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小麦s
时间:2017-11-17 16:35:30

  九娘回了一礼,恍然之下,脸上烧了起来。怪不得她癸水初来那日,惜兰明明不曾出过门,方绍朴却来了家中要替她把脉。
  赵栩手握空拳,抵唇清咳了两声:“季甫来信说,你家那位钱婆婆深藏不露,昨夜以一枚铜钱重伤了阮玉郎。他正和你大伯联手,在开封府搜寻阮玉郎。”
  九娘和孟建都又惊又喜,两人对视了一眼。九娘颇有些后怕,阮玉郎果然不肯放过自己,竟亲自去了木樨院,只是钱婆婆怎会如此厉害,看来婆婆还有事瞒着家里人,不知那位钱婆婆会不会是太皇太后的人。
  赵栩又看了陈太初的信,转手递给了九娘:“原来我们离京之日,苏昉就去了秦州,这确实是他的性子,眼中揉不得沙子,律己甚严。他也会和太初他们一起来中京和我们会合。你放心吧,毕竟他是表哥,年长你许多。看来他千里迢迢去负荆请罪倒别有所获。”苏昉是个极好的军师,看得远又看得深,又极敏锐,且能言善辩,有他在,自是大大的助力,更重要的是阿妧的心结能解开许多。
  九娘细细读了信,心中百味杂陈,终还是高兴更多一些。阿昉他这一路究竟想了些什么,她无从猜起。可他要去中京,难道是改了不入仕的打算?又或者,他和自己一样,已能抛开往日心中的重担,循本心而为?那样的阿昉,又会是什么样?九娘目光落在陈太初信末的那句“北上一路艰险,祗颂阿妧玉安。”眼中一热,太初恢复了对自己阿妧的称呼,他也放下了么?
  这一刻,九娘恨不得插翅飞去中京,盼着能尽快见到苏昉和陈太初。
  赵栩已看完大名府的信,笑道:“沈岚果然有点意思,鹤壁的人一到,他已通告大名府上下,监察御史这两日就会抵达,连彰德军节度使也被他请去了府衙。看来他和阮玉郎还未联系上,以阮玉郎的手段,恐怕宁可调兵充贼,也要半途截杀我们,事不宜迟,用完饭后我们即刻大张旗鼓,抢在阮玉郎的人之前,去会一会这位两袖清风的大名府权知府。”
  作者有话要说:  迷你剧场:
  小麦:请叫我甜文小能手、亲妈 ......
  方绍朴:请叫我面冷心热高手,简称冷面热心达人....不是吃的冷面。
  孟建:请叫我操心高手,为了女儿操碎了我一颗玻璃心。
  章叔夜:......我只笑笑不说话。
  六郎:请叫我耍赖高手,情话圣手,卖惨能人——
  阿妧:原来你是装的?
