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也不知那奏书上写了什么,不过此刻但见皇上回心转意,便急忙领了圣旨,回中山王府去了,可怎知一进中山王府大门,此刻已经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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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大宁城郊,草原美景一碧千里,风吹草低见牛羊。
原本想借刀杀人的张氏怎么也没想到,那下毒之事竟如此不了了之,而宁王与宁王妃的感情却经此一事,逐渐升温。
正所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可那下毒之人,现在仍是逍遥法外呢,张氏一想到这里,心中就莫名的憋火。
大婚之日时,朱权曾经许诺过徐妙锦,要带她去草原上策马狂奔,如今二人终得冰释前嫌,虽然现在这日子过得,只能说是在夹缝中生存,但毕竟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他既然没了兵权,整日也是无所事事,莫不如就带她出去逛逛,散散心的好。
夏日的草原绿草如茵,深呼吸一口,清香的草木味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牛、马和羊漫游在草原上,风吹草动,形成了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象。
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在天边尽头,有一对牧羊人夫妇,男子悠扬的拉着马头琴,女子随风翩翩起舞,尽兴之时,男子便吟唱起质朴却高亢的蒙古民歌,时而更是呼麦助兴。
徐妙锦在不远处停下了马,看着天边那幅温馨如画的景象,已是如痴如醉。
牧羊人夫妇见有人而来,便热情地迎了过来,邀请他们二人去部落中一起饮酒欢庆,朱权与徐妙锦本就是出来散心,此刻见牧羊人夫妇如此盛情,更是推脱不得,便同他们一道去了部落。
大宁一带的蒙古人已和汉人混居多年,早已没了民族间的隔阂,今日是草原上夏日盛会,这会接近傍晚日落时分,部落中人已经点起篝火,席地而坐,年轻的姑娘和小伙们围着篝火翩翩起舞,众人则是在一旁饮着马奶酒,谈天说地,拍手助兴。
“二位可是自大宁城中而来?”那牧羊女递了杯马奶酒给二人,徐妙锦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几年边境倒是过的很安生,都说是大宁城中那位宁王殿下治理的好,汉人和蒙古人在大宁城中互市,我们也因为卖了皮毛和牛羊换了粮食,这个冬天已经不愁过冬了。”那牧羊女说笑间,便是冲着那牧羊人娇羞一笑,二人眼中尽是爱意绵绵。
徐妙锦把头靠在朱权肩上,夏日清风徐徐吹过,他轻揽她在怀中,她微微含笑不语。
如果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此生便再无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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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元年七月的北平城,注定是要惊心动魄,血雨腥风。
建文帝自接到张昺和谢贵的奏书之后,立即召集了黄子澄齐泰等人进宫议事,一直犹豫不决的兵部尚书齐泰,这次终于果断做出了决断,燕王反迹已如此明显,他立即向皇帝提议,即刻向燕王动手。
建文帝此刻心意已决,他二话不说,便同意了齐泰的建议,齐泰立即下令,授意张昺谢贵随时监视燕王动静,必要事可要直接采取行动,逮捕燕王府官属。又下令给北平都指挥使张信,命其立即逮捕燕王朱棣本人。
此刻北平城中紧迫的形势,已如离弦之箭,一触即发,就看谁能争分夺秒,先得头筹。
然而令齐泰没有意识到的是,张信此人,并不是建文帝的亲信,如此重任交付与一个并非亲信之人,岂同儿戏!
张信自得到朝廷御令之后,内心一直恐惧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张母觉得儿子反常,便询问他,张信以实相告。母亲大惊道:“不能这么做。你父亲总说王气在燕。你的无妄之举,会招来灭族之灾的。”
张母能说出这番话,实则是因为道衍等人平日便在北平街头利用和尚与道士之名,到处散播谣言,说燕有天子气,将来燕王必能承袭正统。要说这流言蜚语的攻势,对家庭妇女而言,从古至今都是极好的武器。
张信在家一向是个孝子,这会听闻母亲所言,方才在心中下了决断,他要去燕王府告密!
可自燕王发疯以后,燕王府的护卫就愈加森严,平时就算是只蚊虫,想见燕王一面都要经过层层关卡,张玉朱能等人,更是把燕王府围了跟铁桶一般,要想当面向燕王告密,又不能被朝廷的人发现,此时真是困难重重。
张信思前想后,心生一计,他决定乔扮女装,混入燕王府,后又表明身份,经过重重关卡,终得面见燕王。
朱棣此时还在装疯卖傻中,他见张信而来,仍做痴傻状,口眼歪斜瘫在床上,吭气不语。
只见张信目光坚定,语气焦急地说道:“殿下莫要再装病了,眼下之事十万火急!望殿下相信在下!”
