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说完,就听见下面码头上传来一阵刀剑相撞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惊叫:“先生!准将先生!海盗——!”
我知道,我下面的话别想说了。
詹姆斯一听到海盗这个词,立刻“毛发直竖”。他一把把我拦在身后,拔出身上威尔制作的精美而锋利的剑:“士兵!士兵!”
一队队龙虾兵在太太小姐的惊叫声中迅速集结,父亲也赶了过来。
他迅速把我交给父亲,然后匆匆带队出发。
我目送着他,父亲也看着。
他说:“好孩子,你回去照顾丽萃吧。不要让她出来,我担心她对海盗的兴趣会增长。”说罢,他微微一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往楼梯下面走去。
我站了一会儿,看着父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银色假发,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切让我反应不过来。事后我想,如果是丽萃,那么她可能会反应得更快些,毕竟她在我看来,已经是个剑术高手了。
等我回神,我发现身边多了一股汗液和海水混合起来的有点恶心的味道,而我的脖子正被一把破破烂烂的剑架着。我小心翼翼地试着侧侧头,却发现挟持我的是一个扎着好几缕黑褐色小胡子、暗眼圈、带着古怪护腕的可怕家伙,很像减肥后几年没洗澡的熊猫。
海盗!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倒霉,怎么劫持我?这时我才看到他身边有一条断了的缆绳,看样子又是一招天外飞仙——难道是杰克斯派洛?
这时候,龙虾兵们又气喘吁吁地冲了上来,为首的自然是詹姆斯。他看上去又气又恨,却碍于人质而不敢出手。接着赶上来的,是一瘸一拐的父亲!
他的腿怎么了?
“混蛋,放开我女儿!”他大叫道。
“哦,原来是一位小姐,”那海盗调侃道,“那我可得温柔点了。”我注意到在场的夫人小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而且大多都脸色发白。
“好吧,时间不多了,”他挑挑眉毛,“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准将先生,还有帽子!”
我心道:这该死的杰克斯派洛,别的地方就摸不到一条船吗?
谁知就在这时,父亲和詹姆斯的眼睛都瞪大了。父亲还试着冲上前去。
海盗反手一拳,把从我背后悄悄摸过来的丽萃打翻在地:“这位小姐,下次偷袭别人的时候,尽量不要让你的裙裾在地上发出沙沙声——我不懂得怎样欣赏你那复杂的裙裾。”
他的舌头在上颚上打了一声响。
丽萃抬起头来,她嘴角有了血迹。
我极为愤怒。
不管我前世是什么人,但现在我可是贝拉斯旺,还是丽萃的姐姐,而且这个臭海盗我一看就讨厌得很。想到这里,我趁他得意的时候,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一脚,顺手把利剑架开,又往他肚子上怼了一肘。
感谢上帝,就算我现在是英国人,但至少上辈子的一点太极拳没忘。
海盗显然没想到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我比活泼好动的丽萃更加危险——冲动?他看了看我的脖子,说道:“哎哟,这真可惜!”说着,他几下就窜到了受惊的小姐太太中间,引起一阵阵的昏厥和惊呼。
詹姆斯带人正要追过去,忽然他看了我一眼,大惊失色:“上帝啊!医生,快叫医生!”
父亲冲了过来,紧紧抱住我:“贝拉,我的孩子!医生!医生快来!送她回去!”
我正想安慰父亲,说没什么不要紧,却觉得脖子有点湿了。伸手一摸,原来是血!我看着手上的血痕,觉得好害怕:难道我又要挂了吗?
一片黑暗。
☆、第四章
第四章
我睁开眼睛,没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对。我摸了摸脖子,发觉上面已经缠上了一圈厚厚的纱布,那里还稍微有点疼。丽萃看我醒来,立刻高声叫道:“医生!她醒啦!爸爸,爸爸呀!”
父亲先于医生赶到,他满眼血丝:“孩子,你终于醒了!我的好孩子!贝拉,吓死我了!”
