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来说,因为继母的存在,家乡代表着她那痛苦的不堪回首的童年,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遗忘,选择走向更广阔的人生。
徐翠枝闻言揽住蜀葵纤细的腰肢,压低声音道:“皇太子早就册立了,皇位没平王的份了,他被陛下放到甘州镇守边关,一年到头打仗,估计一辈子没法离开甘州,这辈子别想出息了,咱们去甘州做什么!”
她依偎着蜀葵撒娇道:“好姐姐,我可不想去甘州,你也别去!”
秦臻妙也道:“东京多么繁华,宫中应有尽有,我也不愿意去甘州,蜀葵,你也别去,咱们三个别分开!”
蜀葵微微一笑,晶莹雪白的脸颊上一对可爱的梨涡时隐时现:“我就不答应你们俩!”她是真的想去甘州,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见蜀葵不答应,翠枝果真急了,扑到蜀葵一阵:“快答应我!白蜀葵,你敢不答应我!”
秦臻妙见白蜀葵就是不吐口,也凑过来咯吱蜀葵。
三个女孩子笑闹成一团,清脆的笑声银铃一般在春风中散开。
决定前路的那一日还是来到了。
这日白蜀葵正立在窗前书案上习字,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自己,似乎是在童妈妈身边侍候的小丫鬟篆儿的声音,便答应了一声,把笔搁在素瓷笔托上,理了理衣裙迎了出去。
篆儿立在廊下屈膝施礼:“白姑娘,童妈妈叫您去呢!”
童妈妈端坐在正中的锦榻上,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吟吟打量着眼前的白蜀葵。
白蜀葵小脸雪白晶莹,一双眼睛黑泠泠的,仿佛会说话一般,明明分开看并不算顶美的五官,可是组合起来就是有种奇异的美,令人心中一悸,移不开眼睛。
童妈妈怕影响自己的判断,便不再看白蜀葵的脸,而是盯着白蜀葵的身子看了又看。
她不由有些犹豫了——按照时下审美,女子总以娇小纤细为美,而白蜀葵虽然腰肢纤细身姿袅娜,可是身材高挑,却算不得娇小!
白蜀葵见童妈妈盯着自己看来看去,心知这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心跳不由有些快。
她悄悄吸了一口气,竭力令自己放松一些,好抓住自己想要的那个机会。
第九章
童妈妈蹙眉看着白蜀葵那过于高挑曼妙的身材,心中颇为举棋不定。
据她这三年的观察,白蜀葵虽然也有活泼娇俏的时候,但是性子还算稳重沉静,最重要的是她的歌舞、诗词、书法等都很优秀,而当今陛下正是喜欢这样素质的女子,送宫里的话,也许能够对贵妃娘娘有所助益。
可是陛下一向喜欢的是那种身材娇小玲珑扇坠型的美人——和白蜀葵玩得很好的徐翠枝秦臻秒,都是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与她们相比的话,白蜀葵的身材过于高挑了。
童妈妈思索再三,最终决定先看看白蜀葵自己的选择。
她看着白蜀葵的眼睛沉声道:“蜀葵,你们六个女孩子,如今有两条路,一是进宫侍奉贵妃娘娘;二是去甘州平王府,在王府服役,你愿意进宫,还是愿意去甘州?”
蜀葵闻言心中大喜,悄悄握紧藏在衣袖内的双手,屈膝行了个礼,稳稳道:“禀妈妈,我愿意去甘州。”
机会就在眼前,她一定要把紧紧抓住!
童妈妈眼睛微眯,身子前探:“蜀葵,进宫的话,你只要好好侍候贵妃娘娘,早晚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去甘州的话,你便只是王府内一个普通的婢女,也许,永远都是只是婢女。”
王爷年纪小,性子倔,似乎还没开那个情窍,一向不近女色,虽然太尉府奉娘娘的吩咐,预备选几个绝色丫鬟给王爷送过去,可是要还是不要,主动权还是在王爷那边。
蜀葵甜美一笑,两颊的梨涡深深显现:“妈妈,我想去甘州,即使一辈子只是婢女。”
即使一辈子在边陲小城的王府做婢女,也比进入深宫侍候年迈的皇帝,与三千佳丽争宠斗艳勾心斗角强!
