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梦落三生——岫泷
时间:2017-11-17 16:32:04

  水溶点头致意,李之航清了清嗓子,对安然道:“王姑娘,奉圣上口谕,召你即刻进宫觐见。”
  “民女遵旨。”安然恭谨地行礼,“李总管,我才刚回来,容我更衣梳洗一下再随你进宫。”
  李之航见她满面风尘,点头道:“无妨,姑娘先去梳洗,不急在这一时半会。”此处孩子众多,李之航流露出几分不耐之色,安然就让沈睿请他去前厅喝茶等待。
  “怀珊,我马上要进宫,你给秀英她们几个安排住处。溶儿,前天你垫付了药材镖利三百两银子,明天我让睿儿把银子送到你府上。小琴,这两天事情多,改天再考你们的功课。”安然简单地安排完毕,出门回到她的住处更衣。
  菁玉站在门口目送安然离开,脸上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皱眉忧道:“师父才刚回来,皇上就召见她,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她自然而然地将安然唤作“师父”,看来是想拜师已久,她和水溶的婚姻有名无实,自然不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如此称呼安然。
  “太后的身子不大好,师父进宫应该是给太后诊脉。”水溶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安然一回京皇帝就派李之航传旨宣召,定是为了四皇子雍郡王赵弸六岁的长子赵旭。
  赵旭聪明伶俐,颇得元康帝喜欢,将这个孙子养在身边已有半年多了,十天前赵旭忽然昏迷不醒,宫里太医会诊后得出的结论是中了慢性毒/药,根据毒素剂量诊断已中毒半年有余,此毒罕见,所有太医束手无策,皇帝龙颜大怒,差点发落了太医院所有的大夫。安然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一道圣旨宣进宫了。
  如果她能解赵旭的毒,那是大功一件,若不能解,这条命还不知能不能保住。
  沐怀珊对水溶道:“三师弟,我先带她们下去了,你和世子妃要留下等师父回来吗?”
  “师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先回家,师姐,那镖利银子不必送了。”水溶说完上前拍了拍菁玉的肩,“咱们回吧。”
  路上两人各自心事重重,菁玉担心安然卷入宫廷纷争,水溶一颗心悬着七上八下,他越来越觉得菁玉就是葭雪,可她的种种表现又一次次地否定着他的猜测,菁玉今天见到安然的确很激动,却不是他所希望的那种激动。
  她不是她,还是她伪装隐藏地天衣无缝,用崇敬之情掩饰思念之情?
  两人回到王府,水溶忽然问道:“你今天见到师父这么高兴,看来你真的很崇敬她,那你对她的事情了解多少?”
  菁玉道:“我从小就听我母亲时常提起王神医,她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少。此事说来话长,要真算起来,还得从我爹妈小时候说起了。”
  “哦,洗耳恭听。”水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菁玉想了想道:“我听我爹说过,王神医师承名医尹绍寒,尹先生一共收了三名入室弟子,大徒弟是已故的明睿亲王,二徒弟步葭雪曾经是我爹身边的丫鬟,关门弟子就是王神医,她和步葭雪是亲姐妹,这位尹先生还指点过我父亲,有半师之谊。后来在我爹娘成亲那年,尹先生在云州出了点事,在沧州病逝了,王神医姐妹俩不久之后就不知所踪,七年后才回到京城,不过那时候明睿亲王和步葭雪都死了。据说是尹宅失火,他们两人都没能逃出来,真是太可惜了,听我母亲说,步葭雪也是一位神医呢,她若还活着,就能救治更多的人了。再后来明睿太妃把尹宅翻建了作为报酬送给了王神医,王神医在尹宅住下,开馆行医治病救人。我今天去了才知道她收了那么多徒弟,你还是第三个。”说完眉头微微一蹙,好奇地自言自语:“她们俩是亲姐妹,怎么一个姓步一个姓王呢?”
