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落日蔷薇
时间:2017-11-22 18:21:21

  东海的这场纷争,平南不会再插手,便不是为了许炎当初应下的承诺,他只怕也不愿出手了。撇开利益,帮与不帮都是伤,倒不如远远离开。
  大海茫茫,船行百里也未见变化,只有前方船队近在眼前。杨呈令他们的战船降帆下锚,前头已有小船靠来,欲接他们往宝船上复命。
  霍锦骁等诸人尽数上船,船很快便往宝船驶去,不多时已到宝船旁边,舷梯接上,接引的士兵领着几人一一登船。
  甲板很大,船舷四周驻守着身着轻甲的士兵,五层高的舱房前候着几个人,衣着打扮皆非军中服制。
  “他们怎么在这儿?”霍锦骁蹙眉。
  站在舱前的,正是钟玉珩、程雪君并几个三港绿林人物。
  “是来求见晋王殿下的,说是想为平定东海出一份力,以弥补先前失炮之错。”领着他们上船的水兵答道。
  霍锦骁脸上露出三分冷嘲,手被东辞牵起。
  看到他们,她便想起那日他们攻打平南时逼她的情景,刺进东辞心头的那一剑犹在眼前,叫她心中生恨。
  “妖女……”
  才走到舱房前,霍锦骁就听到程雪君尖细的声音。她转头看去,程雪君穿着宽松的裙子,小腹微凸,大约是有了身孕,人丰腴了不少。
  紧接着,她又瞧见魏东辞,整个人愣住,情不自禁抬手指向他,结结巴巴道:“魏……魏……”
  众人随之望去,脸色均是一变,只有钟玉珩强压下惊愕,冷眸盯了盯程雪君,程雪君马上瑟缩颤抖着收回手,垂下了头。
  霍锦骁蹙眉,程雪君那么张扬的女人,嫁给钟玉珩像变了个人似的,满脸都是惧意,好像特别害怕钟玉珩。
  “雪君,别乱说话。如今平南已归顺大安,景姑娘不是妖女,再者……魏盟主也安然无恙活着,以前的事,想必皆是一场误会。”钟玉珩摸着右手上套的金丝手套,笑眯眯道。
  他虽温言,眸中戾恨之色却倏尔闪过,被克制按下。
  程雪君不敢再开口,其余人也都收声。
  “盟主,景姑娘,你们也来拜见晋王?”钟玉珩好声好气问道。
  霍锦骁不答他,只冷笑看他片刻,忽道:“杨呈。”
  “末将在。”杨呈抱拳上前。
  钟玉珩眉头一皱,在心里思忖,军中之人对他们这些人可没那么尊敬,但眼前这将领竟在她面前自称“末将”?
  “此人与漆琉早有勾结,三番四次挑拔三港绿林关系,几次离间各大门派,暗害东辞,还不派人将他拿下。“
  霍锦骁冷漠开口。
  “是。”杨呈朝向后挥手,上来的却是黑虎、沐真、苏辰等人。
  钟玉珩脸色大变,怒道:“景姑娘,你为何血口喷人?”
  霍锦骁退后半步,不作辩解,黑虎抽出凉血刀,笑道:“几天没打架,骨头都锈了。”
  语毕,他纵身跃上,沐真跟着化作流星追上,苏辰低语:“三个打一个,会不会有失君子之风?”
  沐真声音传来:“我爹说了,打架不能讲风度,胜者为王,赢了才有资格论君子,你还不快点上,这人招子挺硬!”
  甲板上人影绞作一团,四周驻守的水兵均已转身将他们围起,钟玉珩带来的其他几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兵刃也已在手。
  “凉血刀?诡烟步?华神掌?他们是云谷的人。”有人已经然认出。
  “是又如何?你们还不上前帮我夫君?难道都信这妖女的挑衅?”程雪君捂着小腹退后。
  话音才落,杨呈喝道:“大胆!竟对郡主无礼?都给我拿下!”
  “郡主?”程雪君喃喃道。
  “她是我师妹,不叫景骁,乃是晋王爱女,今上亲封的永乐郡主,全名霍锦骁。三年前她受命潜入东海为间,是东海平寇之战的最大功臣。”魏东辞已踱到几人身前,淡道,“若你们还认我这个盟主,就收起你们的兵刃,钟玉珩之事查清后,若与几位无关,我们自然会送几位归去。”
  “永乐郡主……”
  此变故来得突然,众人皆震,便连程雪君也一阵失神,那厢钟玉珩惨叫一声倒在甲板上,被凉血刀架上脖子。
  ————
  “老八,你真这么教女儿?”
