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落日蔷薇
时间:2017-11-22 18:21:21

  他果然去而复返。
  “降速停船。你们回去吧。”霍锦骁手中薄刃松开,将许炎往前一推。
  许炎脱离她的挟制,反手朝她抓来,她朝后跃开,喝道:“对方的船围过来了,炎哥如今是平南人最后的希望,若是被抓,平南就真完了,别浪费时间在这里与我缠斗。这件事,我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许炎朝海面望去,果见数艘船往这里驶来,他略作思忖,当即收手回头,命令船上其他的人将子船放下,他们跳上子船去与远远跟来的平南其余船会合。
  ————
  许炎带着人一走,船上便只剩霍锦骁一人,她抽/出剑,用右手掌包的布慢慢拭过,等着对方的船靠近,只是还未等到,船舷忽被三爪钩钩牢,一根青索跨海而牵,在两艘船架起绳桥。
  “阿弥?”霍锦骁蹙起眉。
  巫少弥等不了两艘慢慢靠近,他以绳为桥,飞掠到霍锦骁船上。
  “师父,徒弟来迟。”
  单膝落地,他跪在她身前。
  “你来做什么?快回去!”霍锦骁震出内劲将人扶起。
  “我带燕蛟的人来帮你。”巫少弥没问出了何事,只握拳道。
  “回去!这祸事本未涉及燕蛟,你别把燕蛟拉下水,快点回去。”霍锦骁果然看到南面海域出现一批战船,全是燕蛟的船。
  燕蛟的实力还不够,若是受到牵连,恐怕会毁了这两年的努力。
  “师父!”巫少弥看着前方越逼越近的战船,她却只有一个人,不免心里忧急。
  “让你回去就回去,叫燕蛟的船先退!”霍锦骁见他不肯动作,没时间再和他废话,厉声喝道。
  巫少弥双拳紧握,眉拢如山,抿唇不发一语地看她。
  犹记当初她救他之时,她在溪边赠他一方薄帕,那时她灼灼年华,明眸善笑,未经风雨,成天的笑,还爱逗他。若论年纪,她也只长他一年四个月又三天而已,其实年岁相当。
  只是,一日为师,便终身为师。
  “阿弥阿弥,待你学成,便换你护我吧?”
  “好啊,师父,阿弥一定护你。”
  当年誓言犹存心头,而他已长成。
  霍锦骁又催了他一句,巫少弥转身行至船舷,出剑挑起三爪钩,将绳桥毁去。
  “阿弥?”她不解此为何意。
  巫少弥抬手,朝燕蛟人发旗语——退!
  那一头船上站的丁铃与他对视片刻,断然转身,眼中泪光盈盈,声却绝然:“退。”
  “师父,燕蛟退了,徒弟留下。”巫少弥回头,笑出旧日腼腆。
  留在她身边,战至身死。这辈子,没有遗憾,只是若能重头来过,他不想再拜她为师。
  师徒之情,怎比得过他心尖胭脂如血,似她笑靥。
  “好!”霍锦骁连道三声,不再赶他,“你向对方发旗语,告诉他们我是平南使者,要见洪佩山。”
  不是魏东辞,她要先见洪佩山。
  ————
  四周渐渐有小型战船围拢过来,霍锦骁已能看到船上战甲齐整的大安水师,弓/弩/枪皆行。她坐在船头的船舷上,双脚晃在船外,从四周危险置若罔闻,巫少弥飞身到桅杆上,向对方打了很久的旗语,对方才同意见她。
  不多时,一艘小船划来,停在了她的船下。
  霍锦骁带着巫少弥跳到小船上,立时便有身着轻甲的士兵围过来,脸色沉肃地将二人押向船阵中。水师督船是整个船队里最大的一艘两层宝船,还未完全靠近,霍锦骁已经看到甲板上围着船舷整齐站着的弩手,以及站在船头的魏东辞。
  她抬眸,两人目光凌空交错,他快步跟着她的船走到船侧,看着舷梯搭好,霍锦骁被人押上甲板,这才看到甲板上除了弩/手之外,还站着许多三港绿林豪杰,其中不乏熟面孔。
  “妖女!”有人低声骂她。
  霍锦骁望去,正是程家的程雪君,她已改作妇人打扮,梳着油亮的头,眼睁得狠,她身边站着钟玉珩,穿宝蓝的袍,被挑断手筋的右手垂在身侧,正满脸戾色地看看她,又扫过魏东辞。
  这二人已然成婚,也不知出了何故,这三港豪杰齐聚的战事,程家竟由钟玉珩主持,在一众宗派掌门里显得尤其年轻。
  “锦骁。”东辞见到她安然无恙,满目欣喜,走到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
  霍锦骁面无表情:“我不是让你回三港,你为何去而复返?”