医生听了听我的脉搏,耳边放着他那只咔嚓咔嚓走字的大金表,然后他又翻了翻我的上下眼皮,尽其所能地做了检查。最后他下结论道:“小姐、总督大人,准将,斯旺小姐没有大碍。她的脖子的确被海盗的剑划破了,流了一点血,仅此而已。主要还是受到了惊吓。”
我微弱点头,表示同意。
但父亲又拖住了他,好一阵询问,直到那医生差点下跪,手捧圣经赌咒发誓这点伤不会给我造成什么太大影响、甚至连疤痕都不一定会留下之后,才放了他离开。
丽萃泪水盈盈:“贝拉亲爱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勇敢和深情。”
她倒是没说错,因为我看到她嘴角被打得出血时,我不仅想到妹妹被打,而且又想到因为杰克斯派洛的到来,引起的一系列悲剧事件,心里又怒又恨,不由得冲动了一把。
事实证明——冲动是魔鬼,我还需要锻炼。
父亲站在我床边,温和地说:“亲爱的孩子,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已经不会有海盗骚扰我们了。布朗——和特纳先生抓住了他,我已经和准将商议过,后天就把他吊死。”
我有个很关心的问题:“爸爸,那海盗叫什么名字?”
父亲目光一闪,语调更加温柔:“贝拉,不要再想什么海盗了……好吧,他叫斯派洛,是个曾经被东印度公司打上烙印的混球。”
我郁闷了一小下。
吊死这个时候的斯派洛?
吊死一个骷髅?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我陷入沉思,然后不知不觉睡熟。
晚饭时分,我清醒过来。
我拉铃叫来侍女:“告诉我,那个可怕的海盗是怎么被抓的?”
侍女屈膝一礼,道:“那个海盗闯进了布朗先生的铁匠铺子,被布朗先生和特纳先生抓住了——不过我听说,大多是特纳先生的功劳。”侍女眼睛里激动的光一闪而过,很显然,高大英俊的威尔很合她的心意。
我笑笑道:“怎么处置这个海盗?”
“听说后天早上就要公开吊死他了呢,”侍女回答,有点害怕又有些兴奋。
后天吗?这么说我还有一天的时间去准备。
不管怎么说,骷髅骨杰克斯派洛死不掉,而我害怕把他留在这里越久,黑珍珠号就越可能到来,我的家人从此也就被卷入了那场悲剧之中……最后一枚阿兹特克金币还在我柜子里锁着呢,怎么办?
忽然,我心里一亮。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起身,不顾父亲的劝说,让人把威尔特纳请了来。他看到我后十分吃惊:“斯旺小姐,您的伤势……”
“这点伤没什么,”我挥挥手,让屋里的下人都下去,又恳求父亲说:“爸爸,我只和威尔说一会儿话。”
父亲实在扭不过我,只好答应,但是要求丽萃陪着我们。
丽萃蛮高兴地答应了。
而父亲离开之后,我立刻对丽萃说:“亲爱的,我和威尔的谈话,请你一句也不要泄露给其他人。”
丽萃很吃惊,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我对威尔道:“特纳先生,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关系到我们家的平安,您的平安和准将的平安。相信我,请不要在这一点上怀疑我。”
威尔神色肃穆:“我相信您,小姐。您不顾伤痛召我前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要你带我去监狱,看看那个海盗!”
“什么?!”威尔和丽萃异口同声地大叫。
我连忙示意他们安静,又开口道:“亲爱的,你们两位一定要相信我。我打算把他放出去。”
这一句话彻底惹恼了威尔。他的脸涨得通红:“小姐,我们费尽力气才抓住这个可恶的人,你居然要——!”
我示意他们安静坐着,上楼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只天鹅绒盒子,把盒子打开后,那枚金光闪闪的阿兹特克金币就呈现出来。
我把盒子递给威尔:“这是你的,威尔。”
丽萃瞪眼看着,威尔惊喜地接过来:“我以为我把它丢在海里了。”
“这是当时把你打捞上来时我拿走的,现在还给你,”我答道。
“可——贝拉,这应该是……”丽萃蠕动了嘴唇几下:“这是海盗的东西啊!威尔?!”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拿着金币发呆的威尔特纳。
“这是妈妈留给我的,是我爸爸的东西,”威尔终于说话了,尽管脸色苍白:“我会保存它,查出它的来历。”他把金币挂在脖子上。
我坚决地看着他:“所以现在,跟我去监狱!”
监狱又脏又臭,每一间牢房里都铺着些破烂稻草,里面呆着一个或几个衣衫褴褛、满口粗言秽语的人。本来监狱的卫兵不允许我们进入,但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卫兵的神色立刻变得恭敬,并驯服地打开了门。
那些人渣看到我,立刻发出了漫天嘘声:“啊呀,看哪!来了一位美丽的小姐!”“你是英国女王吗?还是瑞典公主?”“看那双漂亮鞋子!我在图图加的相好也有一双咧,45码!哈哈!”
威尔气得脸色刷白:“闭嘴,你们这些该死的恶棍!”