  真正的原因她岂有不知,但样子还得装,曾经她也问过贾敏这个问题,林海清楚其中缘故,告诉过贾敏,但典妻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林家儿女还是不知道的好,贾敏就含糊过去,没有对菁玉说明。
  除了安然,菁玉也派人打听过尹昕的情况,得知安然把贾敏给她的宅子让给倪壮尹昕一家居住,倪壮今年有四十多岁了,来了京城后一直以杀猪卖肉为生,因手艺出众,也是几家达官贵人家的固定屠夫,因此倪家的生活还算富裕。倪大子承父业,庖丁手艺青出于蓝,倪二则开了个铺子做生意,为人颇为慷慨仗义,在街坊间还有些侠义名声,兄弟两人几年前都成了亲。
  当时得知这些之时,菁玉不禁有点意外,这个倪二该不会就是将来借钱给贾芸的那个倪二吧!她回想起原着里这段剧情,贾芸住在荣宁街后廊底下,倪壮一家人现在也住那里,除非那条街上有两个倪二,不然这个倪二定是原着里的醉金刚了!不过原着里的倪二是个放高利贷的泼皮无赖,这个倪二却没有那些恶习也不放高利贷,菁玉心想,应该是倪壮和尹昕教导得好。
  菁玉从来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么一天,用平静的口吻叙述前世往事,自揭伤疤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疼痛,时间是抚平一切伤口的良药,消磨掉爱,侵蚀掉恨,唯一不变的只有对至亲的怀念。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此刻心境,和赵徽相关的所有也只剩下惘然了。当然,她也没忘记,即便是惘然也不能在面上显露丝毫,现在的她是林菁玉,已经死亡了十几年的步葭雪跟她毫无关系。
  菁玉说完这一长串话,这才发现水溶怔怔地看着自己,眼神有些飘忽迷离,交织着十分复杂的神情,转瞬之间他已回复平静,浅然一笑道:“你知道的很详细,师父和她姐姐是同母异父。”
  菁玉“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不就是她俩的娘嫁了两回,跟我猜的一样。”虽说当世推崇贞节牌坊,但普通老百姓改嫁也很常见,她就以此来作为自己的猜测了。
  水溶清楚真正的原因,没有纠正菁玉的猜测,这不重要也没必要,他要的只是能印证她是葭雪的证据。
  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林菁玉在性格行事说话上面明明和葭雪极其相似,可她却好像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连说起来都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样,她给了他很大的希望又亲手把这个希望毁掉,明明最像她,他却始终无法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她,这种不确定折磨得他几乎要疯掉。
  他不能认错人,如果林菁玉不是她,他不能把林菁玉当成她的替身,如果是她,她为什么在说起这些事情的还能表现地如此云淡风轻?难道她当真已经对过去毫不在乎了?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不是他想要的。
  菁玉仍旧兴奋无比,央求水溶过几天等安然得闲时再带她过去正式拜师,水溶面带微笑嘴里苦涩,点头应下。
  “你的武功承自湖南雪峰派,什么时候有空咱俩过几招呗。”菁玉已经十多年没跟人打过了,手痒心痒,就想找个人打一场活动活动筋骨,反正水溶早知道她会武功,她以剑仙为借口遮掩过去,也很好圆回来,不使用她跟尹绍寒学的武功即可,命轮中记载的武学更博大精深。
  “好,我也想了领教一下传说中剑仙的高招。”此言正中水溶下怀,试探武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三天后两人再次来到尹宅,小琴迎接他们入内,一边走一边高兴地道:“三师兄,倪大伯给咱们送了一整头猪过来,今天终于能吃到倪大神做的菜了,她做的炖肉可好吃了!倪大哥倪二哥他们全家都来了,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三师兄,你今天留下了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果然,菁玉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孩子们的嬉闹声,小琴说的倪大伯倪大婶肯定就是倪壮和尹昕,当年葭雪刘岚起兵离开宣城时,安然留下和尹昕一起生活,后来又一起来到京城,这么多年一直互相照应。
  “我还有事,见了师父就该走了。”水溶不惯和倪家人相处,那些人见了他也拘束,他见见安然问她一些事情就走。
  小琴就带着他们去往客房,端上热茶后出去向安然禀报。
  过了一会儿,安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水溶立即起身道:“师父,赵旭情况如何?”
  “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解毒还需受一番苦楚。”水溶身份特殊,还是皇帝跟前颇得圣心的臣子,这些事情上安然就没有瞒他。
  水溶皱眉,长叹了口气道:“天家无情,对孩子也能下此狠手,师父,我希望这些事情尽量不要波及你。”
  安然静静地道:“京城本就是一个局,我既回来了,那便是身在局中避无可避,上面大风大浪,我这里怎么可能风平浪静。”
  菁玉在一边听得暗暗心惊,两人说得隐晦,她却如何听不出来,怕是要众龙夺嫡,紫禁城就快要易主了。
  安然扬眉一笑道:“不说这些了,你们小两口过来该不会只为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其他事儿?”
  菁玉连忙上前一步,满眼期待地看着安然道:“是我,我想拜您为师,跟您学医。”
  安然诧异地看着菁玉,肃然问道:“你为何要跟我学医?”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进度提示:这一年水溶十六岁,菁玉明玉十五岁,黛玉七岁,宝钗十岁,明年薛家进京,走原着剧情。
接下来之前打酱油的一个女配要出来了,猜猜猜,猜中发红包
 
☆、第三世(八十)
 
  因为你是我血脉至亲的妹妹啊!
  然而这句话永远只能埋藏于心底,菁玉知道,她此生再也不能和安然再做姐妹,就想用这种方式续起前世的感情,认真地道:“我自小读书识字,可那圣贤书里却只教女子如何侍奉他人,未教女子如何做人,唯有医书可慰我心,自幼常听父母提起您,我很早以前就想跟您学医了。”
  安然深深地看菁玉,来了兴趣问道:“如此说来,你还读过不少医书了。何谓九针?”
  菁玉立时反应过来,安然这是在考她,立即回道:“九针,即镵(chan)针、圆针、鍉针、锋针、铍(pi)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
  安然接着问道:“脉有阴阳之法,何谓也?”
