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是为了太子妃吧,殿下您可真是煞费苦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木樨当年从永州回来一段路上发生的事,手下是莫玉麒,那时候很多人还没开始跟着太子,太子也是个很理想化的中二少年。
他没有什么伟大抱负,没有什么心机城府,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保护他的潺潺。虽然很可惜。那样的中二太子以后都没有了。
PS:关于糊墙,太子在荆州露过一手,终于把这个细节补上来了。
☆、第68章 山中日月长
莫玉麒如果胆子大一些,他可能便会走上前一步, 试探一下自家殿下有无烧坏脑子的可能。但是他不敢。
白慕熙糊了一手泥, 那双淡漠而温柔的眼睛,宛如坠入天水之中的晨星。他想象着山林眷侣白首终老的结尾, 离开上京,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她好, 光明正大地给她所有的爱与宠。
“殿下, 你是要带太子妃娘娘常住么?”
白慕熙走到折角,熟练地糊上墙泥, 潺潺怕冷,又怕雷雨, 他只能用椒聊抹上厚厚一层墙泥,现在时日不多, 下次等她来了, 他说不定会再露一手,也许她该插着腰笑他堂堂太子竟干这种粗活。想到这儿,那双如脸冰雾的眸子微微潋滟开, 少年人淡淡一笑, “她答应了, 我就永远不走了。”
莫玉麒大惊失色,“殿下……你……你可是太子。”
“这个么, ”白慕熙想了想,微笑道,“大不了, 不做这个太子。”
他弃的东西对他而言,还比不过区区一个女人,在外人看来不能理解,觉得这人是个傻子,可殿下的性子莫玉麒知道,他用这么一副清淡的语调说出来,便是真的不在意了。
莫玉麒摇头,“殿下比属下读的书多,应该明白,储君这个位子,并不单是一种尊崇,更是一种责任。殿下不要这份责任,岂不……岂不是个懦夫?”
他的手顿了一下,低低一叹,没说什么。
莫玉麒以为他至少会动怒,觉得自己以下犯上,该教训一番,可什么都没有。他平静地在哪儿刷着他的墙,安置他的新家,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们都清楚,太子是副内敛的性子,不爱说的话便不会说,心里话更加藏得深。那位还在上京城荣华富贵处的太子妃娘娘,怕更是误解太甚。他心道:但愿太子妃能答应殿下你吧,但她是名门闺秀,说不定过不了苦日子,殿下你想得太好了。
黄昏的时候,老婆婆煮了一锅粥,用隔了冬的梅花煮的,沁香馥郁。但白慕熙吃得不多,只用了几盏茶,修长如玉的手指始终留在那块莹润的玉佩上,好像这才是他心上的恋人。老婆婆禁不住便多问了一句:“这个是……公子夫人给的定情信物么?”
“不是。”白慕熙微笑,脸色却有淡淡的涩然。
青龙玉佩本来是一对,被剖成了左右两半,可惜灵瑗问他要的时候,被潺潺瞧见,后来她们争执之下打碎了,他晓得灵瑗同潺潺说了什么,他也知道潺潺难受。永州的能工巧匠多,他让人仿着图纸重做了一个,幸得那块玉原石的玉料还充足,做得一模一样。他以后私下送给潺潺便好了。
老婆婆没问,直到夕阳西下,从外地突然传了两道消息回来,山里宁静的一段时光终于被打破。
故事尾声,是他仓促离开,连婆婆都不知道缘故。
柳行素手里握着的青龙玉佩露出了一角,老婆婆瞧了一眼,“姑娘,那块玉,同你手里的这块,倒是……很相似。”
柳行素愕然地捧出了手心里温暖的玉佩,被她的肌肤温度包裹着,玉有了暖香,宛如腾着一缕烟气,“这个么?”
老婆婆凝睛一瞧,还是佝偻着腰慈爱地笑,“老婆子哪里识货,自然看到什么都认不出的,姑娘你当我说了个笑话吧。”
“后来那个年轻人走了?”
“走了。”老婆婆惆怅起来,岁月痕迹刻得沟壑纵横的脸,颓靡地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他的妻子,好像死了。没等到他回去。”
柳行素突然心中一跳。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心里隐隐预感到这个故事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忙问:“婆婆,这……这是不是七年前的事?”
老婆婆记性不好,算了很久,“算算,我老头子死了也将近七年了,真是七年了。”
柳行素的脑海里犹如轰地一声。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她认识的白慕熙,怎么会是老人嘴里那个向往山林生活,还甚至想和他们比邻建居的太子?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如果是,他又何必为了稳固君位忌惮柳家,忌惮皇叔,何必为了这些害死她的亲人……他明明自己承认了的。不,这一定有哪个地方是不对的,她错愕地抬起头,“婆婆,那、个年轻人,他……他有没有说过他姓什么叫什么,他妻子……是谁?”
