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下面等你吧。”程西有点避嫌的觉悟。
“放心,吃不了你,胃疼,使不出力的。”
程西:……
挂了贺某人的电话,一路畅通地上了楼,一梯一户的格局,程西出了电梯,已经看到贺正庭的住处敞着门,玄关处暖洋洋的,“贺……”
“进来吧。”有人声应她。
贺正庭一身黑色缎质睡衣睡裤,趿着双拖鞋,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蓬散着,如他病人主诉一样,他气色不太好,惨白着一张脸。
二人在玄关夹道里,一里一外地站着,贺正庭耷拉着一双眉毛,有气无力地冲她勾勾手指,“进来坐会儿吧,没拖鞋供你换,光脚吧。”
程西一副没所谓地脱了鞋,直接进了里,她原以为建筑师的房子,格局起码也是高大上的,结果打量半圈,大片的留白,家具也是中规中矩的实木原色调。
唯独出奇的就是玄关地是一面钢化玻璃格出的铺地书架,贺正庭的解释是,地上很多书都是他现在懒得翻的了,就用钢化玻璃封到脚下去了。
贺正庭拿了一瓶水给程西,关照她坐会儿,他去洗漱。
“你最好快点,和我哥那边约的是七点半。”程西好心提醒。
贺正庭回头睨一眼程西,丝毫没有欠人情的自觉,“催命鬼,一个个。”
程西撇撇嘴,起床气大的人,就该归到人品差系列去。
贺正庭应该在主卧套卫里洗漱,他的手机搁在开放型厨房的中岛台上,瓮瓮地在那打旋,程西寻声找到,折回客厅探身往最里面卧房处喊了一声,里面的主人没有回应。
“贺总!”再喊一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宋女士,程西只以为是贺正庭的什么紧要客户。
联想到他一脸微弱气短的样子,一时脑洞盖不上,该不会厥过去了吧!
事不过三,在程西喊他第三声还不应的时候,程西也顾不上唐突与否了,轻着脚步走近了贺正庭的卧室,在里面拐了个弯,结果主人大人好模样地站在卫生间洗手台边上,手里正拿着电动牙刷。
“您胃病也影响了听力?我喊了你三声。”程西没好气地把手机递还给他。
“我知道是谁打的,不必理会她。”贺正庭大概真得病了,以至于他平日里的那种颐指气使的劲头都全然偃旗息鼓了,侧过脸来,上下打量程西一眼,“喊我三声就能堂而皇之地进我房间了?”
程西被他促狭的笑,弄得有些局促,想即刻出去的时候,突然心头一横,脚步移回来,吞了吞口水,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了,“你上次说养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贺正庭刚含在口里的一口漱口水,生生滚到了喉腔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程西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毛头丫头,唇红齿白、脆生生地把贺正庭堵在卫生间门口,质问他养她的话还算不算数。
一大早火急火燎地杀上来的宋女士见到这一幕,如何不误会!
宋女士一把提溜开程西,上来就抡着她那个Hermes Birkin ,揪着贺正庭的睡衣,使出penta kill的蓄力值,连抡了他好几下,“你不是病了嘛,病了还给我招惹这种小娘鱼,我说你怎么没心思去给我乖乖相亲呢,心思放在这种小丫头身上能好嘛,你干脆气死我算了……”话没说齐全,贺正庭的后背又重重挨了一下。
☆、(43)归还
“宋女士,我送你包,不是让你当武器来掼我的?”贺正庭任由眼前的中年妇人打了几下,随即利用身高优势,一秒钟反杀了对方,抢过她的包,也没什么所谓地搁在水渍斑斑的洗手台面上。
贺正庭口中的“宋女士”气不过,再回头瞥一眼程西,对方气焰顶峰的时候,贺正庭抢在她之前开了口,“人是来接我去医院的,今天检诊的专家是她亲戚。”
宋女士一脸狐疑之色,上下打量程西,看着后者穿着双棉袜踩在地板上,活脱脱的个学生模样,“小付呢?”
“小付出卖我的人身自由被我关禁闭了。”贺正庭刷牙的间隙答宋女士的话,牙膏沫差点喷到她的脸上,看一脸惊慌错愕的程西,还不忘介绍道,“这是贺宋氏,也就是我……妈。”
妈?!还真有点像,不过宋女士保养得当,丝毫不像有个三十几岁儿子的女人。
“……贺夫人,您好。”程西感觉得到对方刺啦啦的目光,自觉半点客套的寒暄对方都不会care的。
“我能单独和我儿子聊两句嘛?”贺母赶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出去等你们……”
“等一下、”贺正庭抹了把脸,一改先前疲倦之色,眉眼里掬着些悦意,“宋女士,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和她的话还没说完,你能出去等我一下嘛?”
