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撇了撇嘴:“在汴京的时候,我的手天天用香汁子浸泡,用香膏涂抹,好不容易养得又软又嫩又白,来到王府之后,居然让我天天拿着扫帚打扫院子,我的手都变粗糙了呢!”
见她这样撒娇,蜀葵笑了,开门见山道:“得了吧,你和喜真每每偷懒,大部分的活都是我做的好不好!”
被蜀葵揭穿了,玉奴也不脸红,低声悄悄和蜀葵说道:“蜀葵,咱们在庆禧堂服役多久了?八月到九月底,总共一个多月了吧?可是你见过王爷的面没有?我都打听了,听说王爷到腊月底才回甘州!王爷没在王府,那么大的庆禧堂一天到晚空无一人,咱们这样日日殷勤,岂不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听了玉奴的话,蜀葵明白玉奴的想法了——玉奴想要偷懒,却又怕被发现,想拉拢自己一起偷懒,这样的话即使被发现了也是法不责众。
她想了想,看向玉奴:“玉奴,万一被叶妈妈发现呢?咱们每日也就这点活,还是好好去做吧,又不累!”
玉奴“嗤”的一声笑了:“锦霞和瑞霞也都不去呢,她们可是皇太子殿下送来的,即使出事,也有她们顶着呢!”
蜀葵默然。
第十二章
玉奴举起自己白嫩的小手在蜀葵眼前做拨琴手势:“蜀葵,咱们是要侍候王爷的人,这么白嫩玲珑的小手,天生是该涂抹香脂被人小心呵护好侍候王爷的,却每日去做那些粗活,我自己都心疼它们了!”
蜀葵:“……”
她想了想,道:“玉奴,我觉得咱们还是别偷懒的好。”
玉奴见白蜀葵如此油盐不进,心里很不高兴,懒得和她多说,哼了一声抬脚离开了。
第二天,刘玉奴果真说到做到,她和封喜真两人真的不肯起床去庆禧堂打扫了。
蜀葵在东厢房外面叫了好几声,又等了好一阵子,玉奴和喜真却都不肯起床,蜀葵只得自己去了。
蜀葵赶到庆禧堂的时候,天还没亮,空荡荡的庆禧堂似乎被一层灰蓝色的薄雾笼罩着,格外的冷清寂静。
整个庆禧堂前院后院,只有蜀葵一个人在忙碌。
她也不着急,先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把前院和后院的落叶清扫干净,又拿了抹布和皂角,把庆禧堂正房和厢房廊下的栏杆窗子以及后院亭子擦拭了一遍。
忙完这些,蜀葵见还不到中午,便又从后院的水井内打了水,把庆禧堂前院后院那些花花草草都浇了一遍。
一直到中午蜀葵离开,玉奴和喜真都没有过来,而锦霞和瑞霞姐妹也不见踪影。
玉奴和喜真尝到了甜头,索性跟住在偏院正房的锦霞和瑞霞姐妹有样学样。
刚开始她们还隔三差五去一趟庆禧堂打扫院子,渐渐地她们见即使她们不去,蜀葵也天天去打扫,她们索性能偷懒就偷懒,或者在屋子里绣花缝衣服,或者在花园里散步闲聊,或者寻王府内院的小丫鬟玩耍,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也许是觉得蜀葵太死板了,刘玉奴和封喜真很看不惯蜀葵,虽然活都推给蜀葵做了,她俩也占了便宜,刘玉奴和封喜真却不怎么喜欢蜀葵了。
不过因为怕蜀葵告状,刘玉奴和封喜真还与蜀葵保持着面上情,她们看上去对蜀葵似乎比先前更热情了,但是彼此心里都明白,关系便渐渐冷淡了下来。
蜀葵早习惯了自得其乐,除了和刘玉奴封喜真情面上的来往,偶尔也去叶妈妈那里和小春玩一会儿,平常她大都是一个人在庆禧堂洒扫,一个人在屋子里读书练字做做女红,倒也甚是自在。
其实蜀葵倒不是天生勤快,只是她觉得这是叶妈妈分配给她和刘玉奴封喜真的工作,是她们的分内之事,既是分内之事,好好做事是最基本的。
可是渐渐的蜀葵在庆禧堂找到了很多乐趣。
庆禧堂房屋高大轩朗,园林布置自有沟壑,奇花异草处处可见,蜀葵甚至在王爷卧室窗前的花圃内发现了整整一花圃正在盛开的重瓣白蜀葵!
