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归舟(重生)——江意难平
时间:2017-11-20 16:47:30

  心情大好。事关三房,即便闲事也是要管到底的,更何况娘亲的事,更算不得是闲事。
  江妩吃了一口柳叶糖,就让孔妈妈抱着,去了笼在烟雨朦胧之下的念月洲。
  入了念月洲,江妩就让孔妈妈放了下来。沿着抄手游廊走,都能感受到念月洲的清冷之意。
  有人念经书的声音轻轻浅浅从小佛堂传来,仿似林籁泉韵,与念月洲的清冷之意又十分融洽。
  江妩走到小佛堂,便见到卫氏神情虔诚,面前还放着一本《观自在菩萨心经》,显然先前那林籁泉韵皆是出自卫氏之口。
  卫氏回头见是江妩,愣了愣。语有喜意却又还带着先前的念佛时的淡漠,听起来略显怪异。
  “妩姐儿怎么来了?”
  “只是想见娘亲了,娘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日日念佛了,娘亲念经的声音甚是好听,但像是隔了道河,阿妩无法过去找娘亲,娘亲也过不来。”
  江妩乳声乳气地说,但卫氏还是能听出江妩声音中夹带的哽咽。
  卫氏抱过江妩,放江妩坐在自己的腿上,未施粉黛的脸颊轻轻地碰着江妩的额头。
  “这是怎么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江妩不做声,手却牢牢牵住卫氏的食指。
  “娘的念佛就跟你二伯母念诗做针线是一样的,是拿来消遣日子的。这漫漫长日,有些事情做,日子就能过得下去。我们妩姐儿过了春日宴也要开始启蒙,执笔描红学做针线,可是样样都不能少的。”
  “娘亲可是因为爹爹?因为爹爹行事这般,所以才念经念佛,也不管爹爹的。”
  江妩心里又怨又气,娘亲竟拿做针线来比喻念佛,这是什么歪理乱论!莫不是欺我是稚儿!
  卫氏听了,笑意浅浅地从嘴角露出,道:“怪道你行为如此反常,原是因为早上杨姨娘之事?”
  “娘亲莫说什么反常不反常,就好好回答我便是!”江妩鼓着小脸嘟呶,也不抬首看卫氏,眼角却瞥到门边有石青色衣料隐约可见。
  “听金栀说了孔妈妈来探之事,就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不肯闲着。你说你爹爹行事这般?又是哪般?娘向来与你爹爹相处融洽,哪有什么不管他的。”
  江妩感到进展十分的困难,娘亲这滴水不进的,难不成还让个三岁小童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纳妾之类的话,这怎么能行,要是说了,岂非被她认为有人在嚼舌根教唆自己。
  念头一转,便道:“娘亲岂是不愿爹爹与旁人生小弟弟?”
  卫氏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支竹上,“子嗣大事,我为何要阻他?譬如飞鸟,暮宿高树,同止共宿,伺明早起,各自飞去,行求饮食,有缘即合,无缘即离,我等夫妇,亦复如是。”
  江妩心中大惊,娘亲所言所语皆无在意之感。
  本想借此良机,让娘亲坦诚说出对爹爹纳妾的不满,让爹爹明白娘亲的心意。
  未曾想到,她竟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江晔此时觉得脑袋愈发昏胀了,也顾不上脚步轻重,是否会被人察觉,转身就拂袖而去。
  江妩跟卫氏都听到了门外的声音,连连抬首望去,只见一抹石青色闪过,步子声渐渐远了。
  卫氏脸上也无异状,只道:“知道了也好。这番下来也能得些清静日子。”
  江妩此时就坐不住了,扭身下来。
  “爹爹对娘亲的上心,却被娘亲视为糟粕,还说出‘能得些清净日子’这样的话,娘亲,你怎能如此狠心!”
  卫氏眼神忽的变得柔和,嘴角一抿,也不气自己的无理与指责,只定定地望着自己。
  良久,才说出一句:“你定是她派来向我讨债的。一定是。”
  “他是谁?”江妩的话脱口而出。
  卫氏好似不曾听闻江妩发问,就接回了之前的话。
  “你只看到你爹爹付出的心,但也未曾想过我是否想要。我若想要,他即便是不想给,我也会拼了命地要到那颗心。但若我不想要,即便是宛若星辰的心,我也是不要的,且那星辰发出的光芒,即便在微弱也会让我觉得刺眼。你才三岁年纪,就算我说了,你又能懂什么,你若觉得我狠心,以后也不必私下来寻我。妧姐儿便不来,你也可不来的。”
  江妩心里伤感,看着卫氏毫无神色变幻的脸,心头无可抑制地泛酸。
  江妩离开念月洲的时候,雨还是绵绵细细地下着,思绪混乱,五味杂陈。
  这世间哪有娘亲这般胡来的,一昧地只把人往外赶,先是赶走了爹爹,这头又赶走了自己,还说什么二姐姐不来寻她,自己也可不来寻她。简直一派胡言,害的现在只有自己心里冒着一股乱气,只闷在心里,谁都不能说,真是好生气人!
