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咀嚼这两个词:世家、京城、世家、京城……世家。
——京城世家!
呵。别看如今情真意切,要真见了六娘,像周齐檀这样身份的人,根本不可能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一个妾?!
卑微!又下贱!
常瑜昇眼神瞬间阴鸷,捏着棋子的手骤然握紧。被世人知道他有一个嫡亲妹妹给好友做了妾,他的脸面往哪搁?!
他的仕途将毁于一旦!
何况——
这样的助力他也不舍得呢,阿爹,大郎只好对不起你了。
☆、逃离云州
【出事了!出事啦!】系统突然蹿回来尖声嚷嚷。
常宝兮捧着本医术,不紧不慢道:‘系统,你又去哪儿溜达了?’
【什么溜达!我是去办正事了好么。我今天可是偷听到一个绝密消息!】
‘什么事?是我那阿爹又起幺蛾子么?’常宝兮正坐席上,面前摆着一副棋盘,右手执子面上依旧温温和和,像碗温开水。
春风拂面和煦暖人,下人们已不知去何处打盹去了,近身侍女友萝坐在廊上倚着柱子,显然也在打瞌睡。
【这个形容到位,给你打十分!常晋豪又搭上另一条老鱼了,犹犹豫豫不知道钓哪一个啦~】
‘哦?哪条鱼?’
……
常晋豪时任云州府府衙一通判,不大不小的官,可谁让云州府自古富庶,地理位置优越,
南通北达,水路陆路向四周辐射开去,商人铺天盖地奔走而来,对没有后台也不出众的人来说,要能在云州府谋个一官半职的,绝对是撞大运了!
云州府是一块福地,对商人而言是如此,对官员来说亦是如此。常家虽号称言情书网,可实际上朝中并无一个常家子弟,常晋豪当初能被分配到这块地方来实属走运,短短七年间从县到郡再到府,官运之好让不知多少同僚羡煞,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包括常晋豪自己也没想到,那之后他竟然就在一个官位上苦苦守了十三年。
如今的常晋豪满心眼里只想着如何升迁,之前长子落榜那事他都没去管,在他看来。儿子那点小情绪,哪能和他的官途相比,也没心情去理会,若不是老母亲还健在,他恐怕连气氛压抑沉闷的常宅都不愿回了。
如今却是否极泰来!
往日他为仕途坦坷一筹莫展,明知这些上位者甚至品级低于自己的官宦子弟,简单一句话就能许他前途光明无碍,也只能徒自悲叹不得其门而入。而今却有人亲自送上了敲门砖,还不止一个!现在常晋豪只苦恼到底作何选择。
第一个找上门的是王俭,不过区区知丞,若非有望接任云州知府他是定不会考虑的,更还会感到恼怒,王俭的年纪他并不放心上,只是未出阁的娘子给人做继室终究不好看,他一再犹豫,在王俭的软磨硬泡下心里慢慢松动了,不想这时又出现了更好的选择,常晋豪几乎是毫不犹豫舍弃了王俭,当然面上并没有说破,他总要给自己留一个退路。
后来的事情也证实这一先见之明。年轻人就是没个定性!常晋豪不免暗自恼恨,见识到周齐檀这般世家子,王俭他已是看不上眼了。恰好此时,正准备调任已经闭门谢客的知府突然传人邀他别苑一聚,去了一趟后,常晋豪又是喜又是愁。
这可怎么是好啊?