燕王依旧不言语,只是裹了裹棉被,继续装傻。
“殿下!在下手中有朝廷密诏!朝廷已下令命我逮捕殿下!”张信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了那密诏,呈到燕王面前。
只见朱棣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口眼歪斜的中风之态竟然在一瞬间痊愈。他甩开棉被,起身对张信躬身一辑道:“多谢先生相告此事!先生大恩大德,本王没齿难忘!将来如若事成,定不会少了先生的荣华富贵!”
☆、第77章 起兵靖难(中)
第七十七章起兵靖难(中)
其实齐泰在给张信下了那道命令后,也考虑到了张信不是自己人, 故而他才下了另一道旨意给张昺谢贵, 让他们带兵包围燕王府。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终还是来了,建文帝此刻异常兴奋, 终于可以解决这恼人的四皇叔了。朱允炆近日来的失眠和头痛病是愈发严重了,要尽早解决四叔这个心腹大患, 他才能睡的踏实。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
燕王从病榻上坐起, 洗漱整装后,来到了存心殿, 此刻只见他精神焕发的端坐在王座上,面上再无一丝病态, 道衍,张玉, 朱能, 丘福等人此刻已集结在存心殿,只等燕王发号施令。
而敌人也在争取时间。
燕王虽已下定决心,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从当年道衍对他许诺, 要送他一顶白帽子之时, 到现在恍如隔世,他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 此刻已经不是在做梦,这一天,真的来了。
“那小子乃是皇帝也, 民心向彼,奈何?”燕王看着下首双目放光,如猛虎待下山的道衍,还是问出了心底那句话。
“臣只知天道!何论民心!”道衍双目如炬,坚定答道。
燕王府外,已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军队集结的声音,与磨刀霍霍的兵器声,存心殿内众人皆是屏住呼吸,看来这决战之时,就快到了。
“这王府之内,现在能集结多少兵士?”燕王目光如炽望向张玉。
“满打满算,估计有八百人。”张玉皱了皱眉,盘算道。
八百人……只有八百人,然而若想得了这天下,就要先夺了北平,当下张昺谢贵来了突然,已把燕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府内八百士兵,如何才能突围得出去?
张昺谢贵调集了北平城门七卫及屯田军士共约四万余人,已将燕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就算是只蚊虫,此刻怕是也很难进出。
燕王府内一直没有动静,张昺和谢贵等的心烦,便命令部下朝王府内喊话,要求燕王按照诏书上所说,交出张玉,朱能,丘福等朝廷钦犯。
烈日中天的北平城,朱红丹漆的城门上,鎏金的铜钉映射着阳光,照的人头晕目眩,燕王府中却始终万籁俱寂。
燕王朱棣在存心殿内来回踱步,此刻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外面喊打喊杀围的如铁桶般,可张昺谢贵要抓的人中,并没有他朱棣本人,抓他的御令在张信身上啊!
朱棣当下心生一计,忙与道衍商讨起来,道衍也觉得此计甚为可行,不如将计就计,来他个瓮中捉鳖。
张昺谢贵在燕王府外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他们虽然手中有御令,但这毕竟也是一藩之王府,不是他们说闯就能闯进去的,此刻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把燕王府团团围住罢了,我就这么围着你,直围到你弹尽粮绝,到时看你交不交人!反正我能耗得起,你燕王府可耗不起。
朱棣确实耗不起。
这时只见朱红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隙,一位王府内官出现在大门前,对张昺谢贵躬身一辑道:“哟,让二位大人久等了,二位大人也知道,我们王爷一直病着,这会才有好转,二位大人带这些兵士围着王府,这……这寓意为何啊?”
谢贵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中的圣旨道:“哼,别装了,朝廷已下旨意,要燕王即刻交出张玉,朱能,丘福等叛党!”
只见那内官满脸堆笑道:“哟,大人,这小的可做不了主,待小的禀报燕王殿下之后,即刻就来回大人的话。”
“快滚快滚,这大热天的,老子可不想再等了,你给燕王带个话,他要是再不交人,我们可硬闯了!”张昺没好气地啐道。
那内官碰了一脸灰,忙关上门,进去禀报了,不一会地功夫,只见他又回来了。
只见那内官忙施礼赔笑道:“实在抱歉,让二位大人久等了,咱们王爷听闻朝廷下了圣旨,二话没说,已将张玉,朱能,丘福等钦犯捆了起来,只待二位大人亲自到府中,王爷自会亲手将朝廷钦犯交到二位大人手上!”
张昺谢贵心存疑虑,不敢进府,二人耳语片刻之后,方又回道:“既然燕王殿下大病初愈,我等还是改日再来府上拜访的好,还请大人带话给燕王殿下,今日请速将张玉朱能等罪犯送出,我等也好向朝廷交差。”
那内官只能再次回存心殿去禀报。
朱棣听闻此言,冷笑道:“此二贼果然生疑!”说罢他便又命那内官回去与张昺谢贵交涉,此次那内官带了一份名单,那名单上皆是朝廷要抓捕的钦犯名单。那内官将那名单呈与张昺谢贵,并面带诚意地说道:“王爷已将这名单上所列之人都抓了起来,此刻只待二位大人进府交接,王爷可再三表明诚意了,如若二位大人不来,耽误了公事,那责任可就不在王爷身上了!”
