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目光一闪,看着菁玉道:“你若想学,我自然愿意教。”
脑海里又浮现了赵徽的名字,菁玉定了定神,极力把这个名字驱赶出去,他教过她骑马,想起他也算不得什么,有水溶教她也好,万一将来有需要骑马的时候,她会,不好跟人解释,不会,说不定会拖人后腿,现在水溶教她,也是个不错的机会,说道:“你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那我就跟你学吧。”
☆、第三世(七十六)
三朝回门之后,菁玉就要开始在婆婆跟前立规矩了。婆婆坐着她站着,婆婆吃着她看着,还得仔仔细细地伺候着。一般来说,不需要立规矩的儿媳妇不外乎三种情况,第一,婆婆开明,不讲究这些磋磨人的规矩;第二,女方下嫁,娘家权势高,比如公主,哪家驸马的爹妈敢让公主立规矩,见了公主儿媳不用行君臣之礼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第三,婆婆不待见这个儿媳妇,眼不见心不烦,自然不让她来跟前立规矩碍眼,比如邢夫人,菁玉记得原着里都没有她伺候贾母吃饭的剧情。而王夫人不属于这三种,都是当祖母的人了,也还得在贾母跟前立规矩伺候。
赵婧还算是比较好说话的,要菁玉过来立规矩,并没有让她一直伺候自己,布几筷子菜就让她坐下一起用饭,饭后再聊聊天说说话,教她如何料理安排府中大小事宜,以便早日接手管家。菁玉在家的时候跟贾敏学过,北静王府除了人口比林府多一些,其他事情不过大同小异,学起来还不算太难。
除此之外,赵婧其他的话无非就是让菁玉好生保养,能早些有孩子固然好,暂时怀不上也别着急,她现在还年轻,来日方长云云。这些话再不愿意听,菁玉也得做出虚心受教的模样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必放在心上,而且将来还有的念叨。
菁玉回到住处,水溶还没有回来,明天他要教她和涵玉去骑马,骑马场地肯定不是王府的校场,要是让人知道北静王府的世子妃学骑马,肯定要被人笑话指责她没规矩,若要出门,就得作男装打扮了。
菁玉的嫁妆里有几套男装,都是方便行动的箭袖圆领袍和大绔,骑马尘土飞扬,浅色的衣裳易容脏,她就拿了一套玄色的出来放好。
紫菀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进来,见屋里只有林家的人在,倒了一杯茶双手呈给菁玉,低声道:“姑娘,您现在是世子妃了,世子爷身边还有几个丫鬟,您要不要未雨绸缪,把她们打发出去?”
菁玉正在喝茶,听了紫菀的话差点呛着,紫菀指的是从前伺候水溶的四个丫鬟,分别叫落梅,月荞,棠梨,凝霜,大婚那天都在新房里都见过了,年龄在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个个长得清秀水灵,难怪紫菀会有此想法,撇开水溶北静王世子的身份不提,那长相,别说女人了,男人见了也会弯成蚊香啊。
若是真心嫁过来的,那肯定要看好这妖孽防着别人觊觎,但菁玉对水溶压根就没男女之情,最多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她管朋友的床事作甚,就算那四个丫鬟都爬了床她也无所谓,水溶自己的事情他自己处理,菁玉道:“这事不用我操心,他的丫鬟自有他管着,留下还是打发出去,让世子自己做主吧。紫菀,你呀,少在这上头瞎操心,多攒点梯己傍身才是正经。”
紫菀哭笑不得,临出嫁前几天,太太对她耳提面命,说大姑娘心眼大,待丫鬟下人和顺,但她们这些跟着过来伺候姑娘的人得帮着姑娘留心眼,她记在心上一刻也不敢忘,现在看来,她家姑娘不是心眼大,根本就是缺心眼啊,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跟她说攒钱的事。
“我说姑娘啊,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吗?”紫菀急得眉间攥起一团,“咱们几个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对姑娘忠心耿耿,可别人就不一定了,她们服侍了世子爷这么多年,现在年龄不小了,心思也大了,您怎么能浑不在意呢?”
