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妃君子——风储黛
时间:2017-11-19 16:35:32

  但殿下的身子一直没有大好,皇帝偏心,将奇珍药材全送给睿王,丝毫不过问太子殿下的病,未免教人心寒。
  “灵珑姑娘,殿下的药,叫我送便好了。”卫二见她端着药在门外徘徊许久,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转,便顺手替她拿过来了,“你也忙了很久了,不如先下去休息?”
  “嗯,”灵珑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雕花的木门,锁得严实,不透一点风,她走得眷恋,还回头问了一句,“最近一直不见卫六他们,他们可是一直跟在殿下身边的,寸步不能离,现在这么多日不见人影,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么?”
  卫二当然不好直接告诉灵珑,卫六他带着一支人马暗中护着柳行素大人。
  毕竟这姑娘他也见惯了这么多年她对殿下的照顾和痴心,殿下喜欢谁爱谁这个他们做下人的管不着,只要殿下高兴,他们连龙王的女儿都要设法套来,可是面对灵珑,还是难免心中不忍。
  “卫六么,他被殿下派去执行一项秘密的任务了,天色晚了,我将药端给殿下,你先休息去吧。”
  灵珑于是不再多说什么了,最后望了眼太子的寝房,便莲步轻移,姗姗远去了。
  卫二长舒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房的门。
  卫二正想抹一脑门汗,进了卧房,太子还睡着,柳大人还握着太子殿下的手,维持着半个时辰前的状态,仿佛没听到外边的动静,不知道灵珑曾来过。
  幸得卫二机灵,将灵珑拦在了门外,否则……
  室内的光有些暗淡,柳行素靠坐着白慕熙的床,双手握着他的右手,沉默无话地看着他。
  “柳大人,您——这是看了多久了?”
  卫二将药碗端过来,漆黑的犹如一碗墨汁的汤药,令人看着便发憷,柳行素转头看了一眼,挑眉问:“灵珑姑娘熬的?”
  “额……是。”
  前几日柳大人才同殿下闹了不痛快,据说都是因为灵珑。上京流言纷飞,三教九流的人几乎都在传,柳大人爱慕太子身边的灵珑姑娘,与太子争风吃醋,两人在梅林外起了争执,柳大人一番真情,奈何落花无意,那日恹恹而归。
  不过至此后,倒没几个人说太子同柳大人断了。
  柳行素点点头,“我等下就走,你先出去。”
  “诺。”卫二心头一阵奇怪,离开时还看了柳大人好几眼,她没有异样,卫二才放轻脚步离去了,将门又细细地掩上。
  窗外有呜咽的风声,穿过淡烟疏水而来,冥冥薄暮在一缕一缕归拢。
  微弱地天光映在他稍显苍白的脸上,白得几乎透明了,额头有一滴清晰的汗,柳行素但觉得手中的力度紧了几分,她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去看他,看起来凉薄的没什么血色的唇,缓慢地、近乎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潺……”
  “什么?”柳行素没听到,她用手支起上身,俯下身去倾听。
  “潺潺……”
  柳行素的眼睛瞬间犹如被刺了一般,痛涩苦楚,让她怔怔地,脸色微变地傻在那儿。
  她要抽出的手被他反抓住了,明明他还没有醒,可是……
  柳行素突然苍凉地笑了一下,她曾经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听到有人唤这两个字。
  尤其是他。
  可时过境迁,峰回路转,还是一样的,柳行素匆匆地撒开了他的手,有瞬间想要落荒而逃。
  白慕熙却醒了,他再度握住了她的手。
  柳行素垂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不回头,将眼底的涩意一点点推了出去,挤出一朵并不好看的笑容,“殿下醒了?药在桌上,记得喝。”
  身后,她的手被捉住了,却没有一丝声音。
  柳行素愕然地转过头,他安静地坐了起来,苍白的脸,漆黑的发,恍惚悲恸的眸微微泛着红,一瞬不瞬地,坐在那儿,宛如沉默的一堆影子。白宣纸糊的轩窗,被风刮了一张下来,在风里翻搅,细细沙沙地作响。
  “怎么……了?”
  他的目光里终于落入了柳行素的身影,柳行素只问了一句话,便被猝起不意地拉进了男人怀里,他的胸膛狠狠地几个起伏,才终于平复下来,声音有点哑,“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哦。”柳行素不想问梦境的内容。
  白慕熙问她:“今天怎么会来?”
