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去过你家之后,第二日我便和我师父一起回来了。我本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好和我爹娘解释,如果解释不成就继续撒泼打诨。结果这个计划直接就被我师父否决了。”郭梓珩边说,边给赵文玥的碗里夹菜。
他继续说:“后来问师父拿出一颗药丸,让我吞下,告诉我这药可以让我的身体呈现出衰弱,哪怕诊脉也一样认为病情严重。但实际上我并未生病。回来了之后,我师父就说我这是相思病,心气郁结,如果不能让我娶到你,只怕这病会越来越严重。”
“所以你爹娘才这么爽快地答应让你来我家提亲了?”赵文玥了然。
“是的,接下来我只要慢慢‘恢复’健康就好了。”郭梓珩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这事你可千万别让你爹娘知道了。”
“放心吧,相信我和我师父的演技!”郭梓珩成竹在胸,示意赵文玥继续用饭。
没了话题,此时屋内的氛围突然变得微妙起来。俩人都埋头吃饭,赵文玥不敢抬头跟他对视,却能感受到郭梓珩的目光一直停驻在她身上,她的脸越来越红,头也越来越低。
郭梓珩看见她吃完碗里的饭菜,脸却已经快盖在饭碗上了,心里觉得好笑,语气却带着一丝柔意,轻声说:“吃完了我就让丫鬟进来收拾了。”
“嗯。”还是低着头的脑袋发出一声回应。
等在门外的丫鬟听见大少爷使唤,进来收拾了一番,又端了热水进来,服侍两人梳洗一番,这才一一退下了。
赵文玥卸下了头上的金翠步摇,脱下了大红喜服,紧着一身大红色的里衣,一头如墨的黑色长发披在肩上,更是显得肌肤雪白如莹。
她看了看同样着一身大红喜服的郭梓珩,犹豫了再三,还是说了一句:“我们还是不要圆房了吧?你还病着,容易穿帮……”
☆、第四十一章
郭梓珩还“病着”,这是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她现在这具身体才十一、二岁啊!虽然古代女子十三岁就可出嫁了,但是在赵文玥看来,这就是“幼女”啊!
她迈不过心里那道坎,虽然心里年龄已经二十多岁了,她还是没法接受。
郭梓珩已经走到床边,挨着赵文玥在床边坐下,回她:“好。”便脱鞋上床躺着了。
赵文玥暗暗松了口气,也平躺下来。
为了赶路,丑时就起床的她,经过一天的颠簸和神经高度紧张,此时一躺下来,就觉得眼皮直打架,没一会,就陷入黑甜的梦乡了。
屋内的红烛还摇摇晃晃,郭梓珩听见身边那人越来越舒缓的呼吸,等待了一会,才睁开刚刚紧闭的眼睛,侧过身来,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她。
不敢相信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竟然真的嫁给了他,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又让他从心底不断冒出丝丝的甜意。
偷偷用手指触碰她的发丝,鼻尖萦绕着微微的发香,郭梓珩就这么看着她,也坠入了梦乡。
第二日两人睡得很晚才起,四目相视又闹了个面红耳赤,去给公公婆婆敬了个茶,又去给祖父祖母请了安,见过了叔母宛氏,以及郭梓玹、郭梓璟,两人这才去客房找卢志阳。
一见到小夫妻二人,卢志阳就压抑不住脸上的挪揄:”呦,两个人的气色真好啊!”
“嘿嘿。”郭梓珩啥也没说,就是傻笑。
“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想出的法子,可能我们到现在还不能明白臂粗的心意;可能我现在已经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了。”赵文玥给卢志阳行了个礼。
“不算什么!你们俩个好孩子,就应该好好的。”卢志阳慈祥地笑。
“但是有一事我仍然十分牵挂。”赵文玥皱眉,”王桥村种的那些花,还有田地里的玫瑰花苗,我离不了。这几日就要采摘加工了,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回去呢?”