  站在上层甲板上围观许久的人突然开口。
  沐沉沙答得理所当然:“她是一个姑娘家,讲什么君子?单打独斗当然不如群架来得安全,我那也是为了她的小命着想。”
  “怕死就直说。”秋芍白嘲笑道。
  “你个毒妇你说什么?”沐沉沙指着她的鼻子。
  “够胆碰我一下试试?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毒妇。”秋芍白勾唇笑出一抹艳色。
  沐沉沙不敢,秋芍白浑身上下带毒。
  “好了。”温和的女声响起,“霍铮,咱们下去吧。”
  “好。”最先说话的男人开了口,又请站在身旁着朱红公服的人先走,“徐大人,请。”
  “请。”徐苏琰笑道,感慨万分,“殿下,阿远,不过几年光阴,他们都这般大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后生可畏。
  ————
  “晋王,俞帅,到——”甲板上唱引声忽起。
  各怀心思的人均皆肃立,朝舱楼间的木梯上望去,只见一群人自梯上缓缓走下,当前两人一男一女,却着同样的战甲,头戴雪羽战盔,风采卓然。
  岁月似乎不曾留下太多印迹。
  “父王,母妃。”
  梯前有人抱拳拜倒,声音微微颤抖着唤人。
  昔年幼女,如今已是灼灼骄阳。                        
作者有话要说:  嗯,完完整整的结束他。
 
  ☆、求亲
 
  离开云谷已近三年, 霍锦骁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在东海上看到这么多熟稔的面孔。海上漂泊无根, 说不想家是假的,不过咬牙撑着, 今日见到父母亲人,纵她心硬如石,也难免红了眼眶。
  魏东辞带着其他小辈一齐在她身边恭敬拜下, 道了声:“谷主, 夫人。”
  “都起来吧。”俞眉远上前,一一将众人扶起,最后才走到霍锦骁身前。
  长眉如箭, 娇色似春,纵岁月淌过,风华仍旧如初,霍锦骁经历生死风霜, 然到她面前,依然像个孩子。
  “娘!”甜甜叫了声,霍锦骁猴似跳起, 扑到俞眉远怀人,把她搂住。
  “舍得回来了?”霍铮行至二人身后, 揽过俞眉远的肩,高大的身影如山峦墨影将她们笼住。
  这些年风侵霜染, 他越发刚毅沉敛,少年时清俊无双的容颜被岁月雕琢磨厉得棱线犀利,一双眼眸却清冽如昔, 望透人心。
  “爹。”霍锦骁搂着俞眉远,冲他吐舌。
  “你啊……一去就是三年,发生那么大的事,也不知往家里送封信!”俞眉远戳了下她的眉心,“真当自己是孙猴子,打算把东海龙宫也掀翻?”
  “你别说她,她跟你当年一模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主,将来谁娶了她可有得受。”霍铮说话间不动声色望向魏东辞。
  俞眉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道:“我让你受什么了?”
  “你说呢?”他沉声反问,眼仍看着魏东辞。
  兜兜转转,看情况还是便宜老魏家了。
  ————
  “二师父,四叔、八叔、十叔。”魏东辞见霍锦骁与父母说话,他便先去见其他人。
  这趟出兵东海,霍铮把云谷几个叔叔带来了,其中秋芍白便是授他毒经的第二位师父。
  “小子,你出大名了。”秋芍白一掌按在他肩头,“六省盟主,医毒双修,天下皆知了,果然是我的好徒弟!”
  魏东辞沉肩侧避,双指如电光般闪过,自秋芍白手上拈下根极细的银针。
  “师父过奖了,东辞愧不敢受。”说着他将针一甩,弹入海中,“谢师父赐教。”
  秋芍白翘起一边嘴角,满意极了。
  “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一见徒弟就下毒手?”沐沉沙被沐真挽着手臂,挑眼道。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秋芍白撩撩鬓边落下的长发,风情万种地笑。
  老四竺默海站在旁边沉默地摇头,徐苏琰也只笑着。
  “表舅舅,秋姨,四叔,八叔。”霍锦骁见完父母,过来与他们打招呼。
  “丫头,还记得我?。”徐苏琰看着她,仿如看见昔年俞眉远,心里一阵唏嘘。
  他是俞眉远的表哥,也是当年云谷十秀排位最末的人,因为朝廷效力,故一直都在京中,不住云谷。从小到大,霍锦骁也没见过他几面。
  “怎么不记得?表舅舅年年都我送礼物,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霍锦骁笑得满脸生花。
  “那可糟糕了,我这次没带礼物。”徐苏琰亦笑了,又道,“你小玉妹妹明年嫁人,记得和你爹娘回京。”
  霍锦骁满口应下,细想想,她真的好多年没回过京城。
  “诸位,进舱再聊吧。”俞眉远含笑而至,请众人进舱。
  短暂的叙旧方告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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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星火璀璨。
  霍锦骁挽着母亲的手站在甲板上,时不时就抬头看位于最高处的舱房。
  瞧她满脸急切,恨不能飞身进入一探究竟的模样,俞眉远这做母亲的哪有不懂的理,不由笑她:“你急什么?”
