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归舟(重生)——江意难平
时间:2017-11-20 16:47:30

  孔妈妈见江妩没有作声,便携了妤姐儿往念月洲迈了步。
  小别院里忽而大声传来哭喊:“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把众人惊了一惊,孔妈妈担心姐儿们受到惊吓,遂加快了步子,急急过了小别院。
  才进念月洲,便能感受到绿意悠悠,静谧祥和。只得洒扫婆子闲散地扫着地,见又人来,才悠悠前来行礼问好。
  屋里的服侍丫鬟听到动静才出来相迎,江妩察觉到孔妈妈有意要把自己放下,心里一下子就不踏实起来,直抱着孔妈妈的脖子,不肯撒手。
  孔妈妈只好抱着江妩与妤姐儿一同进了正屋。
  一进屋,便见卫氏坐在罗汉床上,嘴角含了浅浅地笑,“妩姐儿这病可算是好了。”
  孔妈妈抱着江妩行了礼,便把江妩放到罗汉床上。江妩不敢当着卫氏的面缠着孔妈妈,当前不知究竟是怎的一回事,省得惹这活着的娘亲心里不痛快,便松开孔妈妈,坐了下来。
  江妩迟疑着不敢靠近,只在进门时偷偷瞄了卫氏一眼,便不敢再看。就怕眼前是虚的,实打实看了,卫氏就不在了。
  卫氏见江妩淡漠不语,一点也无病前的精神气、活泼劲,担心是自己的所为让江妩这般郁郁,遂伸了手一把将江妩抱入怀中,又让妤姐儿坐上了罗汉床,才开声安抚道:“你可莫怨娘亲,你的哥哥姐姐在三岁时也是一样的,都得分了院去住。年岁渐大了,总窝在念月洲的碧纱橱住,旁人听了,都会暗下笑你缠劲大呢。”
  妤姐儿也接了话,帮着卫氏安抚道:“正是呢,五妹妹现时不惯不打紧,漪云院不是还有二姐姐同我么,我们都会陪着你顽的。”
  江妩一头扎进了一个檀香的怀抱,是卫氏日日诵经,燃烧檀香沾上的气味。
  这熟悉的檀佛香窜进了江妩的鼻,一丝一缕柔和沁香勾起江妩对卫氏的记忆。脑海中的音容渐渐与眼前这人重叠,掌心的温热也透过背,在轻拍缓抚间递进江妩的心头。
  这一阵安慰轻抚,让江妩想起在产房里又冷又无助之时,要是当时有人这样对自己,或许自己也不会哭得那般无力。这一相较,忽如其来的感慨让江妩眼角湿湿,更是留恋这温暖的梦。
  窝在卫氏怀里舒服极,江妩闭了眼,一时间沉沉睡意不知从何处卷来,一个跟头,就把江妩袭倒。
  等江妩迷糊间睁眼醒来,心下一空,一阵难过,在心中长叹一句,果然是梦么?
  低落的眼将目光挪到帐子外,江妩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这是念月洲正院的碧纱橱,怎么回事?明明醒来了,怎还在此?
  江妩没来得及深想,忽闻一熟悉的男声问道:“夫人何不戴我送你的簪子,可是不喜?”
  啊,原是爹爹的声音。
  又听卫氏一答,“喜欢,只是戴惯木簪,戴金簪有些不适,才命人收了起来。”
  江晔才道:“原是如此。我见卯晓喜欢,想着你也应是喜欢的,便挑了一个最重的给你。”
  卫氏又答:“嗯。”便没有后话了。
  江妩躺着听了自己爹爹说的话,捉急得一个鲤鱼打挺,立时就坐了起来。
  腹里诽议道,爹爹怎这般不识趣,哪有这样哄人的?送簪子就送簪子,还提旁的女人做甚?岂不是给娘亲心里添堵么?!
