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卫翎进入房间,对赵徽行礼道:“启禀王爷,下官有要事禀报。”
赵徽不知自己昏迷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大事,现在正好问个清楚,便点了点头。
“四天前,伊尔罗夜袭边防,被荣国公率军斩杀,死在了大靖境内,鞑靼凌丹可汗以给伊尔罗报仇的名义陈兵三十万,由莫日根王子挂帅,已经和荣国公交上手了。”卫翎眼底隐隐透出兴奋和雀跃,他是武将,两军交战之时他却不能上战场,只盼早日护送赵徽回京,他好奔赴边疆杀敌卫国。
赵徽沉吟片刻,说道:“既已救回了皇长孙,本王的伤没什么大碍,今天就起程回京吧。”
卫翎得了命令,立即下去准备车马。
当天中午,卫翎率领护卫军护送赵徽赵弘林昶一行人东行返京。
作者有话要说: 和旧版一样。
☆、第二世(五十九)
赵徽负伤最重,以尹绍寒也受了伤需要休息唯有葭雪会医术为理由,将她留在了自己的马车里。葭雪本不想和他独处,却见赵徽身体实在虚弱,毕竟是因为自己才会加重旧伤又被烧伤,照顾他也是应该的,便没有拒绝,穿了男装扮作侍卫,坐在赵徽对面,一直低着头,心绪纷乱不堪。
“我是老虎还是恶鬼,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为什么不敢看我?”从出发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时辰,对面的少女一直逃避着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赵徽气闷不已,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葭雪默然道:“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告白均以她的逃避告终,他舍命相救也换不来一丁点回应,所以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他喜欢她,很早就喜欢,那场大火让他明白了她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可以让他奋不顾身同生共死,她为什么一点回应都没有?她究竟有多铁石心肠?在那种情况下的两次表白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而是以逃避来无声地拒绝,赵徽已经没有心情没有勇气再说第二次了,被拒绝的滋味,就像是当胸而过的利箭,比身上任何一处伤口都痛彻心扉。
当天晚上,一行人下榻在驿站,几人位高权重,驿丞哪里敢得罪,慌忙派人收拾好客房,精心准备饭菜招待。
晚饭过后,尹绍寒给赵徽换药,葭雪在一边打下手。
赵徽昏迷的那几天,都是葭雪在给他处理伤口换药包扎,前胸后背共有五处刀伤,其中肋骨处的伤口最深,后背和双臂还有大面积的烧伤,伤处红黑交错,斑斑点点,触目可怖,将来痊愈也会留下无法消失的疤痕,这些,都是他不顾自身救她的证明!
每见一次,葭雪的心都会抽搐一回。她很快就可以走了,他还会有很多女人,妻子之外有两侧妃四庶妃,还有不计其数的侍妾通房,她不想成为这群女人之中的一员,仰男人鼻息而活,每天为了那点可怜的宠爱争来斗去,沦为玩物和生育工具。即使他待她不同又怎样,妾的本质还不就是这些。
能成为你心里的白月光也挺好的,就让一切都停留在回忆里罢。
亥时之后,各人分别睡卧休息。三更时分,赵徽忽然睁开眼睛,听到细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驿站,唇角弯起一丝冷笑,他才刚离开云州,就有人迫不及待要对他下手了。
赵徽武功精深,能从这些细微的脚步声中分辨出这些人的武功高低,显然不像山贼一流,更像是江湖上二流杀手的水平,一共十人。若在平时,来多少他都不怕,只是自己和师父都受了伤,武功大打折扣,这些杀手武功狠毒,又擅长暗杀,卫翎他们根本不是这些杀手的对手。
而能察觉到这些人的动静,满驿站也只有赵徽尹绍寒和葭雪三人。
赵徽起身穿衣,提着剑走出房间,只见尹绍寒和葭雪两人也走了出来,三人挨个敲别人的房间提醒他们,卫翎从来没有和江湖中人打过交道,却也知道江湖杀手的手段,不敢大意,立即命令所有护卫严阵以待。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两班轮休的护卫,各有一半都悄无声息地死于暗杀。
赵徽暗叫不好,命令卫翎重点保护赵弘和林昶,将将吩咐完毕,就看到了十五个杀手出现在院子里,其中那五个连他都没有察觉的人,更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赵徽基本确定,和鞑靼有来往的人就是赵彻,赵徵大势已去,他的部下想东山再起的愿望比杀了赵德赵徽更为重要,而这个世上最恨他的人非赵彻莫属,果然下了血本,为了除掉他,连江湖中最难请的杀手都出动了。
小院灯火通明,十个杀手对付卫翎的护卫手下,其他五个高手分两人缠住葭雪和尹绍寒,其余三人重点对付赵徽,招招狠毒,皆是致命杀招,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杀死赵徽了。
林昶见赵徽现在所处之境凶险万分,只有防守之力毫无反击之功,且他已经身受重伤,根本撑不了多久,那些杀手的目的不是自己,他现在还算得上安全,当即对自己面前的护卫道:“你们快去保护王爷!”