  柳行素正色道:“因为卫六说你病了,病得还有点严重,我想怎么说你这个病生得和我有点关系,就顺道来看看,另外见见我的灵珑姑娘。”
  “呵。”她还敢提灵珑,白慕熙连脑子里想的那些断片残画都不记得了,一手拍在她的后背上,“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说你想我不行么,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太子殿下您真有自信。”怪不得她总觉得柳承徽也时常脸厚如城墙,上梁不正下梁歪。
  白慕熙皱了眉,“你不过,是利用灵珑在外人面前撇清和我关系罢了,我纵容你不说,还陪你演了一出戏,颜面扫地,你气什么?”
  柳行素冷笑,乜斜着他,“你敢说,你不是舍不得她?”
  “我若当时将灵珑送给你,照你利用完一脚踢开的脾气,澄清了流言,得到了美人,以后还会来找我?”
  这倒也是。
  柳行素宽了宽心,“其实我来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柳行素斟酌了许久,此时才知道面对他的时候,这些话问出来有多不容易,但她还是咬牙便问了:“如果,我是说如果,陛下真的改立太子,你会怎么样?”
  他握住她的手,松了一下,眉宇如横了一道川。他极少流露出这么不自信的神情,柳行素心里百感莫名,可这个问题,她想,她还是问清楚为好。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好像很荒唐,可在那个梦里,我唯一的期望就是。我不是太子。”白慕熙皱眉,“权势对我而言,以前是理所应当,现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陛下选择睿王,我想我应该不能甘心,但至于会怎么样,我却没想过。”
  “殿下是储君,成大事者,怎么能优柔寡断?”柳行素颦眉。
  “算是吧。”那个“她”被吞没在火海的时候,他宁愿,他从来就不是太子。
  可这些话他说不出来,也不能对任何人说。
  “你担心睿王会赢过我?”
  柳行素心里复杂,因为他的话又起了百种心思,“睿王一旦即位,你有什么下场,你都没想过?白慕熙,我但愿你不是个胸无大志的男人。”她咬低了声音,“你用阏氏和她幼子丁零王警示皇上兼顾大局,不可为了偏私之心为祸朝纲,这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要这个帝位?”
  “睿王的性子,做不了仁君,我想要帝位也是真的,但我能做多少,我也没有自信。”
  这是第一次,他同一个人说这么多,如此坦诚。
  柳行素犹如松了一口气,“我只想帮你。”
  “我本来便是太子,不需要你帮,这件事你也不要参与。”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有多重要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能让她来搅局,成为睿王的肉中之刺?所以他默认了与她的“情敌”关系,只想将她推出去而已。
  可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女人。
  “已经不行了,这件事我已经拿定主意了,我认定的事,就会尽我一切的努力。”
  所有证据、疑点,矛头指向的人都是皇帝,他这么一个生性多疑、猜忌良将的皇帝,安稳地坐了近三十年帝位,应该已经够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命打个广告——
新文文案:
前世,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他想了她一辈子,没敢动手。
今生,太子殿下决定走心走肾,先发制人。
甜宠文《长安迟暮》,十一月开,欢迎收藏么么哒。
太子能想起来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多了~
 
  ☆、第53章 君心似我心
 
  “为什么如此固执?”
  他问她为什么固执。
  可是白慕熙,你若是知道我, 满身伤痕地从地狱里爬出来, 亲族没有留一个人,高门贵阀顷刻之间覆灭如飞灰, 你就会懂我的坚持到底值不值得,我只是不想再懦弱了, 不想忍气吞声地过我的下半辈子。
  “殿下此时如果不下定决心, 接下来,皇上会直接动手剪除你的羽翼, 他属意睿王,突厥太后的事唬得住他一时, 唬不住他一世,一旦皇上将前路铺好了, 他会毫不犹豫。殿下难道不该忌惮?”
  “朝堂上两派之争, 已经很明显了,睿王的人正一个个冒头,前不久皇上提拔了睿王麾下一个校尉做禁卫军的副统领。禁卫军是什么, 那曾是殿下你的麾下, 这还不够明显?”
  “太渊剑, 封白承佑为世子,难道也都不够明显?殿下到底是要装睡, 还是彻底放弃了你的太子位?”
  她一席话犹如诛心之言,白慕熙原本便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片惨然,他捂着唇咳嗽起来, 视线有些迷蒙。
  柳行素咬牙,“算我今日没来过。”
  她起身要走,然而才走到内室的浅紫华贵的帘子边,才听到身后虚弱的声音:“你想要我怎样?”