贺母仿佛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拿目光追贺正庭,后者再自若不过的神色,程西实在待不下去了,扭头想走的时候,贺正庭脚步比她迈得大,两三步把她拉扯到衣帽间,随手带上移门,也不管他母亲的存在。
程西一副惊到下巴的模样,再看贺正庭,他当着她脸脱睡衣上衣的时候,程西进退两难,想硬着头皮出去,又被贺正庭箍着手腕,只能压着声音、两颊烧红质问他,“你干什么?”
“换衣服。”
“……”
“刚才问我的话什么意思?”贺正庭裸着上身,一只手拽着程西的手,另一只手在挑他的衬衫。
程西大概脑子刚才当机了,才想到找贺正庭,这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智商实在令她自己都鄙夷至极,可是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能让目前的局面不再继续垮下去。
“我知道我这样说,会很唐突很无礼,但是……,总之,我希望你能扮我半天男友。”程西垂着目光看脚下,磕磕绊绊地讲完自己的诉求。
她的话音刚落,手腕上力道的主人明显少了半成力,贺正庭拽下一件白衬衫,松开程西,利落地套上衣服,带着讥讽的口吻,“扮?哼,当我干那行的还是当我戏子?”
结果跟她预料的差不多,程西也没什么失落,“那抱歉了,权当我没说过。”
贺正庭三两下扣好衬衫的纽扣,望着程西一直局促地避着他的目光,“为什么?为什么要找我扮你的男友?”
程西哑巴了,片刻,她咬咬嘴唇,“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
“不说?”贺正庭挑眉,“不说,那就恕我爱莫能助,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向来没这么冤大头。”
“因为上次你见到的我的那个哥哥,”程西毕竟年轻,经不住激,再者,她也确实觉得这样的要求太为难贺正庭,“我喜欢他,从我懵懵懂懂知觉感情起,就喜欢他,可是我只想喜欢,不想其他,更不想他为了我打破些什么,你明白嘛,他是个医生,我不想有一天他的病人因为质疑他的私隐而怀疑他的术业。”
贺正庭眉头微蹙,这一刻他才知道,程西与那个程医生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血缘牵连,可是他们确实再委实不过的兄妹关系。
程西口中的打破些什么,不是为了她始乱终弃也不是见异思迁,而是世人眼里,实实在在的,乱|伦。
程西泛青的眼眶上挂着两行泪,她来不及擦,贺正庭就掌心附在她脸上,很不温情地给她揩掉了,“行了,出去等我吧!”
“……”
“还是你要看着我换裤子?”贺正庭说着,动手作势脱他下半|身的睡裤。
程西红着眼眶逃也似的出了他的卧房。
*
贺母今天一早过来,没有别的意图,就是亲自坐镇,送贺正庭去检查身体。
程西从贺正庭卧室里出来,明显是哭过的样子,老太太更是错上加错的误解,一路下去取车的时候,拧了贺正庭好几下,故意把他扽后几步,问他,“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就是你看到的关系。”贺正庭索性将错就错。
“你三十好几的人了,你爸要是知道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贺母气得要吸氧的样子。
“她成年了,大学都毕业了。”贺正庭指指前面几步远去替他取车的程西,“我又不是搞婚外情,老贺打断我的腿干甚!”
“……”贺母噎了几秒,“这次你是认真的?”
贺正庭大概有五六年没有正式交女朋友了,贺家父母也知道他平日里与那些所谓的女伴之间的往来是为了什么,他们老一辈是真正看不惯的,如今这个女孩子倒是头一次让贺母看到贺正庭有收心的趋势,就是年纪太小了,个子也不高,十足的孩子。
“胜在漂亮,俊,和宋女士一样。”贺正庭好脾气地哄母亲大人。
“呸!”贺母狠狠啐一口贺正庭,“不是个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好伐?”
贺母再抡起她的包时,贺正庭跳闪两步,还来?
程西解锁了车,替贺母开着后座门,对方过来的时候,气焰明显平缓了多,只是依旧不和程西招呼的样子,贺正庭笑吟吟地赶程西上车,“别对她这么好,反正她也不喜欢你。”
“狗东西!”