立时有五个护卫向赵徽的方向冲过去救援,却被那十个杀手所阻拦,根本无法进入战团,而尹绍寒那边的情况也不1是很妙,因为受伤的缘故,堪堪只能打个平手。葭雪的情况略好一些,她一出手就是别人前所未见的高明武功,后招层出不穷,招招威力巨大,那个和她交手的杀手一开始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仗着丰富的经验,只怕早就惨败而死。
葭雪一边对敌一边分神去看赵徽,只见他从初时的平局渐渐转入败相,还被一剑刺穿了肩膀,心中焦急万分,几次欲上前救援,却都被阻了回来,除非杀死对方,否则她根本不能前去相助。葭雪一着急,用上了最狠的一套剑法,一剑堵住了那杀手的前路,同时封死那杀手的后招,接着攻击其致命要害,令对方无法找到破绽还击,葭雪一剑刺穿那杀手的胸口膻中穴,那杀手登时多处经脉寸寸断裂,当场身亡!
解决了对手,葭雪立即纵身一跃,一招三式,分别点向那三个杀手的后脑的玉枕穴,迫得的那三个杀手各自闪身,为赵徽争取了喘息之机。
“师兄,我来帮你!”葭雪落在赵徽身前,挡在他和那三个杀手之间,不等赵徽回话,三个杀手已然出手向他们二人攻来,快如闪电招招狠厉。
葭雪和赵徽同时出手还击,有人相助,赵徽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受了伤,武功高明有余而威力不足,葭雪却恰恰弥补了他这个缺陷,赵徽出招诱敌,葭雪则出招杀敌,两人合作十几招之后,三个杀手就有一人死于葭雪剑下。
还有两人,他们再无法伤及赵徽,每一招都被葭雪用前所未见的招式化解反击,而且她每一招都会攻击他们的穴位,认穴之准出手之快都令人防不胜防,葭雪忽然冷笑一声道:“差不多可以了!”一剑分光化影,闪电般戳中了两个杀手的手腕脉门,剧烈的疼痛登时蔓延遍整条手臂,痛如断臂,那两个杀手惊极变色,忍痛叫道:“撤!”向后疾身一退,飞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尹绍寒杀死敌手,同时却被杀手一掌拍在胸口上,他口吐鲜血向后一倒,再无知觉。
五个武功最高的杀手三死两逃,剩下的十个杀手在和护卫的对战中亦折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听到说撤,立即施展轻功纷纷四散逃窜。
赵徽顾不上自己的伤口,急忙冲过去扶起昏迷的尹绍寒,葭雪立即伸指诊脉,那脉象虚弱无比,竟是垂死之象!
尹绍寒体内原有陈年的内伤,一直都未痊愈,这几天先是大战鞑靼军队,后又在火场大战两个杀手,今天又是一番激战,能撑到今天已是强弩之末,旧伤新伤一起爆发,哪怕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以葭雪的医术,顶多再为师父续十天半个月的命而已。
“师父……”葭雪面如土色,泪水夺眶而出。
赵徽见状心头一紧,如置冰窟,喃喃道:“师父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蓦然抓住了葭雪的手腕,眼眶里迸出疯狂的神色,“小雪,你快救他啊!”
葭雪用力地点点头,命护卫将尹绍寒抬进房间,她立即给师父以内力归导他体内四散的真气,护住心脉,再以金针刺穴激发身体潜能,然后开了药方,只是现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等天亮进城再买药了。
天刚蒙蒙亮,赵徽立即命令出发。
师徒三人都在同一辆马车里,赵徽心疼葭雪一晚上都没合眼,轻声道:“你睡一会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师父一直昏迷不醒,我哪里睡得着。”葭雪脸色苍白愁眉紧锁,摇了摇头。
赵徽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师父的情况如何?”
葭雪也没想过要瞒着他,如实答道:“师父体内有旧年内伤,一直都没有好,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师父连番和人打斗,引得旧伤复发,昨天又中了一掌,我顶多只能让师父再活半个月。”
“旧年内伤,他不是说早就好了么,怎么会……”赵徽惊极变色,身子一软,喃喃道:“原来他一直都在骗我,是我害了他,是我,都是我的错!”他忽然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跪在尹绍寒面前,双目含泪,“师父,我不该让您过来,都是我害了您!徒儿对不起您啊!”他一边说,一边双手齐出,向自己脸上狠狠地扇过去,不过片刻,双颊就变得红肿起来。
“师兄,你不要这样。”葭雪急忙冲过去死死地按住赵徽的手,“师父怎么受伤的我不知道,但他既然瞒着你,就是不想让你自责,你现在这样根本无济于事,师父见了还要担心你,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让师父最后这半个月过得开心一点吧。”
赵徽渐渐冷静下来,侧目凝视着葭雪,黯然道:“你说的对,咱们好好孝敬师父,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葭雪哽咽无声,泪水滚滚而落,尹绍寒和她前世父女今生师徒,是这个世界上她最在乎的人,失而复得十几年,却终究挽留不住,此后黄泉碧落便是永隔。
从云州到京城一共四天的路程,第三天晚上,尹绍寒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二世(六十)
尹绍寒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终结了。
医者难自医,即使没有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余下的寿命也超不过十年,他的亲人都已先他而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个徒弟了。
缘起不可知,而缘灭已近在眼前。
床边的两个徒弟红着眼眶,看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臭小子,我马上就能见到你师娘和琳儿了,哭丧着脸给谁看呢,高兴点。”尹绍寒笑得轻松洒脱,顿了顿问道:“这是哪里?”