张昺谢贵看了看那名单,又悄悄商议起来,或许燕王真有放人的诚意,于是二人便点了五百兵马,随那内官进了燕王府。
待进了第一道门,守卫第二道门的燕王府侍卫说奉王爷之命,只许张昺谢贵二人入府,已经是到了这个地步,张昺谢贵立功心切,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听从那侍卫之言,留那五百兵马在外等候,二人终得只身进了燕王府。
只见存心殿外,烈日炎炎下摆着好几个囚车,旁边皆有持刀的士兵看守,囚车上被关押之人,皆是垂头丧气,那内官对张昺谢贵赔笑道:“二位大人请看,这便是那名单上列出的罪犯,咱们王爷可是有诚意的!”
张昺谢贵见状,甚是满意,便大步踏进了存心殿。
此刻只见殿内王座上,燕王着一身蟒袍,头戴乌纱翼善冠,气宇轩昂,端坐于此,面上全无一丝病态,张昺谢贵二人见状,心下生疑,便倒退了两步,可眼下二人已经没有了退路。
燕王只是与二人叙起了家常,二人这才又放下了戒心,夏日北平本就干燥炎热,燕王命侍女端上来一盘冰镇的西瓜,笑盈盈地说道:“二位大人在王府外等候多时,这夏日炎炎,恐怕是口渴难耐,这北平城郊大兴县贡上的西瓜,最是一绝,二位大人今日乃是我王府贵客,本王自当好生招待着。”
张昺谢贵在烈日下站了好几个时辰,确实是口渴的不行,这会见了那红英英已经切好的冰镇西瓜,早已把别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会乐滋滋地拿起西瓜,正准备往嘴里送呢。
只见燕王此刻突然将手中西瓜摔到地上,双目怒瞪,指着张昺谢贵二人骂道:“如今平民百姓,兄弟宗族之间尚知相恤。我身为天子近亲,却不能保旦夕之命!尔等身为地方官,竟敢以兵力相逼迫,闯府提人!既然朝廷这样待我!天下之事何不可为!”
随着那瓜片落地,刹那间从殿外涌入无数精兵壮士,个个手持利刃,将张谢二人团团围住,随即又抓了长史葛诚,迅雷不及掩耳间,三人还未缓过神,便被捆在了大殿之上。
“哼!我何曾生病!都是被黄子澄,齐泰等奸臣构陷至此,周,代,岷,湘等王何等冤枉,流放的流放,禁锢的禁锢,自焚的自焚,他们害的人家破人亡,如今更是愈意要加害于我,我三子在被扣京师,险遭毒手,我万般无奈,不得不装疯卖傻,我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兴兵讨伐那些贼人!为当今圣上清君侧!”燕王指着南京方向,越说越激动,终是说的泪眼婆娑,气吞生咽。
今日就以此三人之血,盟渊起誓,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以清君侧之名,起兵靖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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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反了!真的反了!
京城与大宁,几乎同时得到消息。
徐妙锦匆匆出现在巴音府上,此刻她已经顾不得这些,急匆匆地与他摊牌道:“燕王已经起兵造反,我不管你们将来要谋划什么,此刻我要与千户大人做笔交易!”
巴音微微抬眼,撇嘴一笑道:“王妃娘娘何出此言,历史上将会发生什么,你我二人心中一清二楚,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试图改变历史,不然你我都回不去了。”
“朵颜三卫你们想带走,就带走,留下宁王!”徐妙锦此刻根本不想听他再多言语半句。
“王妃想的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是谁,我只是一小小千户,那三卫怎能听我之言?”巴音笑着摇摇头道。
“脱鲁忽察尔不是你义父吗?你们不是早就倒戈燕王了吗?此刻说这些违背良心之言,有何意义?”徐妙锦步步紧逼道。
“王妃所言不假,可我义父只管着朵颜卫,泰宁卫与福余卫凭什么听我义父之命?除了宁王本人,没人能动的了他们!”巴音低下头叹气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挟持,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此事发生!”徐妙锦睁着泪眼,此刻却已是泣不成声。
“王妃可知那下毒之人是何人?”巴音见她此刻神情,便递了一个帕子,安慰道。
“难道不是张氏自导自演的吗?”徐妙锦抬头,盯着巴音的眼睛反问道。
巴音摇了摇头:“王妃只知宁王府中有我朵颜卫的眼线,难道就不能有泰宁卫,福余卫的眼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