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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德连续两天没有去凤藻宫了。原先去凤藻宫请安,企图巧遇他的妃嫔立刻感觉到不对劲。
沈昭仪最先有了反应,第三日便以公主身体不适为理由不去请安。王美人一向唯她马首是瞻,也寻了理由不去。只有李美人依然如同往日,笑咪咪地去陪着何玉玉聊天、用膳。
送李美人离开之后,何玉玉招了招手,把留兰叫到面前来,“你今天的脸很难看。”
留兰一直臭着一张脸,听她开口,忍不住抱怨起来,“这沈昭仪和王美人也真是太势利眼了,皇上不过两天没来,就敢在娘娘面前拿乔。”
何玉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人之常情罢了,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留兰噘着嘴不开心,“她们都忘了娘娘怎么帮她们的了。”
“不还有李美人吗?够了。”
“娘娘,要不您熬过甜汤吧,奴婢替您送去庆元宫……”
“好了,别说了。”何玉玉阻止她继续再说下去,她不想听任何关于谢元德的话。
谢元德不来,何玉玉的时间便非常充足,去太后那里请完安后,回去凤藻宫吃早饭,李美人正好过来陪她聊天,接着吃午膳,然后下午去逛御花园、晒太阳、发呆等等。
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大半个月以后,几乎整个皇宫都知道,继皇后失宠了,就连在宫外的何尚书也知道了,他想办法求了谢元德,见了何玉玉一面。
听完何玉玉的话,何尚事沉默了一会,最后让她注意身体,其他一个字都没说。
交走何尚书,何玉玉的心情变得不那么平静了,她这样跟谢元德冷战,她自己是舒服了,可父亲怎么办?嫁进宫一个月不到就失宠的女儿,比不嫁更让他难堪吧。是不是要向谢元德示弱一下?可是那样做的话,她心里很不舒服啊。何玉玉纠结了。
父亲走了以后,何玉玉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好。毕竟她嫁的夫君,是一国之主,而她不仅仅只是谢元德的妻子,更是大越国的皇后,所作所为不但为六宫表率,更是天下妇人的榜样。
再说了,谢元德这个人,在之前她还没入宫,尚待字闺中的时候,父亲每跟她说一门亲,这个皇上都要来捣乱。那现在,她跟他冷战,他会不会为难她父亲啊?哎,所以说还得她先去破冰才行。可是要去找谢元德,也不能就这样空着手直愣愣地冲过去,得找个理由或者藉口才好。
何玉玉想了想,从嫁妆里面挑了一幅画,打算送给他。这幅画是一个朋友送给她的,当时她只当是一幅普通的画作,后来才知道这幅画非常珍贵,可以说是绝版了。她本来舍不得送的,但是她翻遍所有的嫁妆清单,也就这幅画最贵重,可能会入他的眼。
何玉玉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画,才依依不舍地将画卷起放好,让留兰捧着,两人一块往谢元德所居的庆元宫走去。
只是刚走到了庆元堑的门口,小太监便上来回话,说皇上不在。何玉玉愣了一下,心想都这个时候了,他也该下朝了,怎么还没回来?莫非他又去了沈昭仪那里?
何玉玉想着前头有个和他情深义重的庆妃,身边还有给他给了个小公主的沈昭仪,还有王美人和李美人几个。呃,好吧,李美人打定主意想出宫,所以她不算。另外还有一个素末谋面,资历最老的贤妃……哎,他的女人怎么这么多?
何玉玉心里莫名其妙地就多了几分烦躁,再加上她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的来,这会子扑了个空,心里就更委屈了,此时不禁垂着头,无精打采地带着留兰慢悠悠地往凤藻宫走。
不料,才走到御花园,便听到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喊皇上来了,再一回头,果见谢元德急匆匆地迈着大步赶来,身后的小太监都跑得都快断气了。
“皇上。”何玉玉赶紧站定,朝他行了一礼。
谢元德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然后盯着她看,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惊喜,“方才你去找朕了?”
谢元德的目光简直热得灼人,饶是何玉玉正与他冷战呢,却也有些受不住,便垂了头,低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谢元德看到留兰手里抱着个长条型的锦盒,追问道:“这是什么?”
