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月听闻此言,睁大了眼睛,不敢言语,哎……有道是说生活在洪武朝,那叫一个提心吊胆,穿错了衣服要掉脑袋,说错了话要掉脑袋,大臣下了朝回到家,日子也并不得安生,锦衣卫就在暗中无处不在地观察着你,这让每一个人都活的心惊胆战。
御花园中
菊花常被人称为是花中君子,它能在百花凋零、万物枯黄的日子,接受风霜严寒的考验,它的坚强与勇敢,令人倾佩。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也是谢依琳能记住的诗句中为数不多的几首之一,不过她此刻羡慕的是陶渊明和那些魏晋名士的自由无拘,经过今天这一事,真正地让她感觉到了洪武皇帝的心思缜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帝国的每一个组成部分,都是他的一颗棋子,他知晓每一粒棋子的位置,一切都在洪武皇帝的运筹帷幄之中,可是人终究还是无力与天斗,她看了看秋风中胡须已经半白的老人,正精神百倍地迎着风矗立着,却殊不知山雨已临近。
☆、第24章 解结
第二十四章解结
洪武皇帝朱元璋在秋风萧瑟中定了定神,只见迎面走来了一位衣着清丽的妇人和一位身着青衫,书生模样的小生,那妇人见到洪武皇帝,忙躬身施礼道:“拜见父皇。”那书生模样的小生忙也鞠躬一辑道:“孙儿拜见皇爷爷。”
原来这二人便是太子妃吕氏与皇孙朱允炆,朱元璋见到他们母子二人,便笑道:“允炆今日如此孝顺,还知道陪母亲来赏花。”
“回皇爷爷的话,允炆今日课业完成的早,怕母妃一人在东宫憋闷,便想着御花园的菊花开的正盛,带母妃来瞧瞧。”朱允炆恭谨地答道。
“哟,这位是徐小郡主吧,今日怎有空进宫来陪父皇。”太子妃吕氏看了看在朱元璋身后的徐妙锦,好奇地问道。
“妙锦见过太子妃,见过皇孙殿下。”徐妙锦忙也向二位躬身施礼道:“今日妙锦也是幸得课业结束的早,便陪皇伯伯来御花园走走。”
“哟,都是些爱读书的孝顺孩子,父皇您真是乐享天伦呢!”太子妃吕氏莞尔一笑道。
“她啊,哼,是闯了祸在这里不知道怎么拍马屁的好!”朱元璋瞥了一眼徐妙锦,没好气儿地道。
“哟,郡主这是怎么惹着父皇您了,我看郡主蕙质兰心,不像是会闯祸的样子。”吕氏用帕子轻掩着唇,微微笑道。
“她也就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实际上到处给朕闯祸!哼,别以为朕这次会轻饶了你!”朱元璋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徐妙锦,看她恭恭敬敬的样子,低着头,也不禁觉得好笑起来,便故作严肃道:“就罚你这丫头,去栖霞山上的霞心庵念三个月的佛,替已故孝慈高皇后祈福吧!”
“皇爷爷,郡主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上山,会不会不安全啊!”朱允炆忙求情道。
“莫要替这臭丫头求情,她在北平偷偷溜出王府,私闯校场军事重地,回京之后还不知悔改,又与自家姐妹闹口角,跌到池塘里,朕这罚她的都是轻了!”朱元璋瞪了一眼徐妙锦,严厉地呵斥道。
“皇伯伯,妙锦知道错了,您还不给妙锦留些脸面……。”徐妙锦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撒娇道。
“你还知道要脸面了?”朱元璋不禁被她那委屈的小模样逗的龙颜大悦:“你呀,这次让你去礼佛,也好让你收收性子!”
太子妃吕氏和朱允炆亦觉得徐妙锦的样子好笑,但在皇帝面前都强忍着没敢笑出声音来。
回到中山王府,徐妙锦小脸拉耷着,四哥徐增寿便走上前来询问道:“妹子这是怎么了?皇上可是有责罚你了?”
