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没理他,心下已有计划,对林海道:“岳父,你们先出去,我稍后跟你们会和。”
林海担忧道:“溶儿,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能应对得来么?”
“岳父放心,乌合之众而已,还奈何不了我。”水溶胸有成竹,命令葛承琦护送林海涵玉快速离开。
林海和涵玉尚在犹豫,水溶一人独战七人,实在是让他们放心不下,雁声焦急道:“老爷,再不走,等军队来了就麻烦了!”林海不再多话,立即在葛承琦和雁声的护送下离开。
“说吧,霍炜给了你们多少钱?”水溶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威风凛凛地一坐,身上的士兵衣服尺寸不合,亦掩盖不住其居高临下的气场,视对方如无物。
王云飞左边一人道:“谁人不知北静王师承雪峰派武艺高强,您的人头,自然是天价了,咱们做完了这单买卖,就能金盆洗手,三辈子不愁了。”
眼前七人都穿着囚衣,可见在此伪装成囚犯潜伏已久,等的就是今天,水溶淡淡道:“可惜,你们怕是无福消受了。”话音未落,身形突起,椅子倏然砸向对方七人。
咔嚓一声,木椅四分五裂,飞溅的木屑中一道剑影扇面扫过,水溶起手就是杀招,虚虚实实,看似同时攻击对方,目标实则只有一人,王云飞不及出手,只觉喉头一凉,一缕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出,呼吸骤然停滞,闷声倒地不起,眼睛至死不曾闭合。
解决了最弱的对手,水溶不欲久战,袖中隐藏的药粉在转身之际挥洒而出,此地仅有一支蜡烛照明,光线十分昏暗,众人皆是江湖高手,这点烛光也足够视物,却看不清水溶出招之时袖子带起的粉末。菁玉炼制的迷药没有味道,水溶屏住呼吸,与六人打斗三招之后,那群人才突然感觉到四肢无力困意汹涌,迷药呼吸入体,已然来不及了。
功力最高之人勉强坚持到最后,怒视水溶愤恨不甘地指责:“你,你使诈!”
水溶不为所动,转身便走,又不是光明正大的江湖决斗,他当然要最大程度地保留实力活着回去。
水溶出了监牢,外面早已大乱,杀伐之声自后方传来,监牢门口亦围了一圈弓箭手,身穿沧州驻军兵服,目标一致地对向水溶。
“放箭!”一声令下,一蓬箭雨对准水溶激射而来!
水溶闪身入门内,抄起桌子当盾牌再度出门,箭矢密密麻麻地扎在桌子上,震得他的手臂一阵发麻,水溶振臂一甩,桌子砸向弓箭手,一群人躲避不及,三人当场身亡。
几乎是同时,弓箭手后方下令之人胸口被一支筷子贯穿,立时气绝身亡!
砸桌子为虚,杀下令之人才是水溶的真正目的,士兵失去了领导,顿时慌乱无主,趁他们大乱之时,水溶早已施展轻功跃上房顶,向火光最集中声音最大的地方疾掠而去。
水溶心想,霍炜果然做了完全的准备,江湖一流杀手加军队的人海战术,按照霍炜的计划,即使江湖杀手杀不死他,也能让他受到重创战力大损,他的武功再高,重伤之后也难以应对数千人马。
然而,霍炜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水溶带了迷药,更没有算到他压根就没想跟那群杀手浪费时间,水溶很快来到马厩附近,看到一个身穿五品武将官服的人指挥人马围攻四人。
两人身穿囚服,正是林海和涵玉父子,另外两人是葛承琦和雁声,四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四人且战且走,尚未显现败态。
之前水溶分析过马场情况,马厩是最佳撤退方向,这里地形狭窄,军队无法蜂拥而上,且马匹众多,有不少还尚未驯服,野性十足,马厩大乱,数百匹战马横冲直撞,死伤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士兵,马场越乱,他们撤退的机会就越大。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水溶没有跳下去帮助四人,而是混迹在人群里暗中接近指挥的军官。还好先前他穿了地牢守卫的兵服,现场乱成一团,没有人注意到他,水溶顺利地走到军官附近,只见那人周围围了一圈护卫兵,个个严阵以待。
沧州驻军已经投靠了廉郡王,看来也知道水溶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下还不敢掉以轻心。水溶观察周围地形,思索最佳的攻击路径,忽听一人高声叫道:“报!”
一个士兵飞快地跑过来,被守卫拦住,那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启,启禀胡千总,江把总,江把总被贼人杀了!”
胡千总一干人惊得目瞪口呆,水溶眉心一动,就是此刻!在众人震惊的一瞬间骤然纵身一跃,剑影扫过之处倒下一片尸体,众人回过神来,水溶已经跳上了胡千总的坐骑,冰凉的剑锋贴上胡千总的脖颈,低沉的声音不怒自威:“胡千总,胡岿是吧,你既然归顺了廉郡王,就不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吧?”
