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果然是性情中人!”拉克申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我拉克申愿意交你这样的朋友!”两人又碰了碰酒皮囊,各饮了一些。
正在此时,营帐那边马嘶长鸣,喧闹异常。
胤祥和拉克申连忙站起身来仔细瞧看。就见两匹通体黝黑的骏马发狂般冲出人群,前面一个浅色衣服身影紧握缰绳惊慌失措,后面一个一身火红骑装好整以暇,手中的皮鞭偶尔挥动,两匹马正快速向东南面一处断崖奔去。
“好像是颜姑娘和托雅。”拉克申正欲转头去和胤祥细说,却见他已经跨上了不远处的皎雪骢,面色沉的吓人。拉克申也连忙解了拴在树下的汗血宝马,一同追去。
颜如心今日倒霉,很倒霉。她驳了拉克申世子的回,自知无趣。特意向李德全请了几天假,避避风头。竟没想到托雅会来寻她麻烦。
颜如心被立夏拉着来到了看守马群的地方,说是有一匹母马生了,凑热闹来看看小马,很可爱。可爱,颜如心一转眼看到了托雅公主的眼神,那可不怎么可爱。颜如心捅了捅立夏,准备开溜。托雅却早一步过来截了她的后路,“如心姑娘。”
颜如心认命的叹了口气,今天这场交锋是免不了了。什么?赛马?等等等等!“公主,奴婢并不会骑马。”
“如心姑娘在这儿看了半天,还细心的照料刚出生的小马,可不像是对骑马一无所知的样子。”托雅掂了掂手中的皮鞭,英气的眉倔强的向上挑着。这个理论很扯很强大,颜如心无奈的笑笑。身后早有人牵了两匹通体黝黑的骏马过来,“如心姑娘,请吧。”
颜如心很庆幸自己没有创伤应激综合症,所以骑在这马上居然还像那么回事,就是不太会控制方向和速度。刚才出营地时还是托雅给甩了一鞭子这马跟疯了一样狂奔起来,现在速度渐渐慢下来,颜如心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慌了。
眼见前方地势突起,怪石嶙峋,正自犹疑。托雅从后面策马赶了上来,笑容满面,“如心姑娘,我祝你一臂之力如何?”
颜如心觉得这笑着实有些诡异,只见托雅举起皮鞭一挥不偏不倚正打在颜如心马匹的眼珠上,细细的鞭梢带了十足的力道,那马骤然吃痛,几乎四蹄腾空,嘶鸣不已。又因为不能视物,直直向前冲去。颜如心在马背上只觉得翻江倒海,手中的缰绳也渐渐握不住。心一横,眼一闭,想大不了再穿一次。身子一轻,落入一个满是竹叶清香的怀抱。“阿祥!”颜如心惊喜的睁开眼,未等看清胤祥的神情,两人双双滚落在草地上。
“十三阿哥。”托雅没想到来救人的会是胤祥,下了马讪讪的走过来,“我与如心姑娘只是闹着玩,没想到会。。。”
胤祥将颜如心扶起来,她的手因为方才拉缰绳的缘故受了不少伤,胤祥的神色暗了暗,语气沉不可及,“托雅公主如此算计,是欺负宫中无人吗?”
托雅一愣,看着赶过来的拉克申,嘴硬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十三阿哥何必。。。”
“如心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宫女,若本世子没记错,她可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尚仪。托雅,你玩过火了。”拉克申慢悠悠的说道,明显是和胤祥他们一边。
托雅咬了咬下唇,犹豫着。大帐那边已经有人往这来探望情况。托雅弯下身子,将手中马鞭呈上,言辞恳切:“是我无礼,害如心姑娘受惊了,请姑娘责罚。”
颜如心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掌心,颤巍巍的拈起那根精细的八股小牛皮鞭说:“好啊。”
☆、幸塞外37
“可不可以轻点?”颜如心微嘟着嘴,托着右手欲放不放,楚楚可怜的向某人央求。
日暮西下,大账内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胤祥点起一盏火油灯,移到她跟前的桌上,迷蒙的烛光下映出女子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再晚去一会儿,这样想着,心里无来由的添了几分恼意,拉过女子的手仔细替他清理伤口,一边肃了脸问道:“你怎么会跟托雅在一起?”
