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裴这话倒是没掺水份,为官的才能不是光读书就能读出来的,以常瑜昇心胸狭隘又自视甚高的个性,运气好点顶多是仕途不顺,运气再差点,到时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个问题。
论起心机和城府,蜜罐里泡大的常瑜昇其实只算得上是个新手,第一次玩弄心机就用在算计自家老子和亲妹妹身上,一个是根本没想到,一个是完全不在乎,狗屎运地让常瑜昇自以为“算计成功”,尤其是觉得自己已胜过了当官数载的父亲,常瑜昇一时间自我膨胀,打心底地瞧不起绝大多数人。
常宝兮对此表示理解,但并不打算勉强自己去配合对方的幻想。通常怀有“我不是针对某个人,我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辣鸡”这种想法的人,不是日天日地日宇宙的……主角,就是用生命在竭力作死的炮灰。
显然,常瑜昇不具备前者必备的特征,反倒是常良玥挺符合主角要素——常宝兮突然想到了常良玥,现在想想,对方的许多行为都有些怪异,当时不在意,没有深思,轻易放过去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常姑娘其实真相了。:)
常宝兮盯着他的眼睛,忽地一笑:“说说看少非,你在尹家的赏春宴上放了多少眼线?”
乔裴一愣,稍会也笑了,眸光点点,带着些赞许:“参加赏春宴的人里不多,丫鬟小厮倒是不少都是我的人。”笑容清浅,语调悠悠不甚在意的样子:“科举选的是天子门生,可不是给这些世家新贵送人的,防患于未然——毕竟,妄造杀孽总是不好的。”
常宝兮:“……”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人笑得忒虚伪。
乔裴一脸我是好人的温柔表情。
然而真相是——
太子:养肥了就少不了闹事的,怕是不怕,一个个宰起来略麻烦,重新□□一批像如今这般吃苦耐劳的臣(ku)子(li)更是麻烦。╮(╯_╰)╭
皇帝:没错没错!弟弟说得太好了!
“哦。——你什么时候知道常家人出现在赏春宴上?”
“……阿宝你回来的路上。”
“……”常宝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在我身边放了几个钉子?”
乔小裴眼神躲躲闪闪:“三、十三个。”细声细气,像个弱气的小白脸,就是画风略清奇,总爱做些痴.汉的事。=V=
明面上十三个,暗地里三十个都不止。对于这一点,太子殿下会说吗?:)
她还想说些什么,眼尖看到外头有人来了,眨了眨眼扭身走开,不想说了。
祝少府来的时候正好撞上这一幕,一向笑着的常姑娘冷着脸,威武霸气(?)的东家垂头丧气,活像一只被抛弃的大旺。祝少府心情突然有些暗暗酸爽,他一下子联想到了家里那条碍眼的大黑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人不如狗的残酷现实T^T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心情不好的太子宛如浑身冒着诡异黑雾的大魔头,平时只是阴晴不定,现在是面上笑着,心整个是黑的。一言不合就……瞎!祝筠冉敢发誓,他小心翼翼半点霉头没触到,就被这个不讲道理的怨夫发配边疆。
不过祝少府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眼珠一转,把话题扯到了常姑娘身上,东家果然把目光投向自己,祝少府发挥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总算得到了宽恕——好吧,改成了缓刑。
乔裴掀了掀眼皮,语气平静:“你确定这样可以?”
祝筠冉猛点头:“当然可以……”试试又没什么坏处,常姑娘脾气辣么好,反正也不会一言不合就一刀两断的啦~~祝筠冉表示他真的不明白殿下这么犹犹豫豫的为个啥子,是男人就该勇往直前,往前冲啊!!
乔裴眼眸暗沉沉的,看得祝筠冉心里直发虚,就在他以为要出什么变故的时候,对方忽地一点头:“好,暂且信你一次。”祝筠冉心里松了口气。
“——如果不行,你就等着参加你妹妹的昏礼吧。”说着,乔裴微微朝他一笑。
祝筠冉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憋得小白脸通红。在祝筠冉看来,这个笑容无比狰狞丑陋,满是嫉妒的臭味。
乔裴从长椅上站起来,长身玉立,乌发垂落于肩侧,玉冠衬得其面容柔和又透着些矜贵之气,脸色有些不同于正常人的苍白,眸若星辰,轻轻一勾唇,浑身散发着不似凡间的清贵秀雅。这个在其他人眼中好似谪仙的年轻男子,却让胆子老肥的祝筠冉生生打了个寒战,然后便听到一道好听的声音道:“本宫听闻兵部尚书的小女同齐相宠爱的六孙,关系极为不错,想来两家不会介意结个亲,说不准又是一段金玉良缘。你觉得如何啊,祝公子?”