菁玉悠闲自得地捧着茶杯暖手喝水,抬头瞥了窗户一眼,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也知道她们服侍了世子爷许多年,若有攀高枝的心思,还能等到今天?早想方设法开脸了好么,以后这事别再提了。”
紫菀半夏红藤白芷都知道菁玉的性子,只要她说“以后这事别再提了”,谁要是没眼色地继续说下去,那就等着挨姑娘的眼刀子吧,然后接连三四天对你不理不睬,虽说姑娘从来不会打骂处罚她们,但这种冷暴力谁受得了,还是宁可挨打受罚也好过姑娘不理不睬,四女心里再着急,也只得闭嘴了。
忽然间水溶推门而入,走到菁玉对面坐下,红藤赶紧给水溶倒茶,紫菀站在菁玉身边,有些忐忑不安地偷偷看了水溶一眼,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外面竟也没人通报一声,刚才她说的那些话,若要水溶听到了该如何是好。
“你们都下去吧。”水溶语气平和,听不出愠意,应该是没有听到方才紫菀和菁玉说的话了,紫菀如获大赦,连忙拉了半夏红藤白芷出去关好房门。
“你都听到了。”菁玉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水溶,语气肯定,刚才她就发现水溶在窗户边站着,以水溶的内力,自然是一个字不落地把她们的话都听了去。
水溶没有否认,定定地看了菁玉片刻,“你这是跟我划清界线,井水不犯河水。”
“是啊,假夫妻真盟友,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事,我希望你也如此。”菁玉微微一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了水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痛色。
“你说的对。”水溶缓缓点头,眼里黯色一扫而空,恢复到往日的清峻,“明儿去骑马,柜子里有男装,你随便挑一件。”
菁玉指着床上已经叠放整齐的玄色衣裳道:“我已经拿出来准备好了。”
水溶“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过了亥时,房内两人分别睡卧,烛火熄灭,屋内漆黑一片,却并不影响他们二人视物。水溶站在内间珠帘外,静默无声,心脏跳动的地方有苦涩的疼痛悄然蔓延,锥心刺骨,疼得几乎令人窒息。
“是你吗?”水溶听到内心深处的声音反复地问着,这句话临到嘴边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在说出来之前便消散无痕,他不敢问,他太害怕了,害怕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害怕她恨着他不肯原谅他,他最害怕的是,她依然不要他。
实在是太像了,林菁玉对他身边的丫鬟毫不在意,他收了谁纳了谁,她都不会有任何不满,不干涉他的事情,当年的她也是如此,他娶谁为妻纳谁为妾又打发了谁,她都是轻飘飘一句“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永远不要想把我变成她们之中的一个!”
压抑已久的欲望在酒精的刺激下如洪水般决堤,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并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让他知道了,哪怕她武功全失断腿成残,他也永远不要妄想以爱的名义来控制她。
他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再睁开眼时,不知何故竟然变成了他堂妹赵婧的儿子水溶!熬过一场大病活了下来。惊骇过后,他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可以变成水溶,那她呢?她能从尹琳变成步葭雪,那她也可以保持前世的记忆再变成别人。
他一定要找到她!从十岁开始,他就找各种理由出门,北至女真金国,南至广东福建,西至滇川,他几乎找遍了整个大靖,找到了传说中精通前世今生先天神术的玄静师太,玄静师太却说天机不可泄露,只告诉他莫要执着,应珍惜眼前人。这么多年了,在他找过的所有人之中,唯有林菁玉和她最为相似。
赵徽已经成为水溶,那她也不会是曾经的模样,形貌大变,性格是不会变的,从他听林懋说他妹妹不想嫁人把父亲气病倒的时候起,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林菁玉是最有可能的人!当年,葭雪也不止一次地说过她不想成亲嫁人的话。
上元夜,赵弦再来骚扰纠缠,当时他就察觉到房顶有人偷窥,跳窗走后,他并未离开多远,果然看到一个蒙面女孩跟踪赵弦,轻功极为不俗,他暗暗追踪过去,目睹了她劫持马车揍人的全过程,她离开之后,他查探过赵弦的伤势,很重,却不致命,他不会趁人病要人命,却在关键的地方狠狠补了一脚——为一个枉死的孩子报仇。
他继续追踪上去,他是见过林菁玉的,那女孩蒙住了脸,身形却错不了,他没有认错,果真是林家大姑娘,世人皆知林如海教导女儿读书与儿子无异,却不会请人来教女儿武功,看林菁玉这轻功底子,少说也有十几年的功力,那一刻他几乎确定,林菁玉就是他要找的人。
然而,疑问也接踵而来,林菁玉的轻功路子有雪峰派的底子,却并非全然都是雪峰派的轻功,她跟林懋练过雪峰派内功,这也说得过去,可赵弦身上那些伤,却没有丝毫雪峰派武功的痕迹,疑问越多来越多,他不能找错人,就想出了假结婚这个法子,先把她娶进门,再慢慢试探,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她。
当年他还是赵徽的时候,是他教葭雪学会了骑马,如果林菁玉是她,这些记忆都不会消失,明天,希望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轮到男主回忆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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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世(七十七)