我微笑着制止他。从家中到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怎样悄无声息地把杰克斯派洛放走,毕竟父亲和詹姆斯铁面无私,如果我真的放走了他,就只能换我和威尔躺在这里了。我毕竟在英国式的优雅环境中熏陶了十多年,恐怕不会太快适应。
我们一直走到楼梯下面,拐弯下楼,看到两间牢房。一间装着七八个东倒西歪的海盗,后面一间却躺着那个几年不洗澡的——杰克斯派洛,还翘着二郎腿。
那几个海盗在叽叽喳喳,议论着我和威尔。
斯派洛却一声不吭,眼睛看着天棚。
威尔喊了一句:“斯派洛!”
斯派洛船长懒洋洋抬一下头:“哦?是那个发誓永远不跟海盗打交道的铁匠小子?怎么,来这里——哦,我的女士!”
他似乎是刚刚看到我,嘴一下子咧开了,还流里流气地举了举帽子,可仍然躺着,又在嘴里加了一根看来干净些的干草:“美丽的女士,你是为了你脖子上那道不很美丽的装饰而复仇呢,还是已经坠入爱河,打算和我在这狭小而雅致的房间里厮守终身?”
威尔气得又要拔剑,我再次制止了他。
我示意威尔挡住那些附近海盗的视线,对斯派洛说道:“船长先生,请您到监狱的最边上来。”我说的一边,是离那些海盗最远的地方。
然后我拿出了羽毛笔、白纸和墨水,开始写字。
斯派洛懒懒看了我的纸条一眼,神色立刻变了。
“我有最后一枚阿兹特克金币。”
他用怀疑的目光盯住我看,我接着又写道:“你竭尽全力从监狱里逃出去,如果成功,我保证把金币交给你。那是我多年前从海上捡到的。”
他终于严肃了点:“你怎么知道?”
“我们从海上救了那个孩子,但是没多久他就死了,金币落在我手上。”
他示意我把纸和笔递给他:“帮我,你有什么好处?”
我微笑不语:“对你无害。如果我想害你,就把阿兹特克金币交给你的大副——你知道是谁。”
他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脸色白了一下,又想在纸片上写点什么的时候,忽然眼睛一闪,把纸条团了团塞进嘴巴里,咽了下去。
我正吃惊,就听见了一阵迅速而规律的脚步声。
斯派洛躺了下去。
詹姆斯出现在我面前,神色冷峻。
“斯旺小姐,我听说你居然来了这里,真是不可思议,”他冷淡地说,“你是因为斯派洛船长后天的绞刑而想合理地对他做出解释呢,还是想让特纳先生提前解决了他?我不得不说,后一种做法,虽然是应当的,却是不合法的。”
斯派洛懒懒说道:“准将,你来得正好,这位铁匠先生正打算用长剑把我戳个对穿呢,而且我也受够了这位小姐的——诅咒,请你把这两位都请出去吧,既然你也说这是违法的。”
詹姆斯冷笑道:“海盗居然开始谈论法律了!斯旺小姐,我们走吧。特纳先生,你的师傅布朗在等着你去打造一柄新剑,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呆在海盗身边。至于你,大名鼎鼎的杰克斯派洛船长,过几天你就可以在秋千上好好散心了。”
出了监狱大门,他立即转向威尔。“特纳先生,”他用平素那种冷淡又礼貌的语调说道:“伊莎贝拉小姐是斯旺总督的女儿,一位贵族小姐,而不是什么女仆、女佣、裁缝之类。她踏足这里是一个意外,也是你的意外。如果你胆敢再次引诱她来这些不合时宜的地方,以我的名字发誓,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站在前面,挡住威尔:“特纳先生是被我拉来的,他没有引诱我什么。”同时我在背后用手比划了一个手势,让威尔注意不要暴露金币的存在。
“即使如此,特纳先生也是一位铁匠,而不是军官,”他高傲地回答,“你没有保护一位贵族女士的能力,冒然陪着她进入这种危险而肮脏的地方,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他缓慢而坚定地咬住“危险”、“肮脏”这样的负面字眼儿,让我听得有点牙根发痒。
威尔什么都没说,只是略施一礼,就先行离去。
詹姆斯看着我,说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做这种事。你难道不知道杰克斯派洛很危险?为什么要进去看他?”
我漠然道:“与你无关。现在,如果尊敬的准将先生不反对的话,我可要回家去了。”说罢,我也不理睬他那张铁青的脸,径自往回走。
他也跟上了,默不作声地走在我旁边,直到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