“我,”颜如心觉得委实冤枉,被他一碰伤处又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眼里也不由泛起了泪花。好吧,我祥哥心软了,收了预备教训人的话语,低头轻轻给她吹着痛处。方才因为紧握着缰绳,女子娇嫩的肌肤被绳子上的毛刺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裂开,看着着实令人难过。胤祥命禄儿打了一盆温水,小心的沾着纱布又给她擦洗了一遍周围的血迹,将从太医那儿取得金创药拿了过来。用一个银质刮匙轻轻的涂在颜如心的伤处,还不忘细细叮嘱,“这几天不能乱动,不能沾水,大体事由我已让立夏告诉了李谙达,想必他会妥帖处理,你就暂且告两日假。”
“哦。”颜如心看着近在咫尺的某人的脸,突然莫名有些心慌。方才在马上情势那般危急,本以为又要再穿一次了,谁知他会拼着命来护自己。现在他的手温柔的抚在她的手心,一举一动都存着撩人的情思。那本应让她觉得清凉舒爽的药膏眼下经由他手指的触摸却带了滚烫的温度,一路欢快的奔腾直达她原本苍白的脸颊。颜如心瞄了一眼自个儿被包成粽子的右手,抽了一抽,却被人牢牢牵住,不由大惊,“你要做什么?”
我本来不想做什么,胤祥想到。可是看她满面羞红,花容失色,忽然生出了戏弄之心,便也慢慢欺身相近,将女子压在圈椅上,额头相抵,清音沉沉,“你说我要做什么。我救了你的命,难道不该以身相许?”他靠得那样近,连眸子里的欲望和狡黠都显露无疑。可是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颜如心别开了脸,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脖颈。胤祥顺着看下去,目光陡得幽暗起来,他探入一根手指,挑出女子贴身佩戴的玉佩,神色喜忧参半,“你?”
“之前一直要还给十三爷的,”颜如心脸色愈加绯红,眼神慌乱不安看向别处,“东西贵重,所以才随身携带。”她编不下去,怕这人再生了别的心思。
胤祥摩挲着那上面的花纹,轻轻按住颜如心欲摘玉佩的手,略带薄茧的指腹触着女子绸缎般的肌肤,流连忘返。“那晚送你回去,令堂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说是。”他压下胸中万千情意,声音渐低,贴到了她的唇旁。“颜颜,从我见到你,你就逃不掉了。”伴着誓言,轻轻的,一下一下吻在颜如心柔软的樱唇。先时只是试探,察觉女子的退缩,便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抵在椅上,毫无顾忌的攻城掠地。大账内,只闻得女子低低的娇喘。
禄儿进来送晚膳时就见自家爷呆呆的站在书案后执笔沉思。颜姑娘离得远远的坐着,抱着受伤的右手委屈巴巴。禄儿暗想,莫非来得不是时候?两个人吵架了?硬着头皮问道:“爷,用膳吗?”
“搁哪儿吧。”胤祥点了点头,神色未变。
颜如心趁机站起来,莫名心虚的说道:“你,你要吃饭,那我走了。”
“一起吃。”胤祥截住她的去路,满面含笑,舔了舔唇。
这意味深长的动作,让颜如心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腾的一下又如火烧云般层层叠叠。她狠狠地剜了胤祥一眼,背过身去。
禄儿瞧着两人之间眼波流转,好像明白了什么,收拾出几碟小菜,匆忙告退。
主帐内,康熙捧着一杯青竹玉心茶听李德全说完整件事情的经过,讶然失笑,“她拿走了托雅格格的鞭子?”
“是。如心姑娘似乎不知这鞭子在科尔沁是身份的象征。”
“哼,这个小丫头,”康熙摇摇头,抿了口茶。得,让她这么一掺和扎萨克父女怕是要徒劳而返了,到跟自己的心意八九不离十。“你说是十三救了她?”
“是。十三阿哥和拉克申世子当时在喝酒,离得较近。”
只怕没这么简单,康熙摩挲着手中的青瓷杯,慢慢回想着。
夜色阑珊,外边的喧嚣暂停。胤祥挟起一块清炖牛腩递到颜如心嘴边,“太膻了。”颜如心别过脸,“不吃。”用下巴指了指柳叶茶树菇,娇声道:“要这个。”
胤祥蹭了蹭她的鼻头,语调无可奈何,“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真难养活。”
“谁要你养?”大约是吃饱了的缘故,颜如心的神情也活泼起来。
胤祥便笑着望她,修长的手指轻叩在桌上,眸色渐幽。颜如心也觉失言,不敢与他对视,默默低下头拨弄桌上的镶丝乌木箸。胤祥便起身取过一件厚厚的玄色氅衣,哑声道:“跟我来。”拉着颜如心出了营帐。
外面早已是星空朗朗,月河如波。胤祥向远处茫茫夜色中打了个唿哨,不一会儿就见皎雪骢飞驰而来。胤祥利落的翻身上马,把手递给颜如心,“颜颜,来。”
颜如心犹豫着伸出手去,胤祥拉住她,将她带了上去,紧紧揽在怀里。宽大的氅衣裹住两个人的身体,密不可分,□□的皎雪骢四蹄如飞,也不知要去往何方。
月华如练,满天星光交相辉映,璀璨夺目。
“听说一会儿有流星雨。”胤祥勒住马,趴在颜如心肩上,薄唇有意无意的擦着她圆润的耳珠。
颜如心脊背一下僵直,小心翼翼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侧过脸去假意问道:“听谁说的?”