东筝院
系统看自家宿主忙上忙下,也想去帮忙,奈何它根本没有实体,最后不甘寂寞的凑过去:【宿主哇,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整理东西是要去哪里游玩吗?】忘了说,系统本来是没有形态不可见的,常宝兮也见不到它。这一次升级后常宝兮的脑海中就出现了一团深紫色的光团,系统激动时还能轻轻跳跃,火焰一般。而最近,系统点亮了新技能,能在宿主身边投影一个同样的□□,这时候就可以尽情的翻滚跳跃,就像有了实体一般,虽然它还是碰不到任何东西。
看了眼蠢兮兮的系统,常宝兮懒洋洋的挥挥手,嫌弃道:‘一旁玩去,莫在这打扰我。’
【宿主你是不是有新欢啦嘤~】系统撒泼打滚得不到想要的注视,恢复了正常声音继续追问,【说嘛说嘛,咱们要去哪玩啊?我可以做旅游计划的哦~】
‘你的储存空间还剩多少?之前升级有没有扩大啊?’她问道。
系统道:【扩大了一倍,还剩52%,不过我又解锁了一部分资料,宿主你如果要换成实体书的话,最多能剩下2%的空间。】
‘……’常宝兮揉了揉额角,扩大后是十立方,2%就只有五分之一立方。
‘好吧,帮我把碎银和铜钱收起来,其他的……’其实也没什么了,到时候重新置办就是了。
【哦,好。不过宿主你还没说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当然是跑路咯。’
【咦咦——?】
路上碰上许多下人,还有别房的堂兄堂姐均是面不改色,直到走出常宅,随后在张瑶先生的安排下坐轿子出了内城,随后由外城前往港口上了船,船夫把着竹篙大力一撑,小舟借力倏地往后荡去,须臾间离开岸边数丈,水面荡开层层波澜,波光潋滟。
身后忽的一人叫道:“姑娘,进船来坐下吧,日头正热,当心上了暑气。”
她先是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愣了下意识到话语里的“姑娘”喊的是自己……回头一看,一个年约桃李年华的俊俏女子笑吟吟的看着她,偏了偏脑袋懊恼的皱起眉头,道:“抱歉,我又忘了。该称作常娘子,可对?”
‘你好。’弯身走进船舱坐下。
奇怪的是这名女子对常宝兮不说话却用手语非但不觉得奇怪,反而也比划起手语:“我叫祝颜华。论学识只认得几个字,同田大夫有几分交情但对医术一窍不通,唯懂点拳脚功夫,若是不介意,去江陵的路上与常医生做个伴如何?”
祝颜华长得颇为秀气,笑起来端得是个闺秀气派,却不料性格这般开朗爽快,不像张大夫介绍时口中的富家千金,倒更像江湖女侠。
虽然与想象中有些许偏差,但常宝兮不得不说,如此性格的女子相处起来让人倍感轻松,便顺着她的话道:‘祝姑娘何出此言。我自幼学医要说学问也正如祝姑娘所言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若是医术,好不容易离了医馆得片刻休息,又哪会自讨苦吃。倒是祝姑娘通武艺,切莫嫌弃于我。’
祝颜华苦着脸比划道:“常医生言重了。不瞒你说,我向来不愿坐这船,摇摇晃晃晕的厉害,待会常医生不嫌我出丑便好了。”哪比得上骑马来得潇洒畅快,唉!
