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态度明摆着,历史上也没记载胤祥有过姓颜的福晋。如此,就算了吧,颜如心想,就当谈了一场恋爱。在最好的时光遇见最好的人,烙成他胸口的朱砂痣。颜如心苦笑,他总会按照史书上的那些程序去走,不是她这个无名小卒可以改变的。
薄薄的晨曦洒向大地时,喧闹了一夜的紫禁城却刚刚安静下来。颜如心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住处,却见胤祥正倚在木槿树下等她。
“颜颜,过来。”他伸出手,清澈的眉目,宛如此刻的朱曦。
颜如心想就再放纵一次吧,轻轻的递过手去,被紧紧的裹住,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胤祥满意的笑了,带着她朝前走去。
此时的紫禁城尚未苏醒,两人穿过了层层寝殿,又来到了那天的观星台。朝阳初升,却已璀璨夺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啊,新的一天,颜如心想。不知为何,眼泪就落了下来。一旁的胤祥手足无措,“颜颜,”从怀中取了一方霜色丝帕柔声哄道,“怎么哭了?”
颜如心抓过那帕子抹了抹脸,想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硬起心肠冷声道:“十三爷。。。”却一下愣住,“这,这是我的手帕?”
胤祥将那素色的鲛绡接过,细心的拭干她脸上的泪痕,“你给我的,忘了?”
彼时,西湖边,颜如心心痛更甚,强撑着去扯颈间的玉佩,“十三爷,我有话要说。”
胤祥按住她抖得厉害的手,“颜颜,我要离京了。”
颜如心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底渐渐蓄满泪水。胤祥微叹了口气,轻轻的吻了上来。微凉的唇带着心底炽热的情意落在颜如心的眉,眼,唇,细致勾勒她的每一处肌肤,唯恐不够。
☆、我心如松柏41
康熙四十三年春,胤祥离京探寻黄河源。
他走后,时不时有书信传回京城。颜如心每每于无人时,摸着颈间的玉佩,总要失神上许久。
那日,他覆上她将要扯落玉佩的柔荑,声音卑微,“颜颜,我要离京了。皇阿玛命我去巡察黄河之源。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颜如心却听得胆战心惊。这个节骨眼上康熙怎会允他出京?她想说什么,却被人用吻封住了唇。“颜颜,对不起。”胤祥如此说。
胤祥内心的愧疚不安大抵是因为自己如此仓促,逃离了紫禁城,却留下颜如心一人独自应对。虽然他知道皇阿玛不会拿颜如心怎样,然而每每想起那孤单的娇小身影,仍然心痛不已。
因这一路上赶的很急,三月中旬他们已进入了青海地界。虽是初春,然受地势所限,这里偶尔还有雨雪飘落,行程渐渐慢了下来。
侍卫拉锡觑着胤祥一直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十三爷,这场雪下得不小,看样子咱们又得耽搁两天了。”
“嗯。”胤祥简短的回道,闪身回了屋。铜盆里的火炭燃得正旺,胤祥将手放上暖和了一会儿,坐到桌前提起笔来。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颜如心轻轻念道,脸渐渐红了起来。
立夏好奇的凑过来,“十三爷巴巴的捎回封信来,怎的就这一句诗?”自己又将那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笑道:“就为了跟你说青海那里下大雪了?”
“咳咳。”颜如心轻咳了两声,“大约很大。”一本正经的说道。
原来骄傲如胤祥也有慌乱不安的时候。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那日他看见颜如心要将自己送给她的玉佩解下来,心乱如麻。他知道那天在御书房皇阿玛故意让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他也知道这个事情现在没有解决的办法。可是他不想这样草草的结束,被人安排好人生。他一点一点的靠近,才离这个女子这样近,他不想失去这份得来不易的温婉美好。
所以他说,我要离京。既是逃离皇阿玛指婚的一个借口,也怕颜如心真的会将玉佩还给他。唯有这样远远的问上一句,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君情复何似,啊,那样低到尘埃里的话语。颜如心想到那人清澈的眉眼,心角钝钝的疼起来。
为何要如此呢?他们违背不了命运的安排,也抵抗不了历史长河的浪潮。不若相忘,不若相安。胤祥终归会成为忠正贤直的怡亲王,而自己无足轻重,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颜如心嘴角不由挂了一抹苦笑。
康熙瞧见了,端起案前的汝窑莲瓷盖碗抿了抿,问道:“小丫头,有心事?”颜如心回过神来,那日之后,康熙待她一如从前,倒让颜如心有些不知所措。胤祥猝然离京似乎并未影响他的心情,好整以暇的看向颜如心。
颜如心连忙收拾心神,肃然道:“奴婢想到一个词,人定胜天,很是感慨。”
“哦?”康熙有些意外,这个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真以为自己不能拿她怎样吗?