童妈妈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三日之后,童妈妈带着小丫鬟篆儿、丹青以及几个媳妇来到偏院,宣布了白蜀葵、徐翠枝、刘玉奴、梁七七、秦臻妙和封喜真六个女孩子的去向。
白蜀葵、刘玉奴和封喜真去甘州平王府,徐翠枝、梁七七和秦臻妙进宫侍候贵妃娘娘。
童妈妈带着人离开之后,白蜀葵呆呆立在院子里,看着旁边花圃里正盛开的大红月季,心中悲喜交集。
这一次,她终于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命运,达到了去甘州的心愿,原本是该欢喜的,可是看着眼前这几个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女孩子,她心里空落落的——毕竟相处了三年啊!
刘玉奴、封喜真和梁七七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徐翠枝和秦臻妙泪眼朦胧冲了过来,齐齐抱住了白蜀葵,都哭了起来。
蜀葵尽管竭力忍耐,可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她们这些女孩子,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却都是被父母家人亲手卖掉,交给牙婆的。
自从被家人卖掉,她们的人生就像那运河水面上的浮萍一般漂浮不定。她们朝夕相处的这三年时间,就如同浮萍在水中的偶然相遇,一阵风拂过,她们很快便会随风散开,从此天南海北,再难相聚。
端午节刚过,蜀葵终于离开了呆了三年的监牢一般的太尉府别业偏院,和刘玉奴封喜真一起随着童妈妈再度登船。
大船扬帆向西,往洛阳方向而去。
她们会在洛阳改乘马车,走陆路前往甘州。
在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声中,十五岁的白蜀葵开始了新的冒险之旅。
在路上行了三个月之后,童妈妈终于带着蜀葵等人赶到了大宋的西北边城甘州。
离开汴京出发的时候,正是布谷声声的初夏;如今终于到了甘州,中秋节都已经过去了。
与繁华的汴京相比,甘州似乎要荒凉得多,晴朗的碧空下是广阔无垠的黄土地上,一望无际的白杨林在黄土地上蔓延,直到天际。
进入甘州之后,一路上都是这样的景致,蜀葵觉得天高地阔广大无边,胸臆中涤荡着爽朗的气息,舒服得很。
在甘州城外的长亭,平王府前来接应的人接着了童妈妈一行人。
童妈妈带着封喜真坐在前面的马车上,白蜀葵和篆儿坐在中间的那辆马车上,刘玉奴和丹青乘坐的马车紧跟在后面,跟随着接应的人进了甘州城东门。
马车辘辘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蜀葵悄悄把车窗上的帘子拉开了一道细缝往外看去,发现前方是一个巍峨高大的牌坊式的正门,正门上书“平王府”三个大字,正门两侧两排甲胄齐整的侍卫雁翅排开,看起来颇为庄严肃穆。
篆儿才十二岁,正是淘气的时候,低声笑道:“蜀葵姐姐,难道是要咱们从王府正门进去?”
蜀葵笑了,低声道:“怎么可能?一定是从角门进去,不信你等着瞧吧!”
果真等了一会儿之后,负责接引的人引着她们的车子从角门驶进去平王府。
马车沿着王府正中的一条林荫大道一直行驶,大约一刻钟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一番人仰马翻的忙碌之后,蜀葵、封喜真和刘玉奴由王府的粗使婆子引着进了内宅里面靠东边的一个偏院内。
说是偏院,其实院子挺大,院子里种了几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看着郁郁葱葱的。
蜀葵跟着粗使婆子往前走,抬眼看了看蓝天,再看看眼前高大的白杨和简洁高大的房屋,心情格外的明快爽朗。
粗使婆子引着蜀葵、封喜真和刘玉奴走到院子里,指着东西两边厢房让她们看:“三位姑娘,三间正房已经有主了,东厢房和西厢房还空着,也都是一明两暗三间房,三位姑娘各自选一间屋子吧住!”