老婆婆回想着,摇头,“他没说过。只有一晚,他们睡在屋外头,我见夜里有些风,怕是要下雨,爬起来去找他们进来避避雨,他睡梦里叫着一个名字。老婆子怕是耳朵也不好使,没怎么听清。后来——”
后来他说,“她出阁前闺名叫潺潺,流水潺潺的那个潺潺,像澄澈剔透的溪水,一眼见底,又不爱拘束。”
潺潺。是他。
他来过。
七年前他奉旨南下,前往永州监工。从永州北上回京,正巧要经过衡阳城,所以他说自己是南方来的。
柳行素恍恍惚惚地摇晃了一下,手扶住了桌角,已经风侵雨蚀的桌被她拽下一片松软的木屑来,可见使了多大的劲儿,老婆婆愣住了,“姑娘你……”
“我,没事。”
她转过身抹了一把眼睛,“婆婆,我去看看我师兄,谢谢您的招待。”
此事疑点太多了,可如果婆婆说的不是假的,那么,他建的这件房子,是为了拉她来短住么?他凭什么认为她会答应?柳行素不自觉地抬起头,四面墙砌得平平整整,山野之间很难见到这么精雕细琢的俨然屋舍,像极了他的作风。
柳行素的手抚过这一带略有剥蚀的墙面,婆婆说,这是他亲自搭着木梯盖的房梁,又亲手和的泥糊的墙。
婆婆说,他人有些冷淡,唯独提起妻子,才会不自觉温柔。
婆婆说,他并不喜欢富贵荣华,唯独羡慕一对老人,山林终老的寂静安宁,一辈子顺遂温暖的细水长流。
婆婆说的,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白慕熙。
自幼被封为太子的人,他怎么会有这么这种想法?在皇帝看来胸无大志,无所作为,在文武百官看来软糯无能的想法,这是他?
墙被她的指尖抠出了泥灰。很多人说,人死如灯灭,他已经是灭了的那盏灯,可为什么,还是将她的心烧得这么烫,烫得如同岩浆一般,根本盛放不了?
六年前,那时候他身边便有一朵解语花。她虽然是嫁入东宫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可东宫里的人看的都是那个女人的颜面,对她这个不受宠的太子妃觉得可有可无。
那个女人叫灵瑗。
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小婢女,后来赐给了东宫太子殿下,照料太子起居,在娶她之前,便有意让她做通房。
柳行素不知道她有没有做成,但她的趾高气扬,让柳行素相信,也许她才是备受宠爱的那一个。
当她再回到上京城时物是人非,灵瑗也死了很多年了,如果不是灵珑,她不会想起这个名字。她们姊妹俩,都是一样的妩媚动人,那张脸她真是挑不出什么瑕疵。比起她们的容色,不论是柳潺还是柳行素,都要逊色不少。
沈轻舟睡得沉,这一夜几乎未曾醒来一次。
次日梅先生来查探沈轻舟的病情,柳行素正端着一碗粥给沈轻舟,沈轻舟手上有伤不便,她便一勺一勺喂给他。
梅先生咳嗽了一声,柳行素侧过身,见他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满,微微一奇,梅先生走过来将包袱放在了桌上,“他的药,和给你的药,配方、用量我都事无巨细写清楚了。”
沈轻舟纳闷,“师妹,给你的药?”
有些话当然不能说给他听,梅先生沉声道:“我有话同这位姑娘说。”
柳行素沉默地点了点头,将素瓷小碗放下,跟着梅先生出门了。
她靠着木梯的围栏,在梅先生下楼之后,她停下来了,“先生是不是认识太子?”
梅先生转过身,脸色浮过淡淡的不自然,“姑娘说的太子,早在一个多月以前,皇帝下诏宣布身死,如今的太子,恐怕要算睿王了。”
“他成不了。”柳行素的口吻固执而笃定,小春的债她一定会讨回来,“先生没给我回答。”
梅先生弯了弯唇,“他是我的小友。”
“我们品酒论酒,一见如故,很投缘。”梅先生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可惜,他答应给我的木樨清露,却始终没来。我后来略有耳闻,上京城的皇太子在一场大火里坏了脑子,有些事都不记得了,我心里自然不好受,心说富贵人家到底是攀不起的,他们怎样,总会满嘴仁义全是借口。”
梅先生怅然道:“可是他死了,这个借口倒可以用一辈子了,我也不会记恨。”
柳行素抿唇,“什么一场大火?”
她走下来,语调微微颤抖,“先生说,什么大火?”她放了一把火,那时候他人在衡阳,等他回去的时候,应该只剩下焦灰才对。
梅先生清风明月般的眉眼扫了她一眼,道:“姑娘,先太子是你的谁?”