要知道,北方难得见到蜀葵,更何况是这样白得透明的重瓣蜀葵。
这些白蜀葵的花瓣一层层的,白得透明,娇嫩得很,上面犹带着晶莹的露珠,在风中颤颤巍巍,让人心生怜爱。
蜀葵一心打算着等白蜀葵结了种子,她一定要采点花种种在偏院她窗前的空地上。
不知不觉间,一天到晚空无一人的庆禧堂变成了蜀葵的的秘密花园,蜀葵对庆禧堂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似乎都有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感情,她甚至暗中祈祷过,希望王爷不要太早回来,这样庆禧堂似乎就是她一个人的。
时间如流水一般,九月十月倏忽而过,花圃中的重瓣白蜀葵兀自一茬接一茬地花开花落,自顾自地美丽着。
随着白蜀葵彻底开败结出种子,转眼间就进入了十一月,西北边城进入了寒冷的冬季。
这日卯时三刻,天还没亮,蜀葵准时出现在庆禧堂的院子里。
她先去王爷卧室窗前的花圃,心中带着些淡淡的伤感,默默拔去了花圃中已经干枯的白蜀葵。
待把花圃收拾干净,她又拿了把扫帚开始清扫庆禧堂院子里的落叶——庆禧堂花木太多,昨夜刮了一夜风,把枝头的枯花和叶子给刮下来不少,地上厚厚铺了一层,踩在上面软绵绵的。
倒退着扫到了正房廊外,白蜀葵轻巧地向后跃上台阶,拿着扫帚刚要转过身清扫台阶上的落叶,不想一个高挑男子突然掀开正房门上的青竹帘子大步走了出来。
白蜀葵猝不及防,一下子撞进了对方怀里。
白蜀葵懵了,愣了一瞬,这才回过神来,忙推开对方试图站直身子。
触手是软软的丝绸,薄薄的丝绸下是坚实的肌肉,暖意从他的肌肉发散开来……
对方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对方。
对方也正低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
东方初升的太阳正照在那人脸上,为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真的是一个俊美到了极点的年轻男人!
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或许称为少年更合适。
白蜀葵的心急跳了一下,有些喘不过气来,慌乱地退了一步。
谁知此时的她正处在走廊的边缘,眼看着她就要一脚踩空跌下去,那俊美少年反应很快,伸手抓住了白蜀葵的胳膊,一把便把她拉了回来。
白蜀葵惊魂未定,立在那里轻轻喘息着,大脑一片空白。
那俊美少年看了白蜀葵一眼垂下眼帘确定白蜀葵已经站稳了,这才松开手,下了台阶,向外面走去。
白蜀葵回过神来,已经猜到了俊美少年的身份,忙屈膝低头恭送。
片刻后,白蜀葵不由自主抬起头看了过去,正好那美少年也正在回头看她。
那一瞬他的眼神冷清而孤高,带着一丝审视望着她。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白蜀葵的脸轰的一下红透了,忙低下了头。
赵曦淡淡看了一眼刚才撞到自己身上的那个丫头。
这个女孩子一大早地一个人持续地制造出了无数人的动静,扰得他没法睡觉,原想着应该是个女大力士,谁知竟是如此娇怯怯的一个女孩子!
为了布置对西夏军队的总攻,他日夜兼程从金汤城赶回甘州召集军队,半夜才回到王府,想着一大早还要召开军事会议,便回庆禧堂补眠,谁知刚闭上眼睛,卧室窗外便传来阵阵没完没了的“窸窸窣窣”声。
好不容易窗外的“窸窸窣窣”声没了,他刚放松了片刻,外面又响起了清扫院子的“哗哗”声。
熬到最后,赵曦索性起身,谁知一出门便撞上了扰得他无法补眠的罪魁祸首。
远远地看见那个娇怯怯的丫鬟屈膝给自己行礼,赵曦略一思索,正要说话,这时候他的亲随小厮林贞引着他那群亲信将军校尉一窝蜂迎了过来,纷纷行礼请安:“见过王爷!”