  六郎:阿妧,我嘴疼,要亲亲,肚子疼,要摸摸,腿也疼——啊哟——
  阿妧:打是亲骂是爱,打得不够用脚踹。
  方绍朴喊道:等等,我搬个板凳,叔夜,拿瓜子来——
  注:
  1、且相对青眼,共裁红烛。小语人家闲意态。出自赵彦端(宋)的《满江红》。
  2、香帏深卧醉人家。媚语娇声娅姹。姹娅声娇语媚,家人醉卧深帏。出自黄庭坚(宋)的《西江月》。
  3、信鸽,传说汉代张骞班超出使西域的时候就用了。历史上宋高宗十分喜欢养鸽。有诗句:“万个盘旋绕帝都,暮收朝放费工夫。何如养取南来雁,沙漠能传二圣书。”我国信鸽活动是国防体育项目,天津队很厉害。顺风逆风速度相差比较远,无风飞行速度在一小时六七十公里左右。
  
 
第257章
  从相州城往北, 两条岔路, 一条是绕山而过的官道, 另有一条穿山而过的山路, 比官道少走二十里路。因这条路上鲜有盗贼, 这一带的山势雄伟叠嶂, 有万马回旋之势, 和两浙福建的南秀山水截然不同, 堪称北雄山水之巅, 山中又多有瀑布惊湍直下,白珠四溅,行走其间既能避暑又能赏景, 故而不少商旅都会走山路。
  赵栩等人行至分岔路口, 依然按原计划往山路上行,一路众人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却只遇到不少商旅车队,相互避让着交错而过。
  章叔夜闲闲坐在孟建和方绍朴所在的马车车辕上,竹斗笠半掩了脸, 朴刀无鞘,松松挂在腰带上。他口中嚼着一根马尾巴草, 时不时对前方的斥候打个手势。
  不多时有一位护林人担了两筐草药从山上走了下来, 看到他们这许多人, 善意提醒道:“还有半个时辰才出山,你们还是快些赶路,很快就要下雨, 雨天路滑,千万小心。”
  章叔夜扬声道谢,只是山路上委实快不起来。马蹄踏地的声音夹杂在风穿林涛中,和着远处瀑布的哗啦水声,忽远忽近,煞是动听。
  虽然赵栩说了沈岚十有七八不会派人路上行刺,九娘依然紧张得很。她怕路上不方便解手,因此午间和惜兰二人都特意只吃了一点点,连汤水也没有喝。眼下离城不过一个时辰,肚子却不争气地憋得有些腹痛,偏又不能跟那些男子一样,随意走入山林中方便一下再追上来,听到外头守林人说还需半个时辰才出山,更是窘迫难受,不禁偷偷看了看赵栩。
  赵栩一直留心着九娘的神色,见状立刻打起车帘吩咐了成墨几句。成墨跳下马车去找章叔夜,很快众骑和马车都慢了下来,在前方一个宽阔些的瀑布观景台前停了下来,围了内外两圈护卫着三辆马车。
  九娘赧然低声说了句谢谢。赵栩却唤成墨来将自己背下了马车,亲自带着九娘和惜兰从观景台一侧的石阶往山上密林中走去。章叔夜和高似要跟着,都被赵栩制止了。连他都从来不愿人陪着,更何况阿妧这样的女儿家?
  马车里孟建发现马车停了下来,立刻掀开车帘,看到章叔夜宽阔的后背,才松了一口气,再探头一看,见成墨背着赵栩,带着九娘和惜兰小心翼翼地正往山中走去,赶紧轻轻摇了摇闷头睡觉的方绍朴:“方大夫?方大夫?”
  方绍朴懒懒地睁开眼,瞥了瞥孟建:“只许问一句。”
  孟建嗓子眼一堵,闷闷地咳了两声:“殿下他,那个,那个你懂的,究竟是行还是——”
  “没毛病。”方绍朴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我还没有问完,方大夫,我的意思是——”孟建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方绍朴一路被孟建私下里纠缠了好几回都是为了此事,烦不胜烦,索性爬了起来掀开车帘:“请恕我也要去方便一下。还有忠义伯可知道擅自窥探宗亲之事,按律要杖二十,流放八百里?”
  孟建赶紧跟着他下了车:“我和你同去,同去。唉,等方大夫你将来为人父亲了,才知道操心儿女的终身大事,才能明白天下父母心——”
  方绍朴不耐烦地伸了个懒腰,见远处山头似有乌云飘过来,拔腿跟着赵栩四人往山上走:“你现在才操心不觉得太晚了?早去哪里了?”
  孟建嗫嚅着:“这术业有专攻嘛,我也不是天生就会当爹的。现在怎么就来不及了?”他朝章叔夜和高似抱了抱拳,跟着方绍朴走了两步,忍不住又纳闷起来:“你说殿下为何入林方便还要拉着我家阿妧?还走那么远?”