“哎!何止是责罚!陛下要我去栖霞山为孝慈高皇后礼佛三个月。”徐妙锦叹气答道。
“我看陛下罚的好!”徐辉祖从内室中信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缠枝莲纹茶盏,严厉地说道。
徐妙锦撇撇小嘴,对大哥做了一个鬼脸,撒娇道:“大哥就不心疼妹妹一人上山?”
“你这丫头,也该收收性子了,不然将来怎么嫁人,哪家人会要你这冒冒失失的性子!”徐辉祖放下手中茶盏,严肃地说道。
“原来大哥这般嫌弃妙锦,这么希望妹妹赶紧嫁出去啊!”徐妙锦拉着徐辉祖的胳膊,把头埋在大哥肩膀上。
“行了行了,陛下亲封的郡主,谁人敢嫌弃!”徐辉祖用手点了点小妹妹的头,无奈道。
“妹子打算哪天启程啊?四哥去送你!”徐增寿关切地问道。
“陛下要我尽快启程呢,我想着怎么也要收拾一天箱笼的,便想着后日再走。”徐妙锦嘟囔着小嘴,一副不想走的样子,不过一想到在栖霞山没有哥哥嫂子们管着,倒是会自在些,便又喜上眉梢来。
次日用过午膳,徐妙锦便拜托大嫂李氏把两位姐姐叫在一起,三人自大闹过之后,便各自反省了自己的过错,尤其是徐妙月,被自家府中有锦衣卫眼线一事吓的不轻,已经接连好几日没敢出房间了。
三人一同出现在绣楼的厅堂中,便是沉默不语,气氛颇为尴尬,好像三个人都等着对方先开口一样。徐妙锦见气氛凝重,她又是最小的一个,便率先开口道歉道:“小妹给两位姐姐道歉了,希望两位姐姐不要记前嫌,陛下已经罚我去栖霞山礼佛三月,小妹愿启程之前可以与两位姐姐解开心结。”
徐妙月走过来,轻轻拉起徐妙锦的手,哽咽道:“都是三姐姐的错,一时动了邪念,害的妹妹差点丢了性命,那蝶儿已经伏法,还希望妹妹能不计我这做姐姐的仇。”
“三姐姐莫要太过自责了,也是小妹平时仗着陛下的宠爱,太过骄纵了,这才惹得三姐姐不高兴。”徐妙锦拉着徐妙月的手,柔声安慰道。
徐妙清则在一旁,扭过头去,不做声。其实她心里也是想与两位妹妹冰释前嫌,但是作为姐姐,内心还是有一丝骄傲气儿,等着妹妹们来主动向她低头。
徐妙锦这时已看出徐妙清的心事,便拉着徐妙月走了过来,撒娇地对徐妙清说道:“二姐姐是不打算原谅妹妹了?陛下可开金口了呢,要二位姐姐以郡主之礼出嫁!”
“真的吗?陛下真这么说?”徐妙清转过身来,睁大了眼睛问道。其实她内心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家中这些女儿,为什么只有小妹一人得荣宠,她自是心里有千万个不甘心,也不能去皇上那里求一个郡主之名。
“陛下亲口对我说的,君无戏言!”徐妙锦拉过两个姐姐的手道。
“陛下有没有透露他属意了哪家的公子?”徐妙清迫不及待地问道。
徐妙锦莞尔一笑道:“原来二姐姐关心的是这个!哪家的公子吗,陛下倒是没说,不过既然姐姐以郡主的身份出嫁,那未来姐夫定不会是凡夫俗子!”