“钦天监沈大人。”胤祥轻啄着女子白玉般的耳垂,一股奇妙的感觉自心底升起。若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此刻,他们彼此相拥,该多好。
天边一颗流星划过,胤祥紧紧的贴在女子耳边说道:“颜颜,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多么诱人。
☆、中秋月38
回宫后不久就是八月节,佟佳贵妃病了,宫里现在主事的是德妃娘娘。她翻看着内务府呈上来的各项开销录簿,眉头微蹙,“那位的排场也太大了些。”
贴身的女官凑近了一步,低声道:“殿下如此惯了。娘娘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德妃手里的朱笔停了停,看向窗外,萧萧秋风卷起瑟瑟凉意,“他这个人情本宫可不敢做。”太子胤礽从一岁上就被立为太子,到现在已经整整二十八年,地位稳固,坚不可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久了是否也会滋生些别的想法,德妃不可知。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东宫的份例逾制,这宫里大约总会有人明白。
德妃扶着身边宫女的手缓缓走进承乾宫时,正看见颜如心立在一株秋海棠旁浅笑盈盈。真是个妙人儿啊。德妃这样想到。
“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清悦的声音如珠玉落盘令人舒心。
“起来吧。”金鎏垂丝累嵌明翠护甲轻轻划过粉色的海棠花瓣,“如心姑娘的手可好了?”
“多谢娘娘关心,已经大好了。”颜如心垂首答道,发间插的一支素玉珍珠流苏簪柔柔晃动,衬着女子玫瑰色的娇容,越发妙不可言。
好一会儿,德妃才听见自己如常般询问:“皇上可在里面?”
“是。”颜如心盯着德妃烟紫色锦缎裙角,并不明白德妃为何频频向自己示好,至少在选秀前突如其来的召见时自己对这位久居高位的永和宫之主并不熟悉。上次交泰殿外解围,颜如心已隐有感觉德妃似乎对自己很是关注,不单单是因为她在皇上身边伺候,或许与她一时失言的那句“你与你母亲很像”有关。
故人?敌人?颜如心未及深思,德妃已转身向外走去,“本宫晚上再来。”
正殿内传来细微的杯盏碎裂的声音,德妃的脚步并不迟疑,嘴角却带了一丝冷笑。
过了几日,听说康熙申斥了太子,消息传到永和宫,德妃正在念经。宫中的女人多信佛,总得有点儿信仰活着才像那么回事。
净了手,焚上香,宫女上前禀道:“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来了。”
德妃的神色微动,黯然道:“传。”
胤禛和胤禵今日倒是凑巧赶在一处,这两兄弟怎么说呢?胤禛的沉敛与胤祥的明朗不谋而合,胤禵的清爽也喜欢胤禩的温润,所以理论上最亲的人反倒有些疏离客套,不及与旁人相处的熟稔知心。
德妃捧了一杯小叶绿菊茶,细细品着,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十四阿哥在旁边絮絮的低声说着书房里的一些趣事儿,引得向来肃雅的德妃也忍俊不禁。“额娘没见二哥当时。。。”少年意气风发的眉眼皆带了笑意。
“住口!”异口同声的说出同一句话。德妃瞟了眼方才还沉默不语的胤禛,“那是太子,不得放肆。”
胤禵撇撇嘴,端起茶盏抿了抿,“四哥素日与殿下交好,倒是说说看皇阿玛为何,为何?”他似乎也在谨慎的选择着说辞。
“爱之深,责之切。”胤禛平静的说道,抬头看向德妃,古井无波的目光里别有深意。
德妃似有所触动,佯装喝茶掩去那一瞬间心虚的神情,毕竟她已不是当年的德嫔,而皇上终归是皇上。
颜如心和李德全站在乾清宫东暖阁外面面相觑,皇上龙颜大怒,谁都不想赶这个点去送死,可午膳时间到了。御膳房来请示了几次,问要不要传膳。
颜如心小声的向李德全道:“李谙达,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李德全叹了口气,“从前简亲王爷在的时候还能帮着劝解一二。”手里的一柄拂尘翻来覆去,“还是咱家去吧。”李德全进了暖阁,几句低语声传来。
“朕是不是老了。”
“圣上万岁,岂能轻易说这等话。”
“你如今也很会糊弄朕了。”
“老奴不敢。”
“朕这个皇帝当得也。。。”
一阵风吹过,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中秋宫宴,一切照旧,言笑晏晏,阖家开怀,浮满紫禁城的木樨香让人沉醉。颜如心没想到堇莲会来,频频看去,正对上她沉静的目光,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己无关。
趁着歌舞的空当,颜如心溜到殿外,堇莲的贴身丫鬟翡翠正候着她,“颜二小姐。”
“不敢当,”颜如心微微福了福身,“可是福晋寻我?”翡翠引着她走了几步,至一小亭边,果见堇莲含着笑正在等她,“好久不见。”
颜如心行了礼,“福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