留兰机灵地答道:“回皇上的话,我们娘娘在宫里闲来无事,找出一副字画来,觉着这画真不错,本来拿过来请皇上一同鉴赏的,不料竟不巧得很……”
谢元德道:“拿来看看。”说着,他便率先走到了一旁的亭子里。
何玉玉有些脸红,但在留兰的示意下,还是跟了过去。
留兰殷勤地将那幅画展开,平铺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然后又朝帝后告罪,“今儿日头好,不如奴婢去取些茶果来,皇上和娘娘在这里赏一回画?”
何玉玉没吭声,谢元德淡淡地嗯了一声。
留兰领着小太监跑了,留下何玉玉与谢元德单独相处。
何玉玉有些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讨好男人,只好指着那幅画,对谢元德说道:“皇上,这是世外高人六觉道士的九松图。六觉道士是位隐士,他不愿意画作传世,常常是画完就烧掉。”她极力想证明这画作的珍贵之处,然而不知为何,她越是说得详细,谢元德的表情就越来越冷。
“你先说说你这幅画是怎样得来的?”谢元德几乎咬牙切齿地问出口。
何玉玉眼神一黯,顿了顿,才开口道:“是一位旧友送我的。”
“故人?”谢元德追问道。
“嗯,故人,他是极好的一位旧友。”说着,何玉玉抿了抿唇,心里一片苦涩。当年因缘际会,她与那人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相识,虽然素未谋面,也仅仅只相处了一天一夜,然而两人却如同神交了一生一世似的。想来,今生她再也没有机会见一见这位旧友了。
“既然那么好,那你怎么舍得把他送给你的东西轻易送人?”谢元德心中有一丝醋意。
何玉玉想了想,苦笑道:“他既是我的旧友,自然是希望我一切都好。如今我得嫁良人,也算是遂他之愿了吧。”
听了她的话,谢元德一脸的复杂。
其实何玉玉心里也不太好受,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以后的日子却还要继续,所以她只得强颜欢笑道:“皇上,您喜欢这幅九松图吗?”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幅九松图可是她嫁妆里大概唯一能博君王一笑的佳品了,他要是不喜欢,那可怎么办啊?她父亲虽然是户部尚书,但一向清廉,家里的财物不多。要怎么样才能讨他的欢心?
也不知道谢元德是不是看出了她窘迫的心思,总之他虽然露出了有点不屑的表情,但还是淡淡地说了声:“喜欢。”说完,他又继续看着她的脸,眼神亮晶晶的。
何玉玉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他好像并不喜欢画,但他终究还是说了喜欢二字,所以说……其实他不在乎她送了什么东西给他,他在乎的是她来找他了?
何玉玉顿时有点心疼那幅九松图,心想要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听了留兰的,随便做个甜汤过来就好。这下子可好,把她自己最最最喜欢的九松图送了出去还不讨好。何玉玉虽然心疼那副画,却还得面带笑容哄他,“那皇上晚上想吃什么菜?臣妾亲自去做。”
“八宝烩九珍。”谢元德随口说道。
闻言,何玉玉顿时无语。
谢元德起身,“亲手做好给朕送来。”
“是。”何玉玉只觉得头皮发麻。八宝烩九珍是用八种海味与九种山珍烩制而成,他让她亲手做好?光是费这手工都不得了,这个皇上,还真是小心眼呢。不过她也很久没吃过八宝烩九珍了,想想还真有些期待。
第五章
晚上,谢元德比平常早一些下朝,到凤藻宫的时候,何玉玉不在,留兰说她裹在御膳房里忙着。谢元德想了想,转身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里很是热闹,听小太监大声叫皇上来了,都吓得放下手边的东亚,急忙过来见礼。谢元德挥挥手,让他们忙自己的去。
何玉玉正坐在小板凳上,手撑着下巴,望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小炉了发呆。听小太监喊了一声皇上驾到,她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走过来向他行礼,“皇上,您怎么来了?”她满脸汗津津的,眼角的地方有粒浅褐色的一点。
谢元德盯着她的脸,伸手帮她将那个小点抹去,却抹不掉。
何玉玉的脸一红,扯住了他的手,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羞涩,“皇上,您别这样……”
“这是什么?”