“这个好办,我今日给梓珩再’开’一副药,让他有所好转,明日我便辞行回平阴县去了。到时候我会和太守大人禀明梓珩的病还需要我用药调理,让你们与我一道回去便可。”
“那我便说要照顾相公,一起回去便可。不过相公,最好派几个下人与我们一同回去,我担心玫瑰花采摘的时候,会有人前来夺花。”赵文玥想起前几日那几个前来偷玫瑰花苗的男子,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我二弟平日里有几个跟着一起练武的陪练下人,虽然功夫不如梓玹,但对付几个乡间的地痞流氓绝对没问题。”郭梓珩想到了要带的绝佳人选,装作不在意赵文玥刚刚脱口而出的”相公”两字。
三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商定了明日要如何安排。
赵文玥也提及了李氏的病,希望卢志阳能够回去了帮忙问诊下,银两到时候她会付。
“要你付什么,就是要付也是你相公帮忙付。”卢志阳不以为意。
郭梓珩、赵文玥又是闹了个大红脸。
回到两人的院中,绿萍过来伺候两人,端上了茶水点心。
“谢谢……相公,愿意陪我回去。”赵文玥低声言谢。
“我也怕在家里再呆下去,露了马脚。”郭梓珩回她。
“只是嫁了过来,我便不能经常在田地里种花了。我不想放弃那些花苗。”赵文玥提出自己的想法,那些花苗是她辛辛苦苦、不断试验才成功种活的,现在要因为嫁人了就抛弃它们,她不能接受。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爹娘不是那么迂腐之人,不然也不会同意让我学医,让我妹妹梓璟跟着二弟练武。到时候看能不能劝娘让你在郭家的田地里种花,实在不行咱们就在郡外临近的村子里租些田地,继续让你种花。”郭梓珩并不担心。
“好,如果回来的话,我还想把天竹、泠水两个人带回来。他们跟着我有些日子,也懂些如何种花了,有他们帮忙会更好些。”
郭梓珩自然也是一口答应。他能够理解赵文玥的想法,就像他跟着师父学医一样,这个东西让他们痴迷,所以心心念念的都是它。
计划如愿得以顺利实施,燕氏一听到卢志阳必须要回平阴县,自然急得大乱,又听他提议让小两口跟着一起回去调养身子,忙应下,又招呼婆子丫鬟装了满满一大车的各种吃穿用度,这才依依不舍地送三人离开了郭家。
一上到马车上,郭梓珩赶紧直起腰来,原本爱跳爱动的他,硬是要装得虚弱不堪,可把他憋死了。
三人说说笑笑,回去的路上并没有太赶,终于在两日后回到了平阴县,来到了药问药铺的门口。
可是熟悉的药铺大门今日却紧闭着,门外显得过分的萧条。
三人觉得奇怪,敲开门来,却发现铺子里被砸得乱七八糟,郭梓珩的几个师兄正在收拾打扫。
正在柜台清点损失的大师兄见师父回来了,带着满脸愧疚认错:”师父,我没守好铺子,被人砸了。都是我的错。”
“发生何事?”卢志阳却没责怪他。
“昨日来了一个妇人,说她肩上起了痦子,我便开了三贴药给她回家煎服。谁知道今日早上一大早她就带了十来个男子,说是痦子没治好,反而更严重了,我们药铺庸医医术害人,那些男子就把铺子给砸了。”说完,大师兄将昨日开的药方子递给卢志阳看。
“真是欺人太甚!只喝了一贴药就来信口开河胡乱指责!”药方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些人就是要来找茬的!
赵文玥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来不及解释,拉着郭梓珩就上了马车,让车夫朝王桥村的方向赶去。
到了王桥村,还没走近,赵文玥就发现玫瑰花田里倒下了好多棵花苗,她心痛地捂住胸口,这些都是她的心血啊!
天竹、泠水都守在田边,见她回来了,将事情经过赶紧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还是同样的人,只不过人数变成了十几个人。
天竹纵使有再大的力气,再快的反应,也拦不住这些想要偷花苗的人,虽然铁柱后来叫了几个佃农过来帮忙,但还是有几十株花苗被人抢走了,还有一些玫瑰花苗在争夺中被踩坏、踩倒在地。
天竹发了怒,将几个人揍得鼻青脸肿,还有个男子胳膊被掰折了,那些人才赶紧拿着抢来的玫瑰花苗落荒而逃。
天竹他们不知道如何将花苗重新救活,又不敢离开王桥村怕又有别人要来偷花苗,只好坚持在田地里守着,生怕再有什么变故。
赵文玥忍住难过,赶紧冲到地里让他们几个人帮忙,看能不能救回些被踩到的玫瑰花苗。
好在那些人的目标是偷花苗,而不是毁花苗,那些被踩坏的花苗大多都只是枝干受损,根部却没什么大碍。赵文玥让随行的绿萍回家再去找布条来,她小心翼翼将断掉的枝条用布条捆好,这才想起来被晾在一旁有快一个时辰的郭梓珩。
郭梓珩见她忙完了走过来,满脸沉色道:“这玫瑰花苗种在此地不适合了,等你摘完花,就运到郡旁边村子里去种,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些壮实会武功的下人,好好帮你守着这些花苗。”
赵文玥自然乐意。
为了守着这些花苗,赵文玥决定这些日子要住在原本的院子里了。好在是赵家顾忌着郭家的颜面,并没有赶走天竹、泠水,也没有将庄子收回去留作他用。
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和郭梓珩一道,赵文玥回到了赵家。
这次一家老小都出来迎接了,老太太王氏硬牵着郭梓珩的手,脸上的笑像包子上的褶子一样,不住地念叨:”这是我孙女婿啊!有心了,有心了,病着还陪着文玥回娘家!快,到我那屋一起坐坐聊聊!”