次日一早,菁玉伺候赵婧用完早饭,急急回来换装,紫菀半夏知道她这是要出门,还想跟着去伺候,被菁玉统统拒绝了,很快收拾完毕,水溶已经准备好马匹和随身侍卫凌季同在外等着了。
水溶准备了两匹大马并一匹小马驹,其中一匹性子温顺的马给菁玉,小马驹则给涵玉,菁玉十多年没碰过马匹,看马的眼光却差不到哪里,水溶的坐骑自不必说,那是一等一的千里马,而那匹小马驹通体毛色乌黑发亮,全身肌肉匀称结实,和水溶的坐骑十分相似,品相是一等一的好,却不知耐力速度如何,若后两者均不错的话,这可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了。
菁玉心里如此想着,面上并未显露丝毫,林家大姑娘怎么会看马的好坏,她显露武功已经被水溶知道了,不能再在别的上头露出什么马脚。
三人去往林府,下人进去通报,没多久一个小孩从里面飞奔出来,欢快地道:“大姐夫我出来了,咱们走吧!”说完才看到水溶旁边站着一个黑衣少年,清秀俊雅,五官和自己大姐别无二致,他一下子就懵了片刻,刚想开口唤一声“大姐”,却见她对自己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那声称呼又咽了回去。
“大姐夫,你的马可真威风。”涵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门口的几匹马给吸引住了,水溶的马体格健硕毛色乌黑,便是不懂相马也觉得这马威风凛凛,涵玉看得舍不得移开眼睛,盼望自己快快长大,也有一匹这么威风的高头大马。
水溶指着那小马驹笑道:“这匹马是给你的,你好生养着,等你长大了,它也能像我的星驰一般了。”
“这是给我的?!”涵玉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冲到小马驹跟前试着去摸马儿的后背,那马驹打了个响鼻,脑袋向旁边一歪,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涵玉见状都快哭了,可怜兮兮地对水溶道:“大姐夫,它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水溶失笑道:“你多跟它相处几天就熟了,以后好生照料它,它就会认你做主人了。校场里不方便,咱们去城外。”
涵玉瞅了自家大姐一眼,心想莫非姐姐也要学骑马?那校场的确不方便。
四人出了西城门,来到一处地方阔朗人烟稀少的所在,先让涵玉和他的小马驹交流交流感情,他还太小,先学会上马下马能坐稳就可以了,至于策马驰骋,他还是等他长大再说吧,这些简单的内容水溶就交给了凌季同,他自己则着重教菁玉,一面说着,一面留神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菁玉完全就是一个虚心学习的学生模样,听得十分认真,没有流露出丝毫会意或“其实我懂”的神情,却十分灵透,一点就通,双眸熠熠生辉跃跃欲试地道:“你说有武功底子的话学骑马就不会很难,那我现在就去试试。”
菁玉走到马儿跟前,一面检查马具一面自言自语重复着刚才水溶说过的话:“要先检查马具。”她拨弄了几下马镫,扯了两下肚带,回头向水溶问道:“是不是这么检查?”
水溶走过去教她怎么检查马具,如何甄别马具好坏,自己又演示了一遍,菁玉收短缰绳,连同马脖根处的马鬃一起握在手中,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向水溶问道:“下一步做什么?”
水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话,教她如何掌握自身平衡配合马的重心,再教她运用扶助语言,向马儿发出简单指令并让马明白这些指令,做出走、跑、停、转弯等配合动作。
菁玉学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驾驭马儿慢慢小跑了,但有些细节还是不足,犯了许多初学者惯犯的小毛病,发出指令和身体重心不符,马儿感到困惑而行动不良,这个要多加练习才能纠正过来,形成习惯就好了。
另外一边跟着凌季同学骑马的涵玉见姐姐都能策马小跑了,心里有些着急,他可不想输给姐姐,上了马背,实际操作却远比刚才口头说的要难得多,即使如此,涵玉也没有退缩,遇到困难迎头而上而非逃避,父亲和先生都这么教他,林家的儿子,可不能丢脸。
两个时辰过去了,涵玉终于也能像姐姐那样骑着马儿走路小跑,但他还没有掌握要领,身体重心不稳,颠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翻了一遍,明天是不能再学了,得让他缓一天休息休息。
菁玉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她其实会骑术,即使十几年没碰过马匹,只要练上两天就能重新捡回来,但她得装啊,一个从来没碰过马儿的大家闺秀怎么会骑马?今天的表现有一半是装的,还有一半则是身体僵硬的真实反映,她也得花时间来适应。
下午四人回城,先去了饕餮楼吃饭,涵玉凑到菁玉身边低声道:“大姐,姐夫教你骑马,王爷和王妃知道吗?”
菁玉低声道:“不知道,要让他们知道了还了得,所以你得替我保守秘密啊,回家了谁也不能说。”
“好,这是咱俩的秘密,谁也不说。”涵玉十分认真地承诺道。
涵玉自懂事以来,父母没少对他说过,他的命都是大姐救回来的,所以他将来一定要好好保护大姐,他小时候也很爱粘着菁玉,对大姐的感情比对大哥还要深一些,菁玉说让他保守秘密,他就一定会守口如瓶,更何况,大姐夫还送了他一匹好马呢。
今天菁玉着实累着了,回家天还没黑就沐浴更衣上床休息,这一天颠的,她不散架也差不多了,实在是不想再动弹一下。
入夜之后,水溶躺在睡榻上,菁玉学骑马的样子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放,他试图寻找蛛丝马迹来印证自己的猜测,她的表现分明就是一个初学者,不知如何检查马具,骑马不得要领,她到底是真不会还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