一时失笑道:‘怎么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说一声。’她身上自然带着不少药,只是听张大夫说,这位祝娘子家世不俗,且不说看不看得上她一个医馆医生配的药丸,单是医毒不分家这一点就足够任何一个惜命的人心生忌讳。
☆、论文牒的重要性
刚认识的两人互相道一声安好,拉上拉门,“咔嗒”一声轻轻落好门栓。
船舱内的空间不算很大,中间空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窄小空道,空道两侧相对排列四间小小的房间,常宝兮和祝颜华正是对面。
说是小房间实则大小摆设还不如义诊堂的为医馆医生准备的隔间,小小的一处,除了一张横向摆放与船舱固定死的一人宽木板床、枕头和一床薄薄的棉被,之余就一个等床高的小柜子,没有抽屉只一层用来放行李,柜面可摆放书籍或其他小的物品,此时其上摆着一个竹制的圆肚茶壶,仔细一看壶底四个壶脚稳稳嵌入木制的柜面上对应的四个洞眼,只要不出现过于剧烈的倾斜摇晃,茶壶是决计不会掉下去的。
这个设计倒是简单方便。
提心吊胆一上午常宝兮有些疲惫了,和衣上床不消片刻便熟睡下去。醒来时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好半天才撑起身靠着身后隔开的门板,晃晃脑袋,终于想起自己是在船上,难怪整个人晕晃的不行,万幸的是她没有晕船,这辈子生在云州府这个多水的地方,她却是一次船都没坐过。
此外浑身腰酸背痛,下床穿鞋时骨头发出牙酸的嘎吱声,轻轻捶打肩膀、脖颈和腰际,好久才缓和过来。常宝兮在常家虽不受喜爱,但衣食住行上却也没因此短了去,心里放不开硬要去比个高低她那一屋子东西自然远远比不上同房的妹妹常良瑾,可真要说句实在的,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比起来,常宝兮堪称蜜罐里泡大的,从不用为生计发愁,吃得好穿得好,常家人多但常老太太余威甚在,整个家里一派平静,四房的男人不管品性如何,家里只一个妻子,其他大户人家时常上演的闹心宅斗在常家从未出现过。
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潜藏的矛盾自然而然浮出水面,对于这一次的出逃常宝兮早有心理准备,真正的计划却是近两年才开始布局的,其中张大夫就是此行最大的助力。现代人看古人,总避免不了内心各种优越感,真正接触过这个时代后才发现,封建皇朝的一些手段虽然简单,在这个一切还是手工的时代,简单并不意味着无用。
好比常宝兮,她的身份文牒在高氏手中,这就意味着没有高氏的允许,她连云州府的城门都出不了,更别提远走高飞。
当然,同现代社会类似,文牒可以重新办理,女子十五而笈,年满十五岁的女子都可以独自前往官署办理文牒,可惜的是,出了常宅,除去医馆和义诊堂这两处,其余时刻常宝兮身边总跟着常家侍女,常晋豪正是云州府的官员,若是针对旁人他或许还要犹豫一二,可要“管教”自己的女儿,谁能说句不是?
常宝兮做不到的,张大夫却可以做到。身为医馆的先生,她可以为医馆内有需要的学子统一办理医籍,谁提交了申请只有自己知晓,常宝兮的的申请被她转交给官署内一名信得过的官员单独办理,这个时代没有网络,等到常宝兮从常家户籍中跳出来,单独入了医籍,常家一众人包括在府衙为官的常晋豪都毫不知情。
户籍都改了,文牒自然也会重新印制分发,高氏捏在手里的那份,却已然是一张废纸了。
常宝兮不知道的是,张大夫曾经想过要不要让她换个姓名,毕竟若是常通判盯上了她,很容易就会被察觉到,然而她的那位做官的朋友却说用不着,若真是对方有心盯住了,换个姓名也只瞒得了片刻,得不偿失。
是以他说用不着,因为在常医生离开云州府之前,他绝不会让常晋豪有机会去拦截船只!
事实上,常宝兮哪会没想到这点!说来好笑,她不过是有把握对方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罢了。即便常宝兮的“用处”一下子翻了数倍,她也还是一个“喑人”,愚不可及,上不得台面!
门外传来叩门声,打开一看却见祝颜华整个人都蔫了,她虚弱的倚在门边,眉头紧锁,嘴唇发白,有气无力的问道:“常医生,不知你有无缓解晕船的药丸?”