“我身子还没好,不能呆太久。等之后病好了再过来看祖母。”郭梓珩嘴角带笑,手却直接从王氏的手中抽走了。
王氏手中一空,面上便带了些尴尬,自己给自己打圆场:”也好也好,你是要多注意身子。文玥她娘你们就别去看了,还病着呢,免得病气过到你身上。”
“那怎么行,还是要看看的。”郭梓珩再次反驳了王氏,但他好似不知道自己有多失礼一般,对着赵文玥说,”娘子,就不劳烦祖母他们了,咱们俩去看看娘就回去吧。”
说完,就示意赵文玥在前带路了,把王氏等人晾在了身后。
☆、第四十二章
“岂有此理!还是太守家的公子,一点礼节都不懂!”众人簇拥着王氏回到她那屋坐下,王氏气得猛拍了桌子一下。
“就是就是!不是他们上赶着要娶我们赵家的女儿!怎么现在反倒摆起谱来了!一个小辈就如此不尊重娘!搞不好是那个孽种撺掇的!”马氏也满脸不满,不过这不满里更多掺杂着对郭梓珩相貌气度的惊叹,以及赵文玥竟然有这种运气傍上郭家的不满。
赵文瑶原本得知郭家公子是个病秧子,所以暗地里笑了赵文玥很多回,就是嫁进了太守府又如何,相公还不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瘫倒在床的废人。可近日一见,这郭家公子哪里有”病容”,虽然脸色差了一点,但是那挺拔的身形、俊秀的五官,还有说话时低沉的嗓音,都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娘!你们偏心!给赵文玥说了这么一门好亲事!我都还没嫁呢!”赵文瑶一想到这玉一般的人儿竟然陪那个晦气的孽种,心里又气又恼,嘴一撇就嚎啕大哭起来。
“人家指名道姓要娶赵文玥,娘也没办法啊!咱们家是小官小商,得罪不起太守大人,不然我们怎么会把这种好亲事往外推呢?”马氏一看女儿哭了,只觉得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的酸涩憋闷,眼泪也从眼角渗了出来。
“那郭公子的个性,目无尊长自私自我,文瑶去了只会受苦!别难过了!”王氏的火也消了,是的,这样回门第一天就不尊重的小辈,跟他计较什么!正好配赵文玥那个孽种,烂锅配烂盖,两个人刚好凑成一对!
赵文瑶听不进去,仍然在哽咽,但郭、赵两人已来到了李氏的院子中了。
李氏那屋的门依旧锁着,原本在这院子里伺候她的那个丫鬟也不见了人影。
赵文玥有点疑惑,走上前去敲门,喊李氏:”娘!我们来看你了!”
里面却没人应答。
赵文玥又放大声音:”娘!你听到了吗!我们来看你了!”
屋内仍然寂静无声。
赵文玥与郭梓珩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都看出了不对劲。
赵文玥使劲推门,门从里面被反锁住了。
郭梓珩示意她让开,用肩膀撞门。
咚!咚!哐!门被撞开了,赵文玥赶紧冲进屋子里,却发现李氏躺在里间的床上。
她双手合在胸口,面色发白却安详平静,好似根本没听见刚刚外面的声音。
赵文玥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她将手指伸到她的鼻下——没有呼吸。
郭梓珩看见赵文玥脸上的表情后,又用手去按她的脖子,果然,也没了脉搏跳动。
郭梓珩仔细观察了她的状态,应该走了没多久,身体还很柔软,他又翻翻她的眼皮,看看口舌,最后和赵文玥摇摇头。
赵文玥没想到前几日还见过的人儿,今天就这么默默地在屋子里走了,一时间无法接受,瘫倒在床边靠着,声音里带着哭腔:”怎么就走了?”
郭梓珩心里也升起一丝悲悯,搂住赵文玥的肩安慰她:”应该是久病成疾,身子扛不住了。我刚刚观察了一下,没有中毒的症状。”
赵文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是想到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娘,就这么走了,眼眶就不受她控制地流下泪来。
郭梓珩突然发现她枕边的一抹大红色,叠得方方正正的绸缎。他伸手拿起抖开,却发现原来是一对绣着鸳鸯的枕套。
赵文玥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接过枕套,枕套上鸳鸯的针脚紧密、彩线鲜艳,两只鸳鸯交颈相依,她细细摩挲着,哽咽起来。
郭梓珩手脚无措,安慰她:”别哭了,别哭了,她这样也是一种解脱。病了这么久,也累了。”
“呜呜呜,嗯我明白。”赵文玥还在哽咽,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但她努力将情绪平复,因为等下还要通知赵家的人来处理后事。
她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难过。原本对于没有能够好好保护她的娘,她心里是有一点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