  只气鼓鼓又恨恨地骂了一句,“这雨下得真是好不利落!”
  就由着孔妈妈抱着穿过冒着绿芽的小树林,旁边忽的跑出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人,险些将孔妈妈撞倒。
  “站住!你是哪儿服侍的丫鬟,要是冲撞了五姑娘,给你一百个胆,你也担不起!”江妩被孔妈妈稳稳地托住,就听到孔妈妈厉声的训斥。
  寅旦二话不说立马跪下,只听见她语气焦急。
  “奴婢无意冲撞五姑娘,奴婢是老爷身边服侍的寅旦,老爷淋了雨,不肯回屋梳洗,也不肯服姜茶暖暖身子,奴婢没有法子,这才急忙找了干帕子来,请姑娘莫要责怪。”
  江妩唤寅旦起了身,让寅旦在前面带路,跟着去看看爹爹。
  众人汲汲皇皇地赶到与念月洲隔池相望的寄涉亭,亭中一人背手而立,脊背也不复往日笔直,江妩先前察觉到的酸意全在此刻一股脑涌上,集成泪珠子,一粒粒无声地往下掉。
  孔妈妈放江妩下了地,示意寅旦将干帕子给江妩,便带着众人站到远一些的地方候着。
  江妩走到江晔身后,将手中的干帕子放进江晔的手中。江晔也不回头,只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
  此时万籁俱寂,只听见雨水积成滴打落在叶子上的声音和江晔的轻轻地出气声。
  江晔可以一直站着不动,不管自己的身子,但江妩等不了了。
  扯了扯江晔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喊了声:“爹爹。”  
  江晔身子僵直了一下,便将手中的干帕子胡乱往脸上推了推,看着是有些手忙脚乱。
  江妩心里暗道,“我说我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控制都控制不了,娘亲也不是这样的人,原来是师从爹处。”
  “妩姐儿怎么来了,这雨天路滑,还是少走动些好。春雨如丝,雨下起来对我们而言是有些烦人,但对庄子上的人家来说,可是件好事,春雨将土地润一遍,庄稼都能慢慢长起来。”
  江晔嘴上叨叨乱扯一通,江妩觉得好笑,但也心疼自家爹爹。
  江晔边说着便弯下身子抱起江妩,“杜少陵也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也有石湖居士说,土膏欲动雨频催,万草千花一饷开。都是说春雨给万物带来好处的,但偏偏待我不公,赐我这绵长无期的烦忧。我也敬花,怜花,惜花,爱花,却偏栽不出意在我之花。世人多如飞鸟论夫妇,我这般,想来应是我要求过苛。”
  “爹爹。”江妩刚发声,江晔就打断了。
  “会试在即,我却在此庸人自扰,实属不该。”江晔嘴边一抹苦笑荡开,摇了摇头,打起精神,道:“爹爹送妩姐儿回去吧。”
  江妩见无从下劝,只点了点头,同意回去了。
  远处等待的孔妈妈见江晔意走出寄涉亭,便招呼服侍的丫鬟婆子一起迎两人离去。
  到漪云院前,江晔正准备放下江妩,就听到江妩低着声音奶声奶气地问一句。
  “爹爹喜欢什么种类的花?”
  江晔见江妩童稚可爱,就掐了一把自家幺女的小脸蛋。
  “天下真花独牡丹。”
  “那等爹爹高中,我就给爹爹载好多株牡丹。”江妩冲自家爹爹甜甜地直笑。
  江晔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看了之后可以帮忙点一下收藏啊~剧情慢慢进入状态啦~比心各位小仙女啦~
 
  ☆、多情总被无情恼
 
  江府每个月给江妩支的月钱是十五两,日常开销都是公中的。这月钱一向是卫氏替江妩收着,现如今江妩分院另住了,月钱自是江妩自己掌管了。江妩把月钱锁在钱匣子里,把钥匙交给行事稳妥的紫蔷收着了。
  这会江妩正坐在一张铺了杏子红金心闪缎锦衾的红木雕云纹嵌理石罗汉床上,床上放了一张梅花朱漆小几,摆了一碟苹果蜜饯。
  虽然口里吃着甜食,但江妩的心情丝毫不受美食影响,依旧沉闷低落。
  自那日与娘亲交谈后,当天下午娘亲身边服侍的金栀便送来了一本描红本子,一些笔墨纸砚,口上说些“太太吩咐”“因着五姑娘早慧”、“春日宴后就开始启蒙”、“先学写几张大字”之类的话。
  事实上质问娘亲的那件事,江妩还是有些后怕的。毕竟三岁小儿,明辨是非曲直的能力也尚未形成,平日小打小闹也实属正常,无人会对小孩过分指摘。
  卫氏借此事说江妩早慧,也算是无形无意中替江妩兜了过去。被卫氏认是早慧,也比被怀疑有东西缠身,招来大师作法要好上百倍。
  因那日后江妩就没再见过自己爹爹,遂招来寅旦问话。
  “自那日淋雨后,爹爹可有身体不适?”