“你,你,你,你……”胡岿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开口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都给本王住手!”水溶运上内力大喝一声,声如洪钟,所有人为之一震,心生畏惧,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水溶向周围士兵命令道:“准备四匹好马,否则你们的胡千总就没命了!”
士兵面面相觑,胡岿失声叫道:“听他的!快,快啊!”
水溶一夹马腹,策马走向林海等人,士兵很快牵马过来,林海四人纷纷上马,按照最初设定的路线疾驰离开。
“谁敢追上来,本王就杀了谁。”水溶冷眸一扫,视线所及之处,所有士兵都忍不住打个哆嗦,脊梁骨寒意逼人,不由自主地纷纷倒退。
水溶策马疾驰,跑出马场十里开外,胡岿早已吓得尿了裤子,五脏六腑都快颠出来了,求饶道:“王,王爷,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下官一条命吧。”
水溶冷笑,廉郡王都收买的什么人,好歹还是个从五品的千总武将,这么没有骨气,上了战场也是投降的份,淡淡道:“放心,本王今天不杀你。”
胡岿如释重负,还未出声谢恩,水溶已接着道:“给你主子传个话,纵赵弢他日登九五之位,我水溶亦取其项上人头!”
胡岿一张脸瞬间血色全无,他没有完成廉郡王交代的任务,让水溶全身而退,还带这种话回去,他还能活命么!五马分尸都是轻的。
水溶一个手刀劈晕胡岿,将他一脚踹下去,下马走向前方马车。
雁声身边多了一个女子,应该是她之前说过在此接应的青琼,青琼对水溶行了一礼,水溶摆手示意免礼,和林海父子依次坐上马车,吩咐道:“去敬云山古庙,你们认得路么?”
雁声回道:“认得路,沧州附近的地方我们都打探过了。”说完一甩鞭子,向敬云山方向驱车而去。
刚刚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涵玉仍在兴奋之中,抓住水溶的手臂激动地问道:“姐夫,你怎么突然就活了?年初丧报说你死了,你都不知道我大姐伤心成什么样了,还跑去五台山给你超度,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这下好了,你又活了,大姐肯定开心死了!”
菁玉现在一定在敬云山翘首以盼,水溶心间一暖,微笑道:“我在海南被霍炜暗算了,出了点事,失忆了大半年。菁玉来海南找我,治好了我的伤,我们一起回京,路上听说岳父被流放到沧州马场,就来救你们了。”
林海脱口惊道:“菁玉去了海南!她现在在何处?”五台山超度只是借口,菁玉竟然千里迢迢去了海南,林海又震惊又心疼,海南山高路远,女儿一向娇生惯养,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好在终于找到了水溶,他们平安回来,总算苦尽甘来了。
林海心疼女儿之情溢于言表,菁玉受伤中毒,水溶愧疚自责不已,说道:“菁玉在敬云山古庙等咱们。”
涵玉震惊之后大喜道:“爹,大姐也在,咱们马上就能团聚了!”
“是啊,咱们一家终于能团聚了。”林海热泪盈眶,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叹息道:“都整整五个月没见了啊……”
快到卯时,天还未亮,马车停在敬云山下。
水溶下了马车,看到庙前台阶上坐着一个人,赫然便是菁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道:“不是让你歇着,怎么出来了?你整个晚上都在这等着?”
菁玉近视,白天视线范围还有三米,到了晚上视力更差,看什么都是朦胧虚影,水溶近在咫尺,她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他说话中气十足,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心头大石落了一半,反手紧紧抓住水溶的手臂道:“你没事吧?我爹和我弟弟呢?”
林海下了马车,看着分别数月的女儿近在眼前,喉咙一热,温言道:“菁玉,爹在这里。”
菁玉循声望去,视线所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水溶扶着她走过去,将她的手放入林海的手心。
触手所及一片粗糙,处处伤疤,显然在马场受尽了折磨,菁玉流泪道:“父亲,您,您受苦了。”
“大姐,还有我呢。”涵玉可怜兮兮地扯了扯菁玉的袖子。
菁玉侧头面向涵玉的声音方向,嗔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吃点苦对你没坏处。”
林海这才发现菁玉双眼无神,面向涵玉,视线却不知何处,心里咯噔一跳,失声道:“菁玉,告诉为父,你的眼睛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我感觉本章男主帅裂苍穹
☆、故地重游
菁玉连忙道:“父亲别担心,我的眼睛没事,就是光线一暗就看不清,天亮就能看见了。”
林海半信半疑,“当真无事?你可别报喜不报忧。”
“真的不骗您,等天亮我就能看见了。”菁玉坦然一笑,林海却越发担心,看见水溶凝视着菁玉,流露出愧疚心疼之意,便猜测女儿在海南一定是发生过什么危险的事情,脸色一沉,对水溶心生不满,但菁玉不想说,他就不再问了,稍后私下里问葛承琦,他一定清楚来龙去脉。
水溶道:“我们劫了马场,沧州不能再待了,咱们在一起目标太显眼,不如兵分两路,我和葛校尉还有雁声姑娘去易县行宫打探情况。菁玉,你就和岳父一起回京,先与岳母会和,之后再做打算。”
菁玉欣喜若狂,急忙问道:“母亲和黛玉都还好吗?她们如今在哪里?”
