶,只见一位衣冠楚楚的少年郎手里抱着一把古琴站在螭龙下面,正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夕阳西下,衬得那少年郎侧脸轮廓甚是俊美,那少年身着一件月白色绣银丝遍地云纹的交领长衣,腰间束一条白玉带,玉质通透如雪,更彰显主人不俗的品位,头戴网巾,绾髻上亦是束了一个如凝脂的白玉束发,极是儒雅,少年逆光站在阴影中,徐妙锦看不清他的脸,待徐家兄妹二人走近之时,那少年便迎了上来,拱手施礼道:“魏国公,让我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