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徐辉祖定了定神,才看清逆光而立的人面庞,连忙鞠躬一辑道:“不知十七殿下在此,可与下官有何事相商?”
徐妙锦这才看清楚那少年的长相,笑容温润,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姿如竹,真道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十七殿下,那就是未来的宁王朱权啊,马上风姿卓越横扫北疆,马下能文能曲文采横溢,竟也是这般仪表堂堂。
“魏国公客气了,只是锦妹妹临行前,曾托我做一把伏羲古琴,琴早就做好了,只是今日得知锦妹妹入宫,便想着亲手赠与她。”朱权如水般明亮的眸子看了看徐妙锦,竟也叫她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妙锦就谢过十七殿下了。”徐妙锦微微一辑,接过琴道:“妙锦只怕要让十七殿下失望了,自在北平遇到盗匪,摔下马车磕了头,害了失魂症,妙锦现在琴艺退步的很,恐怕要辜负十七殿下的琴了。”
“锦妹妹竟在北平遇如此危险!现在可有无大碍?”朱权关切地问道。
“多谢十七殿下关心,人倒是无大碍,只是好多事情记不得了。”徐妙锦,此刻是谢依琳附体,微微低下头,心中暗暗想着,这徐妙锦在应天府到底欠了多少人情债!
☆、第18章 论六百年前的八卦党
第十八章论六百年前的八卦党
二十一世纪的南京城,是个怀古的好地方,在保存完好的明城墙上散步,怡然自得。谢依琳曾经和好友一起爬过中华门到东水关那一段明城墙遗址,她清晰地记得当时城墙上空无一人,只有她和好友漫步在宽阔的城墙上,二十一世纪新修的大报恩寺塔一路照耀着她们,当时谢依琳记得好友曾经在抱怨,说大报恩寺的新塔很丑,还一路盯着她们看,谢依琳便与好友打趣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永乐大帝的光辉一直照耀着你!”没想到当初一句开玩笑的话,今日却成了谢依琳心头一块心病,在现代,谢依琳是个成熟独立的女性,但是也会因为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感情用事,其实越像她这种独立女性,内心反而越渴望能有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为她挡风遮雨,宠溺着她,可以让她不用那么辛苦。而对燕王的真情流露,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
九月的应天府,热闹非凡,各路外国使节携各种稀世珍宝,进京朝圣,准备为洪武皇帝贺寿,秦淮河边的驿站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好一个太平年月。
晌午过后,徐妙锦一人坐在池塘边的望月亭中抚琴,她自觉这些时日琴技进步了一些,但是照燕王侍妾林氏的琴技,还是差远了。
“哟,四妹妹,你这琴技也退步太多了吧。”徐妙锦只听得一阵轻蔑的笑声传来,便知是她二姐徐妙清,徐妙锦心中暗暗想着,这偌大的中山王府里难道就没有一块清幽之地可以躲着这二姐吗!
“二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四妹妹她……莫不是失了魂……”徐妙月跟屁虫一样地跟在徐妙清后面,徐妙锦对这个三姐也是无语,她明知道二姐烦,还天天跟在她后面,这三姐也是够没主见的。
“什么失了魂,搞得好像被施了什么法术似的,明明没病,偏要装病!”徐妙清回头瞪了一眼徐妙月,徐妙月再不敢说下去了。
“哟,二姐三姐今日这么有雅兴来听妹妹弹琴啊,二姐刚刚说谁装病呢,莫不是数月不见,二姐的医术比宫里的刘太医都厉害了?原来二姐不愿做大家闺秀,竟想着做医婆?”徐妙锦没好气地回道。
“你这臭丫头,竟敢与你二姐顶嘴!”徐妙清被她气的脸色直发青。
“哎呀,好了好了,二姐姐四妹妹别吵了。”徐妙月又开始做和事佬,另两位便转过头去不看对方,场面颇有些尴尬。
徐妙锦觉得好笑,这二姐姐为何总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姐妹间和睦相处不好吗,犯得着每次见她都要奚落一番吗,实在不懂她的脑回路。
徐妙月见空气凝结,气氛尴尬,便走到徐妙锦身边,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琴,神色羡慕地道:“这就是十七殿下亲手做的伏羲琴啊,真是精巧!”
“十七殿下亲手做的琴?给我看看!”徐妙清闻讯而来,推开了原本站在琴旁的徐妙月,一只手轻轻抚着琴,不禁感叹道:“十七殿下真是独具匠心,巧夺天工!这么好的琴给这臭丫头真是可惜了!”
徐妙锦只觉内心狂翻着白眼,心里的潜台词是,若你有本事,你也叫朱权去给你做一把琴!