雁声上前道:“王妃放心,太太和二姑娘如今在刘姥姥家,钟离公子派了暗卫守着,暂时很安全,廉郡王的人找不到那里去。”
“阿弥陀佛,母亲和妹妹没事我就放心了。”菁玉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林家被抄,林海涵玉流放沧州,她最担心的是贾敏和黛玉的安危,如今终于知道她们的消息,心头大石终于能放下了。
水溶吩咐葛承琦去庙里把行李拿出来,给林海涵玉父子把囚衣换了,看向东方仍旧浓沉如墨寒星点点,估摸大约过一个时辰才天亮,对林海道:“岳父,我师公葬在沧州桑树湾,距此地不远,我先和菁玉去祭拜一番,然后咱们在码头会和。”
林海反应过来水溶的师公是尹绍寒,肃然正色道:“我怎么都忘了尹先生在这里,尹先生与我有半师之谊,你们去吧,替我也拜拜。”
水溶点头应下,牵过马匹翻身上马,菁玉拉着水溶的手借力跳上马背,在他身后坐定,水溶调转方向扬鞭策马赶往桑树湾。
桑树湾在敬云山后,还有三十里的路程,有一条山间小路直达,水溶取出一件斗篷给菁玉披上,“你先睡会,到了我再叫你。”
“好。”菁玉打个哈欠,她接连好几天都没睡安稳觉了,伸手环住水溶的腰,脑袋贴在他的后背上,闭上眼睛小憩,她一向浅眠,现在又在马背上颠簸,也没法入睡。
水溶放慢了速度,尽量让菁玉能睡得安稳一些,身后的人紧紧贴在背上,传来软绵的触感,一点一点地撩拨心头的小火苗,不知握在手心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水溶越想心口越热,心猿意马又十分苦恼,菁玉胸口那一刀伤得太重,到现在还没彻底痊愈,而且她接受不了更亲密的接触,连亲吻都十分抗拒,他无法不顾及她的感受,他害怕看到她惊恐的眼神,相同的错误怎么能再犯第二次,没办法,就只能自己忍耐消火了。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深秋冷风掠过耳畔,渗入身体的阵阵凉意冷却了心头绮念,水溶长吁短叹,按了按搂在自己腰间的手,继续策马赶往桑树湾。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杂草丛生的三座坟茔近在眼前,水溶轻声道:“菁玉,到了。”
菁玉很快睁开眼睛,感觉到身前一空,接着一双手将自己抱了下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光线不足,菁玉什么都看不见,不由有些焦急。
山间崎岖,水溶没有将菁玉放下,边走边道:“大约是辰时,过一会太阳就出来了。”走到尹绍寒的墓碑前,将菁玉放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向前抚上墓碑。
秋夜露重,冰冷的墓碑上沾满了露水,菁玉抚着墓碑蹲下,潮湿的杂草划过脸颊,击散了沁出眼眶的泪水——整整三十一年了,她都没有再踏足过这里,只有三年前魂魄四散之时有一缕游魂来过一次。
这里埋葬了她真正意义上的父母,不仅给了她无私的关爱,还为她的人生指明了方向,他们从来没有教育过她三从四德,而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让她学会谋生的本事,拥有自保的能力。
可惜,这段亲情缘分只有短暂的七年。幸运的是,她再度遇到了尹绍寒,续起前世未尽的父女之缘,却在十二年后再度天人永隔。
前世在此埋葬了父亲,葭雪离开了京城,从徐州到长安结束在一场大火之中,整整七年不曾来此祭拜,后来成为了林菁玉,也只在游魂时才来过一次。爹娘待她恩重如山,她却隔了三十一年才来祭拜。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菁玉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水溶清理了墓碑前的杂草,取出已经准备好的香烛纸钱点燃,再扶着菁玉在墓前叩拜。
天光渐亮,近在咫尺的墓碑从模糊逐渐清晰,菁玉擦干眼里的泪水,终于看到了父母的坟茔,墓碑尚且完好,字迹仍旧分明,墓上丛生的杂草几有一人高,在清晨的冷风里随处摇摆。
水溶扶起菁玉,拍了拍她膝盖上的泥土,说道:“安然以前每年都会来祭拜扫墓,以后咱们就一起过来,爹娘看到我们都在一起,一定会很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