  寅旦站着回话,“回五姑娘,所幸平日多有强身,老爷身子并无大碍,只最近连夜苦读,休息不足,时而感到脑袋略有些昏胀。”
  江妩点头,“还有不到十日便要会试了,此时要劝爹爹,只怕他也听不入耳。”
  “姑娘且放心,太太具事皆已经吩咐过寅旦了。寅旦定会看顾好老爷,不会任由老爷熬坏了身子。”寅旦说话行事之间十分有派头,看着是爹爹身边有主张且服侍惯了的。
  “那便听娘亲吩咐的就是。”江妩接触寅旦两次,能看出寅旦对主的忠心和关切,既两边皆有安排,那就无须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问完话,赏了桌上的一碟苹果蜜饯给寅旦,就让寅旦回去伺候了。
  紫菽拿湿帕子给江妩擦了擦手,就让吩咐紫萤给江妩铺纸。
  江妩一描红,是少有的嘴巴空闲的时候了。紫菽执着墨条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磨墨,江妩见无法,就认认真真地描红起来。
  二月春闱那天就在江妩描完了二十张大纸时到了。江晔会试要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主中馈的秦氏按江大老爷的吩咐利利索索地给江晔准备干粮,还在万卷阁定了一套文房四宝送了过来。
  江妩的舅家也派人过来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卫氏的长兄还亲自上门拜访,江晔抽了时间跟前来拜访的人互相寒暄了一番,便闭门谢客,静待明日的会试。
  第二天一早,江府众人都能感受到气氛中携带的紧张,送江晔出了二门,就由小厮跟着江晔去了。
  江晔再回来时,已过了九天。嘴上时刻不停歇的江妩,看起来倒是圆润了一圈。近日甚少机会与江妩待在一起的江妤,倒是觉得身旁的五妹妹可爱至极。
  因着江妤前年开始描红已认得几字,杨姨娘被江晔禁足之后,卫氏就跟江老太太说了一句。江老太太就让江妧带着江妤一同去二房的枝霁楼上学了,江妧即便是再不愿意,老太太发了话,又有谁敢驳句话呢。
  众人都在念春堂里心急火燎地候着江晔,一个轻快的声音在念春堂外叫嚷着,称得上是还未见其人,已先闻其声。一头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江铖,江老太太刚接过江铖,正想发问,马上就跟进来轻快的声音。
  “老祖母,老祖母。三叔父回来啦,还在路上捎了几盒天馐楼的松瓤鹅油卷和芸豆糕回来,我闻着可香啦。”
  见六岁的江钊行事活泼,语气清爽明快,江老太太心中一安,让江铖坐下歇息,脸上喜笑颜开。
  “钊哥儿,快过来祖母这里。”江钊依言走近。
  “你三叔父状态怎个,我听人说考了几天人都得瘦脱了相,不然就是出了贡院就倒地不起的。”
  江钊闻言想答,忽的往江铖方向看了一眼,见江铖点头示意他作答,遂答道。
  “祖母可不用担心三叔父,三叔父只比前几日出去时看起来稍疲惫些。就这样,三叔父还坚持要走回来,父亲不肯,两人各抒己见僵持不下,最后大哥便提出走到天馐楼买些吃食给妹妹们,再坐马车回来,父亲和三叔父才勉强同意。”
  江钊刚说完,屋里众人都掩口哧哧地笑了起来,气氛也比之先前松快了起来。
  “铖哥儿这可是一石三鸟之计啊。不知大伯母可有口福尝一尝天馐楼的芸豆糕?”秦氏笑着打趣,惹得江铖闹了个大红脸。
  “就是就是,大哥我可馋了。”江钊也调皮接话。
  正巧江旷、江昕、江晔三兄弟刚进花厅,江钊的话尾也被三人听到。
  江大老爷江旷大笑,“钊哥儿,就你这馋劲,刚在马车上不是连着吃了几块么。”
  “爹!我给不是难得打趣大哥嘛一番,你这可倒好,还赶着拆台。”
  众人大笑,然江老太太的眼珠就黏在江晔身上,细细地看。果然皇上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古人诚不欺我也。
  江二老爷江昕经商多年的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立时就将江三老爷江晔往前推了推。
  江晔还在跟着笑,忽一受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这可不好,江老太太见状,惊呼一声,眼里皆是心疼的意味。
  “老二你也忒不小心了,你弟弟这才熬了九日从号舍出来,身子骨还未施展开,可经不得你这一推一撞的。”
  江昕无奈地摆了摆手,一个劲地朝江晔使眼神。
  江晔哑然失笑,便走到江老太太身旁,解释替江昕道:“这可怨不得二哥,二哥知您心里着急,这才轻推了我一把。我因笑的愣了神,这才闹了个难堪。母亲放心,我可不是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您的儿子身子可健壮着呢。”
  江老太太听江晔说了,这心才从嗓子眼稳当当地落回实处。
  江钊听了就不愿意了,“三叔父这话可是把二叔夫摘得一干二净了,这可不行,您笑是您的事,可怨不得我爹惹您笑得站不住的。”好似把这事全往自家爹爹身上推,自个儿倒是毫不沾身。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