  “你在平南,我怎能独去?他们有没为难你?”他小声问道。
  “我去了海坟区,火/炮没有藏在里面。”她答非所问,“这场战,是你安排的?”
  东辞忽沉默,待要再说,却已没有时间。
  “你是燕蛟的人,为何代表平南?来见洪参将有何要事?”洪佩山的亲随出来,手握刀柄冷道。
  “见到他我才能说。”她淡道,无视四周利如刀箭的目光。
  “笑话!洪大人岂是你这妖女想见就能见的?若然你心怀不轨,洪大人岂不危险!”旁边有人插话道。
  “参将大人战务繁忙,姑娘有要事与本官说也是一样。”那亲随倨傲开口,“若想求和,姑娘就不必多说,此番前来,我等是奉朝廷之命找回失窃的火/炮,除非你们将火/炮交出,再归顺朝廷,否则你我无话可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本官可送姑娘回去。”
  “林大人,别放她回去,这妖女在东海多年,火/炮失窃之事,定与她脱不了干系。”程雪君抢道,说话间,她悄悄看一眼魏东辞,他眼中无他物,只一心看着霍锦骁,不由叫人更气。
  钟玉珩发现她的目光,眉宇间戾气更为浓重,冷哼着捏着她的手腕往后一推,下手毫不留情,疼得程雪君变了脸色。
  用的是左手。
  “火/炮之事绝与她无关,我可担保!”东辞重道。
  “盟主,如今连你都脱不了干系,你又凭何担保?”钟玉珩阴阳怪气地笑了。
  霍锦骁眉头轻拢,疑惑地望向东辞。三港绿林这是怀疑到魏东辞身上了,因为她?
  “盟主还是莫再替这妖女说话了。”旁边有人沉叹道。
  “捕风捉影的事,盟主清者自清,清远山庄信你。”清远山庄庄主抱拳道。
  东辞颌首一谢。
  霍锦骁半眯了眼,连东辞都被怀疑,就算告诉他们火/炮不在平南都没人信了,可是是谁把火/炮藏在平南的事传出去的?东辞一直在东海,也是最近才怀疑到海坟区头上,三港的人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把这东西拿给参将大人,要不要见我,随他的便。不过,我要单独见他。”霍锦骁从随身小包里摸出白绢包的东西,凌空掷了过去。
  那亲随接下,用手捏了捏,思忖片刻,回舱请示。
  只等了一小会,洪佩山的亲随就出来请她进舱。
  ————
  霍锦骁被带到船上的议事厅里见洪佩山。洪佩山年近五旬,蓄着络腮胡,身材高大,只略有些发福。她进去时,他正坐在座上品茶,看到她进来将茶搁下,坐着等她行礼。
  “还不拜见大人?”亲随推了她一把。
  霍锦骁纹丝不动,半嘲:“你确定要我跪你?这一拜,你受得起?”
  傲然的目光,已不属于燕蛟景骁。
  洪佩山心中一动,眼珠转了转,挥手遣退亲随,从座上走下。霍锦骁见他手里摩挲着一枚青绿玉扣,挑眉道:“大人认得这玉?”
  那是她给他的信物。
  “龙影玉?天家之物?姑娘是……”洪佩山不动声色问道,刚才拿到这枚龙影玉时,他对着光看了又看,才满心惊疑地确定了此物真假。
  龙影玉,玉中有龙影,会随光线游走,是当世奇物,只有一枚,在皇家,并且……
  “大人好见识。此乃我父王二十年前赠予我母妃之物,当世只存一枚。此番我隐瞒姓名身份潜入东海替我父王行事,母妃特将此物赐我以证身份,以防不时之需。”她勾起笑。
  他既然认得这玉,就好办了。
  洪佩山脸色终于变了。
  父王?母妃?
  “令尊令慈是……”
  霍锦骁自顾自坐到旁边椅上,勾唇笑道:“大人心里没数?”
  说着,她又摸出枚小小玉牌,按在桌面。
  “云谷令……”洪佩山一眼认出,“你是……”
  “我是霍锦骁。”
  当朝晋王独女,皇帝亲赐封号永乐,身份尊如公主,虽极少在京中露面,永乐之号却很响亮,再加上有那样的爹娘,为官多年早就成了人精的洪佩山怎么可能没听过?
  “下官见过郡主。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下官失礼。”洪佩山很快反应过来,抱拳见礼。
  “大人不必客气,是我来得突然。”霍锦骁虚扶一把。
  “不知郡主前来所为何事?”洪佩山小心问道。
  “我且问大人,大人此番大兴兵事进入东海,可得我父王授意?”霍锦骁冷盯着他。
  洪佩山额上沁出细密汗珠,他不自然地摸摸络腮胡,回道:“并非晋王之令。下官乃是地方武官,不在晋王麾下。此番乃因朝廷失窃火/炮之事,下官前不久接获密报,说火/炮藏在平南一处海岛之上,故而兴后前来,欲为朝廷,为晋王效力。”
  “呵。”霍锦骁冷笑,“此事在石潭乃由太子殿下负责,大人可问过殿下之意?”