  又闻江晔干干地笑了两声,“你喜欢些甚?想要些甚?我寻了机会再给你买。”
  卫氏却是不要,只道:“我无甚想要的,你也不必费心,三月便春闱了,你还是多下功夫才是。”
  “文章我会看着办的,你也莫吃味了,一年难得跟你说两句话,你还冷淡不理的。”
  “嗯。”卫氏又是极其敷衍地应了一句,立时又下了逐客令,“我该抄写经书了,你也回书房多作文章罢。”
  江妩在这头听了两人的话,才想起来。江晔一直在昌平老家的江家学堂念书应试,过年前才回来,要准备参加今年三月的春闱。江妩记得江晔是一举中第,中举后谋了外放,却没带卫氏去任上,后来在远离京城的任上,纳了几房美妾。
  想来就是今年了,思及此,立时就明白了卫氏因何对江晔冷淡,先是杨姨娘,后又卯晓,卫氏应是借着两人看透了江晔的本性,如今才会对江晔如此淡漠。
  江妩此时愤愤难平,心中的一杆秤全然倒在了卫氏这头。
  
 
  ☆、并未吃味(修)
 
  江妩察觉到正屋两人分别往两头去了。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江妩将方才起得不平之气渐渐压下,自个儿坐着想了一会儿,不由得轻轻发笑起来。
  不过是梦里父母的一场小摩擦,自己却真情实感地动了气。不对!这还是梦么?!方才明明已经醒过一遍了!
  思及此,江妩时下有些不安起来,想了想,越发觉得这不合常理。
  遂闭了眼,咬了牙,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小臂!
  嘶!疼得发紧!
  这......?!竟不是梦!
  所以孔妈妈的体温是真的?!不是热炕传来的温度么?!
  江妩取了把镜来瞧,又伸了手去捏自己的脸蛋儿,直见脸被掐得泛红,才肯真的相信,这不是梦。
  可东宫的每一日她也还记得深刻,方才发生的事情也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在东宫记得的最后一幕便是满屋子的血气,莫非当时自己已经快要……
  那现在……自己这会儿是活了过来么?在三岁这年活了过来?
  江妩看着把镜中的自己,心里越发肯定,一时间疑惑退去,胸腔涌满了喜意。
  江妩只在此待了不久,方才睡醒以为是梦,心里就一阵难过,可见在东宫的日子并不好捱。
  现时稀里糊涂得以重生,江妩心里除了欢喜就是感激。此时才三岁,离及笄还有十二年之久,她不用再受困东宫,连娘亲何时病重,何时去世都不知晓。生养之恩前世无以为报,今世只得为娘亲解了爹爹、二姐姐在其心中之忧,不想让娘亲只得青灯古佛相伴,还有,娘亲逝时方三十七,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娘亲死!
  江妩顿觉血脉偾张,亢奋不已,等冷静下来在脑中又思了一遍,才觉得事情比想象中更为棘手。
  一是爹爹之事,毕竟是夫妻间的事,女儿怎好插手。二是娘亲与二姐姐日积月累的矛盾,不知是从何开始,只记得是某年盛大的春日宴激化的。
  江妩越想越头大,只得咬了唇细想当年的细节,可毕竟过了这些年,什么细枝末节都被模糊得一干二净了,唯独记得两人矛盾渐重,到后来二姐姐是连话都不跟娘亲说了。
  江妩才陷入困局,便听到墙角外两个丫鬟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春日宴,立时精神头一震,嘴上僵了一个难看的笑,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莫不是今年的春日宴罢?”