“奴婢觉得自然法则,力量无穷。所谓人定胜天不过是顺势而为,得遇而已。”颜如心作为一个有幸穿回历史说起来似乎更是心有戚戚焉。“奴婢见过迎难而上,逆天改命,最后不过都会被时间掩埋。老子云,道法自然,自然而然。”颜如心眼神明静,似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有意思,”康熙慢慢站起身来,踱到窗前。四月的京城,樱花盛开,一片粉色烂漫,微风轻轻带起樱花香吹进乾清宫。“你这丫头最近似乎想了很多,”康熙看向远方,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可有什么想跟朕说的。”
颜如心福下身,两手交叠,隐有汗意,“奴婢盗用《道德经》的一句话,无不为而无为。”
“哈哈哈哈。”康熙一怔,继而笑出声来,“你这丫头。”
远在呼呼布拉克的胤祥却有点笑不出来。三月底份的天气这里还是风寒霜重,枯黄的草叶上尚无半分绿意。胤祥裹紧了身上的锦裘,问向身旁陪同的贝勒色不腾扎尔,“这些冰块要何时才能融化?”
“大概四月中旬就会慢慢消解了。”色不腾扎尔对这个京城来的皇子很好奇,还没听说有哪个身居高位的人愿意来一探黄河之源。毕竟再往前去,可是神秘莫测的昆仑山。眼前这人清俊,神朗,还带着些天生的傲气。只是不知为何来做这样的苦差事。
“滕扎尔贝勒,滕扎尔贝勒。”一旁的侍卫拿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十三阿哥已经走了。”色不腾扎尔回过神,连忙策马追了上去。
胤祥回到住处,这里天色黑的早,大约申时四周已暗了下来。腾扎尔贝勒命人摆了饭,大家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滕扎尔斟了一碗青稞酒,向胤祥敬道:“十三阿哥尊贵之躯驾临呼呼布拉克,实乃我等荣幸。”
胤祥取过面前的酒碗遥遥相对,“贝勒客气。”一饮而尽。
第二碗,滕扎尔又道:“十三阿哥能将我郡子民心意上达,不胜感激。”
胤祥淡然笑道:“不敢。”
第三碗,滕扎尔眼神恭敬,“我很敬佩十三阿哥的勇敢,前途艰险,请多保重。”
这酒的后劲有些大,胤祥想到。不然为何看天上的星星都会变成那女子的笑颜?啊,颜颜,我的信你可曾收到,你可知我的心意如松柏长青,如磐石坚定,纵然前途多阻难,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把你的手给我。
胤祥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烈风阵阵,似他此刻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跟史实会有些许出入,勿考据,谢谢。
☆、星宿海42
颜如心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微风徐徐,似她此刻的心情。
如意?如心?都由不得她选择,她所能做的只是随波逐流,听从命运的安排。颜如心漫无目的的转了一个弯,前面树影里慢慢步出一个体态高贵,光彩照人的宫装女子,望之二十若许,肤若凝脂,气度明华,一身茜丝卍字蜀绣长裙,流光溢彩。
“奴婢给宜妃娘娘请安。”颜如心连忙拜了下去。
宜妃瞥了她一眼,慢慢笑道:“如心姑娘,本宫的猫不见了,你能帮着找找吗?”
“是,奴婢这就去找。”颜如心连忙答应着,四处查看起来。
寻到一处花丛中,颜如心正低着头学猫咪叫,不提防头顶上有了回应。抬头看去时,一只小小的白色身影带着锐利的爪子直冲她面门而来,颜如心连忙伸手挡住,蹲下。那猫咪毕竟没受过专业的训练,也不管结果如何落地摇摇尾巴走开了。颜如心松了口气,幸好脸没有受伤,右胳膊上划了道口子,索性不深,看来这是宜妃对自己的警告了。
正想着,宜妃抱着那猫咪走了过来,“本宫听说这小家伙又闯祸了。”
颜如心连忙拢好手臂上衣服,“不过是点小伤,不打紧。”
“如心姑娘真是识大体。”宜妃摸了摸怀里的小猫,笑得意味深长。“自然也会顾大局。”
颜如心屈了屈膝,沉静回道:“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回到住处,立夏看她一身狼狈,胳膊上还挂着彩,关切追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碰上一个护犊子不讲理的妈了呗。明明是你儿子先撩别人的,弄得倒好像别人犯罪似的,有本事撩,输了就别怂啊,欺负人!颜如心恨恨的想到。
这点子恨意在立夏用盐水给她清洗伤口时得到了最大化。妈蛋,啊,啊啊啊,不要。立夏一脸无语的看着她,“姐姐明明是你让我这么做的。”是啊,我怕死,颜如心想,可我也怕疼。
四月十六,胤祥一行人行至星宿海,蒙古名为鄂墩塔拉。登山远眺,但见星宿海源头有小泉万亿个。
“颜颜,那番景象委实奇妙。数以万计的小泉争相涌动,潺潺流水,倒映着天上点点繁星,竟分不清是谁借了谁的光辉。”胤祥提笔写到,“当地人说昆仑山云雾经年缭绕,是因为有神仙在里面修行。明日我便要去探访一番,待回来后再向夫人禀告。”想到颜如心看完信无可奈何的娇嗔模样,胤祥笑得有些得意。
第二日,果然便向山里行进。侍卫拉锡见山势陡峭,不由担心道,“不如十三爷在这里休息,由我等前去探访即可。”
胤祥瞅了瞅他,朗然笑道:“怎么我在拉锡大哥眼中这么不中用?”