“哼,你这鬼丫头!谁是你未来姐夫!”徐妙清被她调侃的红了脸,便转过头去。
“二姐姐不要不好意思吗!两位姐姐的婚事,陛下是放在心上的!”徐妙锦见徐妙清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便与徐妙月相视一笑,调侃道。此刻中山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欢笑,三姐妹也冰释前嫌,气氛甚是融洽。
深秋时节的栖霞山,风过秋声满山,枫叶红遍,层林浸染,流水潺潺。徐妙锦坐在马车中,轻轻掀开车帘,看到如此人间极致的景色,不由得想起杜牧的那首《山行》: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大自然就是有如此的力量,能化作万物为调色板,山水皆是如画般的梦境,徐妙锦的梦境中有一人,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枫林深处,那人正等着她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听她轻唤一句,大姐夫……
山林尽头确实有一人,矗立在霞心庵前许久,马车越驶越近,徐妙锦看清了那人的面庞,那人便是十七皇子朱权。
待马车在霞心庵前停了下来,如意便扶着徐妙锦下了马车,朱权走了过来,徐妙锦便躬身施礼道:“妙锦见过十七殿下。”
“锦妹妹何须如此拘礼。”此刻禀退了下人,便只剩两人四目相对,片片枫叶在转凉的秋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十七殿下不生妙锦的气了?”徐妙锦见气氛尴尬,便开口问道。
此刻只见朱权眉头紧锁,语气略带严肃郑重地问道:“锦妹妹,你就这么不想嫁我,所以才搞出了这些许事情来!”
原来他心里都是明白的,也不知道陛下对杨妃娘娘说了什么,徐妙锦起初有些诧异,但定了定神,便回道:“十七殿下为何此刻要执意于几年之后的事呢,妙锦的两个姐姐都还未出阁,妙锦还小,这些事情哪能是妙锦现在该考虑的呢!”
“锦妹妹,我原以为我们自幼相识,从小便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可是自你从北平归来,你变得让我陌生起来,也许是因为那一场变故,你害了失魂症,忘记了我们小时候的事。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年纪都还小,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无妨,我会给你时间,让你重新认识我,我们还是可以回到儿时那样的,对吗?”看着朱权凝视自己的表情,徐妙锦此刻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是啊,也许命运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了。谢依琳并不知道原来的徐妙锦心中是怎么想的,可现在,在这副驱壳里的人,是谢依琳,谢依琳清楚地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而面前的这个少年,他并不知道这幅驱壳的灵魂已经换了主人。
“十七殿下,未来的路还很长,而且前路很有可能既艰险,又坎坷,妙锦希望十七殿下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上,儿女小事,本不该拦住殿下前行的脚步。”徐妙锦望着朱权,语气坚定地说道。
“锦妹妹说的是!我自会把目光放的长远些,但我也请锦妹妹放心,无论你忘记多少从前的事,我都会让你重新再认识我一次的。”朱权亦语气坚定,不肯让步道。
秋风瑟瑟,落叶飘零。湛蓝的天空,深邃而悠远。面前的这个少年,未来会在大宁卫无边的草原中策马纵横,也会与他敬重的四哥一样,在北疆令蒙古人闻风丧胆。他会牵着他心爱王妃的手,漫步在宁王府的花园中,那是史书上记载的兵马指挥同知张泰之女。而自己呢?自己未来的命运又会是怎样的?
☆、第25章 燕王回京
第二十五章燕王回京
洪武二十四年农历年三十,京城已经开始有春天的迹象了。中山王府内亦是热闹非凡,下人们早已挂好红灯,贴好春联和窗花,此刻正热火朝天地准备年夜饭。
徐增寿这日一大清早便出门了,他策马狂奔出了京城,一路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栖霞山,今天是小妹修行期满,得以回家的日子。三月未归家的小妹,让他思念万分,虽然这期间大嫂,三嫂和自己的妻子沐氏都来看过小妹,吃的用的都没少带,往庵里的香火钱亦是没少塞,火盆,棉被等御寒的物品也没少往庵里送,可是整个一个冬天的天寒地冻,山上毕竟还是不比家里。
霞心庵的住持净语师太早就准备好了一辆马车,一群小尼姑叽叽喳喳地帮着徐妙锦把箱笼装上了马车,徐妙锦微笑地对净语师太双手合十躬身一辑道:“妙锦这数月来打扰师太清修了,还请师太见谅!”