赵徽红着眼睛道:“这是斋堂镇,明天就到京城了。”
尹绍寒面露怀念安详之色,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徽儿,带上安然,你们送我回桑树湾吧。”桑树湾埋葬着他的妻女,这个时候回去是要落叶归根的意思,虽然尹家祖籍京城,但尹绍寒离经叛道,早已被家族所不容,他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埋葬着生命中心爱之人的地方,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赵徽点点头,胸口处憋闷酸楚,十几年后,他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师娘因他而亡,如今师父也是如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一个地离他远去,他空有高高在上的身份却无能为力。
次日下午,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卫翎立即回转云州边境参战,林昶进宫面圣,葭雪和尹绍寒回到尹宅接走安然。
尹绍寒命在旦夕,桑树湾远在沧州,赵徽准备连夜启程,进宫面圣是来不及了,当下在书房写了一本奏折,将云州发生的事情一一记录,最后说明他要送师父回乡,过几个月再回京,请父皇恕罪等等,派人送进皇宫,整理了一下行李,师徒四人就离开京城向东南方而去。
日夜兼程五天之后,赵徽葭雪四人抵达沧州。
距离桑树湾越近,尹绍寒的气色竟越发地好了,赵徽还以为师父渐渐好转,心情也好了一些。但尹绍寒自己十分清楚,他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因心中有愿未曾实现,才一直支撑到现在。
桑树湾位于沧州东南部的山丘盆地之内,村子地形平整,土地肥沃,少有外人进来。赵徽一行人刚一进村,就引得村民纷纷注目。
尹家小院还保存地十分完好,赵徽将马车停在院子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而入,恍然间似乎看到了童年的他,在这个院子里上蹿下跳背书练武,那个小孩面向门口的他,对他挥手说了一声再见,就化作烟尘消弭无痕。
门口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有老有少,纷纷上前问好寒暄,尹绍寒精通医术,在此居住的十年都给村里免费看病,村民记着他的恩德,从来没忘记过他,此刻听说他要回来养老,又有一些曾经和他们相熟的老人上前说话。
以前住在尹家隔壁的牛老头看了看赵徽和葭雪,只见赵徽丰神俊朗,葭雪貌似天仙,两人站在一起宛如金童玉女,笑道:“尹老弟,这是你家的珩哥儿和媳妇?珩哥儿一表人才,哪里娶来这仙女一般的媳妇,尹老弟,你可享福了。”前几年葭雪陪着师父回来给周漪澜扫墓,来过两次,但他们来得低调,几乎没见到几个村民,这些人对她都很陌生。
葭雪正要解释,赵徽已在抢在她前头说道:“牛大伯,十几年不见,您越发精神了。”
牛老头笑得一脸褶皱,看着安然,见那女孩和葭雪容貌肖似,便问道:“珩哥儿,这是你女儿?”
路上赵徽就跟安然说过,到了目的地千万不能暴露他的身份,安然眼珠子转了转,甜甜地笑道:“他是我姐夫,才不是我爹呢。”
赵徽给安然飘过去一个赞许的眼风,小丫头这话说得他十分受用。葭雪脸上一红,握着安然的小手用力地捏了一把,这小屁孩怎么什么都敢说。
几个老妇人带着媳妇女儿过来帮着打扫房舍,牛老头请尹绍寒四人去他家休息。
赵徽上前拉住牛老头道:“牛大伯,你家现在还杀猪不?”见他点头,给他塞了一块碎银子道:“今儿我爹回来,婶子们都来帮忙,哪里能让婶子们白白辛苦,我买二十斤肉,下午请大家伙吃肉。”
牛老头摆着手道:“二十斤肉而已,哪里用得着那么多钱。”
赵徽笑道:“我家这冰锅冷灶的,今天肯定开不了火,剩下的钱就当租用你家厨房吧。”
牛老头推辞不过,只得收了银子,回家把今天早上杀的猪割下二十斤肉放到厨房备用。
有人帮忙,房屋厨房都很快整理完毕,葭雪对着过来帮忙的大婶嫂子们道了谢,又和她们一起去往牛家的厨房准备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