  “这……”洪佩山汗出得更大了,“殿下这段时间不在石潭,下官见事态紧急,帮未及上报便来此。”
  霍锦骁听明白了。有人假传消息说火/炮藏在平南,这洪佩山立功心切,想自己悄悄地把火/炮找到,好向朝廷领功。也难怪,这人年近五旬,在参将这位置上坐了数年,眼见年岁渐大,没有升迁的盼头,却等到这大好机会。找回火/炮算是大功一件,他自不愿错失,自己的兵力不够,又联合三港豪杰同来。
  “洪大人,听我一句劝,把兵退了吧。”
  “下官为朝廷办事,郡主何出此言?”洪佩山虽敬她身份,惧她背后之人,却断没有白跑一趟的道理。
  “一则大人要寻的火/炮不在平南海坟区;二则我来东海作我父王先锋,燕蛟已入我手,平南马上也是我的,日后皆为大安水师所用,洪大人这横插一手……”
  她说着顿了顿,洪佩山心脏跟着一停。
  “我怕到时候大人不止官职不保,连项上人头都难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所以很晚才开始码,更新晚了,抱歉。
然后,《冤偶》被好多好多好多人吐槽了,我我我我,暗矬矬把名字改回去吧……【这有一个很怂的作者系列】
 
  ☆、剑殇东海
 
  大船比小船要稳当, 海浪不大的情况下, 站在甲板上的几人都察觉不到船的涌动。太阳很大,灼花人眼, 顶着烈日的人不一会便觉得双眼花白,头顶一片焦烫,然而没有人离开。
  东辞站在桅杆下, 正与清远山庄的庄主低声说话, 佟岳生双手环胸靠在桅杆上,对发生的事视若无睹,东辞没有出声, 没有危险,他便不会动手。钟玉珩与程雪君站在离舱门较近之处,钟玉珩替她理了理鬓角,夫妻两貌似恩爱非常, 程雪君却面色苍白地低下头,目光再也不敢随处看。旁边还有好些人站着,似乎都对钟玉珩有些敬畏。
  巫少弥远远站着, 眼睛专注地盯在舱口,对其它事概不关心。
  甲板上很静, 霍锦骁进去得有些久,东辞不时扫过舱门, 仍没见到她出来。
  “怎么还没出来?”有人终于不耐烦地出声。
  “该不会是起了变故?”另一人附和道。
  “莫非妖女对参将大人下手了?要不大伙一起进去看看?”
  “大人既然吩咐过单独见客,况且这是朝廷军中之事,我们不是朝廷中人, 贸然进去不妥。”东辞扬声阻止。
  “看来盟主对那妖女真是一心维护,我等冒险而来,欲为国出力,盟主如此行事,不怕寒了诸君的心?”钟玉珩走出,左手抚在已废的右手上轻轻揉捏着,笑得阴柔。
  “你少胡说,盟主是为大局着想,这是朝廷的船,岂是我们肆意妄为之地?”清远庄庄主喝道。
  “朝廷的船?哈哈哈!”钟玉珩仰天一笑,“没有程家的银子,没有三港绿林的人手,他一个区区的参将,哪来能耐出兵围攻平南?你说这是朝廷的事?难道三港豪杰和我程家没出这一半力?你大盟主又做了什么?”
  钟玉珩有恃无恐之处在于,这趟出船出兵,朝廷并非独一份。
  “我离港之时已经与你们交代清楚,待我进东海查明之后再作打算,如今情势未明,你们却突然大举进犯,若是打草惊蛇,便得不偿失,还可能惊动海神三爷,提前引发海战,坏了朝廷后面的部署。”东辞眉色一凝,沉声道。
  “盟主与那妖女交情匪浅,等你查明,恐怕东西早被运走。”
  “说了这么多,你们不相信我?”东辞声音越发冷冽。
  “盟主,别怪钟某说话不中听,盟主与那妖女之间的事,大伙看得清楚,无需钟某赘言,就连这次盟主中途归来,带我等杀至平南,也是为了要救那妖女。你让我们如何信你?”钟玉珩捏了会右手,忽然又恼怒地将右手甩开,笑却更为阴柔,“要我们信你也可以,你杀了那妖女,大义灭亲,我们就信你。各位掌门,你们说是不是?”
  “此话有理,大义灭亲!”
  人群中顿有人齐声附和。
  咻——
  薄刃飞过,划向钟玉珩的脖子,他微一色变,往旁边闪开,却不及完全躲避,衣袖仍被薄刃划破,“嘶啦”声裂开道长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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