“行了,我胃还疼着呢,真检查出个什么大毛病,你也不要指望什么孙子了,直接养老送终的人都没了。”贺正庭吓唬老太太。
果然,后座上的人乖乖没言语了。
*
医院停车场一个小时四块钱,程若航跟程西抱怨过很多次,这世上哪有高尚的事情嘛,他明明是来急救病人的,车要是来不及临时搁在收费停车场,依旧要管他们要钱,你说心塞不心塞。
从车开进市立医院本部起,程西就整个脑子里都是程若航的耳语在盘旋,他说过的芝麻大的事都能被程西记得一丝不差。
程西好像心里被灌进了无数个绵针,呼吸都扯着痛。
在门诊三楼,内镜检查室门口,程若航从门内出现的那一刻,程西就刻意地收回目光,半个身子隐在贺正庭后面,程若航一身白袍制服,开门见山的口气,规矩可以给他们免,但是该缴的费用还是得缴。
贺母不再是路上来时的威严,很和善地听从医生的话,要去替贺正庭缴费,程西出于礼貌及躲避心理,接过贺母手里贺正庭的证件,“我去吧,……”
“这么善心,不会只是哄着我早点给你结尾款吧?”贺正庭把钱夹给程西的时候,故意调侃她。
程西先是没心情应付他,抬起眼眸才意识到他是在配合着她演戏,嘟囔一句,“算是吧。”
“那我更不会提前给你,多哄我几次。”
程西懒得理会,一溜烟下楼给他去缴费了。
贺母不明就里,权以为儿子在和小姑娘打情骂俏,搡他一下,看病的场合,不要这么儿女情长!
“你吃醋?”贺正庭转脸又和母亲开起玩笑,之余,还不忘介绍程若航,“程医生是程西的表哥。”
程若航寒沉着一双眼,对贺母这长者的问候,也丝毫不恤的样子。
他循例问了下贺正庭有无任何进食。
“一早被程西催着,喝了一口李施德林的有色漱口水应该没事吧?”贺正庭毕竟是混生意场的,又比程若航大上几岁,他太懂如何拉拢一个男人,更懂如何作践一个男人。
两道目光再次交锋,程若航带着些浅浅的愠怒,贺正庭偏偏一副纯良无知。
患者要求进行无痛胃镜检查,这需要注射一支短效麻醉剂,贺正庭听从护士的话进检查室前,问护士能否家属陪同,当班的小田一口回绝,不可以。
贺正庭和煦耐心的声音,请护士通融一次,他平生第一次做这种检查,又是有麻醉的前提下,他希望女朋友陪着他。
小田认识程西,知道是程医生的妹妹。
可这种不合规定的操作,她做不了主,她说替他们问一下程医生。
程西百般不愿意,“你这是干什么,无痛胃镜一点没知觉的,睡一觉就起来了,你为什么非要我陪,再说,谁是你女朋友?”
“这河还没过呢,就想着分分钟拆掉我?不想做戏给你那个伪兄长看了?还是你要留在这里由我妈盘查?”贺正庭在程西耳边警告她。
“我只要你替我挡掉他要和我单独谈话的机会。”
“然后呢?这一次挡了,下次呢,斩草只得除根啊。”
程西懵擦擦地看一眼贺正庭,后者的眼里,明晃晃的算计与筹谋之色。
“我怎么觉得你来者不善的样子。”
“哼,小人之心。”贺正庭朝程西撇一下嘴,出来的护士竟然告诉他们,程医生同意了。
同意了!?
*
程若航专业毕业就在这家医院工作,可是程西对于他的工作内容还是一知半解,眼下也是第一次进到内镜检查室,鞋套、口罩的防护着,里面又各种仪器设备运行的声音,一静一动之下,更显肃穆之色,程西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
贺正庭脱下的外衣及解下的领带都挽在程西胳膊上,一支静脉麻醉剂推进体内,检诊台上的贺正庭很快就睡着了,四肢也渐渐松弛了下来。
程若航左手持内镜操作部,右手持软管探头,通常无痛胃镜的操作他会更加谨慎,虽说患者因为麻醉的效应,环咽肌会比较松弛,有助于胃镜推进。但是无痛胃镜对于一个专业医生来说,是有逆辅向性的,因为患者处于睡眠状态,但凡有任何操作失误的情况出现,患者都很难做出体能应激反应,这会在原本风险的基础上更大破坏性性地损伤消化道。
因此,全程他都是摒弃一切外在因素的干扰的,尽管他憋足了愤懑想问程西一句,我之前说的话,都讲给狗听了嘛?
程西觉得每一秒都在煎熬,一方面她不太敢看内镜检查的那个显示屏,更不敢看一直严肃工作的程若航,只是他在检查某一部位时,胃内有些粘液,程若航给手势辅助护士,需要加点水冲洗干净后才能局面检查清楚,护士通过程若航左手操作部加给些水,随后程西就在显示屏上看到了白光之下的贺正庭某一处胃部成像,她看见了一个孔!