  此题出自《难经》,菁玉早就烂熟于心,不假思索地回道:“呼出心与肺,吸入肾与肝,呼吸之间,脾受谷味也,其脉在中。浮者阳也,沉者阴也,故曰阴阳也。”
  安然赞许地颔首微笑,这姑娘不是一时兴起,看得出来是下过功夫读医书的,也不似别的千金闺秀那般只知道相夫教子三从四德,笑道:“你基本功不错,资质这么好,我就收下你了。”
  菁玉大喜过望,连忙端起一杯热茶奉给安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安然乐呵呵地接过菁玉的茶,扶起她笑道:“你身份特殊,已有医学基础,不必跟旁人一起学习,我这里有几本医学典籍注解和我这些年的行医案例心得,你先拿回去看看,过段时间等我得空了,再教你如何给人诊脉开方。”
  “多谢师父!”菁玉雀跃无比,兴奋地如同一个收获至宝的孩子,激动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水溶面上隐现的落寞之色。
  安然看向水溶,正色道:“溶儿,今后你们不仅是夫妻,还是同门师兄妹,要互相扶持,谨记师门祖训,不得同门相残,尤其是溶儿,不许你仗着有武功就摆夫君的架子欺负人。”
  “师父您多虑了,菁玉是我的妻子,男子汉大丈夫理应保护妻儿,我怎么会欺负她呢。”水溶连忙笑道,看了菁玉一眼,“更何况,她还有您这个大靠山,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呐。”
  安然笑了笑,不置可否,她所说的欺负并不单指暴力,水溶将来是要袭爵当王爷的,身边怎会少了莺莺燕燕,大宅门里是非多,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她来管,她时至今日还单身未嫁,就是嫌那些事情麻烦。
  安然还要去厨房帮忙,就让水溶领着菁玉去书房,看上什么书只管拿,菁玉挑选了几本中级水平的医书,又带上安然这十多年行医案例总结心得,心满意足地带着三个箱子回去了,一回家就直奔书房,翻开安然的行医案例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最旧的一本,时间记录是大靖元康二年,那时候的葭雪和刘岚一起,在陕西和朝廷大军殊死战斗,在千里之外,安然就已经开始行医救人了,从宣城府华阳县到帝都长安,安然十八岁那年名扬京城,此后收容孤儿教授医术武功,两年前离京南下去台湾,女扮男装沿路拜访名医交流经验,在台湾找到了一种奇药金鸡纳树,对疟疾有奇效,前些天委托镖局送回来的一批药材正是这金鸡纳树的树皮树根。
  在安然的行医日志福建篇的结尾,菁玉看到了一段与病例无关的话。
  “经福建,曾见一妇人携婴尸路啼,询之,乃家贫,夫租其肚于富户,产女未得毫利,夫大怒,溺其女,妇泣言:‘吾已亡三女矣!’吾大愤,问其何不去,妇惧言:‘夫为天,如何去?去之何存?’念吾高堂,为奴日久,不得立也,此妇犹然,吾长叹而去。
  时见婴儿塔,偶闻婴啼,遂觅之,内白骨森森,上伏女婴,断气未久,体尚温。余力有限,仅寻得幸存女婴数名,吾将出海无暇照拂,遂送慈善堂。
  医者,父母心也,吾幼时尝闻先师此言,曾见书云‘虎毒不食子’,虎毒尚不食子,然双亲溺女,何止百年?父母心毒至此,谁之哀谁之过,唯怜女子生而即死,吾空怀回春妙术,难救其于水火。呜呼哀哉,何时无溺女,何时生女亦喜,何时女亦读书,何时女可报国,恐吾死而不得见矣!”
  最后一句字迹苍劲缭乱,力透纸背,可见当时安然写这段话时满心的愤懑却无可奈何,菁玉放下册子,胸口似压了千斤重的巨石,压抑得她几乎窒息,泪水不受控制地在脸上肆虐,安然,你不知道,在距离你这个世界的数百年后,有几千万女婴还未出娘胎就死去,而那些能活着出生的女婴,被抛弃被针扎被各种意外,即使平安长大了,也躲不过无孔不入的恶意。
  她们都死了,可社会只关心天价彩礼和那些多出来的男人娶不到媳妇。
  穿越前的林葭雪是计划生育时代出生的女孩,因为是农村人,她家还有个二胎指标,两岁那年弟弟出世,开始了她被放养的一生。很久以前,林葭雪不明白,为什么农村头胎是儿子就不能再生二胎,而头胎是女孩就可以生二胎,还有一些家境好的人家,二胎是女儿还会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她的同学里不乏这种情况,疼大的,偏小的,夹着中间受气的,她甚至还听过同学的妈骂二女儿:“你当姐姐的怎么不知道让着点弟弟?你要是个男孩我就不用交罚款了,早知道你这么不懂事我怀你的时候就该把你收拾了!”
  很多年后,她明白了,农村实行一孩半政策,女孩只能算作“半个人”啊,俗话说一儿半女,女儿永远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她长大了上学了,想努力地通过学习来向父母证明自己,可那又怎样呢,她考过了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线,还不是要卷铺盖去打工赚钱养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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