她又笑了笑,道:“反正咱们平王府内宅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倒也不用几个人挤一间屋子!”
蜀葵正在看自己即将搬进去的院子,闻言不由笑了。
她知道东厢房光线更好一些,自然也愿意住东厢房,不过她也知道刘玉奴一向惯爱掐尖,而封喜真和刘玉奴交好,俩人是一伙的,她懒得和刘玉奴封喜真争,便含笑不语,等着刘玉奴她们先开口。
第十章
封喜真看了看东厢房,然后眼睛看向刘玉奴。
刘玉奴眼波流转瞟了蜀葵一眼,笑盈盈抢在蜀葵开口前道:“既如此,那我和喜真就住东厢房吧,我们正好一人一间屋子!”
蜀葵见她们选了东厢房,便含笑道:“那我住西厢房好了!”这样也好,她暂时一个人住一明两暗三间房,倒也宽敞清静。
粗使婆子也不多说,直接引着刘玉奴和封喜真住进了东厢房,这才过来西厢房安顿葵蜀葵。
见蜀葵已经把行李都打开了,粗使婆子简单交代了洗衣服、领饭和领热水的地方,然后便预备离开。
蜀葵见状,忙拉住了婆子的手,微笑道:“妈妈,我们这一路风尘仆仆,怪难受的,想先洗个澡,不知道——”
那婆子笑了笑,垂下眼帘,一双眼睛在蜀葵雪白的腕上溜了溜,吞吐道:“老婆子还有别的差事……”
蜀葵会意,微笑着捋下腕上的白银虾须镯子,轻轻塞到了婆子手中:“麻烦妈妈了!”
婆子接过镯子塞进了袖袋里,笑着道:“姑娘且等着吧,片刻后老婆子就把热水给送过来!”
蜀葵忙微笑道谢:“谢谢妈妈!”
婆子离开之后,蜀葵便开始忙着整理行李。
童妈妈千里迢迢把她们送来,应该会安排时间和平王府的管事妈妈做交接的。
她一边收拾行李铺设床铺,一边安心等待着。
西厢房也是一明两暗的结构,屋子里空旷干净,该有的家具全都有,床铺上甚至铺设着崭新的深蓝茧绸寝具,床后还摆着一个新箍的浴桶。
虽然在太尉府的别业呆了三年,蜀葵却也没有多少行李,不过是几包四季衣服外加按例发的几样首饰而已,很快便收拾整理好了。
没过多久,婆子果真与另一个婆子一起抬了热水过来,不但往蜀葵的西厢房送了三桶,而且往刘玉奴封喜真住的东厢房也送了几桶。
看着婆子附赠的皂角胰子,蜀葵不由笑了,心道:这婆子想得还挺周到的嘛!
蜀葵有些好奇院子三间正房里住的是谁,想了想却没有问婆子——反正刘玉奴一定会打听出来的!
洗罢澡,蜀葵用木盆装了换下的内外衣物,正要去后院的井边去洗,便听到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蜀葵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见是刘玉奴过来了,便出门含笑迎接。
刘玉奴笑嘻嘻打量着白蜀葵,见白蜀葵明显是刚洗过澡的模样,微湿的乌黑秀发全梳了上去,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髻,雪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宝光流转,身上穿着简单的素衣蓝缎裙,既美丽又清爽。
她笑盈盈走了进来:“蜀葵,我和喜真要去后院洗衣服,你去吗?”
蜀葵笑着答应了一声,用木盆盛了换下来的衣物,与刘玉奴和封喜真一起去后院洗衣去了。
洗衣服的时候,蜀葵直接问刘玉奴:“玉奴,你知不知道那三间正房住的是谁?”
刘玉奴一脸神秘,压低声音道:“听说是皇太子殿下赏给咱们王爷的两个美人儿,一个叫瑞霞,一个叫锦霞,如今跟着王府内院的管家叶妈妈去城外御霞寺给王爷祈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