想到自己但凡多看哪个女孩子一眼,他麾下这些狗腿子就要把人家女孩子给弄过来,仿佛他是色胚,随时都在色迷心窍一般,赵曦不由一哂,在众人的簇拥下抬腿离开了。
第十三章
那俊美少年走了好久之后,白蜀葵的脸犹自热辣辣的,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还热热的,便轻轻拍了一下,低声道:“发什么花痴呢?太好色了吧,白蜀葵!”
不过转念一想,蜀葵发现自己在庆禧堂服役,欣赏王爷那张好看的脸的机会倒是比旁人多了些,便又开心了起来。
见四周无人,她拖着扫帚从台阶上跳了下去,继续打扫地上的落叶。
等蜀葵打扫完庆禧堂,已经是将近中午时分。她原本想着王爷回来了,王府该热闹起来了,谁知一路走回东偏院,她发现王府依旧如同先前一般冷冷清清。
回到东偏院,蜀葵重新梳洗罢,正要去大厨房领饭,刘玉奴和封喜真过来,叫她一起去大厨房领饭。
三人一起出了偏院,往大厨房方向走去。
玉奴新买了一支簪子,正在得意,便笑着让蜀葵欣赏:“蜀葵,看看我这支独占鳌头点蓝莲花簪,漂亮吗?”
蜀葵也喜欢精致漂亮的首饰,凑过去细细看了看,觉得既漂亮又精致,尤其是那朵点蓝莲花。
她笑着点了点头,道:“真好看!”
玉奴嫣然一笑,道:“我让大厨房的孙妈妈帮我捎的!”
她们这些丫鬟虽然不能随意进出王府,可是那些粗使婆子却没有限制,因此丫鬟们常常托那些婆子在外面捎带一些外面的首饰、衣料和胭脂水粉,只用给一些跑腿费就行。
蜀葵闻言笑了。
前些日子因为脸上的肌肤有些干,她也托孙妈妈在甘州城最大的脂粉铺胭脂斋买了盒玫瑰香膏,虽然便宜,用起来却很是润泽。
封喜真则拨开耳畔的碎发,让蜀葵看她新买的赤金茉莉花形耳坠。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一会儿,蜀葵想起早上之事,略一思索,嘱咐刘玉奴和封喜真道:“明日一早我去庆禧堂打扫,你们也跟我一起去吧!”
封喜真看了刘玉奴一眼,含笑垂下眼帘。
刘玉奴道:“哎呦呦,我的蜀葵妹妹,既然你那么勤快,就继续勤快吧!”
封喜真掩口而笑,声音柔媚:“蜀葵妹妹既然已经做了好人,何不好人做到底,哪次正好让叶妈妈看到了,也称赞你一声勤谨!”
刘玉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进入平王府有两个多月了,后院那几个管事妈妈的性子都摸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内管家叶妈妈——作为内管家,叶妈妈简直是懒到了极点,一天到晚歪在锦榻上喝茶吃点心,连脑筋都懒得动了,更别提让她老人家走动走动了,也正是因此,玉奴她们才能如此偷懒而不被发现。
蜀葵见她俩得了便宜还卖乖,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
封喜真柔声道:“叶妈妈……也不过仗着她奶过王爷,王爷又没娶亲,连个屋里人都没有,她老人家便成了这王府最大的一尊神……”
蜀葵没想到她俩居然还对叶妈妈有不满,不由诧异道:“叶妈妈这样无为而治,不也挺好吗?至少你们一直没去庆禧堂服役,她便一直没发现!”
刘玉奴和封喜真笑了笑,没说话。
她们之所以来到地处西北的边城甘州,自然是因为想要服侍年轻的平王,从此人生自有另一番际遇。谁知来到王府,她们才发现整个平王府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偌大的内院不但王爷不见影踪,就连婆子丫鬟小厮都没几个,简直是一点奔头都没有,怎不令她们伤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