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锦绣如心——端木小斐
时间:2017-11-20 16:37:02

  “是。”
  已近晌午,胤祥合上那沉沉的案卷。周自恒在后堂摆了饭命人来请,胤祥抬眼望了望堂上挂着的“明镜高悬”牌匾,对来人说:“回去告诉周大人,下午我随他一起去府衙大牢。”转身出了门。
  杭州的一草一木他都曾爱极,只因这里是他和她初遇的地方。如今,他只想远远逃离,逃离这些世俗。可他知道,从离开镇江那一刻起,他,她,他们早已入局,一切尽在皇阿玛的谋算中。现在他能做的,大概就是顺应时势推她离开,也许这就是皇阿玛想要的结果。想到以后漫漫人生,再也不会有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相伴,胤祥觉得心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他靠在凉亭边的嵌丝松木立柱上,外面又飘起了一丝丝小雨。蒙蒙雨雾中,那个女子又一次出现,一袭素衣,匆匆而入,“十三爷。”
  墨色的云鬓上松松的挽了一支香翠芍药流苏钗,几滴雨珠儿从那玉色流苏上慢慢滑落,水眸含光,微波流转,樱花般的唇角微微上扬,如第一次初见。她托着腮,倚在栏杆那儿静静出神,好一会儿轻轻说道:“十三爷,我们认识多久了?”
  胤祥心中痛极,似乎只有狠狠的吻上她一番才能化解。他将她抵在身后的角柱上,不由分说的侵占了她的檀口,唇舌交缠。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甚至弄疼了她。看到她紧蹙的眉心,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胤祥深深地叹息,指腹轻拂过女子娇艳的红唇。颜颜,我想让我们认识一辈子,可惜不能了。
  似乎关于那个女子的每段往事都能轻易在他这儿掀起波澜壮阔。胤祥揉了揉额角,并未注意到颜如心希冀的眼神,侧过脸去极为疲乏的说道:“我今日没空和福晋叙旧,还是改日。。。”
  正说着,门开了,禄儿和一个背药箱的人一块儿走了进来。禄儿上前一步回话,“福晋,这是太医院的张院判,专管时疫的。”
  颜如心收了面上的温柔之色,颔了颔首,那张院判便过来请安,“十三福晋吉祥。”瞧着面相憨厚,想来也是挑选过的。
  颜如心便领着他向外走了两步,低低说道:“昨夜十三爷突然晕厥,之后出现了畏寒的症状,人也昏昏沉沉。请了街面上的刘老先生来看,说爷日夜思虑,阳虚寒盛,眼下可能要发疟。我不放心,所以告诉了皇上,皇阿玛。”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连忙改口。
  在古代,一场小小的疟疾也有可能要人命。颜如心不敢擅自做主,将当初康熙给她的碧玺珠串交给禄儿,让他拿着进宫去说明情况。自个儿将仆从遣退,守在一旁。
  张院判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是当初康熙病时因查证有功提到了现在的位子。可惜后来被洋人抢了头功,他难免心里不快,便常常发些牢骚,久而久之,更为众人所不喜。只是今日胤祥病症恰好和他的医术,康熙想起他来,便点了将。那张院判如今也有些怪脾气,在太医院收拾东西时,同僚纷纷笑他要去给一个落魄皇子治病,他便暗暗赌气,定要拿出那父母心来好好将这十三阿哥治好,免得再落人话柄。及至到了府中,听这十三福晋说话爽利,行事也稳健。先不说将一干闲杂人等遣到屋外候着,就凭她自个儿蒙上了防止传染的面巾这一点,张院判就得大大的给点个赞。他摸着几绺稀疏的山羊胡,甚是满意,“十三福晋心思巧慧,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
  颜如心没空跟他扯东讲西,向里一伸手,“张院判,请吧。”
  胤祥方才的话被人打断,便有些郁郁不乐。又说不上为什么,索性闷闷的躺下,听那女子在外间和人低低私语。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走了进来,也蒙着面,向他请安,“十三爷吉祥。”
  胤祥闭着眼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你是太医院的张维正?”
  “是。”张维正低头答道,一边搭手试脉。
  “谁派你来的?”胤祥又问,语气平静。
  “自然是皇上。”张维正连忙正色道。
  “呵,皇上,”胤祥喃喃着,神情恍惚,“你走吧,我不用你看。”
  “这,十三爷。”张维正有些为难,不知所措的跪在床边,“臣可是奉了御旨。。。”
  “滚!”胤祥骤然起身,将旁边的一个三彩珐琅明璃杯扫在地上,里面的清茶汩汩流了出来。
  颜如心刚站在门口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腿儿,就听屋里踢里哐啷的声响,还夹杂着隐隐的咆哮,心想这人大清早的又抽什么疯?禄儿要进去看看,颜如心拦了一下,得,还是我来吧。
  
    
    ☆、似是故人来
 
  
  “我,我没什么意思。”胤祥瞧着女子眉心轻蹙,薄纱外的一双眼眸如寒星灿灿,略微眯起,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说得话也吞吞吐吐起来。原本苍白的俊脸有了可疑的红晕,人也焉焉儿的半躺不躺。
  跟在后面的禄儿看了简直不敢相信,若不是爷还是从前的爷,福晋还是从前的福晋,这一幕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等等,福晋还是从前的福晋,那她的碧玺珠串是自哪儿来的?禄儿抬眼打量身边女子,她也正含笑望过来,神态自若,“禄儿,你把这儿清理一下。张院判,咱们外面说话。”
  禄儿答应了一声,瞧着女子聘婷的美好身姿,觉得以后的生活可能有盼头了。
  颜如心将张太医让到偏厅坐下,瞅了里屋人一眼,便道:“如何,张院判?”