净语师太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回礼道:“郡主客气了,陛下亲下旨意,要郡主在此寒庵为孝慈高皇后祈福,也令我这寒庵蓬荜生辉呢!”
说话间的功夫,徐增寿已经到了,徐妙锦转过头来,含笑地看着四哥,眼中尽是期盼之情,待徐增寿下马走近,小丫头便一头扑在了四哥的怀里,撒娇道:“四哥!你来了!”
众小尼姑见此情此景,纷纷掩面而笑,徐增寿道:“妹子,此佛门重地,你怎还这般冒冒失失的,看来皇上的一片苦心是白费了!”
“谁说的!妙锦这不是许久未见到四哥,甚是想念吗!我这几月表现的多好,不信你问净语师太!”徐妙锦嘟着小嘴,看着四哥道。
“行了行了,赶快启程回家吧,今日可是大年三十,家里人都等着你回去过年呢!”徐增寿拉着妹妹的手,关切道。
“那妙锦就先拜别净语师太和众位小师傅了,先提前祝各位新年福顺安康,来日妙锦得了空,再来叨扰各位。”徐妙锦转过身来,向净语师太和众位小师傅拜别道。
马车一路奔驰而行,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应天府外城郭的姚坊门,进了姚坊门,便是钟山了。
“四哥!”徐妙锦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徐增寿见妹妹唤自己,便停下了马,调转马头来到徐妙锦面前,关切地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并无!”徐妙锦柔声答道:“四哥,现在天色还早,既然已到了钟山,我想去父亲陵前祭拜一二,可否先让如意她们回府送行李,我与四哥两骑轻骑就好,四哥可愿意陪我?”
徐增寿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这会确实还早,便欣然答应。徐妙锦下了马车,嘱咐了如意先回府,自挑了一匹快马,便与徐增寿朝钟山去了。
徐达墓位于钟山之阴,在二十一世纪已经是世界文化遗产,全国重点保护文物,以明中山王神道牌坊和神道两旁的石刻著称,吸引无数游客来祭拜这大明第一功臣。
徐妙锦和徐增寿在神道牌坊前下马,自谢依琳的灵魂霸占了这个身体之后,她一直觉身体里流淌着徐达的血液是一件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父亲,但是从洪武大帝朱元璋对她的关爱来看,徐达生前对这个小女儿是极其宠爱的,以至于临终前把小女儿托付给一生的挚友和领导朱元璋。
穿过神道牌坊,映入眼帘的便是上为浮雕云龙文碑额,正中刻篆体的御制中山王神道碑;碑身上刻有朱元璋亲自撰写的碑文,记载了徐达一生的功绩。
徐妙锦和徐增寿在碑前行过礼,便抬头望了望神道碑上的碑文,上曰:“朕惟帝王之有天下,必有名世之臣秉忠贞,纷威武以辅佐成一代王业,是以生有显号,殁有赠典,子孙世有爵禄,与国同休于无穷焉云云。”刻工字体苍劲有力,也彰显了徐达征战沙场,以智勇之姿,负柱石之任的一生,回望过去,金戈铁马,呼啸长风。
穿过一条长约三百米,两侧皆是石刻的神道,便来到了徐达夫妇合葬的墓冢,下用块石垒砌,上为封土。墓冢前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魏国公追封中山王谥武宁、夫人谢氏之墓”。
徐妙锦和徐增寿两兄妹在父亲与嫡母的墓碑前行跪拜礼,徐增寿又取出腰间悬挂的酒壶,以酒祭祀父亲。徐妙锦此刻内心百感交集,自洪武十八年,中山王徐达已经在这里安静地度过了第六个年头,而她的女儿,却因为一个从另一个世界闯入的灵魂而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不知道此刻面对谢依琳的徐达,又是怎样的心情。谢依琳只能怀着敬畏之心,仰慕着这位被后世世世代代景仰的大明开国第一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