祝筠冉【死人脸】:本公子觉得不如何!(╯°Д°)╯︵┻━┻
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祝筠冉不得不绞尽脑汁,努力地完善完善再完善。等到这尊大佛终于肯大发慈悲发他走得时候,祝筠冉眼巴巴地望着案上的茶水,抹了把汗,口干舌燥地离开了。
连口水都不给喝,非人哉!
院落里,常宝兮转过身,忽地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披着长长的头发,走起路来就跟飘儿似得人影时,猛地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乔裴,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她惊魂未定道:“乔、乔裴?!你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吗?”大晚上的,没事你换什么白衣服?
“吓、吓到你了?!阿宝对不起,你……捏我吧。”吓人的反而更紧张的样子。莫名心虚的乔裴语无伦次,忽然想到阿宝好像很喜欢捏自己的脸,连忙俯下身把脸凑过去——任揉任搓不要钱!=V=
“……”常宝兮觉得自家乔小裴的反应有些不正常,这么紧张作甚?常宝兮眼神一利:“说吧,你想要说什么?”还是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心虚了?
还不快从实招来。
一开场就不按流程走的奇怪发展,让紧张过度的太子殿下一下子懵了,身体的反应可悲的快过大脑反射。
“——我们成亲吧,阿宝。”
“……”(⊙_⊙)
“……”┌(。Д。)┐说、说快了!一下子跳到最后面辣,肿么会这样?乔小裴被自己惊呆了,但是他仍试图挽救一下,“阿宝别气,你听我说,我准备了聘礼的……”
“好啊。”常宝兮点点头,反正迟早的事,也没想过赶潮流谈一场说分就分的恋爱,谈恋爱不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吗?
诡异地沉默。
乔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怕打碎美好的梦境,声音极轻:“你答应了,我听到了阿宝。”我听到了,你就不能反悔了,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常宝兮被乔裴一把用力抱住,倚在男子温暖宽阔的怀里,只听得到噗通噗通急促的心跳声,听不到对方心声,只忽而恍然,她好像一下子理解了他之前的种种别扭和紧张。
“嗯,我也听到了。”常宝兮接着说,“你说准备了聘礼。所以,是什么?”能让你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这么有把握吗?这么一想,她不禁莞尔一笑。
“《医经》,是后半部的《医经》。”
☆、052
他把脸贴近,几乎触碰到鼻梁,呼吸交融,让她呼吸急促了些。他目露迷醉,面带笑容,恍惚间她瞪大了眼,觉得这个笑容分外好看,一时间忘了移开视线。
“我看到了,阿宝一直在研究毒术。流传在外的《医经》主要包含医道和少量的毒道,两者都不全,阿宝想看看完整的《医经》吗?我用这套《医经》做聘礼如何?”
“完整的《医经》?!”常宝兮一下子清醒了,眼眸蹭地锃亮。
“没错,阿宝愿意收下吗?”乔裴仿佛突然间变得“狡猾”起来,故意省略了关键字。
“嗯嗯。”
乔裴:“那我们明日进宫,可好?”争取在月末前成亲=V=
常宝兮急不可耐:“好啊。”( ̄︶ ̄)↗
一整夜没睡,第二日清晨乔裴神清气爽,本来不打算接见任何人,在听到来人的名字时又改了主意。
在得知东家成功后,同样一晚上没睡的祝筠冉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露出今天第一个舒心的笑容,然后在下一刻僵住了。
“景竹,听闻祝姑娘一直把你当做亲兄长看待啊。”冷血冷心的太子殿下人生中头一次露出了一个怜悯同情的微笑,虽然看起来虚伪的要死。
“!!”祝景竹心口正中一刀,顷刻间血槽见底,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书生被阳光一照,竟有些晕晃晃,咬着牙根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殿、下!下官告退。”
京城府衙归于太子名下,一众官吏皆是太子的班底,得到皇帝特许,可以随意起用白身而无需向朝廷汇报,祝景竹没有功名在身时便当上了少府,只不过这份官职倾数压在太子身上,太子一句话就可以将其打回原形。
祝景竹已经通过了科举,是登记在册的正式官员了,哪怕太子不需要他了,凭着状元出身,他依旧可以从朝廷领一份官职,然后按部就班地从底层重新爬回来。
可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呢?何况不止一级,简直是天堑啊!祝景竹憋着口老血,步履蹒跚地走出书房。
去吧去吧。
乔裴笑得春风拂面,眉梢都浸透着浓的晕不开的幸福笑意,表示一点不介意下属一时的失态,人之常情嘛,完全可以理解。
宽敞明亮的内室,两扇绣山水松林的屏风围绕两侧,两边各席地坐着一老人,左边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右边则是皮肤皱巴巴的留着长胡须的老太爷。
“今日早朝,礼部上了份折子。”老太太不疾不徐说了句,右手执白子,徐徐落于棋盘一处。
“唔?”另一老人含糊应声,落子后才问道,“什么事啊,让你记到现在?”