  张维正方才被胤祥吼了一番,垂头丧气怕完不成皇上任务。幸好这福晋给力,进来不过三言两语便让那十三阿哥缴了械,暗自多瞅了两眼,心道一双凤眸就这般风流多情,顾盼神采,诚不知轻纱掩映下的容颜有多倾国倾城,怨不得十三阿哥有惧内的名声在外。见颜如心笑着望过来,连忙正色答道,“那刘郎中瞧得也算不错。十三爷此番脉势沉珂,却是长日焦虑又兼保养不当感染疫症。好在发现及时,十三爷又素来习武,身子强健,只待臣开上截疟温补的方子,细细调养,想来无大碍。”
  颜如心听他如此说,才放下心来,展颜一笑,“倒是有劳太医费心了。”
  “岂敢,岂敢。”张维正临来前被康熙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李德全耳提面命嘱咐了半天。外面虽然都传这十三阿哥如何失宠,如何潦倒,今日看起来却是说不准的事。他隐约觉得自己事业的第二春也许就要来了呢,连忙提笔仔细斟酌用药。
  里屋禄儿趴在地上擦着污渍,脸上却忍不住的傻笑。胤祥一偏头瞧见了胸中烦恼更甚。方才那女子进来,一撩珠帘,似笑非笑,“十三爷,好大的火气。”他的心跳突然有些不受控制,为着她眉间那一抹娇嗔,“莫不是对我请的御医不满意?”
  “不,不是。”他眼神慌乱,不敢去看她星光熠熠的双目。
  “那你是什么意思?”女子一挑眉,咄咄逼人。
  他便无来由的没了底气,“我,我没什么意思。”胤祥揉揉额头,这实在不像他跟兆佳鏡嬑的相处方式。似乎从昨晚开始他的行为就一直不受控制。难道就因为她说了几句和颜颜说过的相同的话,做了几个相同的动作,自己这心就,动了?胤祥觉得莫名的烦乱,又不由自主的向外间那婀娜的人儿看去,她正与张太医低低交谈。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侧过脸来嫣然一笑,眸中柔情万千。胤祥如遭电击般浑身一震,软软的委在床上。
  “爷,”禄儿神秘兮兮的凑过来,顺着他视线瞧过去,“你有没有觉得福晋她。。。”
  胤祥回过神来,自觉颜面荡然无存。斜了禄儿一眼,翻身向里,闷声道:“别说话,我要睡觉!”
  好好好,你睡觉,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禄儿摊了摊手,恰好颜如心在外面唤他,随张太医进宫取药。禄儿欢欣鼓舞的投向了新主人的阵营。
  晌午的时候,禄儿从太医院抱着一堆草药回了府。颜如心手里端着碗如意羹正在喂小薇茵,见他进来回话,抬了抬眼皮,便让海棠将些药接过去,又嘱咐道:“先前我和张太医说得话你多少也听到了,打今儿起,爷的屋除了你我不要让别的丫鬟小厮进去,免得哪个不懂事的再冲撞了爷。”
  事已至此,禄儿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连连点头称是,又回道:“张太医说这药早晚各一副,要爷按时服用,他三日后会再来。”
  颜如心便让海棠去找人煎药,自己这里将饭菜收拾了,哄薇茵午睡。
  七月的阳光,刺眼难耐。禄儿避在树影下,觑着海棠从花园那儿绕过来,连忙从树后闪出,嬉皮笑脸的凑上去,“海棠姐姐。”
  海棠倒退一步,冷眼瞧他,“什么事?”
  “确实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姐姐。”禄儿四下瞅了瞅,压低声音靠近,“福晋她。。。”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走过来叫道:“海棠姐姐,福晋在前面唤你呢。”
  海棠答应着,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家主子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呢?”
  夕阳西下,余热未散。离着开饭还有一段时间薇茵嚷嚷着闷,颜如心便带她在小湖边的凉亭上坐坐。府里的下人听说之前散了不少,如今留用的不过刚够平常劳作。这两日,胤祥一病,便把海棠和禄儿忙得团团转。好在颜如心也不是懒怠之人,差不多自己能动手的都自己做了。只是在带孩子这件事上她实在没什么经验,加上心里对薇茵的愧疚所以多纵着她也是有的。譬如现在,薇茵一定要湖中的那株荷花,可是这湖里的小舢板恰巧坏了送去修了。颜如心无法,便低声下气的哄道:“乖,等过两日船修好了,咱们再去摘如何?”