  “娘,爹这么晚找东辞到底什么事?都进去好久了。”霍锦骁翘首而望。
  军中事务繁忙,霍铮和俞眉远白天没有时间和他们说话,到了夜里方得些许空闲,就让人把魏东辞单独带进舱去。
  “你是心疼你爹还是心疼东辞?”俞眉远摇着头,女大不中留。
  这么多年,她看着他们聚散离合几番,看着一人神伤,一人痛隐,能走到最后,除了感情,大抵也是上天给的造化。
  多一步不成,少一步也不成,所有的安排,都必须刚刚好。
  “娘。”霍锦骁晃晃俞眉远的手臂,颊上浮起红晕,幸而被夜色所掩。
  “放心吧,你爹不是虎狼,吃不了东辞。”俞眉远按下霍锦骁的手,遥望远海。
  夜色如浓墨遮眼,只得远船星火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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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灯将偌大舱房照得通明,魏东辞站在书案前,双手垂落身侧,望着坐在书案后的霍铮。
  他招呼已经打过,然而霍铮一直没开口,只是用犀利通透的眼看着他。
  魏东辞泰然自若站着,任其打量自己。
  良久,霍铮方开口,声音低沉,藏雷霆之势:“我有件事问你。”
  “谷主请说,东辞知无不言。”魏东辞听到他出声,方悄悄松口气。
  “你觉得,云谷日后当如何延续发展?”霍铮抚着桌上摆的麒麟玉件,淡道。
  不是问东海情势,也不是问前沿战事,更非儿女情长,他竟问了个与这些通通无关的问题,东辞一时也拿不准他的想法,在心头斟酌片刻,方道:“云谷虽是避世之地,但能进云谷之辈多是能人异士,是以芥子之地,却兼容百家、人才济济,而前些年收养的孩子经由谷中诸位师父悉心教养,如今已然是国之栋梁、业界翘楚,不论去往何地皆可闯出名堂,现如今云谷之名犹胜当年,天下人莫不以能入云谷,或出自云谷为荣。”
  霍铮静静听着,见他停顿,便道:“继续说。”
  魏东辞朝他一拱手:“以学生之浅闻陋见,觉得避世不如入世。以云谷之学,传承百世,匡扶天下,方是长远之计。”
  “哦?”霍铮按住麒麟首,向前倾身,“何谓入世?又如何传承?”
  “广纳人才,不拘流派,开宗立学,为国育才,为天下尽心。”他又道。
  云谷能人诸多,涵盖三教九流各行各术,早已不是江湖武夫聚集之地,如今天下大定,最需要治世之才。若能让谷中各种秘术得以传承,不至失传,又能为国培育英才,那便是流芳百世、福延子孙之举。
  既已说开,魏东辞便侃侃而谈,从传承谈及如何治学,又如何开宗立学,期间霍铮一句话都没再插过。
  烛火微晃,他说了半个多时辰方歇:“学生愚见,让谷主见笑了。”
  “你谦虚了,世上能有这样愚见的人,可没几个。”霍铮说着往后靠到椅背上,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谷主过奖。”东辞握了握拳,他面上虽然平静,掌心却已潮冷一片。
  面对霍锦骁的父亲,他还是紧张了。
  “行了,夜已深,你回去歇息吧。”霍铮摆手,对他适才言论不置可否。
  东辞告辞一声,转身刚要离,却听霍铮又道:“东辞,你没别的话要与我说?”
  他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将袍一掀,跪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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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越发深,舱房里只点着一盏马灯,光线昏黄。
  俞眉远轻轻褪下霍铮身上的战甲,将他发髻散下,正想替他松松太阳穴,却被他拉到身前。
  “阿远……”他温柔唤她,一如从前。
  “嗯?”俞眉远将头倚到他肩上。
  “魏家那小子今天向我求娶小梨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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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斗纵横如棋,苍穹幽深,无穷无尽。
  霍锦骁与魏东辞并肩站在船舷前,任海风吹乱衣袍。
  “我爹找你说了什么?你们聊这么久?”她双手压在舷上,人朝外微倾,侧来的脸庞带着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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