“哟!这三个丫头这是在干什么呢?”忽闻远处传来徐辉祖夫人李氏的声音,含带笑意,三姐妹寻声抬头望去,只见李氏领着四个小丫头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待李氏走近,三姐妹便依次向李氏行了礼,李氏微笑道:“原来你们在赏十七殿下亲手做的琴啊!这琴真是人间巧意呢!来来来,慧丫头,玉丫头,景丫头,铁丫头,你们也来瞧瞧十七殿下做的琴。”李氏说罢便招呼四个小丫头过来一起赏琴了。
徐妙月轻步走到那四个女孩子中个子最高,年龄最长的那个身边,拉着她的双手道:“恩慧妹妹最近可好?可是有段时日没见到你了。”
原来这梳着垂鬟分肖髻,头上插了一只玉簪,身着淡粉色遍地缠枝牡丹纹袄子,下搭织金飞凤天马马面裙的小姑娘,便是光禄寺少卿马全家的千金,未来建文帝的皇后马恩慧。
“家父近日为准备陛下寿宴而忙碌着,我不想与他添乱,便没怎么出门走动,这不是听说锦姐姐回来了,便过来瞧瞧。”马恩慧眼波流转,仪态温婉举止大方。
“锦姐姐数月未见,消瘦了不少呢!”最小的那个丫头,梳着双丫髻,穿着淡紫色的袄子,配墨绿织金缠枝牡丹莲菊海棠纹地五湖四海纹马面裙,模样娇俏可爱,她便是给事中铁铉铁大人家的千金铁凌菲,她老爹在靖难之役中可是让燕王朱棣头疼不已,徐妙锦看着眼前这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禁担心起来她将来的命运,轻轻皱了皱眉。
“锦姐姐似有心事?”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姑娘,梳了一个小流云髻,穿了一件天青织银璎珞云肩织金袄,配了一条兔衔花马面裙,缓缓地走过来,拉住徐妙锦的手关切地问道。这女孩双目如流水般温婉,竟是御史景清景大人的千金景静琪。景清,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史书上说他在朝堂上欲带刀行刺朱棣,被朱棣判了瓜蔓抄之罪,所谓瓜蔓抄比灭十族更为残忍,稍有牵连者就会获罪。
另外一个梳着双丫髻,两个发髻上各插一只珠花,身着一袭白绫袄,宝蓝色织金马面裙的丫头一直没说话,只是此刻走上前来握着徐妙锦的手,关切地看着她,这丫头便是兵部左侍郎齐泰的女儿齐如玉,她老爹可是将来朱棣靖难要清君侧所列的“奸臣”之一。
徐妙锦看看眼前的女孩们,不禁打了个寒颤,多日因思念心上人累积的泪水夺眶而出。徐妙锦是否真心付错了人,眼前这四个如花般的女子,未来的命运她不敢想象。
“哟,别装了,说着说着还哭了,至于吗,人家景妹妹的爹刚升了官,你就哭成这样,晦不晦气!”徐妙清忍不住嘲讽道。
“妙清!你做姐姐的,要有姐姐的风度。”李氏皱了皱眉道:“你们几个小丫头先在这叙叙旧,我去吩咐夏妈妈给你们准备些瓜果茶点来。”说罢便离开了。
齐如玉取出一个绣花精致的帕子帮徐妙锦拭泪,并柔声地安抚道:“听闻锦姐姐在北平摔下马车,害了失魂症,锦姐姐心中可是委屈?自可说来与我们姐妹听听。”
“是啊是啊,锦姐姐可是在北平受了委屈?” 铁凌菲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目光中尽是天真无邪。
徐妙锦定了定神,稳了稳情绪,心中想着,莫不如不问风月,只争朝夕的好,未来什么样子,谁又能说得清呢?她徐妙锦也本是史书中不存在的人,却也不是活色生香地站在这个世界上呢吗!
“我没事,害各位妹妹们担心了,你们看,我这不是未伤一丝一毫,好好端端的站在你们面前呢吗!我就是想你们了!”徐妙锦拿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破涕莞尔道。
“我还道锦姐姐害了失魂症,已经把我们忘了呢!”铁凌菲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是忘了些事情,还要靠各位妹妹平时多多提醒一二。”徐妙锦微微一笑,吐了吐舌头调皮道。
“就会搞些有的没的!”徐妙清白了她一眼,嘟囔道。
“二姐,这会有客人呢。”徐妙月小声对徐妙清劝慰道。
“马姐姐,说到陛下寿宴,令尊大人可有透露一二好玩之事?” 铁凌菲转首,轻轻歪着头问马恩慧。
马恩慧放下手中茶盏,娓娓道来:“陛下向来不喜奢华,所以也仅仅是在宫中赐宴群臣和外藩使节而已。”
“那到时候会有哪位王侯功勋家的公子呢?”铁凌菲撇了撇小嘴,无邪地问道。
“哟!凌菲妹妹,原来你是想的这个啊,你才多大的丫头啊!”徐妙清用帕子掩住嘴,不禁笑了起来。
“清姐姐莫要嘲笑我!我是在帮清姐姐物色佳偶,清姐姐已经及笄了,陛下怎么还没有下旨赐婚?”铁凌菲这会倒是机灵,呛的徐妙清没了话说。
“陛下想必会把清姐姐许配给某一位皇子吧,像你家大姐姐,做藩王妃。”马恩慧猜测道。
“那清姐姐可有中意哪位皇子?”铁凌菲好奇地问道:“我看十七殿下最好,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可惜他比清姐姐年纪小,陛下近期应该不会考虑他的婚事。
“那曹国公也是一表人才啊!陛下对他不比对其他皇子差!”徐妙月微微颔首道。
哎!女人凑在一起就是八卦!你们不用八那些王公贵戚了好吧!你们俩就是代王妃安王妃,想什么十七殿下和曹国公啊,等等,曹国公?李景隆?我三姐姐莫不是看上那个历史上五十万大军不敌朱棣数万人的草包了吧!