  薇茵鼓着圆圆的小脸,细声细气的回答,“可是过两日花儿就谢了呀,薇茵不要。”呃,好有道理,颜如心竟无言以对。心一横,大不了再跳一回湖!脱了花盆底,闭着眼,摆好POSE,预备,被人拉住。
  “你做什么?”一道沉测测的男声,胤祥下午服了药,睡了一觉。醒了之后觉得好些了,总不能老躺着,出门一转,发现他这个福晋居然站在亭子栏杆上,那架势是,要跳湖?胤祥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将人抱了下来。
  当着孩子的面这样搂搂抱抱不太好吧,颜如心想到,瞟了眼小薇茵,果见她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思议,大概是从没见过自家阿玛额娘如此,呃,腻歪。颜如心老脸一红,推了推某人,“你赶紧放我下来。”
  胤祥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神使鬼差的往这儿走,鬼使神差的去救了人,软玉温香在怀居然有些舍不得放手?不不不,自己怎么可能是这等无耻之徒?胤祥心惊,连忙将手放开,毫不客气的将颜如心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薇茵眼看情形不对,跑了过来,见颜如心正委屈巴巴的揉着屁股,便愤怒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向着胤祥道:“阿玛坏蛋,就知道欺负额娘!”她说话奶声奶气,头上绾的两个双螺髻搭了长长的秋香丝绦随之晃动,瞧着甚是可爱。
  胤祥正暗自懊恼,方才态度生硬,再听自家闺女一批评,头愈发低了下去,见颜如心疼得直抽冷气,便有些踟蹰,“你没事吧?”
  颜如心扶着旁边的栀子树站了起来,老娘怎么可能没事。她神色间带着恼意,唇边却挂了一抹温柔无害的微笑,“十三爷怎么出来了?”
  “屋里烦闷,我过来透透气。”胤祥自觉不妙,小声答道。
  “难道那天张院判说得话十三爷没听清?”眼前女子脸色渐渐绷起,如笼了一层寒霜,声音也提了几个高度,“十三爷的病不适宜四处走动,以免传给他人。所以,”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戳了戳胤祥的心窝,一字一顿的冷冷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滚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小黑屋记事
 
  关禁闭?也好。胤祥也觉得自己这两天乱七八糟的想法太多,正好趁此静静心。
  入夜,颜如心哄睡了薇茵,收拾了一番,便和海棠坐在偏厅说着闲话。没一会儿,禄儿焉头耷脑的过来敲门,“福晋,十三爷他不好好吃药。”好嘛,告状的来了。这才安生了几分钟?今晚的空气有些闷热,蝉鸣阵阵,清新的荷花香随风潜入。胤祥正襟危坐在书桌前,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里的书卷。
  门被轻推开,那女子提着一盏琉璃明灯走了进来。她似是刚沐浴过,头发松散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前额,面上依然覆着薄纱,只有一双灵动的眼睛闪闪发亮。“十三爷,我听禄儿说,你不吃药,怎么回事?”颜如心吹熄了灯笼,慢慢走了过来,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
  胤祥的心又开始砰砰砰加速,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两天病糊涂了,所以才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了避免再沉沦下去,他连忙冲颜如心摆摆手,神色坚定的说道,“你别过来!”如同面对意图不轨的强人。
  “啊?”颜如心瞧着他一脸防备,想了想,向旁边的黄梨木香雕玫瑰椅上坐下,忍着笑说:“我不过去就是,你把药喝了。”
  可是我也不想喝药,胤祥皱眉,瞅了瞅那黝黑的药汁,含糊其辞,“一会儿。”
  不愿意喝药这个毛病大概遗传自康熙,颜如心假装随意瞟过去,见他还在那儿磨蹭,捻着勺子舀来舀去。便不耐烦的走过去,靠在书案上,语气凉凉,“十三爷磨磨蹭蹭,莫不是想让我喂你喝?”
  喂、我?胤祥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望过去。兆佳鏡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居然说出这等话来。还有她倚在桌子这儿做什么?靠这么近,你衣服没掩好你知道吗?胤祥几不可见的咽了一下口水,“我喝。”
  好苦的药,胤祥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肯定都苦成了一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颜如心自随身佩戴的绣囊里拈出一粒冰糖,浅笑盈盈,“给你。”
  胤祥接过来含在嘴里才渐渐觉得压下了苦意,见那女子回身又坐在椅子上,拾起一本《论语》翻阅,心中一动,“我素闻福晋饱读诗书,腹有才气。倒是想请教请教。”他直视过来,目光热忱,声音里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敢问福晋何为知,何为不知?”
  她自然知道他想要的答案,可惜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再也不是从前天真烂漫以为可以无知无畏的少女。颜如心合上手中书卷,抵在下颚,浅浅笑道:“十三爷问的这句话倒让我想起一句佛家偈语,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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