  方绍朴翻了个白眼,无奈地道:“是殿下陪九娘去才对。”
  “孟御史——孟御史——”
  两人才走了不到十步路,就听来路有人高声呼喊着。孟建一愣,转头见章叔夜和高似的手都握住了刀柄,吓了一跳,回身就往章叔夜那里跑去。方绍朴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有骑马骑得腿股磨伤的样子,摇了摇头,径自往林中去了,因知道上面是她们两个女子要方便,他走了一半,转下了石阶,又怕被九娘她们看到不雅,索性又走进去几十步,左右上下看看皆无人无声,才撩起衣衫蹲了下去。
  赵栩和九娘也听见了呼声,都回头往下面山路望去,见不远处十多骑匆匆朝着车队而来。
  “不用理会,不是鹤壁就是相州的官员,应是来找你爹爹的。”赵栩指了指上面那两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大树:“你带着惜兰去那棵树后面,我在此地等着你。”
  九娘红着脸疾步上去了,到了树后,果然看不见下头任何人了。惜兰解开身上的窄袖凉衫,围了个屏障。两人却听见下头传来“撕啦”布帛裂开之声,又听到赵栩的声音喊惜兰下去一趟。
  九娘听到下边赵栩的声音如此清晰,想起一事,顿时停下手不敢再解腰带,背靠着树干又羞又窘。惜兰很快跑了回来,手中拿着赵栩一扯为二的外衫低声道:“殿下说,将这个垫在地上就不会有声响,用完了丢在此地就是。”
  九娘红着脸咬了咬唇,迅速完了事,果然毫无声息。
  赵栩凝神看着山下,听到九娘和惜兰下来了,若无其事道:“若是鹤壁的官员狗急跳墙,十几个人而已,有叔夜在,你爹爹不会出事的,我们下去吧。”
  九娘看着他身上的素白小衣,低声道了谢,四人往山下观景台走去,走了两步,几团乌云飘了过来,几滴雨滴落在九娘鼻尖和额头上。因林中叶密,沙沙雨声中,石阶上也只疏疏地湿了一个个小小的深色圆圈。
  “小心路滑——”九娘伸手扶住赵栩的伤腿和腰背,叮咛成墨道。
  ※
  一路追来的,打头的是鹤壁县的秦判官,他带着县里的十多个佩刀捕役,正说着因为黎阳仓今日依然封闭仓城,不准进粮又不准出粮,那漕船的船夫和脚夫们在码头闹起事来,实在无人做得了主,无论如何请御史随他回鹤壁去解说解说。
  孟建皱眉道:“这该是你们的事才对。户部的人这两日就到了,自会处置黎阳仓一案。”
  那秦判官眉一竖就嚷嚷起来,说御史台弹劾就弹劾,哪里有擅自封仓导致民心不稳的,又说孟建拉完屎却要他们擦屁股实在不守规矩,伸手拉住孟建就要往来路走。
  孟建登时恼了,喊孟全把尚方宝剑取了来,那十多个捕役大惊失色,在鹤壁可没听说过这位御史还带着尚方宝剑,再看看旁边近百人个个精壮,手持利刃虎视眈眈,哪里是县衙里听说的只带了十多个随从,个个心里暗暗叫苦,匍匐在地不再吭气。孟建狠狠训斥秦判官,见赵栩九娘来了,才收了声。
  章叔夜见雨势不小,挥手命令众人披上雨具,检查马蹄铁,列队继续前行。早有人撑了伞接了赵栩和九娘往马车里走去。山上方绍朴一手挡雨,一手撩着衣衫一角,匆匆边跑边喊:“等等我——”
  “下官参见燕王殿下——”雨中的鹤壁县判官突然高声喊了起来。
  成墨一愣,脚下不停,反而走得更快了些。
  赵栩回过头来,目光如电扫了那些人一眼,沉声喝道:“拿下!”
  一阵混乱后,鹤壁的十几人被亲卫们按在泥地里,搜查了一番,腰牌、铁尺和绳索都纷乱地扔在地上。
  “何人遣你前来的?”章叔夜的朴刀背压在秦判官的颈项上。
  “是林县丞派下官前来寻燕王殿下的,下官绝无不敬之意。殿下——殿下——”秦判官满面雨水放声喊道:“县丞有令,若见到殿下,要下官护送殿下前往大名府——”
  赵栩在马车内大笑起来:“倘若见不到本王,你们便要将孟御史绑回鹤壁?”