“啊!这……哦,兴许是烧菜的时候被油溅了……”
谢元德顿时心疼不已,他捉住她的手往外就走,“这么危险,别做了。”
何玉玉心头一急,连忙道:“等、等一下,八宝烩九珍……”
“不吃了。”
“欸……”何玉玉一脸的心疼。这个人他到底知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才把八宝与九珍给洗好、切好的啊?
谢元德强行将何玉玉从御膳房拉走。
厨房里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惊到下巴都要掉了。谁说帝后关系不好的?看看啊,皇上多关心皇后,传言果然是假的。
帝后二人和好如初。宫里躁动的情绪渐渐恢复了正常。可何玉玉还是无法接受和谢元德亲迎,而谢元德也不愿意勉强她,于是两个人虽然同榻却无房事,倒也相安无事。
这日下朝回来,谢元德的面瘫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喜色。
何玉玉不愿意破坏气氛,便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脸擦手,笑问道:“皇上今日为何如此开心?”
谢元德身材高大,需要低下头,才能方便她擦到他的脸,笑道:“秋猎要到了。”
秋猎,是皇室每年举办的一项集体活动,由皇上带领京中贵族子弟参加,在秋猎中表现优秀的,可以选入军队培养,算是不少贵族子弟的晋身之阶了。
秋猎?何玉玉的眼睛立时瞪得溜圆,“皇上,臣妾能去吗?”她望着谢元德,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憧憬。
谢元德看了她一眼,“你不昃骑马,也不会射箭……”
“臣妾可以学的。”何玉玉连忙答道。
谢元德犹豫,“临阵磨枪,能有什么用?秋猎如战场,你若是什么都不会,别人误伤了你怎么办?风险太大了,你还是待在宫里陪陪母后吧。”
何玉玉一怔,低下头,情绪有止低落。
她那失望难过的可怜模样,竟让谢元德微微的心疼。他不禁责怪自己是不是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若你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学会骑射,或许朕能考虑一下。”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何玉玉闻言,拚命点头,内心感到欢喜。
第二日,何玉玉让留兰去找个教她弓马的师傅,还特别交代,“记住,要找功夫最最厉害的。”
“知道了娘娘。”留兰兴冲冲地去了。下午,留兰便把教弓马的师傅给找来了。
何玉玉兴致高昂地换了衣裳,在留兰的陪伴下,去了校场。
谢元德处理完政务,忽然想起何玉玉来,便打发夏公公去打听一下皇后在做什么。不一会,夏公公前来覆命,说皇后娘娘正在校场学骑射。
闻言,谢元德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夏公公说道:“走,咱们也去校场。”
只是谢元德刚到校场,就被穿着一身漂亮骑装的吴芳君给拦住了。
“皇上哥哥,您教芳君骑马射箭可好?”吴芳君笑得灿若桃花,小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谢元德将她的手从袖子上拿开,冷冷地道:“朕很忙,你自己找个先生教。”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舅父的弓马功夫不错,你要学,自出宫回去找他教去。”说完他便离开了,全然不顾一脸委屈的吴芳君。
校场上,何玉玉正在学射箭。她力气小,射了几次就没力气,射出的箭也软绵绵的,没有力道,旁边教她的师傅干着急,捉住她的手,帮她把弓拉开,“娘娘,您得胳膊用力,不是手腕用力。”
何玉玉咬着牙,在师傅的帮助下,一松手,那箭刷地一声往草人身上射去。
“中了。”何玉玉大喜,“多谢师傅。”
“恭喜娘娘。娘娘,您按小的说的方法多练习就可以了。”
好巧不巧的,谢元德一来便见到这一幕,脸顿时一沉。他气得一甩袖子,直接回御书房去了。夏公公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教弓马的师傅,暗暗叹息,你完蛋了。
第二天,何玉玉发现,她请的师傅没了,而谢元德在校场上等着她。她疑惑地四处张望,“皇上,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