  有了这一想法,脑海里的碎片线索渐渐被从深处掘出,拼出了个大概。当年春日宴矛盾一事,江妩并不在场,是事后从丫鬟紫菽那儿听来的。那年恰好又逢发榜日,江晔中举,阖府上下一片欢庆,又来了一些不请自来的宾客,人数甚多,而自己早早被抱了去前院,做了江晔挡酒的挡箭牌,对那一场激化母女俩之间的宴请,自是不知。
  江妩苦笑着摇了摇头,十分无奈道:“还真是今年。”
  正屋忽有动静,孔妈妈从隔扇门那头走出,脸上挂着笑意道:“姐儿方才在夫人怀里睡着了,四姑娘便先行回了漪云院。姐儿怕是昨夜睡得忐忑了罢,怪道今个儿我觉着姐儿有些不对劲,原是困着呢。”
  江妩想起前世孔妈妈对自己的多般疼爱与照顾,心中一软,便冲孔妈妈喊了一句,“妈妈抱!”
  孔妈妈一笑,“正好太太也派人来说,是时候用膳了,让我抱了姐儿去呢。”
  江妩笑得一脸轻松,入了孔妈妈的臂膀,去同卫氏一并用午膳了。
  卫氏吩咐了孔妈妈,留江妩在碧纱橱午歇,说是漪云院的其他两位姐儿午歇后便会过来,念着江妩大病初愈,实不宜折腾。
  不曾想这一安排,竟让江妩连午觉也没得睡成。
  江妩才歇下,便听到正屋进来一人,哭腔连齿地连话都说不清。卫氏淡淡开了声问,“小声些,姐儿在后头碧纱橱歇着呢。你这是作甚?怎跑到我跟前来哭了?”
  卯晓跪在地上,低声幽怨地喊道:“夫人,我儿定是有人给害的,定是有人见不得我好,害了他!”
  “何出此言?”卫氏抬了颌,看了卯晓一眼。
  卯晓接着说:“我前一刻看着他还好好的,下一刻回来他就平白无故没了气,这还不是被人所害么?!”
  “那你可知是遭何人所害?又有何证据?”
  “奴婢不知,但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我儿定是被人所害。”
  “你无证无据就空口白牙说有人害,我实是帮不了你。总不能只听你片面之词,便搅得三房人心惶惶罢。”
  “夫人!奴婢所言非虚啊!”
  卫氏见卯晓拿不出证据,又只嚷来嚷去都是这几句话,想来是卯晓丧子后心神错乱的胡语,便喊了婆子进来把卯晓拖了下去。
  江妩听了很是唏嘘,午觉也没心情睡了。
  等着姐儿们哥儿们过来,听卫氏说了春日宴之事,江妩才得回了漪云院。
  身体才病愈,午歇未得休息,这会儿江妩的眼皮子已耷拉垂下,头才碰了床,立时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孔妈妈见江妩醒了才命人端了炉上热着的菜上来。江府有一约定俗成的规矩,晚膳一家子须得在念春堂陪江老太太用膳,但江妩近日病着,卫氏便安排开了小厨房,让江妩在屋里用。
  江妩方病愈,胃口还未开,食得不多,各样菜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重生的喜悦方至,紧挨着春日宴那日的棘手之事便绕上了江妩的心头,以致于洗漱沐浴时也一副沉思状。
  那头让卫氏感到头疼的是卯晓连夜的哭声,怎么都止不停。夜里寂静,卯晓的哭声更是穿透小别院,直直扰了念月洲一夜的不平息。
  次日清晨,江妩一大早就醒了,紫蔷服侍着起了床,梳洗了一番。紫菽便接了手,帮着江妩梳头,让守了一夜的紫蔷下去歇息了。
  妤姐儿来邀了江妩一同往念月洲去。
  两人刚到念月洲,江妩便见常在母亲跟前服侍的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立在一旁,旁边自己的胞兄铖哥儿,脸色发白的站在屋檐下。
  江妩心中暗道不好,妤姐儿也不自觉的收紧了牵着江妩的手。两小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各自有些紧张。
  “大哥哥。”妤姐儿和江妩分别向铖哥儿问早,铖哥儿看到两个小糯米团子圆鼓鼓的脸上也带些不明的紧张,脸上的表情就稍微收了收。