“锦姐姐怎么不说话啊?锦姐姐可以心上人了?”铁凌菲忽然把目标转移到了徐妙锦身上,众女孩们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徐妙锦忽然想到远在北平的心上人,不禁面颊绯红,不好意思地轻轻底下了头辩解道:“没有没有,凌菲可莫要胡说。”
“还说没有!”铁凌菲瞄了瞄石桌上的琴,又见徐妙锦如此反应,便打趣道:“十七殿下对锦姐姐真是用心良苦啊,你们看这琴……莫非锦姐姐的心上人是十七殿下?”
“你胡说!不要乱点鸳鸯谱!信不信……信不信……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小妮子!”徐妙锦说罢起身便去抓铁凌菲,抓她的痒痒,看她服不服!
铁凌菲被她抓的直痒,便败下阵来求饶道:“锦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您快放手吧,我笑的肚子痛,直不起腰来了!”
众人见铁凌菲求饶的样子,不禁都笑出声来,九月秋高气爽,天舒云阔,这样的好日子,徐妙锦真希望永远的过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中景清入仕途的时间与历史不符,请勿深究~齐泰做兵部左侍郎的时间与历史不符,请勿深究~
☆、第19章 鸳鸯乱谱
第十九章鸳鸯乱谱
好友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待送走了那四个小丫头之后,三姐妹便各自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入夜已深,徐妙锦却辗转反侧,一想到那四个女孩天真灿烂的笑容和靖难之役后的悲惨结局,徐妙锦便忍不住哽咽抽泣起来。一场争夺/权力的战争,要因为立场不同,而使多少人家破人亡。她更不敢想象的是,到时候她会为了心上人和自己的朋友们站到对立面吗?这让她如何抉择是好。
上天既已把自己送到了这个世界,自己是否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什么,至少不会让身边的朋友遭遇痛苦。
“如果命运没有把你想要的给你,不要试图改变命运,因为历史就在那里存在着。”北平庆寿寺内,道衍的一席话始终萦绕在徐妙锦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如意听到徐妙锦房内有哭泣声传出,便披了衣服,点了油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轻声唤道:“郡主……郡主,您这是怎么了?这都三更天了,您怎么还不睡啊。”
徐妙锦把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泪眼婆娑地看了看如意,委屈地道:“如意,我睡不着,你陪陪我吧。”
“好好好,那我先去给郡主打盆水来擦擦脸,您瞧您,这满脸的泪痕……哎,郡主先披件衣服再起来,小心着凉!”如意关切地道,并顺手从梨木雕花的衣桁上取了一件披风过来,给徐妙锦披上。
徐妙锦把头轻轻靠在如意肩头,神情蔫蔫地道:“如意,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吧。”
“还讲啊,郡主,都讲了一路了!”如意有些没有头绪。
“你只是给我讲了中山王府的事!今天那四个小丫头的事,你讲了吗?还有十七殿下,我到底是欠了人家什么人情债?突然冒出来,还送了我一把琴,搅的满城风雨,你也不事先给我透透底儿!”徐妙锦抬起头来,埋怨如意道。
“哎,瞧我,忘了忘了,我光顾着给郡主讲家里的情况了!”如意略带歉意地说道:“郡主啊,您跟十七殿下,可是青梅竹马……那年十七殿下的生母杨妃娘娘寿辰,您可是和十七殿下合奏了一曲阳春白雪,震惊四座,名满京城啊,人人都道您和十七殿下是天作之合,皇上好像……也有那个意思呢。”
“啊?什么?你这该死的丫头,这些你怎么都不跟我讲!不行不行,我要把这琴还回去,你这丫头可真误事!”徐妙锦听了如意的话,简直是气的跳脚,身边怎么会有这么恨铁不成钢的丫鬟!
“啊?郡主您也没问过我啊!”如意着急地道:“郡主您怎能将琴还回去啊,现在满京城的公子小姐们大概都知道送琴的事了,您要是将琴还回去,那十七殿下的面子该放哪里啊!”如意听了徐妙锦如此这般,连忙摆手道。
“你这丫头!真是糊涂,要是再让陛下这么会错意下去的话,将来成真了可怎么办!”徐妙锦只恨如意平时干活的时候倒是机灵,关键时刻却反应迟钝。
“啊?郡主您不喜欢十七殿下?那这下可难办了……但是……不应该呀,郡主您是不是因为失忆,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了,所以才说不喜欢十七殿下了,你们那么般配……”如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