‘你等等。’常宝兮没有带包袱只带了医馆发下来的书袋,被她放在柜子里,装作寻找东西的样子打开翻了翻,实际是叫系统给她递一个香囊和一瓶药丸,然后拿着走到门口,递给祝颜华并比划道:‘这是我出行前特意配的香包和药丸,你先试试香包的效果,若是难受的紧便就水服用一粒药丸。’
祝颜华怕是难受的厉害,接过东西道了声谢,声音全无初时的爽气明朗,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回了房间。
待到翌日清晨,闻到对面常宝兮的房门打开的声音,祝颜华笑意吟吟探出脑袋,挥了挥手里的用油纸包着,露出小小一块,烙得金黄酥脆的白面皮和翠油油的香葱相互映衬显得格外诱人,在这条不能生火的船只上,更是令人垂涎欲滴。
‘要不要尝尝,味道可好了,我家的一位大厨亲手烙制的哦,外面轻易尝不到哦。’祝颜华眼睛眨巴眨巴。
来啊,我们一起吃~
‘我带了些糕点,要不要试试,我自己做的,口味不出奇,祝姑娘可愿赏脸一试?’常宝兮笑眯眯地递过去一小碟。
经过昨日的赠药,两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不少,相处起来更融洽自然。
从云州府去往临近的江陵府水路和陆路的路程差距并不大,由于陆路在其中一段需要特别绕路较之水路远上些许,加上速度有差距,走水路只慢上了一天。上了岸按人头付余下的一半路费,二十五文,此外还有路上消费五文钱,一共三十文。
船总共载了四个女客,除开常宝兮和祝颜华,另外两位看着像一对主仆,老船夫负责撑船,还有个老婆婆则是收钱,一路上也是这老婆婆时不时给几个女客送些水来。祝颜华最不喜欢这荡来荡去让人心慌的漫天河水,头一个付完钱上了岸,常宝兮随后。两人还未走开听得身后传来些许争吵,不由回头一看,岸上人不少,爱看热闹的更不少,这不就见一个个探头探脑的,见人多了慢慢聚了过来,兴致勃勃的看起了热闹。
☆、寒门侍郎
祝颜华闯南走北四处浪,耳朵好使见识也比她多,立刻就对她解释道:“这是为船费争执呢。那个主家姑娘想是只给了丫鬟一份子的钱,没算上丫鬟的人头,这不就闹起来了。”
常宝兮失笑:‘怎会如此粗心?’她倒是没想到别处。祝颜华这种事见的多了,起先还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只感到颇为可笑,摆摆手笑道:“哪里是什么算错了,不过是这位主家的姑娘没将丫鬟当做人罢了。”
船家说的是按人头算,却不晓得在某些不知怎么教导出来的大家千金心里,下人哪里算是人,更别提主动想到要算其一份子的费用了。
‘……这可好,面上丢大了。’
‘今日这一闹剧后,想必这位千金往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祝颜华笑得幸灾乐祸。
她微微颔首,眉眼柔和,只道:‘确是如此。’
京城中,何府。
府邸之内碧瓦飞甍,穿过门廊,亭台楼阁错落分布,假山流水,郁郁葱葱。西侧一角,红花绿叶簇簇盛开,柳宠花迷,姹紫嫣红,迎着和煦怡人的阳光,舒展腰肢,开得灿烂如火,晨露未消,似梨花带雨,更是娇艳欲滴,芬芳扑鼻。花团锦簇中,一座风格雅致秀美的楼阁悄然矗立其中,微风徐徐,悬挂花榭四周的轻纱飘拂,远远看去人影绰绰,醇厚醉人的阵阵酒香飘散开去,经久不散。
不远处栽种着一片竹林的庭院中,湖水碧绿如清湛的翡翠,清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褶皱,其下银白为底嵌红色变幻花纹的锦鲤轻快摆尾遨游水下,平添几分趣味,凭栏向湖中看去,仿佛看到了活动的剔透宝石。华服锦缎、环佩玎珰的贵家子女或凭或立,举止从容,束带矜庄,言笑晏晏,或推杯换盏,或吟诗作对,或吹箫抚琴,婢女仆子端着花纹精致的托盘,步履不慢但端正有范,无论手托何物皆是稳稳当当,低眉垂首神情恭谨穿梭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