  “四妹妹,五妹妹。”铖哥儿犹豫了两三秒,又开声道:“爹爹正同娘亲在房里说话,我们便先在此等着罢。”
  妤姐儿的胞兄钰哥儿来了,见到此景,也不敢出声,互相道了早,便也立在一旁。
  杯盏瓷脆落地裂开的声响将四人吓了一跳,本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四人,此刻都面面相觑起来。江妩一回头,眼里便映出一条柳黄色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来,便昂起脑袋来看。
  妧姐儿穿着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小袄,耳边的一副明珠耳铛显得她娇俏可人。妧姐儿的脸色却不好,没等几位弟弟妹妹给她打招呼,她便拉过比她小两岁的亲弟弟铖哥儿,在一旁低声耳语起来。
  妧姐儿是三房的长女,铖哥儿比妧姐儿小两岁,两人一母同胞,岁数近,自是更亲。
  没等这边说了几句,屋里便传了人进去清理。
  一会儿,卫氏就让儿女们进来请安,语气听着与平日一样,无甚差别。
  江妩跟在最后进了屋,只见卫氏坐在梨木镌花椅上。爹爹江晔背着手站着,背挺得很直,不深不浅地透着一股倔气,地上跪着被茶水浇湿头发的杨姨娘。
  这是发生了何事?
  江妩立在屋檐下的时候,也只听见卫氏跟江晔的声音,却不曾想杨姨娘也在此,且是这等狼狈。
  江妩见妤姐儿和钰哥儿脸上除惊讶外也带了一份担忧。
  爹爹这般,分明是不给杨姨娘脸面。卫氏见此,也不好多说,便稍稍问了几句话,就端了茶,打发孩子们下去了。
  江妩见着妤姐儿与钰哥儿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独自回了漪云院,打发了孔妈妈去念月洲探消息。
  孔妈妈入屋的时候,江妩刚将红稻米粥食毕。
  “孔妈妈,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江妩按捺不住,急急发问。
  孔妈妈有些犹豫,江妩见其迟迟不做声,刚准备再次发问,就听见说“老爷和太太闹起来的时候,是金栀在屋里伺候。”
  “听金栀说老爷卯时才从外院回来,说是做文章熬了一宿,神色中有些疲态,进门见到太太,脸色才松了松,朝太太笑了起来,还打趣太太说太太吃味,连寅旦也不留着伺候老爷。太太却说不曾管过老爷身边服侍的人。”
  孔妈妈看见了江妩眼中的认真,便继续说了下去。
  “老爷就说卯晓不过是个通房,即使坐月,随意派个妈妈看养就是,何况孩子也没能顺利养下来,太太何须又是遣了寅旦又是遣了杨姨娘过去。太太听了很是惊讶,跟老爷说只是按着常例派了个妈妈过去,并未多做旁的事。话说到此,老爷和夫人都感觉有些不对,恰逢杨姨娘来问安,老爷肃着脸问了一番,杨姨娘便认了是她擅作主张借了太太的名头,遣了寅旦去照看卯晓的。老爷听后异常生气,就朝杨姨娘扔了茶盏。”
  寅旦与卯晓皆是爹爹身旁服侍的丫鬟,只不过在去年卯晓被收做了通房,原以为诞下一子,便能抬成姨娘,怎知孩子只熬了两日,便夭折了。
  爹爹这般生气,只怕一是气母亲大度,二是气杨姨娘自作主张,让爹爹在娘亲面前落了面子。
  爹爹既想惹母亲吃味儿,就说明也是看重娘亲的。只不知娘亲是因何事,何时开始便这般给爹爹冷脸的。
  江妩回过神来,发觉孔妈妈还立在一旁不动,才觉不妥,便让孔妈妈下去歇着了。
  孔妈妈脸色犹豫,终还是没有将干涉江妩管老爷夫人房里之事的话,说出口。
  
 
  ☆、琴瑟不调
 
  江妩饭后小憩刚起,就听见雨声。春雨绵绵,踏门而出就闻到春雨润洗过空气的清新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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