“缙安朝又要有喜事了。”
“喜事?”
“是啊,大喜事。”“嗒”地一声落子,老太太手指皮包骨,干瘪得像晒干了水分的橘子皮,动作慢悠悠的,每当捏起棋子儿来灵活又迅速。收了几颗黑子,接着说:“太子殿下——唔我记得你当年还做过太子的先生,老太婆我没记错吧?总之,这位啊,就要成婚了。”
“有这事儿?”长胡须老太爷眯起了眼,“时间过得可真快。”
老太太呵呵笑着:“就这样?没其他的了?”
“不然呢?你个老抠门的也别一个劲儿试探我的口风,还是先理理你自家的事罢!”一子落下,清脆一声响。“老头子我的记性一直很好,祁王妃是从你尹家走出去的,他们夫妻俩没啥本事,偏生生了个怪聪明的女儿,换成别人你还能抱回自家养着,可惜人家进了皇室的宗牒,你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哟呵、呵呵……好笑不好笑?——哎呦,你这老太婆,趁我不注意吃了我这么多棋子!”齐老怪声惊叫起来。
“这话说得,这光明正大下棋,我还不能吃你的子儿不成?”
“嘿你这——”
“怎的怎的?我倒要看看你这老狐狸能说出个什么理儿来?”
一时间,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挤在一张棋盘跟前,吵得面红耳赤,就差“一个不小心”掀掉棋盘。
乔裴上完早朝回来,马车就停在别院门口,茶水都没喝一口又拉着阿宝马不停蹄赶回皇宫。
养心殿中,只因幼弟一句话,皇帝一下朝便携皇后早早等候在此处。
一踏入养心殿,乔裴面色如常,常宝兮微微垂下眼睑,目不斜视。皇帝与皇后端坐大殿之上,皆着玄色的冕服,头戴华贵冠冕,长久居于高位手握权柄,凌然气势已浸透到骨子里,只是坐在那儿便让人有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感。
乔裴行了个揖礼,常宝兮敛衽而拜。常姑娘心中有点方,对帝后如此无礼真的没问题么?
事实证明,常宝兮实在多虑了。
帝后目露诧异,皇帝轻咳一声:“不必多礼。”这句话皇帝对不少臣子说过,这一次感觉格外不同。脑海中刚想着接下来是说“赐座”还是直接说“坐下吧”的时候,太子手里紧紧牵着他家阿宝,十分自然地坐在下首。
“……”皇帝嘴角一抽,心道她果然是想多了。
“少非啊,你算是难得给我带来了份喜报。”撇去这个糟心的幼弟,皇帝目光柔柔地投向幼弟身侧的姑娘,“这位便是阿宝吧?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常宝兮眨眨眼,皇帝意外的和蔼,倒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当即回道:“自然……”可以。
“——不可以。”乔裴断然拒绝,“阿宝只有我能叫,长姐也不可以。”
常宝兮:“……”心好方TAT
皇帝:“……”这破弟弟!
皇后半点不给面子地噗嗤笑出声,嚣张的大笑声在空荡荡的宫中回荡,特别刺耳。皇帝转头瞪了他一眼,皇后立刻捂住嘴巴,一副我很老实的样子,表示自己不笑了,待皇帝头转回去,又闷笑起来,肩膀不住抖啊抖。
“行了行了。”皇帝显然有些头疼,“我不和你抢,这总行了吧。”太子这臭脾气,说得好听点叫洒脱率性有名士之风,直白地说就是任性、幼稚,哪个姑娘家受的来这等烂脾气?皇帝不由得忧心了。
若皇后知道了皇帝此时心中说想,必然回以呵呵一声,任性也就罢了,幼稚?谁幼稚?乔裴这个鬼见愁吗?别闹,护短也要有个限度。
皇帝努力维持形象,偏偏忽略了身边有个爱挑事的皇后。
“好啦,少非啊,你那爪……手,放一放,好歹松点力,瞧瞧,人小姑娘白嫩嫩的小手都被你抓红了。”皇后抬起二郎腿,很不正经地调侃道。
常宝兮:==总感觉皇后的画风有点不正常,是她的错觉么?
闻言,乔裴下意识地低头看向阿宝被他牢牢抓在手心的小手,细细打量了下并没有出现任何痕迹,不过乔裴自己也感觉到今天用的力比以前大了些,眼神凝视着阿宝轻声道:“我用的力气太大了,对不起,阿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