“先太子”那三个字狠狠地将她刺了一刺,柳行素咬了咬唇,“是我的,我的……”他是她的谁,该是她的谁,从哪里算,怎么算,她都说不清了,他说她是个傻女人,她的确是傻。
梅先生看了眼他手中骤然捏紧的玉佩,皱眉道:“姑娘,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睿王的人追杀你和那位壮士,你们两个人没有援兵,终究会逃不过,留在这里也只会牵连华婆婆。至于你手中的那块玉佩,却是一个信物,南下八省所有太子旧部都会听命于青龙玉佩的主人,我,也是一样。如果你希望你和那位壮士能够全身而退,这块玉佩要保存好。等到了衡阳,用这块玉佩到任何一个钱庄找他们老板,你都会知道我所言不虚。”
“是这个么……”柳行素点头,想到他送给他玉佩时,那固执的恳求的姿态,让她奇怪。她想,如果不是这块玉佩在,也许不用睿王,他自己的人马都不会放过她。可她怎么有脸再带着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包子又要出来了~么么哒,关于东宫的往事,梅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不了详细的,我们换个人来说。
☆、第69章 见缝要插针
衡阳城最大的酒楼被一个神秘的富商盘下来了,当日酒楼里, 除了庖厨和主事, 其余人几乎都被赶出了落霞酒楼。
“公子喜静,附近不要太闹, 还有,公子不喜欢花香的味道, 公子换的衣物要用特制的檀香熏过才能穿, 近来衡阳不怎么太平,闲杂人等不要放进来搅扰了公子的休息。”阿七暂时只想到了这些, 对掌柜交代妥了,转身沿着楼梯而上。
掌柜如释重负, 长吐了一口气,歪着脖子往二楼看了老久, 才嘀咕:“哪里来的这么难缠的客人。”
但这人已经不能算是客人了, 他是这间酒楼的主人。
掌柜搓了搓手,叹了一声往后厨房去了。
烤鸭浓郁的酱香和鲈鱼清甜的鲜香勾得柳承徽的肚子咕咕直叫,他听说酒楼里的人被赶出来不少, 又是衡阳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他第一次来江南, 嗅到淡水鱼鲜美的甜香之后,馋虫闹腾得就没停过, 他砸吧砸吧了小嘴,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猫着腰闪身进了后厨。
鲈鱼被盛在一只长条大碗里, 撒了葱花,浮着稀落的各色蔬菜丝,柳承徽“哇”一下流出了口水,从柜子后探出一只小脑袋,忙活的大厨背影匆促,猛一回头,吓得柳承徽赶紧蹲了下来,大厨舀了一勺加了花椒的油淋在烤鹅上,刺啦一股子香味被戳出来,油花啪啪地在酱油色的烤鹅上浇开。
柳承徽捂紧了小嘴,心里“哇哇”地大喊。
庖厨师傅用盖封住了做好的佳肴,此时门外传来声音,“师父,这条蛇跑了!”
师傅应了一声,用抹布裹住了手,放下勺儿便出去了。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头,柳承徽飞快地起身,用青花小汤匙舀了一勺汤含在嘴里,一下差点把舌头烫熟了,忙扔了汤匙,一面哈着气,一面任由舌尖跳舞,美妙的感觉咬在嘴里,真是神仙般的享受。
他跟着叫花子从北往南走了这么远,因为吃不到好的,他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事,就算讨到了钱,别人分一点给他,可是就算是街边一个卖包子的小摊贩也不愿意把白花花的肉包卖给一个浑身脏臭的叫花子。
柳承徽深刻感觉到底层人民受尽歧视的不公,忿忿不平,于是愈发坚定了劫富济贫的伟大设想。
“这个人看起来很有钱,吃得起这么好的东西,要是顿顿吃,真是浪费。”柳承徽嘟了嘟嘴,揭开锅盖,撕了两条鹅腿退回了小桌下边,油水淋漓,将他一张小脸都倒映在上边了,柳承徽心满意足地咬了好几口,真是美味,人间美味。
“蛇从狗洞里溜出去了!”打杂的店小二惊惶地看着那条红黑色的拇指粗的蛇从竹篓里爬出来,沿着草丛里深深掩着的洞钻出去了。
腆着大肚的厨子一掌把店小二推开,“这条蛇要是惊动了公子,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你在这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找?”
店小二犹犹豫豫,“这个,我怕……”
“废物,这些蛇都是拔了牙的,你怕什么?”厨子看不过,“我去找,你把菜给公子端过去。”
“好,好。”听说不用找那条毒性猛烈的毒蛇,店小二松了一口气,挥了挥额头上急出来的汗,用肩上搭着的抹布把手擦干,佝偻着腰窜入了厨房。
柳承徽猛然间撞见轻手轻脚跑进来的店小二,吃了一惊,一只手正撕着白玉盘里的鹅翅,店小二吓得手里的抹布掉地上了,随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喊:“来人啊!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