“奴才不敢,”拉锡垂首回道,这倒是句实话,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赶路疾行,十三阿哥身先士卒,没有任何王公贵族的娇气。让拉锡惊讶之余,也深深敬佩。“奴才只是担心。”
“走吧。”胤祥拍了拍他的肩,向前走去。
养心殿东暖阁内,康熙看完手上的奏折,眉头微皱,向着下首的大学士马齐道:“十三传过来的折子上说,据实际所看青海河道处的冰层厚重,且于每年四月份开始消融。如此五月大同,六月开封,七月山东,直隶,水患堪忧啊。”
“嗻。”马齐应道:“臣以为十三阿哥此行意义重大,既然理清了黄河冰流的规律,自然可以提前知会沿途州府,降低灾害损失。”
意义重大,哼,康熙想那小子要不是怕朕给他指婚怎么会连滚带爬的滚出京城,朕又没非让他去。瞅了一眼立在旁边的颜如心,沉静姣好,自己也很喜欢。只是。。。
“朕再说一遍,你可以要她,但不能只有她。你的福晋必须是马尔汉,鏡嬑!”康熙有些气恼的看着胤祥,这个儿子真像年轻时的自己,不知情为何物,定要尝的头破血流才罢。
“皇阿玛,儿臣的玉佩四年前就给她了。”胤祥平静的说,一如此刻的月色。
“你!”康熙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白玉长毫掷了出去,“你给朕滚回去好好想想!”
没过几日,胤祥就来负荆请罪,“皇阿玛,儿臣知错了。”
“哦?”明天就是除夕,康熙心情不错。
“儿臣不应该拿额娘说过的话回皇阿玛,惹皇阿玛不高兴了。”
呵呵还挺会避重就轻,康熙想。
“儿臣愧对皇阿玛的悉心教诲,听闻皇阿玛有意派人前去探寻黄河之源,儿臣愿往,为皇阿玛分忧。”
嗯,还学会声东击西了。康熙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你真的宁愿如此?”
“多谢皇阿玛成全!”胤祥不动声色的接道。
☆、我很想你43
一直没有等到颜如心的回复,胤祥有些失落。习惯性的铺开信笺,又提起笔来。
“颜颜,我已回程。昆仑山里没有神仙,只有经年不散的雾气和厚厚的雪花,带着微微的凉意和一丝清甜。”如同女子唇齿间的馨香,教人留恋。胤祥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颜颜,我很想你。”
这样情真意切的呼唤让人心神微荡,红霞渐渐爬上颜如心的脸颊,她匆匆收起信笺,放到床头一个小锦盒内。
禄儿在旁边看着替自家主子着急,“如心姑娘你好歹给我家爷回封信才是呀。”
颜如心定了定神,犹豫道:“十三爷信上说已经返程,不日就能回京了,我。。。”
“话是这么说,”禄儿急忙截住话头,“这才五月,路上万一有其他事再一耽搁。。。”禄儿怕自家那位爷害上相思病啥的,“好姐姐,你就写一封吧。”
有其他事耽搁,会有什么事呢?颜如心想。
六月,汾河段水位持续上涨,水情告急。七月,连降暴雨,曹县,兰阳水围县堤,多处溃滥,居民田禾淹没,楼房倾祀无数。各地州府上报灾情的折子里诸如“山崩地陷,平地水涌,人畜溺死者众,桥梁房屋倾尽”连篇累牍,大同小异,令康熙焦头烂额。
“蠢才!蠢才!都是一群蠢才!”康熙将奏本掷向殿下众臣,“之前已经连番提醒他们尽早防范,尽早防范,却还是这样的结果!”康熙怒气难平,“真教朕失望!”
大殿上静寂无声。许久,八阿哥胤禩出列奏道:“皇阿玛息怒。此等天灾无论如何预防总归有力所不逮之处。想必没有不敢尽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