  柳行素转过身,夕阳如火如荼地悬在窗棂上,映得她仿佛融化在这赤红的光晕里。
  桃色的暮云便在天外大朵大朵地渲染开来,一缕炊烟淡淡,庭院深林之中满树梅花堆砌。
  她映着斑驳的夕阳,那清秀眉眼,此时张扬肆意,像极了梦境之中跌入业火的女子。
  那一瞬间,他几乎恐慌起来,缩了缩瞳孔。
  “从今日起,我是你的人。”
  她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可脑海里仿佛钻入了一个怯弱而清澈的声音,好像某个旖旎的晚上,她问他“我是你的人了吗”,好像……
  他从床榻上起身,只合了一件亵衣,露出精瘦的胸膛,半披的修长黑发,几缕垂在鬓边,飘逸脱尘,而又有一缕惑人,如果上次徐义理找的不是那个少年,而是眼前的太子爷,她说不定就从了。
  白慕熙走到了她身前,贴着她细细地打量,好像在看这张脸的主人有什么让自己心动、也让自己无奈的地方,他深深吸气,“孤永远输给你了。”
  柳行素眯眼,“我现在是替你做事的,殿下何出此言?”
  他的眼睛里有她熟悉的纵容和无奈。
  “殿下,你该喝药了。”他的手冰冷得犹如一团雪,她将卫二留下的尚且温热的药碗端起来给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我病了,你才会来?”他忽然问。
  她一时来不及反应,白慕熙看了眼黑漆漆的药汁,皱眉,“那我要好起来做甚么?”
  “……”强盗逻辑。
  “你有事,可以让卫六给我传信,我们私下见面要小心。毕竟不是每一次,都有可怜的灵珑姑娘挡在前面的。”她见他轻轻扬起了嘴唇,便哼了一声,“我小气,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殿下是个鳏夫我不计较了,既然殿下说了喜欢我,那么朝秦暮楚,我可会生气的。”
  她拉了拉他的衣襟,替他阖上,手指勾住了他的腰,暧昧地微笑,“听明白了?”
  白慕熙头疼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强的独占欲,藐视男权也就罢了,他还是一国太子。
  “孤是个鳏夫,你是什么?”她有过男人,才让他介怀,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否也信过、爱过?
  “寡妇?”她笑着,他的脸色已经青了。
  柳行素拍拍他的肩,“你既然吃醋的滋味不好受,以后就别试探我了,我受不了。”
  “试探?”
  “灵珑姑娘的事,殿下一直有心试我吧,我很给你面子地吃醋了,殿下不是应该乐坏了?”她想了想,“灵珑姑娘跟你多少年了,你对她,真的就没有……”
  白慕熙的脸更暗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嗯?”
  白慕熙放下了手中的药碗,视线一低便瞧见了她腰间悬着的那块青龙玉佩,她的心意已经很明朗了,坦白得让他欢喜无措。
  “好像我以前生过一场大病,兰先生说我经历过一场火劫,醒来之后,便忘了很多事,灵珑是那时候被安排到我身边的,我有一段时间很低迷,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她在我跟前照料,一直到了今日。我对她的感情,像影卫一样,熟悉而且亲切,不过无关男女情谊。我该是个迟钝的人,你若不说,我也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我既然知道了,以后会同她保持距离。”
  “殿下你真的答应了?”柳行素本来说的是半句玩笑话,没想到他竟然也答应了这么无礼过分的要求。
  其实柳行素防着灵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灵珑生得面貌娇美,很像一位故人。虽然那位故人逝去多年,依旧让她无时或忘。
  “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他攀住她的肩膀,用只有他们才听得见的声音,徐徐说道,“一辈子都不要让自己后悔。”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肩膀上的手在细微颤抖。
  “好。”
  他俯下身,压住她的下巴,亲吻她的脸颊。
  这个吻缠绵到日落时分,在黄昏彻底失去它的光泽时,他们才分离,柳行素的呼吸不匀了,“我得赶紧走了。”
  他的眼睛有些涩,甚至红肿,柳行素莫名地松开了手。
  她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他还站在黑暗的夜里,目光落在空落落的掌心,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走入了一片星光里。
  他的记忆开始汹涌地在全身筋脉里肆意澎湃……
  白慕熙看见自己颤抖的手指在摇晃,头疼欲裂,他紧紧托住了自己的额头。
  所有的,他都没有忘,只是有一个人被别人从他的记忆里彻底抹去了,消失得毫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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