  那秦判官一愣,没想到会被赵栩一语道破,想要解释什么,已被孟建一剑鞘劈在背上。
  “我可是堂堂朝廷敕封的忠义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持二府文书和尚方宝剑的钦差!你这小小判官,竟敢欺我?”孟建气得浑身发抖,这起子狗东西肯定以为自己和章叔夜只有去查黎阳仓的那些人,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追来。
  九娘轻声提醒赵栩:“这会不会是沈岚的意思?”
  赵栩点了点头,扬声道:“既然他们一腔诚意,赶了百里路来护送本王,便让他们跟着就是。”
  地上的秦判官正高兴着,却被章叔夜一把提了起来,将他们十多人用他们自己携带的绳索绑成了一串,系在了最末一辆马车上。自有人将他们的十多匹马给牵了过去。
  “殿下?殿下?”秦判官嘶声喊了起来。这里离大名府还有四五十里路,难不成要他们一路跟着马车跑?
  马嘶蹄翻,众骑簇拥着车队在雨中继续前行。那十多个人踉踉跄跄地被迫跟着马车跑了起来,心里叫苦不迭,后悔不该贪图那二十贯钱请缨前来,却要遭这等罪。
  因多出这桩意外事,赵栩将章叔夜喊入马车内,和九娘三人又细细商酌起来。
  出了山路,再无任何阻扰,车队顺顺当当地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抵达了大名府外城。
  ※
  大名府在德宗朝时被立为陪都,时称北京,与南京应天府、西京洛阳、东京汴梁并称四京,位于黄河北,控扼河朔,乃北门锁钥。城如卧龙,四十八里的外城,城高地险,堑阔濠深,四大城门均有瓮城,不逊于洛阳和京兆府,下治十二县,统北京、澶怀卫德博滨棣、通利保顺军。不同于西京和南京任用宗亲或文臣担任留守,空悬权知府一位,大名府因直面契丹,并未设置北京留守,因此权知府沈岚便是此地一府之主。
  此时大名府府衙的书房之中,权知府沈岚身穿公服,正在批示公文,他五官清俊,略带严厉之相,五缕长须十分齐整,落笔迅疾有力,手腕极稳。
  “府君,殿下一行已经进了崇礼门。”门外他的贴身随从沈清禀报道。
  沈岚手中的笔停了一停,又继续批示,头也不抬地吩咐道:“进来说话。”
  沈清轻轻掩上门,行了礼,肃立在他案侧下首。
  “统共来了多少人?”
  “不到百骑,另有三辆马车。入了崇礼门后,就交给守城军士十多个鹤壁捕役,还有鹤壁县的秦判官,说是多亏他们一路护送殿下,请府君好生替殿下酬谢他们。”
  沈岚手中的笔一顿,抬起了头:“哦?他们现在何处?”
  “已被送来了府衙,那秦判官说见到一位不良于行的贵人,姿容极美,自称本王,只是衣冠不整,连件外衫都未穿,和传闻中极重仪表的殿下不太吻合,他也吃不准那位是不是真正的燕王殿下。”
  “封丘也有一位被众禁军护卫着的美貌贵人,一样也是不良于行,听说还断了两桩悬案,昨日已拔营前来大名府。”沈岚心中沉吟不决,看来燕王戒心极重,有备而来,他派人查处了黎阳仓,自然是得了些证据在手,但如果确实是冲着自己和寿春郡王而来,为何竟只带了百人不到的护卫?也许秦判官所见未必就是真正的燕王殿下。
  他搁下笔,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又在长案上的舆图前看了又看。燕王虚实真假不定,寿春郡王尚无音信传来,他万不可自乱阵脚,当以不变应万变。眼下账册已经全部销毁,相关人等一概已遣走,既无人证又无物证,燕王又能奈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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